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止水【完结番外】>第三十一章 与岑溪谈风月1

  再一次与水月溪见面已经是五月的最后一天,那天她穿了一身暗绿色的衣裳,腰间围着一圈金制的镂空金叶,与那个淡黄色的香囊莫名的相配。

  她来得早,天色刚亮就到了周国官驿。

  届时姚昕还在睡梦中,被人强行叫醒,一睁开眼就看到水月溪的容颜,那一刻,她整个人被惊吓得当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看着梳洗好走出来的姚昕,穿着自己亲自挑选改制的衣裳,水月溪连连称叹姚昕之美,道是:“般般入画。”

  姚昕听得不太好意思,直叫水月溪莫要再说了,当问及这段时日忙于何事时,水月溪只道是出宫三年,被王后拉去学规矩了。

  姚昕自然听出了这话中的隐瞒之意,她也未作别想,只是随意吃了几口早膳便要随水月溪离去。

  怎奈水月溪却道:“不急。”

  她说:“我有良驹可日行千里,去南宛国只需要半日即可,我们午后再出发也不急,我来这么早只是想同你一起逛逛水月大街。”

  “你也知道的,我离水月三年,这三年里水月变化太多了,我平时也不能随意出宫,所以想借此机会仔细看看水月的变化,希望昕儿你可以陪陪我。”

  水月溪说得诚诚恳恳,只是这倒叫姚昕为了难,她支支吾吾地回道:“岑溪,虽然我来水月有三个月了,但是我身为周国的使臣,其实平日里也并不能随意出去闲逛,会被传言成有心之举,所以我对水月的情况其实也并不了解。”

  “不怕呀!”水月溪忙道,“这次你有我作陪在身边,没有人会传言说你有异心之举,更何况你本来就是来水月促进两国邦交的,本来就该多多了解水月的国事民俗,我倒要看看谁敢造谣你的事情!”

  她拉住姚昕的手,继续道:“昕儿,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乱说。虽然我离开水月这么多年,但无论怎么说我也是水月国的大公主,还是周王陛下亲封的岑溪公主,没有人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也没有人敢说你的,如果有,我一定叫他们尝尝铜牛之刑!”

  姚昕这么一听,得到了几分安慰,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水月溪见此,“昕儿你信我,我可以护你周全的!”

  姚昕展颜一笑,她放下手里的银匙,轻笑道:“得岑溪公主这般真心相待,是我姚昕三生之幸。”

  水月溪心中大悦,“昕儿你快吃,吃完后我带你去水月大街,今日来了个马戏团,一定很热闹!”

  “好。”姚昕听此,大口地扒拉碗里的白粥,直把水月溪逗得哈哈大笑。

  今日水月国内确实来了一个不小的马戏团,还是有贵人特意花重金聘请他们来的,就停在了水月大街最中央的十字路口表演。

  美艳的舞女身着暴|露的着装,露出精致的肚脐和细白的长腿在高高的舞台上卖力地扭动细腰。

  还有踩高跷的、空中荡秋千的杂耍,惹得围观人为他们捏一把汗,又不停地连连叫好鼓掌。

  还有喷火的,喝一口烈酒,对着火把一吐,顿时一股大火直冲人群,把围观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却还是忍不住又围观上来。

  还有两个表演者,头发是彩色的卷发,戴着又高又尖的红色帽子,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颜料,鼻子上镶嵌了一个红苹果似的圆球,嘴唇上也涂了很厚的口脂,穿着非常奇特的彩色衣裳,整个人都是圆滚滚的模样,鞋子是黑色的牛皮鞋,鞋身很大,鞋头很尖。

