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肆看着眼前的莲花灯, 眉头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转动,却是朝着那棺材之中看去。
里面依稀能够看出躺着一个人,但却被层层鬼气所包裹, 根本看不清那人是谁。
但又能是谁呢, 只能是无果而已。
渊无极感受到后山外面那几道气息越发的强横,忍不住催促道,“苏肆, 快取灯!”
苏肆看了渊无极一眼, 有些迟疑的朝着莲花灯伸手而去。
同时他心中却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很是不适,甚至有些不忍。
眼见他的指尖就要碰到莲花灯, 那莲花灯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光芒,苏肆感受到一股推力,身体直接被推开数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目光之中有些疑惑。
“不行,这灯取不了。”
渊无极有些急了,“为何取不了。”
外面那几个老怪物还在盯着,而且恐怕就快要冲进来了。
到时以他的能力,自保尚可,但想要护住苏肆跟拿走这灯, 怕就是难了。
宗门的人也还都未赶到, 当真为难。
苏肆的指尖动了动, 看着那莲花灯里仅仅只剩下的一点点火星, 有些奇怪。
持灯,应该只是这一盏灯。
那么, 这盏灯是谁点燃的呢?
还是说, 上古神器有灵, 灯未灭,不易主。
苏肆下意识的朝着棺材里面的那团鬼气看去,他知道里面之人就是无果。
会不会,持灯其实早就认了无果为主,无果当初也点燃了这盏灯。
可是,无果为什么要点燃这盏灯呢?
神器持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还有无果的身份,无果为什么会跟鬼王扯上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可是鬼王不是数万年前就死了么。
苏肆想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甚至有种并不希望那莲花灯被熄灭的感觉,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肆!”渊无极喊道,他看了看身后,四周的阵法光芒黯淡了几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若那几个老怪物进来,本座可不一定保得住你。”
苏肆自然也明白此时正是凶险之时,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让他去弄清楚事情原委。
于是他上前两步,然后再次抬起手。
神器持灯,尽管他并不是冲着这东西来的,可谁会拒绝呢。
毕竟这是可上古神器。
这次苏肆在手掌之中凝聚了不少真气,另一只手还紧紧握住山河落星光。
渊无极也一直盯着这边,似有些紧张。
就在苏肆伸手快要碰到莲花灯之时,一只手突然出现猛的抓住了苏肆的手腕。
苏肆跟渊无极纷纷抬眼看去,竟是那棺材里面的人。
正是无果!
此刻无果身上的鬼气稍微消散一些,隐约能够看出相貌,眉目依旧温和,看向苏肆的目光一如既往。
“花儿,为何要回来。”无果有些艰难的问道。
看得出来无果此时怕也很是不好受,但他却还是尽量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苏肆神色有过一瞬的无措,却又镇定了下来。
他看向那莲花灯,一举一动已经将他的目的暴露得清清楚楚。
无果笑了一声,“你也想要这灯么?”
说完,无果松开了苏肆的手腕,然后坐回了棺材里面。
“也好,也好。”他低声喃喃道。
渊无极此时也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的无果,目光之中有些复杂情绪,“堂堂天下第一佛修,竟以身祭鬼,早知如此,当年我绝不借你界轮,今日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无果抬头看向渊无极,嗤笑,“所以说,今日之事,宗主亦有责。”
“你以为,你还能活过今日么。”
渊无极依旧是那副睥睨天下的模样,以他的修为,早就看出来了无果此刻早就油尽灯枯,不过苟延残喘着留着最后一口气罢了,随时都会陨落。
但对方身上似乎有着什么契约,将这口气一直吊着。
更重要的是,渊无极在无果身上觉察到了鬼王的气息。
不管鬼王跟无果是什么关系,只要无果一死,那么他就一定会被鬼王占据身体。
鬼王重回人间需要躯体,没有什么比一位佛修的身体更好的了。
到时鬼王再学了无果的那些佛法,怕是这天下能对付鬼王的人就不多了,佛修一脉算是彻底毁了。
果真是好手段。
但如果无果不配合,鬼王也绝不可能做得到。
“你献祭鬼王,帮鬼王重回人间,更将神器持灯占为己有,无果,你是嫌修真界过于太平了吗。”
如今杀了无果,怕是下一秒鬼王就能直接横空出世。
可不杀无果,以无果目前的情况来说,又能坚持多久?
