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洞很长,并不是顺顺当当一条直线下去的,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的,有的地方堆积着一小撮碎石,感觉相当的潦草敷衍。

  二毛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头灯帽的灯光强度还是射程都不如狼眼手电筒。

  因此他爬得很慢也很谨慎,生怕前面突然蹿出来个什么东西,他来不及应对。

  后面的队伍也没有跟的太紧,中间都间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以备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还有退回去的可能。

  这时候的盗墓贼哪里能想到,他们全部进入盗洞之后,上面的洞口就被封死了。

  摆在他们前面的路也只剩下了一条,那就是前进。

  不过真要是说起来,怕是这些贪婪的盗墓贼的心里面,也没中途调头,空手离开这个选项吧。

  黑暗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谢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样做着机械的爬行运动做了多久。

  他只知道在他的四肢肌肉酸胀疼痛,发出抗议时,下方传来了“咕咚”一声闷响,就好像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去。

  那声音不算响,却吓得谢澜昏昏沉沉的大脑都变得精神了,他一时间没办法判断声音到底是从前面发出来的,还是后面发出来的。

  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他加快了速度向前爬。

  谢澜没有察觉到前面的慕容锦慢下来了,方才前面也有细微的说话声,只是他的大脑因为机械运动变得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听见。

  这一加速,他的头直接撞到了前面慢下来的慕容锦的臀部上。

  谢澜顶这一下不轻,正停在洞口的慕容锦只来得及“诶”了一声,身体就被拱得向前冲。

  他赶忙用手指扒在松软的泥土里,抠得指尖脏污,也没抵得过重力的吸引,从盗洞的尽头直直掉了下去。

  谢澜紧跟在慕容锦的后面,等反应过来前面没路的时候,已经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他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扑了出去。

  从洞口到地面有个两三米的距离,不算高。

  可就是因为不高,慕容锦在空中调整姿势不成,只来得急翻了个身,又被后面紧随而下的谢澜重重地砸在了胸口上。

  两个人一上一下,就这么相拥着砸了下去。

  还好下面有个二毛和韩二爷当肉垫,他们俩都没摔疼。

  慕容锦反应快,几乎在后背压在韩二爷后背上的刹那,就抱着摔在他怀里的谢澜弹跳了起来。

  等他抱着还处再懵怔状态的谢澜,站到一旁抱着胳膊看热闹的疯道士身边时,后面的大壮大熊和浩子就跟下饺子似的,一个跟着一个全摔了下来。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卧槽!什么情况!”

  “别压我啊,我靠,太他妈沉了!”

  “啊——”

  他们掉下来的急,全都砸在了下面来不及躲开的二毛和韩二爷身上。一个上面叠着一个,像是躺平版的叠罗汉。

  可怜最下面的二毛,被身上四五百斤的重量压得直翻白眼,差点就吐了血,痛呼都憋在嗓子眼里,成了闷声哼哼。

  “你们他妈都给老子起来,压死老子了,咳咳,老腰,老腰要断了。”二毛气若悬丝,虚的下一秒好似都要断气了。

  韩二爷忍耐地闭着眼,到嘴边的脏话生生吞了下去,道:“赶紧的,都滚下去!”

  大壮大熊哥俩体重最大,砸下来后就跟俩座山一样,那一瞬间,不说压断骨头,也砸地韩二爷眼冒金星了。

  “对不起啊二爷,这就下,这就下去。”大熊连声道歉,他倒是也想动,可身上压着大壮和浩子,只能等他们动了,他才能动。

  “二爷,浩子不下去,我这也没办法下啊。”

  大壮和浩子在最后面,下面的肉垫垫的高,都没摔疼,就是突然来这么一下,都跟谢澜似的,懵住了。

  等回过神后,最上面的浩子赶忙跳了下来,又帮着把体重最大的大壮和大熊拉了下来,解救出最下面的韩二爷和二毛。

  “嗨,这事怪我,没早发现到头了。”缓过一口气的二毛,揉着后腰,和韩二爷道歉。

  原来方才在甬道里,二毛只顾着看前面会不会蹿出什么东西,没注意到到了头。

  骤然间,他手下按了个空,尖叫都憋在了嗓子里,人就扑了下去。

  这是第一声“咕咚”,也是谢澜没听到的那一声“咕咚”。

  像是二毛这样的盗墓贼,入行的时候,就会被告诫一条规矩,那就是在地下,无论看到或是遇到什么恐怖的东西,都要尽量保持冷静,不要慌,也不要尖叫。

  要知道地下可怕的东西多了去了,抛出去那些鬼怪僵尸,还有些地面上没有的,长得狰狞可怖的虫子什么的。

  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喜静,有的还在睡眠状态。突然而然的一声尖叫,很有可能就吵醒了它们,激发出它们的凶性。

