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梨园出来后,水月溪带姚昕去吃了水月国特有的水果汤圆,每一颗五彩的汤圆里都包裹着鲜嫩可口的水果,可谓是创新一绝。
在他们吃午膳的期间,水月泽的眼线被水月溪派遣去牵了两匹宝马来。
姚昕当场傻眼了,指着威武霸气的汗血宝马,不确定地再次向水月溪问道:“我们真要骑着这马去?”
水月溪不解,“是啊,我们骑马啊。”
姚昕扭扭捏捏,“岑溪,其实……虽然我从周国来的路上也骑过马,但我从没策马扬鞭过,我可能不太行。”
水月溪一怔,随即大笑着将马的缰绳塞在她手里,说着:“昕儿别怕,这马很温顺的,你尽管骑就好了。”
这么说这话,那宝马哼哼的吐着热气,马蹄子也不耐烦地在地上刮蹭着,看得姚昕心里直发怵。
“我不行的,岑溪。”姚昕只觉得这件事很丢脸,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道:“我摔过,还不止一次,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后怕。”
“我们还是坐马车去吧,要不换个时间去也行!”姚昕将缰绳慢吞吞地塞回水月溪手里,更何况现在司越不在,她更不敢胡乱尝试。
瞧出了姚昕的窘迫和退怯,水月溪也不说什么了,她就静静地看着姚昕,忽地自己翻身骑上了骏马,低头看向那个胆怯的人,温声问道:“昕儿,你信我吗?”
姚昕抬头望向她,午时已过的太阳光从她的眼前穿过,把她的眼睛照得格外迷幻。
骏马上的人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向她伸来,“如果你信我,那就上来。”
姚昕不敢。
如果司越在这儿就好了。
可是她不能拒绝水月溪。
水月溪微微弓着身,居高临下地等着她的回应。
最后姚昕狠下心,向她伸出了手。
水月溪心中一喜,紧紧握住姚昕的手,一把就将她拉上了骏马,坐在自己身前。
“坐好了,姐姐带你策马扬鞭!”
“驾!”
姚昕:!!!
随着一声“驾”,姚昕只觉得整个人都飞奔了起来,午后刺眼的阳光将她照射得睁不开眼,耳边的风带着滚烫的气息刮过,水月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唯恐避之不及。
飞奔起来的不止是姚昕激动的心,更有她难以平稳的心思。
快马飞速跑出水月国,路过青绿色的森林,路过水天一色的水月湖,穿过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峡谷,越过一丈宽的沟谷,奔跑在一片荒漠的大地上,四面风沙直迷眼。
姚昕再一次见到了大漠的落日,衣裳的飘带在带着暖意的晚风里肆意地飞舞,她们在追逐西下的太阳!
那一刻她们不是宛如置身在神话的故事里,而是她们就是神话故事本身!
又跃上连片的沙漠,在那一望无际的黄沙里,骏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姚昕也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骆驼,听到了清脆悠扬的驼铃声。
“啊!!!”