  大家都叫他们为“小丑”,可姚昕却觉得他们的装扮很可爱。

  在舞台下玩弄一种非常具有弹性的玩具,还调教着另一类表演者——东方人畏惧又崇敬的动物。

  有体型堪比一座楼阁的大象,它的背上也确实背着个木制的小楼阁,像轿撵似的。

  还有声如洪钟、睥睨天下的狮子,还有铜钱花纹的豹子、森林之王的虎、不停地捶打胸口的猩猩、龇牙咧嘴通体纯黑的熊,还有纯白的狐狸、金色的猴子、灰色的豺狼……

  它们都纵使再威武霸气,此刻面对马戏团,也依旧得乖乖地在大街两道旁排列地整整齐齐的。

  纵使对四周围观的人群再龇牙咧嘴、恨不得痛快食之,此刻也不得不怪怪地听从马戏团的指令,叫它们钻火圈就钻,叫它们跳长绳就跳,甚至小象还表演了提笔作画,猴子表演了吹葫芦丝,狐狸跟着音乐起舞……

  跟在水月溪身后的侍卫,依旧是水月泽的眼线——小真子。

  他似乎对今日之事非常不满,姚昕都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意,尤其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起舞的狐狸身上。

  那狐狸通体雪白,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毛色极好,如果能像话本子里那般修炼成人的话,绝对是名留青史的祸国美人。

  这小真子那不就成了被祸害的君王了嘛。

  姚昕被自己瞎想的内容逗得笑出了声,水月溪还以为是那戏剧表演的功劳,便拉着姚昕围观了好久好久,久到姚昕实在受不住那大太阳的炽热,二人方才离去。

  水月溪连连说着:“是我的错,我忘了备一把伞了。”

  这么说着,姚昕才突然惊觉,司越今日怎的没跟上来?她并没有给司越派遣什么任务啊。

  许是忙他的事情去了吧。

  这么想着,姚昕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心惊和怪异。

  她早已习惯了司越的跟随和保护,要知道今日她可是要去南宛国的,现下司越不知去向,水月泽的眼线却一直在。

  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她又该如何是好?

  感觉到姚昕情绪的变化,水月溪也是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问姚昕:“怎么了?”

  恰逢此时两人走到梨园门口,姚昕拉着水月溪就往里面走,看到排表上赫然排着《金城役》的剧目,顿时双眼一亮,只可惜那是下午的剧目。

  此时台上正唱着《执棋以观天下》。

  姚昕正要拉着水月溪去到唯一一个空闲却是距离舞台最远的位置,却反被水月溪拉上手径直朝着二楼上去,又熟练地推开一处雅间。

  雅间内里的布置非常素雅,墙上挂着一幅字画,是名人之作,一个书柜,一个书桌,还有一个软榻。

  镂空的木制屏风后是个小雅台,这里种了几株藤萝,正开着紫色的花朵,中央还有梨木的茶桌和茶具,斜靠在美人靠上,正好与那戏台面对面。

  姚昕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不懂戏子们口中所唱的何意,她也只能凑个热闹和潮流。

  水月溪大致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一边煮茶一边为她讲解道:“这曲子名为《执棋以观天下》,顾名思义讲的是一个政客为她的君王筹谋天下的故事。”

  姚昕回头仔细地听她讲,她也展颜一笑看着她,问道:“昕儿可知此人是谁?是何身份?”

  姚昕略一思索,道:“十国乱华时期影响最深远的谋士——宋言之,他以华原为盘,以十国君臣为棋,最后统一四地,是周国的开国功勋。执棋以观天下,便是后人对他的评价。”

  水月溪挑眉,颇有些惊喜地看着姚昕,笑道:“真不愧是我的昕儿,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宋言之协助慕黎收复虽然执棋以观天下确实是后世对宋言之的评价,但这首曲目却并不是记述他的。”

  姚昕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水月溪轻笑出声,道:“是记述他的师父宋九思的。”

  “宋九思?”姚昕凝眉,在脑海里疯狂搜索着过往看过的书籍上对这个人的提及,但好像一点也没有。

  水月溪将沸水浇灌在杯盏上,奔腾的热气瞬间在她二人之间弥漫。

  她说:“宋言之及冠之前一直跟随他师父游历诸国,他师父一生都在致力于统一整个华原,若非当年宋九思窥探了天道之意,也不会跳崖,她死后,她的徒弟宋言之便一直在践行她的意志。”

  水月溪将茶叶仔细研磨,抬眸看向姚昕问道:“昕儿可知宋九思为何人?”

