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们是在欺负你,让你做不愿意的事,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优,我想到该怎么反驳他们了、我想到了!你不问我方法么、你不问我么?”】

  “这本来应该是个大新闻啊——豪门继承人之间的杀戮!被我拍到了,须王拿走了什么,从尸体身上!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一定是她!”

  慷慨激昂的男声,伴随着几乎要挥到鼻尖的手。优回过神来,稍微往后退了退,同时看到了及时伸手挡在身前的、褐发少年的身影。他皱着眉,冷静地望着癫狂的男人,面色几乎称得上是冷峻的。

  他也成长了不少嘛……这么想着,她试图回归专注,但难以做到,凌乱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在一起,周围的声音震耳欲聋。

  “可录像忽然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晚酒店的监控也是一样……”

  【“记住,弓道唤醒的是你内心的本质。当你牵引弓箭时,会碰到的阻碍全部来自于自我,届时必须诚实面对才行。”】

  “一定是须王做的手脚……她碰了尸体,这件事没被任何人拍到,除了我!”

  【“我叫志野,是‘志向荒野’的意思!”】

  “须王杀死了花山院。”

  【“——胆小鬼!”】

  世界忽然变成了万花筒,镜面破碎,每一块玻璃都折射出不同的画面。优睁大眼睛,竭力保持清醒,可还是感到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她明明醒着,又仿佛身处噩梦之中。

  “……学姐?”呼唤声响起,少年略微沙哑的嗓音。优一愣,发现自己正坐在室外的长椅上,身后流水潺潺,是鸭川;春寒料峭,又被少年递来的罐装热咖啡稍稍驱散。

  “你要的咖啡。”沢田纲吉说。

  优愣了愣,勉强从记忆一角挖出了请他帮忙买咖啡的事,于是伸手接过,轻声道了谢。

  任务完成,沢田纲吉却站着没动,维持着将手撑在膝盖的俯视姿势,褐色的眼眸浸染着担忧,“还是很困么?”

  ……大概不仅仅是困。

  优想这么说,但这时发现对身体的掌控又回来了,从京都站到拜访记者的记忆纷沓而至,她一路上的行为似乎没什么异常,让人不禁怀疑方才的混乱只是长椅上短暂瞌睡造成的幻觉。

  “…还好,”她答道,“一阵一阵的。”

  沢田看看她,脸上的犹疑明显没有消退。她想了想,解释说:“刚刚又做了噩梦。”

  “什么?!”他叫道,“怎么会这样,今天开始就一直很没精神的样子……果然,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优微抬着头,看他一脸焦急、眉头紧皱的样子,不禁伸手在他眉心处点了点。她满意地看到,褐发少年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开了,眼神很柔软,蓦地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但等惊愕羞赧的神情消退,少年秀气的五官便又有重回苦闷的迹象。她当机立断,又捏了捏他的脸。触感滑嫩,搭配沢田控诉的眼神,还蛮叫人上瘾的。

  “要说没精神,明明沢田才是吧。”她凉凉道,“从到京都开始就是,眉毛皱得可以夹住筷子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比喻啊,唔、谁且(学姐)……”他乖乖任她揉捏,甚至又配合着把身体伏低了一点,方便她动作。少年表情颇为无奈,与做出幼稚行为的她相比,反倒显得更为成熟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他放柔了声音。优怀疑平常他也是这么哄他家里的小孩。

  “去了也没用。”如果是医院能检查得出来的毛病,在并盛就该有定论了。

  被自己身上正发生的异常推动着,她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垂眸思考时手下意识松懈,结果被外力重新托住。

  “…没有用吗?”

  优抬眸,正撞上褐发少年关切的目光。手被他虚虚拢着,贴在温热的侧脸。这动作稍微有点肉麻,又似乎是已经做惯了的。做完他自己也愣了愣,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嗯,我怀疑我的记忆正在恢复,”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虽说想起来的都是碎片化的东西,但应该早晚能串联起来。”

  “欸!?”沢田纲吉先是一喜,随即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那这算是…是好事吗?”

  优犹豫了片刻。

  “…我不知道。”最终她说,“想起来的东西越多,精神就越恍惚。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说完,她立刻有点后悔——褐发少年一呆,脸上不可抑制的现出恐惧,像要被人遗弃了似的。原本她自己并不害怕,可是看到他害怕,心里反而难受起来。

  “但是,”她清了清嗓子,“记忆总归是要恢复……”

  “……是我的错。”他低声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什么?”优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害优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沢田纲吉抬起脑袋,眼中涌动着惊慌、愧疚、自责、痛苦等诸多情绪。

  “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六道骸那家伙袭击……”

  他看起来快哭了……刚这么一想,优就看到在他眼眶里慢慢积蓄的晶莹液体,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

  “如果那个时候可以早点击败六道骸……”

  趁他滔滔不绝的功夫,她面无表情地捏住了他的鼻子。

  “学、姐……?”

