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后,慕容锦瑜就成了将军府名正言顺的第二位主人。

  谢伯这些老仆们对慕容锦瑜的态度也从单纯的,对待王爷的谦卑敬畏,变得多了几分亲近和关心。

  就连顾钧左将军四个许久不曾回府的人,都特意赶了回来用了顿晚饭,在席上恭恭敬敬地敬了他们家将军夫人一杯酒。

  对于顾钧这些几经沙场的老将来说,他们可以对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皇亲贵族不屑一顾,却不能不尊重谢澜的夫人。

  他们家将军能找到个知心人不容易,哪怕这人是谋权篡位过的雍王,他们也打心底里拥护。

  右将军甚至私下里悄悄和冲锋将军说过,那雍王篡位也不说找个好时机,要是现在要夺那个位置,他们这些镇北军可不就站在他那边了嘛。

  冲锋将军想了下那个场景,雍王真夺下那个位置,那他们家将军就是皇后了,好像还挺不错的啊。

  他越想越觉得挺好,激动地拍案而起,要拉着右将军去游说雍王接着篡位。

  倒不是说冲锋将军不忠君爱国,以往哪次蛮族进犯,他都是杀在最前线。

  鬼门关走过数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无数,最长最深的一道在后背,从左肩横亘到右腰,几乎将整块后背一分两半。

  那次,他整整昏迷了三个月才死里逃生。

  这样一位将军,谁能说他不爱国爱民吗?谁敢说他不爱国爱民?

  可要说现在皇位上坐着的这位文慧帝,冲锋将军真的是不愿将他的忠心错付。

  先不说文慧帝重文轻武,宠幸太后皇后亲族,前朝那些个贤臣不是被贬就是成了透明人。

  就单说朝廷拖欠粮草这一条,就够他们这些武将心生反感的了。要知道历朝历代的战事,有多少是因为粮草不足而败的。

  再有,那位陛下可是计划着裁军呢。指不定要解甲归田的军士中,他们镇北军就占了一大半呢。

  这倒不是冲锋将军的恶意揣测,谁让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老话摆在那呢。

  文慧帝当年是靠着他们将军才登上的皇位,那位又是个心眼小的,指不定心中怎么记恨他们将军和镇北军呢。

  此时的冲锋将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不过是随便想想的事,在不久之后,竟大半成了事实。

  不过眼下,他的注意力在坐在他对面的右将军身上。一双闪着寒芒的狭长眼睛紧紧地盯着右将军,催他快点作答。

  右将军也是个疯的,短短地思索了一下,觉得冲锋将军这个提议甚好。

  两人一拍即合,就要出营帐时,迎面撞上了掀开帘子走进来的左将军。

  左将军知道这俩人要去做什么后,总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目瞪口呆。

  他看着右将军和冲锋将军那一脸兴奋的样子,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最后,他面无表情地将两个人分别扔回到了各自的营帐,让他们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他们没敢当着谢澜的面胡说八道,也没有私下里找过慕容锦瑜。

  如今这样半昭告天下的情况,自然是谢澜的手笔。

  他想着自己与慕容锦瑜两心相通,以后也是要成亲的,那也没必要瞒着身边亲近的人了。

  万一哪次他自己没注意,与慕容锦瑜举止亲密了些,不是叫人误会去了嘛。

  谢澜是知道他这些部下是对云京里的王孙贵族们有些偏见的,以前他与慕容锦瑜没关系,自然是无心理会那些。

  现在不一样了,慕容锦瑜是他未过门的媳妇,而顾钧他们是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同袍兄弟,哪个对他都非常重要,他当然希望他们可以和平相处了。

  如今这样的局面,谢澜是乐见其成,慕容锦瑜却不是。相反,他已经愁的数日不曾好眠了。

  花灯节那日,他与谢澜说他们是两个男子,又是两心相悦,拜堂成亲那些繁文缛节可以不要,就这样就挺好的。

  那日谢澜未回答他,慕容锦瑜也知道谢澜在那种兴奋的状态下,自然是听不进去那些扫兴的话的。

  等过了几日,他估摸着谢澜也应该冷静了下来,找谢澜好好地谈了一次。

  只是效果依旧不佳,他只来得及说了个开头,就被谢澜虎着脸打断了。

  当时是在午后,他们两个人用了饭后没事做,就一同窝在慕容锦瑜房中的一张小塌上晒太阳。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骨头都酥了。谢澜眯着眼睛,迷迷糊糊之际,就听见慕容锦瑜说不要和他成亲。

