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今天吃什么【完结番外】>第五十五章 小年 收拾收拾,准备过年!

  过了腊八就盼着小年,农家以二十四为送灶神爷的日子。

  神仙上天叙职,地上没人管,拿那好糖好酒糊了灶神爷的嘴,免得他上去告状,送完神,那就该快快活活,备年货,杀猪杀羊,走亲访友,团年婚嫁,等着过除夕了。

  双河镇上订的年货,昨日就送到了家里来。天冷耐放,猪肉往通风的地方挂着吹干水气,等着做年夜饭。另有些糖果子、饼子、瓜子,秦大收在柜子里,免得柳姑娘闲着来尝,三两日就能吃完。

  她成亲的东西,得等着过完春节,正月十二三才给拿过来,村里做席的几个叔伯兄弟都打过招呼,大家来吃席喝酒,互相都帮衬一把。花庙村久没什么大事,知道秦大要成亲,都踮脚等着吃宴。

  今天小年,她俩都起得早,家里内外可得收拾一阵,干干净净等着过年。

  柳姑娘生时,柳复已经发迹,虽不是什么贪官污吏,家业偌大,但也不算清贫为世,没什么违法乱纪的大事,家里还是很有些下人。一年到头,这些洒扫的活儿,她最多给自己屋子里叠叠被子整整衣柜,就算是“颇为劳累”了。

  农家打扫起来,可没那么容易,从屋上瓦,到门前沟,都要理上一遍。秦大早上略吃过点东西,就搬着长梯上楼去捡瓦。农家的房顶大都是瓦顶,下面架房梁,一年里风吹日晒雨淋,瓦片有吹下屋的,翻过来的,不知给什么砸碎的。一年偷懒不去捡瓦收拾,来年坏得更加厉害。

  她家是个平屋顶,秦正当初想多要点地方晒东西,修屋时只房檐出来的地方架了瓦檐,还有楼顶上一个放东西的小屋子有个瓦顶。农家没瓦当这种讲究,看看那些瓦片屋脊有没有坏就行。

  秦姑娘刚上楼,柳舒就跟着跑上来,笑道:“这么高的地方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她往日捡惯了,楼不算高,真摔下去也就断条腿,自己没在意过,得着柳舒这样关心,心里开心,拿了梯/子给她扶着,往那小屋上爬。

  今年风大,顶上吹翻了几块瓦,已经碎成一片片。秦大将碎瓦随意丢下来,正要下去拿搁在女墙边的旧瓦,就见柳姑娘已经伸手过去捡,她只来得及喊了声:“阿舒别碰!”

  那修房时垒在那处的旧瓦一翻开,登时爬出来一堆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小虫,柳舒吓得一抖,将瓦片扔出去,怔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秦姑娘少时没少领教那些虫的厉害,脚下一滑差点从屋顶摔下去,忙从梯/子溜下去,拉着柳舒往自己身上一抱,安抚着拍她背,连声道:“没事没事,吓着了?让我看看。”

  柳舒缓过神来,从她怀里出来,两只手搓个不停,吓得嘴唇还有些发白,叹道:“一堆,一堆什么东西……也太吓人了些。”

  她到底没碰见过这些多手多脚,长得乱七八糟的小虫子,一时想不起模样,真要细细去想,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秦大心疼,将她脸上揉搓了一下,捧着她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一擦,哄道:“不去想它们。这些地方久没人管,里面容易生些杂虫。见人就怕的还好,若是逢着些凶虫,蛰上两口才是麻烦。阿舒要不要下去歇歇?”