鬼王也就罢了,左右外面那些老怪物都守着,鬼王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但神器持灯却是个问题,到时更是免不了一翻争夺。
这般想着,渊无极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到那盏莲花灯上。
莲花灯明明就快要熄灭,可那最后一点火星却始终没有落下。
渊无极收回目光想了想,又在莲花灯跟持灯身上转了个圈。
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你在以灯续命?!”
无果垂下眼帘,看起来在回想着什么,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渊无极真觉得无果是疯了。
佛修一脉若彻底衰弱,以后鬼道必定兴盛,不知又该有多少修士枉死在鬼修手上了。
当真是害人害己。
他刚想开口,谁知无果却是突然抬起头,他看着渊无极,身上那股温和的气息消失不见,只留下满眼的戾气。
“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我入佛修,一生行善积德,可天道不公,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
“疯子!”
渊无极不愿再跟无果争论,他们道不同,本就不相为谋。
于是他只能再次对着苏肆说道,“快取灯。”
苏肆看向那莲花灯,又看了看无果,却还是伸出了手。
无果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却也并不阻拦。
这次苏肆非常顺利的就握住了那莲花灯,很小的一盏,不过巴掌大,但却无比沉重。
上面是历经数十万年的沧桑,是斗转星移都未曾变过的模样,每一片莲花上都有着复杂古老的纹路,是见证了无数时光的证明。
神器持灯,竟只是这么小小的一盏莲花灯,外人谁敢相信?
苏肆拿着莲花灯,上面还有最后一点火星。
那点火星忽明忽暗,恐怕也就在一时半刻就得熄灭了。
无果抬了抬眼皮,他背过身,然后靠着棺材坐下。
“花儿。”他哑着声音喊道。
苏肆其实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无果却一直都这么叫他。
他端着灯,安静的听着。
“好好修炼,别去信什么正道沧桑保卫天下,都是屁话。”说到此,无果低低笑了一声,“大道三千,但随本心。”
一旁的渊无极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他觉得无果说的才是屁话,简直在误人子弟。
修真界太平,不仅是为了苍生,更是为自己。
大道三千没错,可妖魔鬼等等之道,无论再如何都无法成仙,这一点修真界之中谁人不知?
若是走错了道,才是将自己这一生都断送了。
苏肆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的莲花灯。
突然,渊无极猛的侧头看向外面,脸色猛的一变
“糟了。”
无果也感受到了什么,他的眼皮跳了跳,那张脸却开始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数年来,他一直在跟鬼王共用身体。
只是他用经文画满全身,经文压制后,鬼王许久才会出来一次。
但现如今,他却无能为力了。
他也就只剩最后一口气,这口气断了之后,鬼王会立刻占据他的身体。
他一死,也就意味着佛修一脉彻底凋零。
无果目光之中有些悲哀,他自有自己的意难平。
可那又如何呢,到了今日,一切都回不了头的。
“外面有人祭法器设阵法,你们出不去了。”无果看向渊无极跟苏肆说道。
渊无极自然也是感受了出来。
那几个老不死的,今日这事一过,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偏偏宗门的人还没有赶过来,真是废物。
“灯里面有一片小空间,你们可躲进灯里,待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出来不迟。”
无果说的尘埃落定,是自己陨落,鬼王出世。
渊无极立即反对,“若是鬼王得了持灯又该如何,你别忘了,佛修凋零后,持灯可就是鬼王唯一的克星了。”
若当真神器持灯落入鬼王手中,这修真界第二日就得翻天。
无果看着苏肆手中的莲花灯,对着苏肆颔首,“神器有灵,会有属于他的新主人出现,鬼王即便得到了,也无法使用持灯的。”
“你以为我会轻易信你?”渊无极此刻对无果满眼都是警惕。
毕竟无果可是将自己献祭给了鬼王,正常人干不出这事。
“我相信他。”苏肆突然开口说道。
渊无极看都没看苏肆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师伯,我相信他,如果他想要害我们,就不会等到现在了。”苏肆却是看着渊无极认真的说道。
渊无极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叫什么?”
