沈凭和苏尝玉赶到百花街时, 贺宽已经带着府兵设了禁障调查命案,四周有不少百姓上前围观,他们两人碍于身份会暴露, 便只能藏在人群中。
直到梁齐砚带着人前来时, 发现了他们两个在人群中。不料遇见同僚, 无奈之下,沈凭只好编个谎,声称在附近喝酒。
梁齐砚对他从前的传言有所耳闻, 倒也没起疑心,甚至放了他进去, 也想着能在他身上打听些消息。
可惜沈凭没有线索可以提供, 反而还要向贺宽了解情况。
贺宽早早就看到两人的身影, 眼下只有沈凭来到跟前, 苏尝玉被挡在禁障外。
他偶尔会偏头过去留意人群的动静,视线也会扫过苏尝玉, 查看那人是否安全。
尸首横七竖八倒在四周, 死状惨不忍睹,府兵都给尸体盖上了白布。
这桩命案的死者身份不可外泄, 显然是大理寺刻意捂嘴。贺宽虽言简意赅透露了两句, 但也足够了, 起码让沈凭知道此事和前朝余孽有关。
苏尝玉派去调查余孽的探子只回来了一个,但是此人很快就因中毒而亡, 这次可谓是无人生还。
贺宽知晓他们派人调查前朝余孽的踪迹,所以给探子们编造了身份, 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调查余孽一事上, 无暇顾及探子的身份真假。
眼下仵作还在收拾着, 沈凭梭巡一圈四周, 目光落在不远处被包扎之人的身上。
他皱眉看着那人,朝贺宽问道:“只有姜挽在这吗?”
贺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他受了轻伤,另一个虞娘受了重伤,昏迷过去了,一炷香前被大夫带走了。”
“重伤?”沈凭有些狐疑,“具体是什么样的?”
贺宽道:“被这些余孽刺伤腹部,那剑上有毒。”
饶是如此,也并未打消沈凭的怀疑,而那厢在包扎的姜挽似乎有所感应,抬首和沈凭对视上,眼中带着些红肿,但神色却十分平静。
沈凭收回视线说:“先把姜挽带回大理寺,晚点我自有安排。”
贺宽道:“行,你帮我送画秋回去。”
沈凭脚步一顿,道:“放心,给你护着呢。”
随后离开了原地,朝着人群而去,和苏尝玉先行一步。
两人出了百花街连忙上了马车,但马车行驶缓慢,似乎并不着急离开。
车厢内沉默片刻后,沈凭率先开口说道:“要分头行动了。”
方才两人一路走出来时,他将事情的大概和苏尝玉说了,此刻正商讨着对策。
苏尝玉一听,便道:“我去打探虞娘那边的风声,只是我不能保证是否能见面,如若能见到,也许我能辨别她是否在说谎。”
沈凭正有此意,点头道:“如今知道百花街有余孽藏身就够了,虞娘手握百花街本就是一张情报网,只要不让他们有机会递出去消息,或是顺藤摸瓜找到线索,都立刻动手无需留情。”
苏尝玉道:“没问题,我这边有情况会告知见初。”
他看着沈凭续问:“姜挽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
沈凭思忖道:“能不能打听到消息,全看璟王府了。”
马车将沈凭送到璟王府附近,他们差车夫把姜挽的消息散出去,时过两刻,苏尝玉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似乎发现了动静,随后转头朝沈凭点了点头。
沈凭下令给车夫,马车将他送到王府后便扬长而去。
沈凭神色匆匆往王府跑去,欲敲门之际,只见大门甫一打开,入眼瞧见管家身后的人。
他连忙把手收回,行礼道:“王爷,臣有急事要报。”
赵抑绕过管家走到他面前,恰逢身后听见车轮辘辘的声响。
他牵起沈凭的手腕,往马车的方向快步而去,“本王知晓了,先随本王去大理寺。”
沈凭看着握着自己的手时,眼底划过一丝不满。
很快璟王府的马车停在大理寺一侧,沈凭端坐在马车中不语,而赵抑只是阖目养神,车厢中一片安静。
片刻后,突然听见脚步声靠近,赵抑闻声缓缓将眼帘掀起。
杨礼靠在窗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听见赵抑道:“传吧。”
转眼间,帷裳前听见动静,梁齐砚的声音隔着帷裳传进来,“回禀王爷,贺大人此刻正与仵作一同检查尸首,身染尸气不便前来。”
赵抑道:“无妨,梁大人也辛苦了。”
他语气顿了下,温声续道:“阿挽那厢情况如何?”
