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训又是惯例的男女混训,毕竟绕圈长跑十几公里这种东西也确实没什么必要分开,即使是同一个性别配速不同也能造成满跑道都是球员的错觉,那么还不如充分利用资源一口气集体跑完。

  青木对长跑项目的配速一贯以低消耗为优先,所以常常缀在大部队的末尾,回到休息区的时候早已人满为患,熙熙攘攘间教练对着她的日均成绩摇头叹气,但至少——她一边拿起水杯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现在她不会再岔气了。

  毕竟也不会再有人多管闲事地将她扶起。

  若说青训营和商业集训最大的不同,除了技术之外那便是性格自我的球员。竞技之路走到最后都是专注,缺点和苦难都要自己克服,没什么人会再去将温情脉脉的互帮互助扯进训练,毕竟这不是讲究关系的中学社团,队友会换,教练会变,铁打的u-17流水的队员,能相信的只有逐步提高的自己。

  所以再次感到扎在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时她只觉得无奈,如果说昨天以前她还对这份执着感到些许莫名其妙,那经过半宿的故事大会后剩下的评价也只有任性。半瓶温水入喉,她冷静了一下头脑,转过身去,不出意料地顺着目光来源捕捉到了一头金毛,对方足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即使在男排也称得上显眼,况且本人也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一双灰瞳不偏不倚地盯在她身上,漠然到读不出情绪。

  “……”

  逃避毕竟不是解决事情的方式。青木回望了一会,忽然抬起手里的水瓶,隔着十几个人的距离用杯盖的方向指指跑道外围远离人群的方向,也不去看对方的回应,干脆地放下水杯走了出去。

  反正宫侑就不是个能憋得住的脾气。

  都是身上有训练任务的人,做事就讲究一个效率。三分钟后他们在运动场外的树荫下碰头,几十米外是零零散散穿过跑道走向体育馆的大部队,宫侑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开口就充满了挑事的气息。

  “干嘛。”他顶着一张讨债的脸说,“先说好我可不会道歉。”

  等他长出会主动道歉的情商还不如问问影山飞雄到底哪年能交到女朋友。青木在心底摇摇头,直接把眼前交流对象的沟通能力拉到影山层级:“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想了想还是略去传话人的名字,直奔主题,“……从宫君的角度来看,其他人就不行吗?”

  说完也觉得自己讲得太过模糊,她补充说明:“像是木兔前辈和牛岛前辈,那种一定会陪你走在职业道路上的人,对宫君来说不够吗?”

  石川悲惨的恋爱经历中最引人质疑的无非这一点。与其说宫侑是在身边人的退却中愈发孤独,不如说他挑选对象的范围就过于集中,如果将备选范围扩大,那么不光是石川或者她,连同宫治都未必不能找到替代品,天才选手年年有,事实上——她想——明年宫侑就必定会遇到一个。

  但宫侑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千年难遇的傻子,还掺了点“我到底是怎么看上这种傻子的”的质疑:“我看上去像是对谁都行的那种人吗?”

  世上职业选手千千万,但走在竞技之路上的人又有几个有幸说一句并不孤单。只是宫侑的选择标准太过跳跃,叫人着实一头雾水,青木沉默一秒,困惑地发问:“那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其实这个猜测自己也觉得不靠谱,毕竟以石川让的素颜硬抗紫外线的倔强着实从外貌上没法和她找到共同点,果不其然宫侑毫不含蓄地翻了个白眼,将一张难得的俊脸破坏得乱七八糟。

  “谁知道,”他啧着舌说,“你要问我排球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我也不知道,问我为什么在那么多有救的人里挑中你们三个无可救药的,我也不清楚。我喜欢就喜欢了,这玩意,”

  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语气随意。

  “——你要就拿去。”

  这态度过于坦荡,饶是青木风见在告白上阅人无数也不由得震撼两秒,一时失语。待两秒后心跳归位,她依然是习惯了将感情抽茧剥丝,从头理顺提炼到纯粹:“宫君这到底是对什么的告白?二传手?还是女朋友?”

  宫侑安静地看着她,安静这个词似乎和他不太搭调,但此刻却也没有其他更为贴切的形容词,灰色瞳孔倒影进澈蓝的眸子里,像是无垠天际的几抹流云。

  “这要问你。”

  他似乎忽然心情又好了些,用唱歌般的声音问道。

  “这要问你呀,小风见。”

  他说。

  “——你希望我怎么看待你,二传手,还是漂亮女孩?”

