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练习赛当然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

  眼看着地区预选赛逐渐迫近,练习赛的密集程度也随之上涨。紧跟在周末的练习赛后,下一场远征的自由人就换成了栗原日和,而再下一场的邀请赛则变回了五色。树原就保持着这样交叉出场的频率以及模棱两可的态度安排着人员,全然不顾社内日渐尖锐的冲突感。

  “——不如说,我觉得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就像我和七海前辈那时候一样。”

  又一次被社团折磨了整个晚上的青木把自己扔进床里,然后对着电话那头闷声道。

  这并不是无理由的猜忌,保持队伍内部的竞争以激发选手潜力确实是部分教练的惯用手法,在不引发过激事件的基础上,对他们来说适当地放纵这种比较的气氛总是利大于弊——当然,大前提是选手本人配合。

  而栗原日和显然不算。

  作为一个社内公认的温和派,暴风眼中心的栗原日和依旧不紧不慢地在战国时代画风的社团下过着日常漫画里才有的生活,每天雷打不动地提前十分钟到,加练半小时走,人在排球场的同时也心系补课班,文武两道且平心静气,据不可靠传闻,开学的摸底测试又是稳稳的升学组前列。

  “那就是说并没有那么上心吧?那个叫栗原的。”

  电话对面的岩泉显然对这件事不像她那么关注,和七海时期不同,这件事并不直接牵扯到青木本身,和岩泉更隔了十万八千里。钢铁直男用听女朋友倒垃圾的态度耐心听完,给出的评价也相当流于表面,甚至青木在这头也只是苦笑一下——这方面确实不能指望他太多。

  “嗯,也就是这么回事吧。”她应和道,顺势转了话题,“一君那边,最近怎么样?”

  岩泉顿时“啊”了一声。

  升上高中后骤然拉大的距离感让他对这种程度的近况互报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最近发生的情况实在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讲清的类型,他伤脑筋地皱起了眉头,让呼吸声代替语言拉出了好长的沉默,才总结出了一句话。

  “我是一切正常。倒是及川那家伙,有点拼过头了。”

  “……?”

  青木茫然了几秒,才迟疑地问出口:“那不是……常态吗?”

  及川彻的加练狂人属性早在初中时代就广为传播,每天早到晚走的情况比起影山飞雄来说也不遑多让,更有若干任女友通过自己被突兀挂断的通话记录惨痛而清楚地告诉大家,想从排球场里把练习中及川彻叫出来是项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此人物,哪天不拼命了才叫新闻。

  “……总不会也是社团压力吧?”她只得这么猜测道。

  “不是,”岩泉肯定道,“应该说,是另一个极端。”

  青叶城西当年能下血本用保送的条件录取及川,就势必不会发生不让他上场的情况,事实上在上一届毕业后,要不是及川为了规避牛岛选择入学青城,那说不定整个青城二传手的位置就即将面临空档了。

  “就是那个‘空档’的问题。”

  岩泉说,同时换了个姿势,皱紧的眉头却没有随之松开:“最近他单独做个人练习的时间越来越长,明明是个聒噪的人,现在倒是安静了很多。但即使去问他,也只会被说‘小岩不是二传所以不会懂啦’之类的,超让人火大。”

  说着说着真的有些暴躁,他冷静了一下,强按着脾气接着道。

  “青城没有别的专职二传手,之前打一队二传备选位置的家伙在及川来了之后,直接请愿回去打主攻了,所以……”

  停顿半晌,他还是没能找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幼驯染现在的状态,索性略过这一截说下去。

  “……你也是二传手吧,对这种情况,没什么办法吗?”

