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来后, 越听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纪惠篱。

  寒风割脸, 她打了个哆嗦,正要挪步时,发现自己正扒在窗户外面,她神情呆滞, 往下一看, 刹那间让眩晕包围。

  “怎么回事!”

  系统回应:“不好意思,刚才坐标拉错了, 稍等。”

  越听瑟瑟发抖,在寒风中飙泪, 该死的系统。

  想让她死的办法多了去了,它偏偏选了最恶毒的一种。

  系统道:“闭眼。”

  越听:“早就闭上了。”

  三秒过去。

  越听回到卧室。

  她现在的模样介于憔悴与柔弱之间, 就像是挖煤时划水三天,正经活没干多少,倒是划水划累了。

  系统对她的要求并不苛刻, 觉得没惹出大麻烦就算是任务圆满完成:“你或许可以先洗个澡,不过我白月光还在门口等你,你要不要出门打个招呼?”

  越听一愣,顾不上整理自己的狼狈,忙起身朝门口走去。

  系统道:“我接下来要去跟那家游戏公司打官司,不过你应该也没什么要用得到我的地方, 算球了, 我不管了,男主都没了,剧情爱咋咋地吧。”

  越听疾步后才发现, 脚底太痛了。

  她走到门口,却迟迟不敢开门。

  过去二十多年, 她一直保持着初生牛犊的状态,老实说没有真正畏惧过什么,做任何事都底气很足。但是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她的世界观经过大半年的摇摇欲坠后终于彻底倾倒,亲人一个个在她知道或不知道时离世,她每每一觉睡醒时心房的位置空的不像话,她知道她应该难过,可是总觉得亲人都在身边,只是看不到,彼此只是不能像以前一样面面相对,他们还用自己的方式留在自己身边,她便觉得为他们流泪就是单方面的告别这一世的亲缘情分,太过狠毒。

  她死死守着自己的认知,不肯松懈,但回到过去的这三天,那个县城的灼烫夏天好像教会了她一些事。

  是,她可以插科打诨过一辈子,做个永远不知道悲痛至极流泪是什么感觉的人,让自己的一生成为永不落幕的青春期,可停滞不前这四个字是一枚轻盈、杀人不见血的暗器。

  如果,纪惠篱像她一样,假装那个县城就是全世界的缩影,假装自己的人生根本没有下个阶段,那她就不会辛辛苦苦徒步到溪荷,也不会上好大学,更不会成为现在这样耀眼夺目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靠在墙上,试着回忆最后看到小孩的场景。

  须臾片刻,她做好心理建设,将门打开。

  此时才早晨五点,天还没亮,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黄,映在精致昂贵的地毯上,越听的影子折在客厅的桌上,将她照成不上台面的形象,看着像是来偷地毯的。

  她低头一看。

  纪惠篱静静坐在她门口,面无表情,眼睛很红,眼球上爬满红血丝,她朝她看来的目光称不上锐利,但也绝不友善。

  像是质问,像是委屈,更是心疼。

  她八岁时不知道越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将越听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记住了。

  她早就做好一无所得的准备,踏上去溪荷的路时,她也抱过必死的决心。

  可越听知不知道,她用了十四年的时间走到她面前。

  路上遇到过偷猎雪狐的组织,被抓来抓去,为了逃命藏进牛车,躲在牛粪里,每逢暴雨暴雪,总是生死一线;初入溪荷,她就像是走进不属于自己的王城,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她是不远万里迁徙到这个城市的蚂蚁,无人在意。

  有时候熬不下去,她也会想起,那个人告诉她,她是首富的孙女,她或许可以求助。

  但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没有按照越听说的时间来走,那她们肯定不会相遇,更不会有之后的事。

  她将自己全部的意志用来做一件事——见到她。

  可是,这一天她回到了过去,见到了八岁的纪惠篱,却告诉那时候的纪惠篱,要在2022年底去看日落,她明知那时自己要面临多少压力,竟还让她去佛罗伦萨,她是如何看待她的?

  不配在她低谷时陪在身边的经纪人,从西南走到大城市的可怜虫,传说中首富刚认来的孙女?

  她低下头,慢慢扶着墙站起来,声音低落:“我先去,睡会儿。”

  越听很快哭了,她急忙从身后将她抱住,嗓音哽咽:“对不起。”

  纪惠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听话,我有点累。”

  越听绕到她面前,眼睛烧的疼,视线模糊,却清楚地看到纪惠篱面上的疲惫,她决意必须解释:“我知道你昨晚没睡,我知道你现在应该休息,但我要是不说,你肯定就讨厌我了。你来溪荷的时候就可以去齐家认亲,但你没去,是不是因为我当时说的话?是我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对不对?你记得2006年在县城里的事!”

  她自以为帮了纪惠篱,岂知是推着她走上这么一条艰难的路。

  纪惠篱抬手帮她擦眼泪:“越听,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么说,就让我误解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你不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什么,你也不在乎。”

  越听顿觉酸楚:“是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我知道我很笨,我知道我很多时候会曲解别人的意思,好的理解成坏的,坏的理解成好的,我自己也不想这样,你以为我喜欢看别人站在领奖台上、自己在角落里鼓掌庆贺别人的成功吗,你以为我不想了解你、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认为我喜欢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朋友的人生吗?我明白,喜欢我这样的人没有成就感,所以从小到大谁都不喜欢我——”

  她哭着说话,好几个颤声。

  话未说完,就被纪惠篱揽进怀里。

  纪惠篱向她道歉,不停摸她头发,嗅她身上的味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心思重,我只是……我明白你。”

  越听恍然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又得到了很多。

  她接受从前的一切不喜欢和不公平,也接受至亲的离世,她有新的人生要过,有很重要的人…她要对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