梁齐砚回道:“姜大人已无碍,我们不过是请他前来协助提供线索,眼下可以离开了。”
赵抑道:“好,那就劳烦梁大人跑一趟了。”
说罢,他又下令给杨礼道:“京中不太平,护送梁大人回官署吧。”
杨礼应声后便和梁齐砚离开了。
车厢中,沈凭垂眼看着衣摆,神色藏在暗处。
赵抑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沈凭有瞬间迟疑,抬首说道:“是臣担心过度了,既然阿挽没事,那臣就告退吧。”
赵抑并未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在听见有疾步声传来时,才缓缓说道:“你随本王回府。”
话落,他似乎计算好帷裳会被掀起的时间,转头朝外下令,“阿挽,你跟着杨礼。”
马车外站着的姜挽倏地顿住,近在咫尺的帷裳眼看掀起,不想却因此而备受阻拦。
随着车夫挥动缰绳,马车从他面前缓慢离开,而他只能迷茫地看向一侧的杨礼。
杨礼无奈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说着抬脚跟着离开。
姜挽有些难以置信,但只能快步追上杨礼的脚步,不安问道:“杨大哥,王爷他......可是生气了?”
杨礼道:“没有。”
姜挽急道:“那为何......为何对我这般冷淡?”
为何不让他上马车?
杨礼偏头看了眼他的手臂,受伤处还绑着一圈布条。
他收回视线时说:“先回去吧。”
这一路姜挽都在提心吊胆,怀疑是不是自己行踪露馅,甚至不断组织措辞,只为见到赵抑后率先认错,然后将百花街的事情一一告知,以博得原谅。
然而,等他回到王府后,看到马车里出现的另一人时。
他瞬间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了。
赵抑率先下了马车,随后转身朝沈凭伸手。
看到那只修长的手出现在眼前时,沈凭原本想装作看不见,但余光察觉有目光盯着自己,他索性演下去,把手递给了赵抑。
两人下了马车后,并肩朝着府内而去,直到入了听雨楼时,赵抑才让姜挽上前。
沈凭落座在太师椅中,带着浅笑目视地上跪着之人。
侍女为坐着的两人斟茶,等侍女离去,赵抑的质问也随之而来。
他慢声朝姜挽问道:“今夜你为何会在百花街?”
姜挽虽双膝跪在地上,但身子却是挺直的,唯独一双眼眸朝下看去,避开和赵抑直视,小声道:“寻欢作乐。”
他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语气还是能听见些许赌气在。
赵抑听出来了,仍旧无动于衷,“据本王所知,今夜死的皆是前朝余孽,消息虽未传入宫中,但陛下若知晓此事与你有关,你可知后果如何?”
姜挽紧抿着唇不语,后果他当然知晓,势必会牵扯上璟王府。
可他若不出手,恐怕虞娘会因此番意外而死无全尸。
赵抑没听见回应,淡淡提醒道:“阿挽,这里没有外人。”
谁知话音刚落时,却听见姜挽轻哼了声。
赵抑交叠在腹前的指尖动了下,直视他半晌,当见到姜挽抬头看向自己时,赵抑转头朝沈凭瞥了眼。
姜挽还未揣摩明白那一眼的意思,突然听见身侧传来问话。
他转头看去,只见沈凭问道:“身为吏部官吏,却和余孽罪案有关,且不说王爷会被牵连,若是陛下问责吏部,你可是会为无辜同僚挡下?”
“我凭什么......”姜挽欲反驳的话顿时收住,有瞬间感觉到背脊一凉。
他知道,那是赵抑从视线中投来的警告。
沈凭捏着茶盖轻轻拨动,刮动茶沫的声响断断续续着,回荡在偌大的屋内,姜挽忽然觉得无助和紧张,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压着自己,叫他不知所措。
而沈凭则端起茶杯递到嘴边,喝茶之前不忘说道:“若你今夜解释不清楚,别怪本官请大理寺前来一趟,只要不让同僚们受冤,即使不眠不休,本官和你周旋整夜也无妨。”
姜挽脸色一变,猛地转头朝赵抑的方向看去。
但此刻的赵抑已阖眼假寐,用手指支着额角在一侧,淡定从容,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姜挽顿时明白他不会出手相助了,而自己心知肚明此事的严重性。
他不否认沈凭所言,如今皇帝对前朝之事分外敏感,京中人人自危,生怕沾染上此事。
可他早已泥足深陷,从虞娘向自己打听璟王府的事起,到自己发现虞娘的秘密,事到如今的联手,桩桩件件表明,他摆脱不掉了。
到底还是嫉妒使他变成如今这般,若不是那夜偷听了对话,得知心上人愿意给名分沈凭。
也许他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牵连了璟王府。
姜挽神情复杂望着沈凭,嘴唇几度张开,却难以发声。
他好恨啊。
为何这世间,总有这样的人,视他人的深情如烂泥。
却又有人,永远的爱而不得呢。
姜挽隐忍的清泪终究没能兜住,从眼眶中悄无声息滑落而下。
沈凭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冷问道:“本官再问你一句,前朝余孽在哪?”
那厢假寐的赵抑缓缓睁眼,不动声色注视着姜挽的一举一动,默许沈凭此刻所有的行为举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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