  柳舒现下只觉得没人的地方多是有虫子的,摇头不肯走,赖在秦姑娘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忙活。

  秦大翻瓦之前,先用棍子挨个敲了一遍,还不忘挡着柳舒眼睛。敲完,用棍子抵着瓦翻过来,拿水冲一冲,才上手去捡。柳舒仍旧给她掌着□□,待到秦姑娘捡瓦屋顶各处的瓦,两人一人洒水,一人扫地,将青砖上的泥灰都撮起来,连同落叶一起,给倒进花盆里。

  扫完屋顶,还有房梁,这些椽梁上一年才扫一次,积灰重,多半还能逮着点老鼠窝。柳姑娘怕了这些虫子,跑去拿旧布将床、柜、桌都罩起来。她怕秦姑娘从上面摔下来,硬要她腰上绑着绳子,另一头拴在房梁上,才许她上去擦灰。

  这会儿无事,两人都还不急着做饭,秦大坐在大梁上擦灰,一抬头,竟对上只猫眼。那只花皮小猫不知从哪儿爬上屋来的,也不怕被抓现行,冲秦姑娘喵呜一声,坐在一旁舔爪子,秦大手上一顿,低头去叫柳舒,笑道:“阿舒,你女儿上房了,从哪儿窜上来的?”

  柳舒抬头去看,方才还有些郁郁,登时也笑起来,朝小猫招招手:“花椒,下来。”

  猫是个大胆的,听着声就敢往下跳,也不傻,中间踩了一脚那天地君亲师的牌位,险些把土地爷的神像踹下来,跐溜蹦到柳舒肩膀上,还没等柳舒摸一把,又跳走了。

  柳舒扶正神像,笑一声:“今天还没送走灶王爷,就把土地爷得罪了。这可怎么办?”

  秦大便在上面笑答:“不妨事,今天也给土地爷多送点糖吃,好叫他闭嘴——说来,我小时候,连那天地牌位都踹下来过。”

  柳姑娘抬头看一眼那挂在半墙上的牌子,疑道:“这么高,你也学猫儿上墙了?”

  秦姑娘作势要往下跳,吓得柳舒忙追过去伸手要接,她又手一撑,坐回原处去,柳舒拿手上的毛巾去扔她,只惹得秦大笑起来。

  “我和秦福小时候比谁能空翻,我俩踩桌子上翻,结果我踹翻了天地牌位,他脑袋上摔个大包,青乌一块,给家里人吓得不轻。我后来可给我爹揍惨了。”

  柳舒捡起地上毛巾,笑骂道:“婶子说你小时候混账,我还有几分不信,现在是真信了。莫说女大十八变,旁人变模样,你却变个性子似的。”

  秦大沿着梯/子下来换毛巾,亲亲她,答道:“大抵是无法无天的时候没人来揍,觉得十分没意思,慢慢就不惹事了。阿舒不喜欢么?那往后还是乖巧些好。”

  “随你开心,我哪有不喜欢的,”柳舒拧干毛巾给她,“就是那摔跟头翻/墙的事儿,再做来,我可不骂你,只管坐在原地笑阿安是个傻的。”

  她这会儿同秦姑娘插科打诨,又给秦大假意要跳房吓一跳,早把那虫子的事忘在一边。秦大由得她来闹,笑眯眯地擦完屋梁各处,再看看顶上有无漏雨漏风的地方,这才同柳姑娘揭了各处盖着的布,开始擦扫。

  主屋里的床给她俩挪了个位,床头抵着窗边墙,把柜子挪到另一旁,桌子和柳姑娘的妆台由屋中搬到窗边。中间空出来一块,柳舒从仓库里翻出个旧台架,擦洗干净,将那放梅花的水罐加了上去,若有人开门进来,也先见着这花架,恰巧挡了床。

  她俩忙活不停,家里的猫也忙活不停,今日没人管束它们,收拾了主卧,锁了门出来,堂屋里已经打翻两盆水,满地猫爪印。

  秦姑娘还没开口,柳舒先笑道:“不关我事,定是随了你惹事生非,我小时候可乖了。”

  秦大只得笑着认了这个锅,索性快到年节,由得猫儿去玩。

  堂屋不急着收拾,那旁边还有个秦姑娘放酒放杂物的小仓库,两人将东西都搬出来,瞧瞧哪些该晾晒,哪些该丢,还有哪些能趁着过年时拿来吃的——柳舒酿的那壶玫瑰酿,久没人喝,酒气十足,早没了那点儿花酒的醇香。