  那一瞬间说是五雷轰顶都不为过,哪里还有什么睡意。他“嗖”地一下从慕容锦瑜的怀中坐了起来,虎着脸瞪慕容锦瑜。

  “你说什么?”谢澜咧着嘴角,露出了两颗森白的小虎牙,凶悍地瞪慕容锦瑜。

  那神态让慕容锦瑜想起了他三哥养过的一条皮毛油亮的猎犬,生气气来,也是龇着两颗犬牙,目露凶光,和现在的谢澜像极了。

  不过那条猎犬只亲近他三哥,旁人轻易进不了身,就连他皇嫂都不行,当时他特别羡慕,也想养一条那样的忠犬。

  后来那条猎犬怎么样了?哦对了,他三哥莫名驾崩后,那猎犬在他三哥的棺前发了狂,咬伤了他皇嫂,被侍卫乱箭射杀了。

  慕容锦瑜想到这里,看着眼前眼眸明亮的谢澜,眼底一黯,殷红的唇用力抿了一下,抿地唇边泛白,才松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去拉谢澜的手。才牵上,就正在生气的谢澜甩开。

  再牵,再甩。

  如此来了个三四次,慕容锦瑜先笑开了。

  他歪靠在软枕上,半束的墨发顺着塌边流下,在地上堆成了一小滩。

  金色的光从半开的窗倾泻而下,铺满了那如绸缎般的发上,虚濛发亮。

  那美得锋芒的轮廓,也被金光模糊了锋利,只剩下模糊朦胧的美了。

  面对这样的美人,谁能真正的生气气来呢?尤其这个美人还是自己心爱的人。

  谢澜不能,所以才觉得憋屈。他盘腿挤在榻上,两只手肘支在大腿上,托着下巴气鼓鼓地看慕容锦瑜。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个合理的理由,我是不会气消的。”

  慕容锦瑜为难地蹙着眉,他想将自己为什么会来漠北、以及自己当下的境遇在谢澜面前毫不保留地摊开。

  可话到嘴边,他还是胆怯了,怕了。

  他不敢让谢澜知道自己之前是抱着怎么的心态来了漠北,不想让谢澜知道他明明有的选,却偏偏要搅浑漠北这潭清水。

  他不敢让谢澜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不堪。

  慕容锦瑜知道谢澜的爱赤诚、热烈,像是最炽烈的阳光,暖的心底熨烫。

  可他的爱同时也受不得丁点的欺骗和污染。

  他怕极了谢澜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失望,他怕极了谢澜会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这大概就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吧。

  他到底还是陷入了这万丈红尘中了。

  慕容锦瑜选择示弱,他将声音放得很软很轻,“阿澜,你真同我成了亲,现在的一切你都会失去的。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谢澜,听我的话好吗?”

  谢澜被逗笑了,这人为了不成亲真是什么瞎话都敢编出来逗他。他与旁的大臣不同,是文慧帝的伴读,又是辅佐他上位的人,自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的。

  再者,文慧帝很尊重慕容锦瑜这个小叔叔,若他真与慕容锦瑜成了亲,怕是占了大便宜了。

  “嗯~”谢澜重重地扑到慕容锦瑜的怀里,揽着他的肩膀,在那冷白的脸上亲了一口,发出好大的一声“啵。”

  “不成亲可不行呢。”谢澜枕在慕容锦瑜的胸口上,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才出走没多久的睡衣又找上了门。

  他眯缝着眼,清朗的声音染上了惺忪的哑,嘟囔道:“我谢澜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睡了你慕容锦瑜,自然是要负责的。亲是一定要成的。”

  慕容锦瑜再说了什么,谢澜没有听见,他枕在慕容锦瑜的胸膛上睡着了,耳边是“怦怦怦”的心跳,好像还夹杂了一声轻轻地叹息和道歉。

  但是谢澜没有睁眼,因为他深陷梦乡,梦中正是他与慕容锦瑜春风一度的夜晚。

  事情发生在萧霆离开天水城不久,漠北二王子率领五千骑兵直逼天水城城下。

  这已经是这两年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了,谢澜自然是亲自领兵的,在出征前一刻,从未踏足过大营的慕容锦瑜出现了。

  他力排众议,陪着谢澜出征。不仅没有成为谢澜的包袱,还帮助谢澜砍下了蛮族二王子的首级。

  这场仗比所有人想象中的结束的都早,伤亡也要少。那之后自然是犒赏三军了。

  宴上,谢澜高兴,来者不拒,五坛的酒量,愣是喝了八坛,生生被灌醉了。

  宴还未散,慕容锦瑜就揽着站都站不稳,只知道傻笑的谢澜回了将军府。

  谢澜记得他被慕容锦瑜扔到了床榻上,小脾气上来了,就拉着慕容锦瑜的手腕要同他理论。

  可谁想着轻轻一扯,就将人拉到了床榻上。

  他记不得是谁先落下了第一个吻,也记不得是谁动手脱下了第一件衣服。

  谢澜只记得他躺在温水中沉沉浮浮,舒服的不停打着摆子。

  他想起身离开那潭温水,却被那水紧紧包裹着,动弹不得,还有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唤他——

  ——阿澜,阿澜。

  【作者有话说】:嗯咳,其实是情不自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