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

  阿澜!!

  阿澜!!!

  醒醒!阿澜!!!!

  谢澜混沌不清的脑子随着那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呼唤,多了一丝清明。

  他费力地思索着到底是谁在唤他?为什么这个声音自己会觉得这么熟悉?

  是慕容锦瑜?还是慕容锦?

  等等!他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千年前那个大安的王爷?他明明对慕容锦要更熟悉才对啊。

  不是的。谢澜听到他的脑中多出了个声音,他说不是的,他们是……

  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一团朦胧的水汽,谢澜都还没有听清楚,就消失不见了。

  可他偏偏就知道它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那几个字好仿佛成了急速坠落的陨石雨,将他的理智砸地千疮百孔。

  这,怎么可能嘛?!

  ——

  谢澜“唰!”地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又被安全带用力地勒回到了座椅上,毯子也从肩头滑落到了膝盖上。

  这一下起得有些猛了,谢澜觉得自己的心脏正以每秒二百下的频率急速跳动,像是要冲破白骨与血肉组成的围墙。

  不止是心跳剧烈,他还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劲儿,软绵绵的,只想找个地儿瘫着,也不知道是睡太久了造成了,还是什么造成的。

  谢澜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着胸口,安慰着活蹦乱跳的心脏。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兀地偏头看慕容锦,恰巧慕容锦也在偏头看他。

  四目相对,他透过满是黑白噪点的视线看到了担忧、惊惶和刻骨的恐惧,就好像是慕容锦怕他出了什么意外,再也醒不过来似的。

  谢澜那颗才被安抚下来的心脏猛地一紧,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捏紧,沉闷的钝痛让他鼻尖发酸,眼圈潮热。

  他慌忙垂下头,怕慕容锦看到自己的红眼圈,忙侧着头,用脸侧的碎发掩饰自己的失态。

  慕容锦见谢澜醒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他抽空看了眼前方的路况,见没什么特别的情况,视线再一次放在了谢澜的身上。

  那双漆黑的凤眸像是扫描仪似的,将低着头的谢澜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终定格在了谢澜的侧脸上。

  藏在长长了的黑色碎发后的侧脸早就被晒成了蜜色,此时泛着病态的潮红,像是熟透的番茄,看着格外的娇艳欲滴。

  慕容锦心头一颤,眉心蹙地皱紧,“谢澜,你转头看我?”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命令的味道。

  谢澜眨了眨眼睛,混沌的大脑命令着身体服从这个外来的指令,等他反应过来时,头已经扭到了慕容锦的那一侧了。

  他有点恼羞成怒,鼓着脸颊瞪慕容锦,没好气道:“干嘛看你,你又不好看。”

  谢澜以为自己瞪人的样子可凶可吓人了,就跟威风凛凛的狼王似的。

  殊不知他现在眸光潋滟,眼尾泛红,声音虚软的样子倒像极了被翻开肚皮欺负的小奶狗。

  慕容锦倒是没有逮着机会欺负谢澜,反倒是眉心越拧越紧,都成了个明显的“川”字了。

  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朝谢澜伸过去,“过来,让我摸摸额头。”

  “为啥?你说要摸就给你摸啊?交费了吗?”谢澜的反骨适时支棱起来了,你慕容锦要摸,行啊,我就偏不给你摸。

  谢澜不仅不往前凑,反而还往后靠,整片后背都贴到了车门上才停下来,也是够叛逆的了。

  不过车里面就那么大的空间,慕容锦个高手臂长,他朝副驾靠了些,薅着谢澜领口就把人拽了过来。

  谢澜:“……”个高了不起啊!手长了不起啊!

  谢澜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一巴掌拍到了慕容锦的手背上,将那片冷白的皮肤拍得泛了粉,心情才好些。

  慕容锦也懒得和谢澜计较他这些突然而来的小脾气,松开了衣领,先是摸了下那红彤彤的脸蛋,再去藏在刘海下的额头。

  掌心下那几乎要将他皮肤烫坏的的温度告诉他,谢澜在发烧。

  “你在发烧。”慕容锦已经顾不得前方的路况了,头完全转过来对着谢澜,凤眸微微睁大,眼中是茫然和无助,“谢澜,你在生病。”

  “你给我看路!看我做什么!”谢澜要被慕容锦吓死了,忙抬手扶住慕容锦的脸,强迫他转过了头。

  “呼,你真的是要吓死我了。”谢澜将自己摔进座椅里,不停地拍着胸口安慰着自己。

  他本来就头晕,激动之后,头更晕了,方才还是黑白噪点的视线变得模糊摇晃了,时不时地还黑一下,像极了坏掉的电视机。

  后面一直躺着装死的疯道士也是吓出了一声冷汗,心中附和着谢澜的话,也要吓死他了好吧。

  “你在发热。”慕容锦这次没有转过头,但余光却瞥着谢澜。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蓦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我是人啊,发烧不是很正常嘛。”谢澜耳边嗡嗡作响,没听清慕容锦说的是发热,而不是发烧。

