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41章 家书

  初春时节, 鸦川口的山脉还披着白雪幕布,每当春风拂过,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雪浪。

  窗户前倚着两抹身影, 将眺望雪山的视线收回, 转身落回桌前坐着。

  小厮为面前的两人看茶, 待伺候完便离开了包厢。

  “待雪融了,今年又是一场丰收。”贺远行欣慰说道。

  赵或举起茶杯相敬,笑道:“在此先预祝贺大人高升。”

  途径启州城时, 他前去打听了贺远行身在何处,得知因粮仓之事, 眼下正巡察到鸦川口附近。

  心想顺路, 索性快马赶到鸦川口, 不料刚到鸦川口当夜, 两人在驿站意外碰面。

  眼下李冠前去扣押孟连峰,预计近日会出现在鸦川口, 但赵或没有时间等他, 不过是顺路前来见一见蔡羽泉罢了。

  正当屋内两人相谈甚欢之际,听见敲门声传来。

  赵或应了声后, 房门被人推开, 只见一身着素衣面容干净的青年出现。

  来人见到他们后, 忙不迭进屋关门,随后上前行礼道:“下官蔡羽泉, 拜见燕王殿下,见过贺大人。”

  赵或打量一圈后道:“起身吧。”

  蔡羽泉连忙起身站着, 直到看见贺远行招手示意坐下时, 才又揖了下上前落座。

  赵或给他斟茶道:“近年鸦川口能恢复如此快, 你功不可没。”

  蔡羽泉双手接过茶杯, 脸上带了些羞怯,看向贺远行说道:“下官不才,得了沈尚书的青睐落叶归根,也多亏贺大人指教和包涵,才能让鸦川口蒸蒸日上。”

  数年前一场迷宫案尘埃落定后,贺远行连夜上任启州,不久蔡羽泉便从魏都调回鸦川口。

  自打那时候起,贺远行给机会他尝试,蔡羽泉也不负所望,率先将官吏安排到位,四处招揽人才为贺远行所用。在不久后,贺远行便借这支新鲜血液,将复苏启州的计划逐步落地,把官府重新整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让启州快速发展起来。

  赵或回道:“不必自谦,贺大人对你赞誉有加,这几年你的所作所为,曾让魏都的朝臣们刮目相看。”

  蔡羽泉摸了摸脑袋笑道:“魏都人才济济,实在是下官才不出众,不能为大人们分忧。”

  见他这般谦虚谨慎,贺远行也着实有些无奈,“今后启州都看你们了,殿下既说了不必虚心,你也端出些平日办事的样子来。”

  闻言,蔡羽泉眼中有些诧异,好似听见了令他不可思议的话,“大人......看我们是何意?”

  赵或道:“字面意思。”

  话说到这个点上,蔡羽泉又怎能不懂,立刻站起身来,不料圆凳反被他的动静掀翻。

  他手忙脚乱把椅子扶起,欲朝两人跪下,但却被伸来的一只手扶住,抬眼看去发现竟是赵或。

  “无须多礼。”赵或与他面对面而站,松开他时将话续说,“沈尚书极少用人,对你的期望绝不止在鸦川口。只是本王好奇,若无贺大人在,你们又能否担当起大任?”

  话落,蔡羽泉转头看向满脸笑意的贺远行,收回视线之际,毅然朝后退去一步,躬身弯腰,朝两人深深作揖,“下官蔡羽泉,若有一日辱没殿下和大人的恩情,将在百姓面前以死谢罪,永世不入祖坟。”

  赵或偏头和贺远行对视一眼,随后道:“好,那你且记住今日所言,倘若辜负了这恩情,本王会亲自前来取了你的头颅。”

  蔡羽泉双膝倏地跪下,朝着地面用力磕头,“谢殿下恩泽!”

  贺远行上前把人再次扶起,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欣然说道:“大胆去做,今后有殿下为你撑腰。”

  蔡羽泉热泪盈眶点头,说话都带着几分颤抖。

  那厢赵或转头朝窗外,看了看天色后问道:“听闻你如今已成家了?”

  蔡羽泉一听,抹了把脸,想起家中的妻子,脸上洋溢着幸福道:“回殿下,得了百姓的祝福,夫人近日怀上了孩子。”

  赵或有些惊讶,然后听见贺远行说道:“他啊,前年得了风寒还上值,结果晕在了百姓家门,便是这千载难逢的一晕,被妻子捡了回去。”

  蔡羽泉笑道:“还得是父老乡亲们相助,否则夫人还不愿嫁与鄙人。”

  看着两人眉开眼笑时满脸的喜色,赵或忽然觉得心中有股难言的情绪,令他不由自主想到远在魏都的幸仁。

  出神间,蔡羽泉忽地好奇看来,大胆询问道:“不知殿下可有心悦之人了?”

  赵或愣了下,少顷没有回答,让他们两人以为问了不该问的。

  正当蔡羽泉想认错之际,赵或点了点头应道:“有,他在魏都。”

  甚至在他们没有接着追问时,他非要续道:“气质皎皎如月白风清,有时仿若苍翠欲滴,远观如晴雪青竹,近看如朗日蝶色,生有风流倜傥之姿,一举一动皆乱我心扉。”

  面前两人相觑一眼,对此心照不宣,笑着听他喋喋不休说着。

  提起心上人,赵或的脑海全是挥之不去的身影。

  原来世间相思竟是如此难捱,终归牵肠挂肚时刻都难忘怀,令他不禁方寸大乱却无可宣泄,只能把心思小心翼翼藏起。

  你还好吗?