苏肆抿了抿嘴,垂下眼帘,“宗主。”
渊无极移开目光,“你可以叫我师伯。”
想了想,渊无极补了一句,“私下之时。”
苏肆嗯了一声。
无果看着,眼底却仿佛有些不太高兴。
苏肆举起莲花灯,“我们该如何进去?”
无果对着苏肆招手,“持灯有一句咒语,你过来我教你。”
苏肆顿了顿,还是朝着无果过去,然后站在棺材外面,弯腰侧耳。
无果凑在苏肆耳边,传音入耳说道,“持灯没有咒语,神器有灵会择主,我曾是持灯的主人,我会将你们送入持灯的小空间之中。”
苏肆有些疑惑,却突然被无果握住了手腕。
无果继续说道,“你师尊并非人类,你不要太过亲近,至于渊无极,他也并非什么善类,今后你切记须万事小心,临渊仙宗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并还有神器的气息,应当还藏着一件神器,此事恐怕连你师尊都不知晓,你若有缘,便再去得到那神器,但千万不要被人知晓,尤其是魔族,切记,切记。”
苏肆看向无果,目光忍不住闪烁了一下。
无果却对着苏肆笑笑,依旧无比的温和。
随即,他伸手一挥,莲花灯发出光芒,将渊无极跟苏肆纷纷收入灯中的小空间之中。
无果伸手握住灯,神色却无比的寂寥。
他脸颊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色花纹,相貌越发的模糊起来。
他就要死了,可他不曾后悔。
他是天下第一佛修,又曾是神器持灯的主人。
但浮沉这上千年,他所为的,却依旧只是自己的私心。
大道三千,佛道慈悲。
可无果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慈悲数年,可换来的是什么?
他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他将莲花灯放在棺材上方,然后叹息着靠着棺材,神色说不出来的寂寥。
此刻他的相貌也逐渐变得有些妖冶起来,那是鬼王即将接纳他躯壳的征兆。
无果盯着眼前迷茫的一片,意识却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雪衣归。”无果说道。
鬼王雪衣归,容颜天下无双,一袭红衣无人能及。
无果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这具躯壳你想要便拿去,但我无论如何我都不准你伤害他,你该是知晓的。”
四周无比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但无果的那张脸却越发的妖冶起来,眉梢都开始泛红。
无果缓缓闭上双眼,那放在棺材上方的莲花灯,最后一点火星,逐渐开始熄灭。
而苏肆这边,他跟渊无极一眨眼就发现自己正在一片汪洋之上。
这汪洋一望无际,天空一片的红。
不知是朝霞还是晚霞,红得像血,更像被点燃的火焰肆意燃烧着。
苏肆站在水面,能够清楚的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渊无极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想起什么,眉头又皱了一下。
他朝着苏肆看去,便看到苏肆有些发愣,然后回过神后朝着自己看来。
渊无极移开目光,发现苏肆走到自己身侧,然后抱拳对着自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师伯,还望师伯告知数年前跟无果之事。”
渊无极负手而立,转动着拇指上的红玉扳指,“没什么可说的。”
苏肆没有抬头,只是再次重复道,“还望师伯告知。”
无果待他,有些过于好了。
说明无果以前跟他一定有一些联系才对。
他思来想去却都没想明白这件事。
他是苏家的嫡子,可苏家跟无果并没有联系,他是白玉尘的弟子,可白玉尘跟无果的关系似乎也算不上多好。
所以,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而且渊无极,应当是知晓一些的。
渊无极望了一眼苏肆,然后吐出一口有些沉重的气息。
他伸出手,然后重重搭在苏肆的肩上。
“苏肆,你既叫我一声师伯,我也自当将你看做自己的弟子对待,前尘往事,又何必再问,左右那些与你也没什么关系,这一切都是无果的错罢了。”
苏肆依旧只是重复着说道,“还望师伯告知。”
渊无极一定是知晓一些事情的,不然他不会派自己来佛修之地。
甚至他还会认为无果一定会将持灯交给自己,说明自己对无果来说,或许是有些重要的。
渊无极拍了拍苏肆的肩膀,然后收回了手。
他转过身,然后看着天空的那一片的云霞,似有些感叹,“真像啊。”
苏肆抬头,发现渊无极看向那片云霞时候,也忍不住顺着目光看去。
“像什么?”
