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全副武装的保安手底下逃跑是个技术活。

  在纯粹的速度上,比起校内天天在社团里闹的沸反盈天的体育少年,很难说保安到底能占几分优势,大多数时候,这些和学生斗智斗勇的校园防线捍卫者最终的杀手锏都是记下学生外形特征,交由班主任处理。可想而知这一政策下最终倒霉的都是哪种类型——无论如何,在发色普遍偏深的东亚人种里,浅金和银灰都是太好辨认的个人特征。

  “现在开始考虑染头发会不会太晚了。”菅原道,发愁地盯着桌面上的原稿纸,“缘下就从来没被抓到过。”

  他们正身处难得空荡的教师办公室,社团换届仪式作为全校性质的活动无论如何都还有些号召力,就算是教师们怨声载道也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硬着头皮参加,而两个违反校规校纪的学生则是正好相反,被勒令写完反省之前不准踏出办公室一步,这对本来就隶属回家部大半年的青木本人来说是无所谓,但对菅原大约是没有这么轻巧。

  “……抱歉,连累你了。”思来想去还是需要道歉。

  菅原在反省书上胡编乱造的能力显然比她高出一筹,听到这句话时已经写了两三行出去,此时思路骤然被打断,他也不见不悦,反倒是笑得有点轻松:“没关系,该道别的对象已经好好道别过了。而且……”

  说起来还是无奈,他摇摇头,不经意地想起了一年以前,似乎也是这个时间,体育馆里哭成一团的前后辈无暇他顾,而他悄悄溜出来,推开天台的大门,入目就是夕阳满眼。

  “……那个人,很不擅长煽情的场景。”

  似乎是感慨,又分明释然。青木安静地垂眸,拧开中性笔的盖子,原稿纸上还未落一笔,空白干净得叫人找不到头绪,她迟疑地在上面写下标题,在正文前犹豫一下,正欲落笔。

  “——那你呢?”菅原问。

  青木抬头,办公室的窗户向来窗明几净,光线从他背后的窗子里扫进来,神态温和的前辈背靠青空,单手撑着下巴,闲聊般的语气。

  “——好好告别过了吗?”

  落在原稿纸上的标题工整乏味,白与黑的对比刺目,左手边的手机安分地躺在桌面上,代表未读邮件的指示灯亮起又熄灭,像是某种无解的信号。

  青木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快到夕阳西下,佐藤给的地址是车站旁的甜品店,店面不大,但在中学女生中素有口碑,何况外面就有车站长椅,足以充当简易的餐桌,是以人气一直不减。青木也曾算是店面常客,于是轻车熟路地跟着记忆的方位抵达目的地,低温的室外让平时逗留的行人都消弭无形,她脚下转过两个弯,抬眼就看见了站在站台附近的两个人影。

  “——”

  直觉是种根植在生物本能中的判断,它或许不讲道理,却足以拦下一闪而过的想法反复钻研。青木止住几欲脱口而出的称呼,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打量着那一角,深秋的季节里空气已称得上萧瑟,路人缩在厚重的帽子围巾下连外形都不甚清晰,寒意打着旋从过道中穿过,川流不息的人潮另一侧,她看着佐藤抬起头来,笑着说了句什么。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大了些许。

  千崎真弓安静了下去。那双桃花眼里总是有太多含义,或调侃或打趣,或稳重或敏锐,每种都恰到好处不差分毫,她能将多余的情绪收拾干净,旁人便只好见她步履从容无所畏惧。

  于是她就那么无畏地立在那里,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缓慢,但坚定。

  佐藤大笑起来。

  那声音有点突兀,至少惊起了远处零星行人的注意,但她的姿态又如此放松,像是从某种沉重的压力中骤然脱离。她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向后退了一步,直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到无法再轻易地在这等人口密度的公众场所中被归类为同行者才堪堪停下。青木的目光追随过去,佐藤依然扬着头,尽管这等距离下那点身高差显得相当微不足道,但她执意去望向虚无缥缈的半空,许久,才放任目光坠落回原地。

  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原地。

  青木单手扶上心脏的位置,一时竟有些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结果早已预知,但到来时或许还会有人伤心,黑川说这没必要说谎,影山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而迎来终结的本人,则早在许久之前作出预言。