  柳姑娘一点儿也不可惜,全数倒掉,将瓶子洗干净,筹谋这下次再酿点什么。

  瞧着快到饭点,两人收拾了这半边屋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前两年就秦姑娘一个人,她懒懒散散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收拾,也没什么心力,凑合能过年就行,难得这般折腾一番,竟觉得有些快活。

  柳舒趴在堂屋桌子上喘气,秦大上去捏肩捶背,笑道:“阿舒饿了?要不要歇会儿。”

  “饿了——中午吃点什么?那些鱼和猪头肉,今晚要祭灶王爷的,白日都踹了土地爷的脑袋,总不好再把灶王爷的肉吃了。”

  秦姑娘笑答:“便蒸点饭,如果懒得做菜,将坛子里想吃的咸菜拿点出来切好就行。”

  柳舒懒洋洋翻个面,恨两人身上都是些灰尘黏汗,不好蹭上去亲亲她秦姑娘,拖着调子嗯两声,起身去煮饭。

  她去厨房忙,秦姑娘就拿着铁铲去收拾屋前屋后的阳沟。

  这地方容易积淤,天气冷倒没什么,等到天气热起来,一两天不管,能臭得屋前屋后没人敢走,狗都嫌味大。

  她刚扛了筐和铲子出门,卿婶就从旁里走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婶子见着她劳累打扮,笑着往屋里瞧一眼,道:“今年倒是收拾得快,不比前两年了。到底是多了个人,家里生气都不一样。”

  秦大摸着鼻子笑笑,想请她到屋里去坐坐,卿婶摆摆手,又道:“没别的事。我就是想起来你家院坝里这口土灶,到时办席要用的,你正好趁着今天也收拾了,瞧瞧烟囱堵没堵。”

  秦大连声应了,卿婶再道:“自己抓紧收拾,这过完年你也没得闲。那办席的礼,迎亲的礼,路上要给的过桥钱,还有你媳妇出嫁,你得散给她那些亲朋姐妹的歌堂礼。虽说都是订好了,只怕忙起来没个章法,我年纪大记岔事,自己多上心问问。”

  秦大一一记下,两人说过几句话,卿婶转身回屋去忙活自家的事去。秦姑娘收拾完这一圈阳沟,将淤泥挑到田里去,正好给冬麦当肥料,又在河边洗干净筐子和铁铲,放到后院墙边晾着,脱了那不大好闻的外衫,方才进屋去。

  柳舒正做完饭,连蒸笼一起端出锅,切了一碟红萝卜,从缸子里夹出最后两块红豆腐,准备叫秦大吃饭。刚从屋里一伸脑袋,她就瞧见秦姑娘没穿外衫就晃进来,还没开口,秦大露出个笑来,三两下跑到屋里穿了冬衣,溜进厨房来。

  “做什么去了?怎么衣裳也不见。”

  秦大打水洗手,笑眯眯地拿下巴点点屋外:“不好闻,我脱在外面了。”

  她瞧柳舒面色缓下来,从架子上拿了干净纱布,浸水拧干,托在手上,掀开甑子盖,道:“今日干脆也不用碗吃了,我给你捏个饭团尝尝?我小时总不爱拿碗吃饭,我娘就捏团子给我吃,就着干饭团,反倒能吃七八个。”

  许是那饭团叫手捏紧实过,嚼来和散开的饭粒真有些不同,柳舒托在手上咬一口,真尝出点不同来,转念一想,自己又笑起来。她夹了一块酸萝卜在秦姑娘的饭团子上,道:“干饭团都能吃七八个,这配菜的饭团,阿安最好将这一锅都吃完才是。”

  “那只怕灶王爷要上去告状,说我们这家人是饭桶出身,好吃懒做了。”

  “好啊,”柳舒拍她一下,“指着灶王爷说我吃得多,是桶了。还没嫁进家门就这样埋汰我,真等嫁进来,却不知要怎么对我了!”