“当年的那场大水过后,也是这样的云霞。”渊无极摇了摇头,又吐出一口气。
苏肆安静的听着,没有开口。
渊无极则是眯起眼睛,回想起当年之事来。
最开始的时候,无果并非是佛修。
那时的渊无极也还不是渊无极,也还没有来到临渊仙宗。
那大概是千年前的事了,或许是七八百年前,渊无极也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是一场水灾,天道降下的水灾,这等天灾并非一般的修士可以阻止的。
当时修真界还算太平,无数的名门正派纷纷聚集,试图阻止这场天灾。
大雨下了整整三个月,入眼皆是洪水。
一般的修士还可自保,但那些凡人或者修为低微的修士却完全无法自救。
因此很多宗门的弟子都自愿去救人。
渊无极一开始还只是在看热闹,后来瞧见一片凄凉,生离死别,因此有些动容后也开始救人。
大雨下了多久,他们就救了多久。
但即便如此,死去的人却依旧不计其数。
骨肉分离,家破人亡,比比皆是。
当年的无果就在其中。
只是那时的无果,还只是一个修为无比微弱的修士,堪堪踏入练气,也就只比凡人好上那么一点罢了。
渊无极不太记得当时的事,好像是有人救了无果,但无果却非要冲入洪水之中。
因为太闹腾了,因此当年渊无极直接将人打晕了,然后无果就被那群弟子给丢入了难民里面。
毕竟他们一天要救上万人,实在没那么多时间跟耐心。
原本渊无极也是不记得这件事的,甚至他对无果也没什么印象。
直到几百年后,修真界之中出了一位佛修。
天下第一佛修。
而渊无极也成为了临渊仙宗的宗主。
百年前,天下第一佛修无果来到临渊仙宗,向他借界轮。
界轮是临渊仙宗一直以来传宗的法宝,只有宗主才有资格开启。
界轮其中有个作用就是可以连接各界开启一条隧道。
因为修真界、冥界以及人界等都并不相连,必须需要一定的媒介才可以往来,而这样的媒介少之又少。
界轮便是其中一样。
当年无果跟渊无极说,他当年有一至亲葬身洪水,数年来都未曾忘怀,因此想要借界轮去冥界一趟,看还能不能找到那位至亲,或者翻翻生死轮,看是否能找寻那位至亲投胎到了何家。
当时渊无极立刻就想起了这件事,却是出言嘲讽无果身为佛修,本该清心寡欲,竟也会生出这等恻隐之心来。
渊无极本想拒绝,但无果给的东西实在太过珍贵,因此渊无极还是将界轮借给了无果。
结果一借就是整整三年,三年后无果才将界轮归还。
但渊无极却留了个心眼,他总感觉这位天下第一佛修跟传闻中有些不一样,于是暗地让人调查了一下当年之事。
后来又是一经数年,他的师弟白玉尘竟开始收徒了。
谁知无果却突然上门来,说祝贺仙尊收徒,然而目光却是一直放在苏肆身上。
当时渊无极就猜测,无果想找的那位故人应当就是转世后的苏肆,就是不知那故人是哪位至亲。
大概是轮回之人并非往人,因此无果倒也并没有相认。
直到前一阵子无果突然放出持灯即将有新主人的消息,渊无极这才将苏肆给派了过来。
渊无极当然也想要持灯,所以只有苏肆是最合适的。
但渊无极没有想到的是,来到这里后他才发现无果背地里干了这么多事。
这他妈还能是佛修?
献祭自己,帮鬼王重回修真界,甚至将那边城作为祭祀。
渊无极不知道无果跟鬼王做了什么交易,但仅仅因为一己私欲就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这罪孽深重的,怕是永远别想再入轮回了。
也难怪佛修一脉今后会凋零,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是没有道理。
渊无极简单的将来龙去脉说完,一甩袖子神色十分难看,“无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苏肆也有些不解,“那他为什么会成为佛修?”