  “快雪时晴,见信如君。”沈凭展信间将首句缓缓念出。

  从启州归来的一封家书,快马加鞭半月之余,送到了他的手中,也让他清楚眼下赵或的行程所在。

  “若见家书,不日后将到越州边境。约好抵达所到之地再写信相告,怎料途径启州重拾旧事,过分思念,挑灯写下此信,纾解念妻之情。”沈凭轻声读着,朝着躺椅中缓缓靠去,沐浴在春日暖阳下,忙里偷闲,把信中的字逐个细看。

  两页信纸,一页诉家国,一页诉真情。

  沈凭从第一页得知他见了贺远行和蔡羽泉,交代他们今后官途的变动,其次便是孟连峰的下落被找到。

  待看到第二页时,他将怀里挂着的同心扣握在手中,眉眼中盛着晴光,轻声细语念道:“行程匆忙,纸短情长。来时山脉积雪未融,墓前开满鲜花,故人皆已安家,见之犹为艳羡。月色明灭案灯,不由肖想须弥,执笔之手灼灼,盼妻担待莫嫌。今为前程赴南墙,宁作破釜沉舟客,筑得身躯千斤重,为你抵挡势长风,月下照我斟酌字,淋漓满身相思意,三千烟波世俗,不敌你是归宿。”

  反反复复,沈凭仍旧不舍将此信看完,他想如果有通讯工具,他们此刻也许会争分夺秒的视频发消息,似乎从未想过竟有一日能收到家书。

  过去他随着考古队前去现场,亲眼所见古墓出土家书,那时候看在眼中,只觉载满了历史,感慨的都是文物价值深重。

  如今却深刻感受到家书值千金,身临其境前人的体会,明白一封跨越山水的家书何其珍贵。

  薄纸装载重任,一字一句缓解沈凭这段时日所受痛楚,仿佛那双带着茧子的手掌抚过千疮百孔,愈合他所受的创伤,为他提供了精神支柱。

  良久过后,他从日光中起身,光着脚朝书房跑去,行至案前落座,提笔蘸墨,描下心意。

  入夜,驿站前人来人往,宫道四周鸦雀无声,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宫道四周的这场宁静。

  两抹身影投落在月下,面见时挪步藏进暗处,见到来人后,听见行礼的声音响起,“见过曹公公。”

  曹晋朝对方回礼道:“姜大人有礼了。”

  两人藏在暗中,眼底的思绪被敛起,看不见对方的变化。

  除夕夜后,姜挽从杨礼口中得知曹晋为璟王府所用,今日他前来见曹晋,自然也是借璟王府的名义。

  想到沈怀建中毒那晚,赵抑以此要挟沈凭,命他利用雪云吹枕边风借刀杀人一事,姜挽便放低姿态询问道:“不知云嫔可曾与旁人见过了?”

  曹晋回道:“近日未见陛下寝宫有动静,若有消息,奴才定当率先告知王爷。”

  “如此甚好,有劳曹公公费心了。”姜挽从怀里取出一个装着冰敬的锦囊递上去,强行塞到他的手里按着,“这是阿挽孝敬曹公公的,王爷有令,燕王一事择时机告知陛下,其余事宜自有人出手。”

  曹晋把冰敬收起藏好,恭恭敬敬道:“奴才定将此事办妥。”

  两人相互作揖了下,姜挽见他想离开,连忙提醒道:“曹公公,折收案此事牵连广大,届时谢丞相若被问罪,户部恐难逃此劫,而且凿河涉及的不止江州一处,一旦户部出事便是覆水难收,恐怕江州和官州的户房都将难保。”

  他缓步上前,将声音压低了些,提醒道:“江州有钱观仲坐镇,恐怕问题不及官州大啊。”

  闻言,曹晋脸色微变,恰好

  两人离得近,姜挽把他的变化收入眼中。

  不等曹晋回话,姜挽疑惑问道:“曹公公可是有所顾虑?”

  曹晋一听,连忙后退两步行礼道:“奴才不敢。”

  他将腰弯得极低,接着说:“奴才只是担心一事。”

  姜挽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曹晋说:“先前裴姬娘娘因庆平公主一事在后宫大闹,若是官州官署受到牵连,身处官州的驸马若能处理妥当,指不定就是步步高升,倘若不能妥善处理,岂非令公主回京的时日受到耽搁。王爷深知裴姬娘娘如今性子阴晴不定,此事传到后宫的话,奴才担心裴姬娘娘到御前闹事,误了王爷的谋划。”

  “原来如此。”姜挽恍然明白,随后朝他笑了笑,“不愧是殿前公公,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阿挽实在佩服。”

  曹晋垂头道:“姜大人过誉了。”

  姜挽道:“此事阿挽会禀报王爷做准备,宫中有曹公公一直以来的分忧,大事必将成。至于云嫔之事,还请曹公公见机行事便可,下官先告退了。”

  说罢,他向曹晋揖了下后转身离开。

  数日后,身在吏部官署中办事的沈凭接到口谕,传进御书房中面圣。

  事发突然,沈凭只能将事情搁置一旁,在入宫的途中寻机见了陈写,随后把一封有关贺远行调任的书信交给他,命他送往谢府。

  之后迅速朝着御书房前去,直到站在殿门等候少顷,曹晋迎上前将他带了进去。

  怎料入了御书房拜见天子后,他迟迟未得允准起身,只能干跪着等候命令,听着殿内窸窣翻动奏疏的声响。

  这种无形的压迫叫人心中揣揣不安,也让沈凭意识到不妙,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有关方重德的猜测和警告瞬间涌上心底。

  半晌后,他听见有脚步声缓缓走来,低垂的眉眼中出现一抹明黄的衣摆,天子冷漠的询问如灭顶之灾,从他的上方幽幽传来。

  “朕给你一个选择,你和燕王,谁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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