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76章 对质

  攀越急停在沈凭的面前, 赵或利落地翻身下马,两人站在树下,躲过了不少雪花, 但还是能见到他们的肩头和青丝被打湿了些。

  赵或看了看天色尚早, 好奇问道:“这才不过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沈凭垂了下眼帘, 轻声回道:“王爷在议事,来早了,择日再来吧。”

  说着他的手臂被拱了拱, 转眼看去发现是攀越在蹭着自己,他抬手回应了攀越, 眼中好不容易扬起一丝笑意。

  赵或见怪不怪了, 遂道:“既然如此, 我也不去打扰了, 回去吧。”他边说边把缰绳丢给沈凭,“牵着, 省得老缠着你不放。”

  沈凭闻言失笑了一声, “官州兵将分离一事,殿下考虑得如何?”

  两人沿着回路走着, 偶尔会把藏在雪里的树枝踩断, 惊起一片积雪。

  赵或道:“此事回京后我与皇兄从长计议一番, 恐要到明年夏季缴取赋税之际方可落地执行。”

  一旦凿河工期定下,将会是漫漫长路, 抄走的孟家不过是缓解百姓纳税带来的压力,兵制若要改革, 相当于把赋税的钱投入到了征兵里, 绝非是轻易一锤定音之事。

  沈凭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凿河在前, 又逢征兵季才过,的确急不来。

  他思索道:“既然如此,殿下便无需着急和王爷禀报此事,不如想想将来如何避免藩镇割据。”

  赵或偏头打量他,但仍旧看不出端倪来,这虽不是第一次觉得他的变化大到可疑,但次次都没有发现破绽,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沈幸仁,你真的是失忆吗?”赵或不厌其烦地把这个问题重复询问。

  沈凭从初次的警惕渐渐到敷衍,“真真假假。”

  他都不想找理由去搪塞赵或的话了,如今只要拿不出证据,证明他和原主本质上的区别,他绝不对认真回答这个问题,选择得过且过逃避此事。

  赵或看出他百般敷衍,“要我说,你从前就是扮猪吃老虎,挂着羊头卖狗肉,装的。”

  沈凭把缰绳握紧在手,把视线从攀越身上转移到身旁,他看着赵或道:“但我现在觉得自己更像为虎作伥。”

  赵或瞥他道:“少胡编乱造,小心我......”

  “怎么?”沈凭打断他的话,“又想严刑拷打我吗?”

  赵或神色一顿,撇开头不去看他,“哼,迟早让御史台给你这张嘴参上几笔。”

  沈凭失笑两声道:“你舍得吗?”

  赵或立刻道:“我为何不舍得!”

  沈凭对视上他难以置信的双眼,“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赵或冷哼道:“就算本王助你一把,有没有本事坐得稳还是个问题。”

  话落,沈凭转头朝着前路看去,思绪在这一瞬间回到松柏园中,让他想起徐泽海对自己的排斥,“那我也不会给机会让他继续坐着了。”

  皇后对沈家追杀的这笔账还没算清,如今又想故技重施,把沈家当作垫脚石,拿着他的一切去邀功。

  在功劳中互相算计,在责任中互相推诿。

  这就是官场。

  赵或闻言皱眉,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异样,问道:“皇兄和谁人议事?”

  “徐泽海。”

  松柏园,议事毕,长廊见两抹身影前后走着,往院落外离去。

  听见脚步声时,站在院外的姜挽和杨礼转头看去,直到赵抑来到面前,两人同时朝他行礼。

  赵抑看了眼杨礼,示意对方送客,不过姜挽率先开口说道:“王爷,方才大公子到访。”

  话落,只见赵抑幽深的眸光蹙动,缓声问道:“何时离开?”

  姜挽算了下时辰道:“半个时辰以前。”

  站在身后的徐泽海连忙走出,神色有些慌张说:“王爷,方才所谈之事......”

  姜挽等人也发现事情不妙,但赵抑仍旧面不改色,只沉吟须臾后道:“无妨。”他看向徐泽海,“纳税一事不必从长计议了,尽快去办吧,明日退朝后去拜见陛下。”

  徐泽海应道:“是,微臣明日必定将事情办好。”

  目送徐泽海离开之后,赵抑站在寒风中未见动作,他看着门口的方向良久,对身边的姜挽说道:“阿挽。”

  姜挽上前:“王爷,可是要见大公子?”

  赵抑知晓沈凭不会再来松柏园赴约,回想他们密谈打压之事,遂道:“明日下朝便把人接来王府。”

  失约了赵抑之后,沈凭回到驿站便收拾东西,和赵或等人连夜入京。

  他回到沈府时,沈怀建还未睡下,父子两人打了照面,言简意赅把事情说完便回了厢房。翌日一早,沈凭把拟好的奏疏拿好,身穿一袭正红的朝服入宫禀报。

  孟悦恒死后,有关官州回禀事宜权,自然就落在沈凭的身上,他在朝堂上不卑不亢,面对皇帝和尚书省的问话对答如流,最终博得皇帝的连声夸赞。

  在众人以为皇帝会当场行赏,不想夸完之后便没了下文。

  而沈凭下朝之后,除了张子航以外,无人上前向他贺喜,直到出了宫门,一辆璟王府的马车来到沈凭的面前。

  随着马车停在璟王府后,沈凭跟着姜挽的脚步往听雨楼前去。

  冬季的听雨楼被雪盖了头,屋檐覆着层层积雪,如一尊雪雕在寒风中矗立,院子中白茫茫一片,新栽的树木被雪藏,地上还能瞧见倒下的枯枝,若没有这场大雪,能瞧见院子中的狼藉。