姚昕忍不住的大喊着。
水月溪牵着马,姚昕坐在马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半个时辰里。
夜色席卷上大地,唯有天空上的一轮明月为她们照明前路,水月溪也终于把姚昕带到了今日的目的地——余清洲,南宛国境内的一处沙漠里的绿洲。
她们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看夜空,四周都是沙丘,唯独她们身下的这座小山丘是一片绿色,山丘下有一个小湖,湖水清澈,倒映着明亮的月亮。
湄边四个小火堆,是过路的行人在留宿取暖。
姚昕站在山丘上,眺望四周,看到了皎皎月光下一望无际的月牙沙丘,耳边是浅浅的风声,带着清凉的意味。
湄边生火的旅人见她们两个小姑娘孤苦便主动分享了粮食,但其实水月溪早准备了水粮,既如此,便将水粮分了出去。
水月溪准备的干粮都是水月王宫里独有的糕点,众人虽不识糕点来处,但见其美味,喜而食之。
四个小火堆的人凑在一起围着火堆一边品味着美味的糕点,一边谈笑起各自的往来见闻,从幼时的无忧无虑到现在的鸡飞狗跳,再到秘而不宣的难言之情,还有从年少之时的凌云壮志到现如今的一事无成,都在这一夜里说了个干干净净。
好事,没有人会嫉妒;恶事,没有人会芥蒂。
姚昕告诉水月溪,她以前在不归山的时候总想跑去不归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与她相依为命的兰姨什么事情都可以纵容她,唯独在出不归山这件事上坚决不同意,就连踏出山脚下的小村庄,渡过那条小河去山下的村镇玩耍都不行。
她说那个时候,她只能每天读书解闷,可是读再多的书都比不上在外面走一走。
她说后来她就遇到了一个上山祭拜故人的贵人,贵人对她一见如故,说愿意带她出不归山,为此她还跟兰姨闹了一场。
可是出了不归山后,外面的世界并非如书上所言的那般自由。
贵人是周国的王,她如了皇城便再不得自由,更比不归山里的束缚更甚。
她开始在官场里游刃有余,开始面对死亡也不再怜悯。
她问水月溪:“这样的我,你会觉得陌生吗?”
水月溪抿了抿唇,“会。但不影响我与你待在一起。”
围坐在一起的旅人也纷纷侧首看过来,他们听到那位身着暗绿色衣裳的少女对那位身着蓝白色衣裳的少女说:“你将会一直都是我坚定的选择。”
她说:“昕儿,你信我。”
姚昕愣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水月溪忽然指着姚昕腰间的那个浅蓝色香囊说道:“你腰间的那个香囊,可以送给我吗?”
“嗯?”姚昕回神,她取下香囊,凑近鼻尖闻了闻,香气浓郁,“当然可以。”
水月溪却忽地愣住了,迟疑地问了句:“真的可以吗?”
坐在姚昕身边的一个少妇悄悄地凑近姚昕嗅了嗅,表情随即也变得非常的含蓄起来了,转而会过去与同伴低声地说起了悄悄话。
这个香囊在买之前,老板娘说是加了檓花,本以为会有什么不好味道,但她戴了一日,也没见着什么不好的,想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么想着,姚昕就把手里的香囊递向水月溪,“送给你。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寻来,都给你!”
水月溪顿了顿,问道:“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
“有什么吗?买的时候老板娘说这个是加了檓花的,所以那天没有把这个送给你,你那个黄色的香囊是没有檓花的。”
姚昕说得坦荡,天真无邪,水月溪却是听得眉头紧皱,一旁看好戏的旅人也是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
她身边的那位少妇看不下去了,正要仔细跟姚昕说说加了檓花是何意之时,水月溪一个眼神劈过来,直直叫她闭了嘴。
水月溪展颜一笑,拿走了姚昕递来的香囊,说了句:“恭敬不如从命。”
她将自己身上的那个淡黄色的香囊还给了姚昕,姚昕挺莫名其妙的,不理解水月溪为什么要说一句恭敬不如从命。
她那一笑为什么那么怪异?
时至亥时,想着明日还要起早赶路,众人散去,在各自的小火堆前谈笑风生。
姚昕跟着水月溪回到山丘的顶端,水月溪突然说要送她一个小礼物。
“什么礼物呀?”