佛修之道最难,稍有杂念都很难修成正果。
无果能走到今天,他的道也并没有破,怎么会是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些事的人呢?
渊无极嗤笑,“大概是因为,佛修圣地有神器持灯吧。”
若非神器持灯,无果今日也掀不起这么大的波浪。
苏肆却是沉默了下来。
他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霞落在他的脸颊上,那波光粼粼的水面,让人心猿意马。
渊无极只看了一眼,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他不停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红玉扳指,那是他身为临渊仙宗的宗主象征,亦是他身份的象征。
只是转着转着,渊无极却是停了下来。
“我让你来佛修之地,你可怨我?”
苏肆似是回过神,他看向渊无极,然后摇了摇头,“师伯亦有自己的打算,再者神器持灯落到师伯手中,总比落入那些邪门歪道手中好得多。”
渊无极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而此时,外面却是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
只见外面的后山中,好几个垂暮的老者分别站在不同的方位,然后祭出自己的法器,不断对着后山施压。
后山里面的鬼气越来越盛,竟直直跟那些法器碰撞而来。
电光石闪间,只听到惊天的一道响声。
一声铃铛响,莲花灯上最后的火星彻底熄灭。
阴气大盛,无数的鬼魅听从号令而出,风云变色,入眼皆是沧桑。
有人大喊道,随即纷纷而逃。
“鬼王!这道气息是鬼王!”
“鬼王到底何时进的佛修之地,为何众人守在山下数日都不曾得知!”
“神器持灯可在鬼王手中?!”
“快看,那些大宗门都赶来了,此刻正是诛杀鬼王的最好时机,诸位道友千万不要放过鬼王!”
“没错,鬼王一死,才能还修真界真正的安宁!”
那几位老者面面相觑,手持法器却明显有些迟疑。
甚至聚集在了一处,似乎在商议什么。
“临渊仙宗的人也赶来了,该如何办?”
“渊无极本身实力就不弱,想要杀他本来就难如登天,今日大家都是冲着持灯而来,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好。”
“今日我们将渊无极困于这后山之中,你觉得此事过后他会放过我们?”
“没错,那渊无极向来睚眦必报,事后你我等怕是都不得安宁了。”
“可眼下也无法动那渊无极半分,难不成就此离去?”
“既得罪了临渊仙宗,还得不到持灯,那老夫来这一趟作甚!”
“不如,我们现在暗处等着,看今日是否还能得个机会抢一抢那神器持灯。”
“怕也暂时只能如此。”
说话间,那几个老者纷纷撤走法器然后将气息隐蔽。
不过眨眼,这后山便只剩下强横的鬼气肆虐。
无数的宗门此刻已全部赶来明台山,其中以临渊仙宗为首,将这明台山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而那后山之中,却又爆发出另一道强劲的真气。
那真气带着无上威压,临渊仙宗的人立刻认出了这是渊无极的气息,纷纷低声恭迎道,“宗主。”
渊无极的身影从那后山之中而出,身边还站着一人,正是苏肆。
渊无极环顾一周,然后走到临渊仙宗的人马这边。
而那后山之中,那鬼气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似乎要将四周的一切都淹没在昏暗之中。
渊无极负手而立,抬起下巴,又成了那位号令修真界的仙宗宗主。
“鬼王谋害佛修无果,妄图占据神器持灯,所有临渊仙宗的弟子听令,跟其他宗门立刻布下大阵,决不能让鬼王从明台山逃走!”
底下一众弟子纷纷应道,立即开始掏出自己的法器准备设下阵法。
苏肆有些诧异的看了渊无极一眼。
渊无极似是知晓苏肆的疑惑,对着他摇了摇头。
总得,给无果留一些颜面在。
而且佛修做出这等之事,说出去也只会引起众人恐慌。
再者之前无果帮过他们,也算是还了对方的恩情。
鬼王既出,无果已死,死后留些颜面是应当的。
苏肆也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看向那后山之中,隐约似乎能听到铃铛声。
无果已经死了吗?