  “你看,我说了。”

  声音自回忆落到现实,她转过头去,正对上佐藤沉静下来的目光。

  “如果有些东西注定要离你而去,很多时候。”

  她轻声道。

  “——你根本阻止不了。”

  宛如叹息。

  天空高远,从车站顶部狭小的缝隙中露出一线,洒下些许微光,自水泥地面上拖拽出长长的痕迹,站台一分为二,光影作的边界清晰,如同每一个已经预知的结果——黑川,影山,佐藤,她自己。

  无望的比赛,无望的学业,无望的恋爱。

  ……无望的身体。

  人要有多少坚强,才能越过这里,向前走下去?

  “早点放弃的话,说不定会比较轻松……”

  青木隔着这半幕光影望向另一侧的前辈,从高处坠下的灯火都令她熟悉——体育馆,或者路灯,照亮空间时也点亮眼底,记忆深处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室光亮中,望向剪报的眼神该说是珍惜。

  “……但我不想后悔。”

  她说,慢慢地举步向前,在那光影组成的边界前思索了一下。几秒之后,她跨了过去。

  “那么,”

  她抬起头来,声音平静。

  “——就为之奋战到我不得不离开的,最后一刻。”

  佐藤笑了。

  她一贯说不上是出色的长相,打理起来也不怎么精心,乱糟糟的发丝裹在围巾里和一团乱麻的心情般夹杂不清,但她又分明漂亮,像是有个从未见过的姑娘在那张平庸的脸后微笑,车站空旷而寂静,她的笑声逐渐止息。

  “这个,给你了。”她说,抬手一抛。

  二传手的投掷能力大约都是顶级,青木仰起视线,那金属制的物件在头顶的光线下折射出点点银芒,挟着风声和离去的足音一同向她袭来,她无暇他顾,只得抬手将其拢进掌心。

  银质的外壳,熟悉的纹路,她小心地将吊坠凑近,在花纹繁复的底座上找到了那几个干干净净的汉字,鲜明得仿佛从未遮掩。

  【——佐藤真由美。】

  (恋忘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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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忘草到这里完结了

  分手在车站这个梗我想写很久了哈哈哈,因为车站本身就是个悲欢离合很多的地方,背道而驰的轨道设计也很有意思,第一次见到相关描写是在《k-last small world》,大贝阿耶朝伏见表白的那一段。

  那时候才觉得,即使是不被主要描写的,碎片化的感情,也会让人觉得可惜。

  这一卷的恋爱成分挺高,主配角都是。恋忘草这个词我给青木,也给佐藤,甚至可以给黑川影山,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你总会不可避免的很想要什么,或者是人或者是物,或者是虚无缥缈的荣誉,但那东西对你来说遥不可及,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惨淡收场,而人也只能越过这里,接着走下去。

  但无论如何,我们执着过了。

  我想这就可以了。

  我本来有一大堆话想和大家说,但是真的……可能是我累了吧,漫画完结之后有点落差,心理上失去原作的支撑还是不适应,所以打算休息一下调整心情。其实最后几章我都是强撑着写完的,本来很早就想断掉,但是考虑到卡在剧情段当中,过很久才继续更新会让追连载的大家阅读体验不好,所以还是勉强写到这个告一段落的地方。可能会有剧情太赶或者铺垫不到位的问题,很多东西没解释清楚,包括后期说理已经大于剧情(因为我实在太想推完这一段了,好多大纲里的剧情都没用上),还有某个突然出现的字条(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意hhh)也会留到下一卷一起揭晓,希望大家可以等到那时候otz

  有关于这一卷的,至少想说的话大概也都在文内说了,怎么理解就是读者的事了www。本来之前说如果能顺利完结的话给二传手出个本(当然出本之前肯定会大修,至少目前由于精力问题被砍掉的剧情都会在本子里加回去),现在看可能也要搁置一段时间。不过我已经跟画手约了图,包括青木单人和一些剧情插图(除了几个男主的插图外有人想看女孩子们吗),如果最后没成功做成本子,可能会换一种形式发出来给大家看,和之前说好的番外和if线一起。

  但在这之前,请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我们十月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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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风见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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