姚昕非常乖巧地伸出双手,却见水月溪后退一步,她抬起手臂,一瞬间无数的星光从她窄小的袖子里飞了出来。
是萤火虫!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飞到姚昕身边,或围着她飞舞,或停歇在她的发髻上,或停留在她的裙摆上。
她伸出手去,那萤火虫又在她的指尖停留,片刻后有扇扇翅膀飞走了。
姚昕只觉得自己被满天的星光包围了,整个人整颗心都是明媚的,连夜晚的寒冷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在满天的欢喜里起舞。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比那落日下的驼铃还要低沉悠扬几分,姚昕回头一看,是漫天星光边缘的水月溪在吹奏筚篥。
她像个世外不知喜悦的仙人,此刻却也因星光中的她而感到欢喜,以致于不得不寄情于乐。
她身后就是明亮的弯月,越过重重萤火微弱的光,她看到她身上的光辉终于不再是那般的清冷。
似错觉一般,姚昕总觉得眼前人好像终于有了人情的味道。
她们躺在绿洲的草皮上,身边都是各色的小野花,姚昕沐浴着月光,听水月溪给她讲故事,讲水月湖的古往今来。
她说:“古老的时期,在荒漠的深处有一个宁静祥和的村庄,村里有一处灵泉养育着整个村子。”
后来灵泉越来越大成了湖,生了灵。
恰好那时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仙人,仙人给了灵一个家,灵也因此唤她一声家家。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森林里的动物开了灵智,他们一起生活在湖边,一起守护那一方风调雨顺。
“家家每隔几年都会去一次远方,她说她在寻找一个人。”
每次回来都会给灵带很多很多她从未见过的玩具、衣裳、吃食,给她讲村庄外的世界。
灵越听越沉迷外面的纷纷扰扰,可是她尚且年幼,修为不够,她不能离开村落,更不能离开湖水。
“再后来,她身边的伙伴,一只小狐狸修炼出了人形,家家给他取了名,叫——”
水月溪顿了顿,道:“小狐狸去了外面的世界,又回来把所见所闻将给灵听,春去秋来,灵也算坐守一村而知天下事了。”
灵并不满足现状,她对外面的世界太好奇了,可她一离开湖水太远就会死,她心中生了怨气。
近百年未见的家家回来了,拉了一把心生怨恨的灵。
她告诉灵,既然离不得湖水那就好生修炼,再不济就好好护佑村落的气运,将村落护成一方汇聚天下的小世界。
灵听从了这个建议。
水月溪音色淡淡,她望着漫无边际的夜空,目光空洞:“这便是水月国的由来,那个灵名唤水月,是水月湖之灵,被奉为水月国的神灵。”
姚昕点了点头,这个故事她在书上看过,说是水月国因水月湖而立国,水月湖里有神仙,一直在保佑水月国风调雨顺。
忽然她指着高挂在夜空上的月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叫着水月溪快看。
她说:“岑溪你看!南宛国的月亮弯弯的,是月牙,比水月国的更白,但是没有水月国的亮。”
水月溪顺着姚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也看着那轮弯月,忽地问道:“昕儿是喜欢南宛国的弯月,还是更喜欢水月国的圆月?”
姚昕侧首看去,看到水月溪绝美温润的容颜,她说:“我更喜欢现在的月亮。”
水月溪也侧首看来,她替姚昕撩开她额间的碎发,“我也是。”
后来她的故事还没讲完,躺在自己身侧的人就已经发出了细缓的呼吸。
她睡着了。
水月溪试着叫了她两声,但姚昕似乎是白日里累极了,此刻睡得很沉。
下一刻,她凭空拿出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给姚昕盖上,思来想去,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臂伸到了姚昕脑下,见眼前人并没有被自己惊醒,她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她将姚昕揽到了自己怀里,同她一起缩在软软的披风里。
漫天的萤火虫早已寻了自己的归处,仅有几只留恋的萤火还在她们身边一闪一闪的,夜空是晶蓝色的,月亮是月白色的,星星是五颜六色的。
心是红色的。
月亮也疲倦地缩在了乌云的怀里,姚昕睁开眼时正值夜色黯淡。
朦朦胧胧中入眼的是水月溪的胸膛,再往上是她露出的锁骨,细白的脖颈,如玉的下颚,薄薄的红唇,小巧的鼻尖,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修长的黛眉……
眼前人抱着她,细细的呼吸就落在她的头顶,她缩在她的怀里,能感受到她的温暖,还有她平稳的心跳。
也许是此时此刻挨得太近,所以气氛暧昧了些,她难掩内心胡乱的跳动,有那么一瞬只希望眼前人不是水月的水月溪。
其实在水月溪没有注意的空挡,她问了身边少妇檓花为何意,少妇说那是向女子讨要的定情之物。
水月溪哪里会没有看到姚昕的举动,她只是惊喜于姚昕没有向她讨要回那个香囊,不然又怎敢拥着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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