  姚昕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既然能窥探得了天道之意,想来该是道门中人吧。”

  水月溪轻笑了一声,道:“昕儿真聪明,她是隐士宋明春的大弟子,门下还有一位师弟名叫宋青翰。”

  宋青翰!

  姚昕知道这人,也是十国乱华时期又名的谋士,只可惜英年早逝,当真是历史上的遗憾啊!

  “她是个女子,所以历史上对她的记述少之又少。”

  水月溪说得很平缓,却叫姚昕听得一惊,“什么?”

  水月溪抬眸,重复道:“宋九思是位女子,所以历史上对她的记述几乎为零。”

  姚昕大惊,“宋九思是位女子!所以……”她回头看向戏台中央的三人,难以平稳内心的情绪,“《执棋以观天下》其实不是记述她的事迹的,而是对她的遗憾的绝唱吗?”

  水月溪拂去茶面的泡沫,笑着将茶水递给姚昕,“昕儿真聪慧。”

  姚昕接过茶后,又听水月溪说道:“也不全是,这曲子分成了三部分,上部是宋九思初入乱世以战止战,中部是宋九思周游列国寻求新的救世之道,下部才是她窥探天意后跳崖自杀,同时也是她顿悟救世之时。”

  她喝了口茶方才缓缓继续道:“上部名为见高山,中部名为见众生,下部名为见自己。唯有见得自知之明,方可言谈拯救苍生。”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落在姚昕身上,姚昕总觉得她是在告诫自己什么似的,不免得内心一颤。

  “原来如此。”姚昕保持着面上的从容,道:“前人之志,吾辈羞矣。”

  水月溪忍俊不禁,又倒了杯茶给姚昕,说道:“昕儿未至十八便已官拜祝大人,现如今更是周国首使,携周王时节可号令群雄,偏偏昕儿心胸坦荡、不慕权势,早已是吾辈之人难以企及之地了,昕儿何必自谦。”

  姚昕听着这般夸赞之词,心中实在不是滋味,更是一阵阵羞愧难当。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热茶里又不在热茶里。

  她早已不是什么心胸坦荡之人,可谓是性情多怪多疑且满腹算计了。

  实在当不得面前人这般看待。

  “怎么了?”水月溪瞧着姚昕似是有些低落。

  姚昕抬头,笑着看向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喝多了茶会不会对你的病不太好。”

  她哪里知道喝茶会不会对心疾之人不好,她只是单纯地扯开话题罢了。

  水月溪明显一怔,随即笑道:“我心疾早已痊愈。而且我很少喝茶的,只有跟你在一起后会喝,想着你爱喝的。”

  “啊?”姚昕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也没那么爱喝茶,大多数茶都比较苦涩,不苦涩的茶又太名贵了。相比于周国的茶,我更喜欢水月国的奶茶。”

  话音一落,姚昕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喝奶茶,还是在水月泽游湖的船舫上。

  “那我以后给昕儿煮奶茶喝。”这么说着,水月溪就已经将手里的茶水给倒掉了。

  这么又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待着《执棋以观天下》落幕,水月溪忽道一声:“不好!”

  “已经过了午时了!”

  她颇为抱歉地看向姚昕,“我原本还想同昕儿你一起去浮云酒楼吃饭,但现在看来可能只能下次再约昕儿浮云酒楼一聚了。”

  姚昕还当是什么大事呢,既如此,也没什么好抱歉的,她喜笑颜开道:“那就静候岑溪下次相邀咯。”

  水月溪喜上颜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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