  对于这种问题,最为狡猾的回答应当是两个都要。青木风见的爱美之心有目共睹,作为一个坚持在集训营里早起晚睡打理造型,半夜八点训练完毕还要给自己补个妆才出门离校的女子中学生,她似乎也从来没觉得这两个身份中间有什么冲突,但宫侑问的明显并不止于同时成立这么简单。

  就如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即使是看似重要性相等的天平两端也总能分出那细小的歪斜倾向,青训营的正规训练时长不算自我练习都有八个小时以上,落实到具体时间分配表,总不可能再有多余的八个小时留给她关注美妆和时尚。将青春奉献给排球这句话在青训营的球员身上绝对不算夸张,或者不如说,如果哪天真的有人坠入爱河,那爱你如同爱排球估计已经是对这段感情的最高赞扬。

  从这层意义上,宫侑给出的选项未免过于沉重了。

  青木下意识地放缓了回答的时机,这也许也是多思多虑的后遗症之一,但在这种事上鲁莽前行也没有意义。或者说比起在这场开始得莫名其妙的感情关系上冒然前进,倒不如把精力分去更正过分保守的球风更有意义,整个青训营的存在意义都是末尾u-17主教练前来参观的表演赛,而出场名单的争夺显然又是一场恶战。

  至少她能肯定,光凭一味的谨慎对敌,绝对打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

  但如果球风是那么容易更改的东西,世上就不会存在磨合不好的队伍。将球打得更为洒脱总需要一个更为平稳的心境,青木努力回想着北川第一时代的领队心态,千回百转却只记得当时对队伍说一不二的统治力带来的莫名信心,彼时她正处于上升期,所有难题都不过是在摘取胜利果实道路上的趣味关卡,而她知道她总会找到方法解决,然后带着队伍昂首挺胸地前进。

  这样的心态显然不适用于青训营,且不说这里到底有多少攻手对她真心认可,光是她本人的心态就不如从前。回忆说来虚无缥缈,却到底在脑海中根深蒂固,时间也抹不去那个万众瞩目的体育馆中全神贯注传出的最后一球后席卷全身的无力,扣球的声音和遍布视野的黑暗一拥而上吞没意识,那一瞬的恐慌最终化为了如今每一个传球每一个转身后紧急插入脑内的时时提醒,提醒她没有资格放纵,没有底气激进。

  宫侑说她不过是害怕,倒也不无道理。

  虽然他应当不知内情,但敏锐应该算二传需要的天赋之一,好在他对天赋的滥用也就到此为止,那天的谈话后他再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男女排合训的项目不多,平日路过场边也只会捡起她漏掉的排球隔空抛回去,却到底没再对那因变更风格而愈发僵硬的动作发表什么私人评价——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他身边总是成群结队所以无暇顾及,除了男排那边某个成天呆着口罩的主攻手以外,似乎就没有他搭不上话的对象。

  也许总有一天宫侑会重新定义孤寂。

  青木苦中作乐地想。她的进展并不乐观,强行克服心理阴影并不会使她状态更好,就算能够勉强忽视那不断在眼前闪现的回忆杀,直接反映到生理上的激素水平却还是会影响组织队伍的决断。这种不稳的发挥自然有人看在眼里,于是磕磕绊绊的两天之后,她终于收到了主教练的传唤。

  “我知道选择来这里对你来说是个很艰难的决定,事实上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很艰难的决定。”

  到底年过六十,见过的球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主教练谈起话来不急不缓,像是家常老人拉着孙辈聊天:“你的情况特殊,我想也不需要和你说些大道理,只是既然来了青训营,就有训练的标准可以参考。”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登记版,依然眉目温和,说话却最是无情。

  “简单地说,如果表演赛之前你还不能调整好心态,我会考虑把你从首发名单上换下来。”

  他心平气和地说。

  “——这对我们都好。”

  这就像是一句诅咒。

  青木想。

  在可以看见的未来里,有多少人会对她说出这句话?就算走到职业的队伍里,面对如此不稳定的二传,有多少队友,多少球队经纪人,多少赞助商,多少签约的关系方会对她说出这句话?

  ——这对我们都好。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浑浑噩噩地出了教练办公室,夏季的太阳落下得晚些,七八点的天空里还有些暗沉的余光,她双手环膝坐在跑道边的草场上,看依然有体力充沛的超人绕着八百米的跑道进行慢跑,充实的训练带来充分的发育,良性循环下造就了一台又一台不知疲倦的人肉机器。

  这是她可望不可及的梦吧。

  “——所以。”

  身后传来慢悠悠的男声如同审判之音,带着腔调怪异的口音在头顶响起,灰暗的天空与他的瞳色平齐,暗沉沉得足以令人窒息。

  “你希望我怎么看待你,二传手,还是漂亮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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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线推得很慢,但终于来到这里。

  想想我当年顿悟的那个晚上也是很惨很激烈哈哈哈哈哈,可能这世界上没什么由时间治愈伤口的说法,要完全疗伤只能把毒源挖出来,放在阳光下暴晒,彻底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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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说个事。

  今天看见了篇奇妙的撞梗文,从宫城二传撞到心脏病撞到美人上月刊遇到糟心记者撞到赛场倒下,我觉得程度大概类似于“别跟我说撞梗不算抄他妈的几乎把我人设大纲扒下来了还好意思说撞梗”,“不说你抄袭我已经是翻着法律条文在说话用词非常严谨了。”

  我想看过的人都知道我说的是哪篇,我也不会要求大家做什么,我只是觉得那篇文对青木的人设理解非常的有问题

  如果有读者觉得那篇文比较合口味的,请移步吧,没必要为此吵什么,同人本就是灰色地带,管不了太多。只是对于喜欢那种类型的读者来说,我写下去估计大家也是不愿意看的,所以不如早点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