苏肆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无论前尘往事如何,至少他来到这里后,无果待他是不错的。
因此对方死了,他应当是该难过的吧。
苏肆的情绪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偏偏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道更加强横的气息。
那道气息冷冽,带着无形的压迫,让人不敢直视。
是白玉尘。
“师尊来了。”苏肆小声的说道。
渊无极看了苏肆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了那不远处的半空中。
只见空间缓缓而来一道身影,不过眨眼间就来到了眼前。
威压之大,令在场许多修士都不得不低下头。
就连那几个躲在暗处的老怪物都有些胆战心惊。
临渊仙宗太上长老白玉尘,传闻是个谪仙似的人,实力高强。
但今日一见,却未曾想比渊无极还要强上许多。
怕是,已到飞升后期了吧。
这修真界之中,可还有白玉尘的对手?
临渊仙宗的弟子纷纷对着白玉尘行礼,却没有一人敢抬头。
白玉尘走近了,这才撤下威压。
苏肆看到白玉尘时有些发愣,然后赶紧上前抱拳喊道,“师尊。”
白玉尘目光浮动,“不是让你不要下山么。”
渊无极侧脸,“是我让他来的。”
白玉尘看都没看渊无极,依旧只是问道,“为何要听他的。”
渊无极那脸色一下就难看极了。
苏肆没敢抬头,“弟子知错,还望师尊处罚。”
“师弟。”渊无极幽幽说道,“苏肆也是临渊仙宗的弟子,听从我的命令又有何不可。”
白玉尘这才看向渊无极,目光之中却一片的冰冷,“他是我的弟子,不是你的。”
对于白玉尘来说,什么宗门,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渊无极脸色又变了一下,目光之中很明显的有些不悦。
苏肆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将头放得更低了,“是弟子的不对,师尊若要责罚,弟子绝无怨言,还望师尊原谅。”
白玉尘没有说话,苏肆以为他师尊是真生气了,更是不敢说话。
渊无极笑了一声,对着苏肆说道,“无妨,若是你师尊不要你了,苏肆,你随时可以来主峰,你永远都会是临渊仙宗的弟子。”
白玉尘转动着眼珠,看向渊无极时一片的寒冷。
甚至四周的温度都低了许多。
白玉尘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渊无极脑海里面莫名跳出两个字,护食。
一般的野兽,都喜欢将自己的食物藏起来,不允许任何觊觎。
一旦自己食物被别的野兽叼走,都会千方百计的杀了对方,然后再将食物吃掉。
渊无极看着白玉尘,似是不解。
以白玉尘的性子,即便对自己弟子再上心,又怎会因为这一两句话就展露自己的杀意?
白玉尘当真将苏肆看得如此之重?
“你、”渊无极刚吐出一个字,身旁就有人急忙赶过来。
“宗主。”那人抱拳急道,“其他宗门的人已经配合设下大阵,但是那后山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们进不去。”
渊无极当即朝着那后山看去,“什么东西?”
只见那后山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金色佛光,一朵巨大的莲花从后山之中升起,然后不断盘旋深入半空之中。
“这是?”
众人还没等回过神,就听到剧烈的爆炸声。
那金色的莲花猛的爆开,无数的金光洒落,巨大的威压将整座明台山都夷为了平地。
无数的修士被震开,修为低的甚至开始四处逃窜。
乱石纷飞,风沙大起,满目狼藉,还伴随着无数的余威。
白玉尘在那莲花爆开之时就将苏肆护在了身侧,渊无极原本也伸出了手,却入手什么都没抓住。
回过头看去时,才发现白玉尘淡淡说道,“我的弟子,不牢宗主费心。”
渊无极一甩袖子,然后朝着明台山看去,发现除了他们这些修为高深的,其他修士都或多或少受到一定的波及。
而眼前那一座巍峨的明台山,瞬间沦为废墟,只有无数的断壁残垣。
修真界之中的佛修之地,多少年来佛修的象征,一夕之间,竟沦为这般模样。
实在让人唏嘘。
白玉尘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对着苏肆说道,“随我回峰。”
渊无极却拦下了他,“如今正是诛杀鬼王的大好时机,你岂可轻易离去。”
白玉尘依旧没什么情绪,“鬼王已逃,无需浪费时间。”
“那神器持灯——”渊无极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那些躲在暗处的几道强横气息猛的涌入了那废墟之中,似乎在里面找寻着什么。
不仅是他们,有一些幸存下来的修士也纷纷朝着里面涌去。