  沈凭撑着伞走到阶梯下方,朝着廊下站着的赵抑行礼,只是行礼过后,他并未踏上台阶,而是站在雪地中,仰头和赵抑对视。

  赵抑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里面身穿鸦青色的锦袍,眉目如画,温润如玉。

  他平静看着雪地里的这抹红影,忽觉沈凭竟把这正红的朝服穿出一身傲骨,叫人看得恋恋不舍,不忍破坏。

  回想数月不见,只在传回京城的各种消息中,拼凑出眼前人的碎影轮廓,如今站在眼前,他竟觉得惆怅,“幸仁,别来无恙。”

  沈凭敛着浅笑,修长的指节握着伞骨,温声回道:“好久不见。”

  旧事摆在眼前,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从前总看不清赵抑,旁人常言他的行事风格和赵抑有几分相似,久而久之,他在这些只言片语中寻到了踪迹。

  相似的,他承认,都是懂得虚与委蛇的人。

  赵抑没有邀他走近,而是欣赏着这抹红色在天地间的美,犹如红梅覆雪,在这片寂寥的院子中争得一抹艳丽。

  他握着暖炉在手中,柔声说道:“官州之事,你做得很好。”

  “这不是你利用我的理由。”沈凭十分干脆回道。

  语气虽然冒犯,但却让赵抑不怒反笑问:“你去官州之前,与我那一见,何尝不是带着心机来的?”

  沈凭道:“是。”

  赵抑的眸光有瞬间加深,“所以本王没有拒绝,也是扶持你的目的所在。”

  沈凭道:“若我不愿再假惺惺效劳呢?”

  赵抑抿唇不语,视线将他自下而上扫了遍,随后才说:“你憎恨旁人算计于你,所以你想尽一切办法教训他们。”说着他朝着台阶一句一步走下,“你的兄弟沈复杰如此,你的同僚孟悦恒亦如此,无一人能安生。”

  他来到沈凭面前,看着他的双眼道:“这些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被本王所容忍,方才保住你的平安吗?”

  两人同撑在一把伞下,距离之近,却又相隔之远。

  沈凭道:“这些难道不是王爷让我知难而退,让我俯首称臣之举吗?”

  赵抑厉色看他,忽地可疑道:“你怀疑孟悦恒是我所害的?”

  沈凭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他所问。

  但却听见赵抑轻声一笑。

  “区区蝼蚁,在他见谢长清的那一刻,这样的结局就注定了,还需本王出手,那样显得何其可笑。”他的话里行间满是不屑,让沈凭愈发陷入迷惑不解之中。

  所以天王老子,到底何人也?

  赵抑见他眼底闪过犹疑,遂提醒道:“你劣迹斑斑的过往,无人问津的前途,没有本王,谁有本事让你如今身居高位。”

  正当沈凭想要反驳之际,忽地呼吸一窒,手中的伞顿时掉落在地,而他的脖颈此时此刻被赵抑掐在手中,逼得他下意识踮脚试图喘气。

  赵抑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语气一如既往,他望着手中渐渐涨红的脸颊,轻声说:“你想去官州,本王由着你胡闹,若你为了昨日一事再任性,可曾想过后果。”

  沈凭攀上他的手臂,眼角余光捕捉到长廊出现的姜挽,对方见状完全不敢上前,只能偷偷躲着。

  他收回余光,过去种种历历在目,他只能沙哑着说道:“王爷,既已知晓,我讨厌被算计,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不信任我?”

  能容忍身边的人对自己屡屡出手。

  沈凭的话就像突如其来的钝痛,击得赵抑的手瞬间松开,随后听见沈凭发出几声用力的咳嗽。

  然而还未等他喘过气来,赵抑的手再度伸到他的下颚,这一次他不是锁着沈凭的喉咙,而是让捏着他的下颚,让他抬头仰视着自己。

  从片刻前想要毁掉对方,到此时的温柔端详,变化不过是眨眼间。

  沈凭算是彻底明白一事,赵抑要敬仰,要无条件服从,要旗鼓相当的仰慕者。

  细腻光滑的指腹在他的脸颊摩擦,却让他感觉到排斥。

  他不喜欢没有茧子的手。

  赵抑细细看着面前这张脸颊,眼中潋滟着柔光,方才的杀气眨眼间消散殆尽,寻不见一丝踪影。

  他叹了声,微微俯身压去,却从旁人的角度看着,显得十分亲近暧昧,他轻声道:“幸仁,别逼我,我舍不得杀你。”

  沈凭抿唇不言,冷眼受着他无形的压迫。

  赵抑松开他续道:“官州之事你不必再插手,回府好生休养着。”

  沈凭笑了笑道:“王爷是担心我不受控制吗?”

  赵抑转身不再理会他的问话,语气冰冷下令道:“回去。”

  只见沈凭抬手从袖口中取出一条锦帕,在赵抑转身睥睨着他时,那条熟悉的锦帕举在两人之间,随着一阵寒风扫来,沈凭指尖一送,锦帕随风飘落。

  沈凭道:“欠王爷的心意,王爷不必笑纳。”

  说罢深深作了揖,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抑的目光落在躺在雪地里的锦帕,神情波澜不惊,直到锦帕被匆匆前来的杨礼踩入雪地里,他才将视线缓缓移开。

  随后见杨礼快步走到赵抑的面前,行礼后道:“王爷,徐泽海在宫里被大理寺扣走了!”

  赵抑皱眉问:“为何?”

  杨礼道:“燕王早徐泽海一步面圣,揭发官州舞弊案,人证物证确凿,陛下震怒,免去三司会审,择日待斩徐泽海。”

  作者有话说:

  修好了文忍不住加个更,会在心里悄悄夸我吧(耶)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