  他撩起刘海,掌心贴在额头上,自己给自己测体温,“嗯,也就38度左右吧,估计睡一觉就退烧了。”

  慕容锦听到谢澜说他是人时,瞳孔猛地一颤,随即眼中流露出了刻骨的痛苦。

  是啊,谢澜是人啊。

  是人,就会生老病死,饱受折磨。

  他是个脆弱的,会生病,会死亡的人。他总是忘记谢澜是人这一点。

  总是忘记,总是忘记。才会一次次地疏忽大意,让谢澜生病,让谢澜死亡。

  慕容锦想到谢澜早上起来时脸上就红的不正常,还没精打采的。他只当是谢澜和平时一样没睡醒,并没有往发热上想。

  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在那时就能发现谢澜在生病发热,一定不会让谢澜这么辛苦的赶路,让他的病情加重的。

  都怪他!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做的再好些,再好一些,就不会让谢澜遭罪了。

  慕容锦用力咬着后槽牙,努力忍住喷薄而出的戾气,但瞳孔中仍是冒出一点猩红。

  好在他一直看着前方,没有再转过头,也就不会被谢澜发现异常。不过,现在脑子都烧成一团浆糊的谢澜也发现不了任何异常的。

  “谢澜。”慕容锦声音放得很轻,温柔地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谢澜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下坐了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背里,“安啦~就是普普通通的发烧了,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疼?或者是被不化骨抓走时,他有没有弄伤你?”慕容锦不是不相信谢澜,而是不相信那只不化骨。

  谢澜脑袋正迷糊着呢,被慕容锦这么一问,也不敢确定了,上上下下地把自己摸了一遍,确定按着没有哪里疼,才说:“放心,没受伤。我估计这次发烧就是受到了刺激。”

  他想起惨死在自己面前的老贺,抹了一把脸,仰着头叹,“哎,我长这么大,哪里亲眼见过有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啊。”

  慕容锦没有说话,抿着的嘴角却微微向下撇。他当然不希望谢澜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的死生病。

  可谢澜毕竟是金玉堆里长大的小少爷,心软的很,哪里直面过那般血腥的场面啊。

  慕容锦闭了闭眼,踩着油门的脚稍稍施力,让车速变快,“谢澜,你吃片退烧药再睡觉。”

  谢澜:“……”

  慕容锦半天没听到谢澜的声音,忙侧过头朝副驾看,就见谢澜用看笨蛋一样的目光看他,他挑了下眉,不解地问:“怎么了?”

  “慕容锦你是笨蛋吗?”谢澜用力拍了拍冲锋衣上的口袋,“咱俩,两个人质,两个没有行礼的人质,装备都靠绑匪施舍的人质,哪来的退烧药?”

  慕容锦:“……”

  慕容锦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低低骂了句,“艹!”

  谢澜稀罕地睁大了含着水雾的眼睛看慕容锦,那目光就跟第一次去幼儿园看到了大老虎的小朋友,要多稀奇有多稀奇。

  这也不怪谢澜,谁让那慕容锦是朵高岭之花,平日里话都很少说,更别提嘴里蹦出一两个脏字了。

  这么说吧,谢澜和慕容锦住了六年,这还是第一次听慕容锦口吐芬芳。

  怎么说呢,一瞬间有种高岭之花下凡的感觉。

  “道长,你们备常用药了吗?”慕容锦的声音冷得像是冬日里刮过的寒风,也不管疯道士是打坐还是睡觉,劈头盖脸地朝疯道士刮了过去。

  被点名的疯道士后颈一紧,敏锐的感官告诉他,有杀气。他哪里还能装的下去死,忙爬坐了起来,说:“有备抗生素和阿司匹林,都在韩二那了。”

  他探头看了眼谢澜,想着他是受惊了才发的烧,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个瓷瓶。

  “贫道这里有自己制的中药,要是谢小哥新的过贫道,不放试试?”疯道士补充道:“反正贫道觉得比那些个西药有效。”

  慕容锦正犹豫不决间,就见谢澜回手拿过疯道士手里的小瓷瓶,拔了红色的小瓶塞,倒出了一粒棕褐色的药丸。

  “谢。”慕容锦才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见谢澜手往唇上一扣,脖子一扬,喉结动了一下,药就进肚了。

  慕容锦闭了闭眼,强忍住弄死疯道士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骂谢澜,“谢澜,你就是个不长脑子的笨蛋!什么东西你都敢往嘴里送!不怕药死你吗?!”

  【作者有话说】:在大安,看似没什么的发烧真的会要命的,再有后来的一段经历(会在后面的番外里写到),慕容才会特别怕谢澜澜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