  沢田纲吉震惊地看着她。因为鼻子被捏住,他的声音比平常尖细,显得有点傻,然后他就把嘴巴闭上了。

  “捏住鼻子的话,泪腺就会堵住。闭上眼睛效果会更好。”她平静地向他传授着经验。

  “……”

  他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呆呆傻傻,像在犹豫要不要依言闭上眼。

  优就压低声音说:“哭什么哭?我只是记忆出现问题,又不是要死了。”

  他一下急起来:“你才不会——”

  “那就更没理由哭了。”她冷冷打断,“现在冷静下来,先来说说那个…六道骸是怎么回事。”

  沢田纲吉迟疑了片刻,然后就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她稍微花了点时间接受面前的国中生哭包是意大利某Mafia家族继承人、并且被同为国中生年纪的越狱犯找上的事。

  听到越狱犯能够附身在他人身上,原本意图利用她来对付少年的时候,她的世界观稍稍破碎。但意识深处有股奇异的感觉,提醒她此刻听见的都是事实,都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事。

  “……嗯,但我觉得,我失忆的事应该和六道骸没什么关系喔?”听完以后,优冷静地分析道。

  “且不论那个家伙有没有无聊到被关在监狱里意识还要偷溜出来窥探他人私事的地步……啊,他还真是这样的人呀?”

  看到褐发少年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她及时住了嘴,转而道:

  “光是危害我的安全,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听起来,他也不像是做事毫无章法的类型,更有效率的做法难道不是直接出面,借这件事来威胁你么?”

  “说、说的也是……”

  “所以我认为,藏在这件事背后的人并不是六道骸喔。”她顿了顿,“应该是更熟悉我的人,知道我不会对失落的记忆放任不管——精神恍惚方面的症状是为了刺激我寻找真相么…不,说不定是为了报复。”

  “难道说……?!”沢田纲吉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们缓缓相视,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个人的身影。

  鱼影游动。

  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掷下饵食,引得鱼儿争相竞嬉。

  “这里引的是鸭川的活水,”妇人轻声道,“志野小时候很喜欢这里。”

  她身后传来疲惫的女声:

  “阿穗,我已经把那个记者拍到的东西交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那件事只是个意外——”

  “我的孩子的死,只是一个意外?”妇人木然道。轻轻的一个问句,却让听者哑口无言。

  “…他跳下去的时候,优已经快要走到车上!他就死在她面前!”爱子压低声音,“你心里明明清楚,不可能是优害死的志野。”

  “可她碰了他,”妇人喃喃道,“就算没拿走什么,她也一定做了什么,他不可能是自杀——我为那孩子做了那么多,他都知道的…他不会让我伤心!”

  爱子的目光微微闪动,没有说话。

  桌上的录影还在循环播放。一群人簇拥着某个人走出酒店,这时黑影猝然坠落,一片骚动。撑伞的人被推开,露出正中身穿和服的少女。她捂住嘴唇,片刻后缓缓靠近尸体,伸出了手——录像戛然而止,酒店门口重新走出相同的人群,一个崭新的循环。

  “你看,她在做什么?”千穗理的手指虚拂过屏幕。

  爱子冷冷道:“她或许是想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爱子,你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妇人语气温柔地说。她仍然盯着屏幕,目光混杂着憎恶与爱怜,“她在笑。她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不应该笑的场合,就会像这样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够了!”爱子道,“你…你真是疯了!你说过你只要真相,不会伤害优的!现在真相就摆在你面前——快停下吧,否则我就要告诉父亲…当初真该把你关起来!”

  面对她天真的威胁,妇人只是冷笑。

  “别白费力气了。我是说过,不会直接报复你的女儿——”

  说着,她勾起唇角,明明是笑着,眼中却浮起一层冰冷的、摇晃的悲光:

  “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什么都不做。就像优没有直接把志野从楼上推下去、他却还是离开了我那样。”

  “——你猜过了今晚,她会不会也同样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两天现实生活又有波动,家人住院了,是7月时发生的事的连锁反应,所以我情绪又崩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