  有多少人就是死在那一声惊恐的尖叫上的。

  因此,二毛养成了个好习惯,就是尽可能地在任何时候保持冷静。所以在他重重摔在地上时,只是喉咙眼里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闷哼。

  等二毛缓过劲儿,刚打算开口通知后面的同伴到头了时,紧跟在他后面的疯道士就砸了下去。

  这是第二声“咕咚”声,也就是谢澜听到的那一声。

  疯道士和慕容锦一样,在下坠的刹那就做了调整,只是高度不允许,才摔了那么一下。

  他虽然没砸实诚,但是他衣服里装着的法器太多了。

  二毛就是被他怀里的剑柄怼在了肚子上,痛苦地两眼泛白,半佝偻起身体,半晌没说出来话。

  疯道士反应极快,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快速地退后了三步,离得二毛远远的。

  他刚做完这些,韩二爷就掉了下来,重重地拍在了二毛身上。

  紧接着,掉下来的就是慕容锦和谢澜了。

  唯一有机会开口提醒的疯道士,心眼坏的很,就想看大家叠罗汉。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一个字也不说。

  想开口提醒的二毛和韩二爷被砸得头昏眼花的,愣是没机会提醒。

  幸好,洞口距离地面不高,就是被压得最惨的二毛除了全身酸疼外,也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

  “我们这是,到地方了?”谢澜拿着狼眼手电筒前后左右地照,他还没有这样进到过地下,心底发毛的同时,看什么都稀奇。

  “墓门在哪儿?我怎么没找见呢?”谢澜回忆了一下古墓的一般结构,再看两边光秃秃的墙壁,奇怪道:“难不成,我们现在已经在墓里面了?”

  韩二爷整理好了衣襟,拿过二毛递过来的狼眼手电筒,也上下左右地照了一圈,道:“这里应该是进门后的主道了。”

  他说完,又拿着狼眼手电筒照向两侧的墙壁,明亮的光柱下,是粗粝的,凹凸不平的墙壁。

  上面没有绘制歌颂墓主人生前事迹的壁画,也没有珍禽异兽、花卉、星象、神仙等画面。

  什么都没有,只有左右上,三面光秃秃的墙壁。

  “咦,怎么是秃的啊?”二毛疑惑地凑到墙边,手指在墙壁上抠掉块土,见下面还是一样的土色,一脸的奇怪。

  他们进过很多墓,大的小的,有富商的,也有王侯将相的,多多少少墙上都画些东西。

  虽然他们看不懂那些东西画了个什么意思,但那东西值钱,弄下来巴掌大的一块,就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不过韩二爷他们不弄壁画,嫌麻烦,不好携带,不好保存,也不好出手。

  “不是说这个谢将军本身是个什么侯爷,后来又嫁了个王爷,家底应该挺丰盛才对啊,怎么这斗一进来就这么寒酸啊?里面真能有值钱的宝贝吗?”浩子拿着狼眼手电筒上上下下地晃,语气中满是嫌弃。

  谢澜其实最听不得谁说谢将军的不是,尤其是听不得这种不了解谢将军生平的人信口胡说。

  大安谢氏虽然贵为镇北侯,家底却不如一般的侯爷丰厚。因为他们家大半的财产都拿出去贴补军用了。

  要不然,光靠着大安朝廷给的那点粮草、军饷和阵亡将士遗属的抚恤钱,镇北军早散了。

  到了文慧帝时期,随着裁军令的推行,谢将军以手中虎符保全了镇北军全体将士,甚至还自掏腰包负责镇北军的军费物资。

  当然,他的夫君雍王也出了不少力。

  最后,谢将军战死沙场,雍王一把火葬了大安皇室。

  那场大火据说烧了三天三夜,无论楚王萧霆怎么让人灭火,都灭不了。

  最神奇的是,火势也不蔓延,就可着大安皇宫烧。围墙外的树啊超啊的,溅了火星子都不着。

  最后,奢华的大安皇宫付之一炬,成了一片废墟焦土。

  所以,谢将军墓简陋如此,谢澜既觉得奇怪,又觉得不奇怪。

  或者说,这世上真的有谢将军墓,并且他谢澜还能亲眼见到,已经让他觉得是天大的幸运了。

  谢澜必须承认,他曾经也怀疑过谢将军是不是还有墓葬。

  毕竟他战死的时候,身边已无亲信忠仆,唯一的亲人,他的夫君雍王,也死在了一把大火中。

  已经没有人能从萧王的手里夺走谢将军的尸身,并且为他修墓建陵了。

  等等。谢澜看着光秃秃的墙壁的眸光一颤,那时候真的没有人为谢将军收尸吗?

  如果真的没有的话,那现在他们在的墓,又是谁的墓呢?

  如果有的话,那个人是谁?

  是,不化骨吗?

  那不化骨,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