  秦姑娘自笑道:“我吃一锅饭,我才是桶。怎么敢说是阿舒。”

  柳舒又笑骂她两句,两人忙活一上午,都饿了肚子,初时还好生吃饭,后来瞧着秦大捏饭团好玩,柳姑娘也拿了张纱布去捏。偌大一甑饭,全叫她俩捏成七七八八,大小不一的圆球,躺在蒸格底,等着晚上供灶神。

  下午收拾完整个屋子,天已开始昏黄。

  秦姑娘收尾,柳舒去蒸鱼煮肉,她俩此前买了许多麦芽糖,连着糖果子一起,都装在盘里,供在灶王爷神像前。

  柳姑娘做完饭,半天没找见灶王爷蹲在哪儿,等到秦大进门来,从灶台中间拎起块黑得发亮发亮的木头,拿皂角粉蘸水擦过一遍,灶王爷才露出尊荣。

  柳舒看着被洗出来的灶神,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一年到头也不给灶神爷洗澡,他上去告状怎么办?”

  秦大平日里哪管灶王爷洗没洗干净的,这时候觉得确实不上心了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将神像放回灶台中,先摆上一盘糖,答道:“叫灶神爷多吃点糖,粘上牙扯不开嘴,自然就没得空来告状了。”

  “那我可得替灶神记着,等他回来告上一状。”

  秦姑娘从那供品里找出块小的冰糖,塞进柳舒嘴里,勾她鼻子一把,道:“我拿糖哄哄你?”

  柳舒舔着冰糖,笑着道:“一块冰糖就将我打发了?柳姑娘还得讨别的利息。”

  “什么利息?”

  柳舒窃喜得光明正大,眉一挑,糖粒在舌尖转一圈,道:“晚上才告诉你。”

  灶前拿火盆再烧两把纸钱,三炷香,酒杯里斟满三杯黄酒,饭团被打散重新热过,两盘鱼,一盘炒过的猪头肉,两碟果子,一盘糖。秦大添过三次酒,两人凑在一块儿说了些送神的好话,那些好吃的,最后都进了自己肚子。

  她俩站在厨房里往外看,依稀都能闻见家家户户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

  秦姑娘握了她手在掌心,低声道:“阿舒,就要过年啦。”

  “给你拜个早年?”

  秦大笑起来,道:“好啊,那我给你包个红包,就当给阿舒的压岁钱。”

  “我还要什么压岁钱,”柳舒见着天黑,心思又活络起来,“快,趁刚吃完饭还不冷,我俩将水打好,洗澡去。”

  秦大眨眨眼,重复着她话中的重音:“我俩?”

  柳姑娘张口就来,也不知打过多少次腹稿,就等着秦姑娘上钩:“你瞧,这会儿还是数九天,冷着。我俩一人洗一桶,不仅浪费水,而且来回一折腾,不得受寒?反正家里桶大,挤挤也能塞得下两个人,还省了水,也不用担心染上风寒。”

  “阿舒,”秦大看一眼神像,“方才还说灶王爷要上去告状,现在神像还没收下去……”

  柳舒眼睛一瞪,疑道:“不是已经送走了?既然送走了灶王爷,家里人关上门做什么,关他什么事,他都回天上过节了……你怎么连洗澡都不肯跟我一起的,懂了,定是我现在腰上长了点肉,你要嫌弃,不肯与我坦诚相见。没成想还没嫁进来,阿安就要与我相看两……”

  她作势要瘪嘴,秦大拿手捂回去最后几个字。两人如鱼得水这大半年,她怎能不知道她媳妇是个什么脾性?只咬唇看一眼柳舒,叹气一声,没奈何随了她心意,道:“熄灯——你若要点灯,那就只准洗澡。”

  柳舒笑得眼角弯弯,闷声点头。待到秦姑娘打水提进屋,她舔舔嘴唇,提了另外半桶,路过客房时,还不忘恐吓一番小猫,勒令它们今晚不许翻缝出来挠门。

  屋内的秦姑娘点炭暖屋,拿手试水温。柳姑娘露出个狡黠的笑,翻出块小冰糖塞进嘴里,将水都提进屋来,锁了门,吹灭灯,摸黑蹿到秦姑娘身前,待到秦大渡过她口中那糖粒,方才轻声道——

  “我熄了灯,洗澡之外的事,现下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