白玉尘对着苏肆点点头,“走吧。”
苏肆只能跟在白玉尘准备回去。
只是他走了两步后却又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对着明台山行了一礼,然后这才转身跟上白玉尘的脚步。
渊无极看着白玉尘他们离开,又回过头看了看那沦为废墟的明台山,脸色十分复杂。
“找,挖地三尺也要把神器持灯给我找出来!”渊无极阴沉着脸色说道。
底下的人得了命令立刻急急忙忙朝着那废墟而去。
而苏肆这边,他看着白玉尘的背影,却有些欲言又止。
白玉尘走之前明明跟他说过,让他无事不要下山。
可白玉尘一走,他就来了佛修之地,他师尊,应当是会生气的吧。
如果之前没有渊无极的话,可能他都没法活着从这里出来。
但白玉尘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苏肆有些慌乱了,他师尊不会真的生气想要将他逐出师门吧。
这一路上苏肆都有些忐忑,直到回到雾峰了,苏肆立刻对着白玉尘跪了下来。
“师尊,弟子知错,还望师尊责罚。”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雾峰的宫殿里了,白玉尘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鱼缸里面的半尾知秋。
半尾知秋太过娇气,如果不每日精心喂养着,很快就会暴毙。
一开始白玉尘认为苏肆就像这半尾知秋,适合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行。
可他的弟子终究不是鱼,也没有半尾知秋那么娇贵。
白玉尘低头看去,只见鱼缸里面的半尾知秋早就翻起肚皮漂浮在水面,似是死去多时。
也对,没人照顾着,怎么可能还好好活着呢。
白玉尘指尖动了动,那几条半尾知秋散成一团,然后沉入了鱼缸之中。
最终化作泡沫消散在了水中,什么都没能留下。
这鱼缸,又恢复了之前冷冷清清的样子。
到底是他不会养鱼。
苏肆见白玉尘不说话,再次说道,“师尊,弟子真的知错了。”
白玉尘转过身,然后看向苏肆,垂下眼帘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你错哪儿了。”
“弟子,不该不听从师尊的话,私自出峰去往佛修之地。”
白玉尘摇了摇头,“不对。”
苏肆眉头动了一下,“弟子不该听从宗主的命令去往佛修之地?”
“还是不对。”
苏肆有点想不出来了。
觊觎神器持灯?
肆意妄为?
还是险些葬身明台山?
又或者是,连累宗主?
白玉尘目光里面冷冷一片,他朝着苏肆过来,一步又一步。
苏肆就看到他师尊那绣着银线的鞋子出现在自己视线中,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白玉尘伸手捏起下巴,然后强迫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白玉尘的脸色冷的可怕,眼神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在生气。
这也是苏肆第一次看到如此的白玉尘,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师尊,真的也是会生气的。
他有些慌乱的想要移开目光,却被白玉尘死死的捏住下巴,整张脸都动弹不得。
“师尊。”苏肆小声的喊道。
甚至苏肆目光之中都有些湿润。
他有些怕,他怕白玉尘会因为这件事就将他赶出雾峰了,他对自己的师尊,一直都是很尊敬的。
上一世被逐出师门,是他唯一最后悔之事。
白玉尘却是冷笑一声,“知道你最大的错是哪儿吗?”
苏肆看着白玉尘,目光动了动,声音却很轻很低,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示弱。
“弟子、弟子不知,还望师尊告知。”
白玉尘更弯了弯腰,他凑到苏肆眼前,认认真真的让对方看着他,他也能清楚的看到苏肆脸上的所有情绪。
白玉尘的话夹杂着一片冰渣子。
“你最大的错,是竟敢叫别人为师父。”
白玉尘手上用力,将苏肆的下巴捏出一片的红痕。
苏肆疼得眼眶彻底湿润了起来,却不敢反抗。
白玉尘抬了抬苏肆的下巴,盯着苏肆冷冷说道。
“我告诉你。”
“我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哪怕死了,尸骨都得是本尊的,懂吗?”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师尊一直都是个疯批望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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