  青木在电话这头张了张嘴,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只是单纯地问她有没有类似的经验,自然是有的。七海纱希算不上什么模范前辈,树原教练也不是会体贴球员的宽厚类型,所以在入社之后乃至成为首发之前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说她是孤军奋战也并不夸张——或者说,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及川彻的话。

  那是距今为止相当久远的回忆了,彼时岩泉一尚且不是北川第一的王牌,青木风见才刚刚在二传上展露天赋,影山飞雄还是个在县小联赛上奋战的小学生,而同一时间的及川彻作为当时整支球队的支撑点,一个人路过了无数次夜色幢幢的校园。

  ——和灯火通明的女排体育馆。

  也许时到今日,连及川本人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可能动机只是对同样加练到校内宵禁的同伴的好奇,又或者对那始终不得要领的击球声的不堪其扰,但总之他在连续一个月的漠然路过之后,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敲响了体育馆的大门,对着里面那个当时看来比起二传更像花瓶的姑娘说了。

  “那种练习方式的话,不管多久都不会进步的。”

  许是练习已经耗尽了他九成以上的精力,连带着平时惯于对女生专用的翩翩风度都忘了披上,于是话出口的时候及川就发现了暗藏其中的尖锐,但他还没来得及补救,就发现那多少有点嘲讽的话语像陷入了棉花中一样,连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场内的金发少女表情空白地抱着球立在那里,半开的唇瓣间是凌乱的吐息,从额角坠下的汗水滚过脸颊,最终在弧度精巧的下颌上汇聚成点——她有几次都想张开嘴说些什么,但到底都屈服于身体对氧气的渴求。

  这是真的累到极点了。

  及川彻这么判断。

  作为一个专长是榨干自己体力的人,他的判断是有依据的。

  夜色中的体育馆看起来像是某种光辉灿烂的庞然大物,承载着谁的欢笑谁的泪水谁的悲伤谁的希望,国中二年级的及川彻就那么冷静地看着那姑娘站在一地光辉中朝他看来,挺直的脊背上,是种太过熟悉以至于不容错认的执着。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怀着一种日后一定会后悔的奇妙心情,半是不耐烦地转了转手里体育馆的钥匙圈。

  “——离校门落锁还有段时间,要来这边吗?”

  在话音刚落地的那么几秒内,她看起来有些迷茫,深蓝的瞳孔如同夜幕般干净,甚至不见星影,就那么直直地映出了他的模样,那过分直白的目光让习惯了拐弯抹角的及川仿佛怕被灼伤一样,下意识地避开了些许。

  “饶了我吧。”

  他半侧过脸,用抱怨的态度出声,同时极力忽略那份从心脏底部蜿蜒而上的麻痹感:“你不过来的话就真的没办法——如果被小天宫知道我趁她不在的时候进你们的练习场,就不是那么简单能了事的了。”

  ——于是那一天,低垂的夜幕中,星星亮了。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绕弯子的,“我来教你吧。”

  青木风见闭了闭眼,又睁开。

  视野里是见惯了的天花板,母亲喜好的朴素风格十几年如一日,她伸手从床下捞了个排球,若有所思地单手转了起来。

  “……要我去看看他吗?”

  她看着自己手上那熟悉的手势,轻声问道。

  而岩泉明显并不清楚她千变万化的内心戏,开口的时候还带了点震惊和怀疑——以及川彻和青木风见的表面关系来看,这显然是个牺牲过大的举措:“你有时间吗?”

  他的语气叫回了青木神游天外的理智,感情因素消退后连她自己都感觉脸颊发热,连忙寻找其他合适的理由进行补充说明,同时庆幸对方看不见她现在过分精彩的脸色:“啊……嗯,休息日的话一个上午之类的还是可以的。这周末是自我调整期,而且你看,我也很久没见一君了——”

  千不该万不该,一不小心居然说了真话,她强忍着临近警报线的羞耻心,小声说完了下半句。

  “那个,有点想见你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电话对面霎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岩泉足足有半分钟没开口,那隐隐的压迫感甚至越过了电波信号的干扰直扑电话这端,乃至青木都不堪忍受想要率先出声,却再没开口之前被抢断。

  “我说你。”

  他的声音极为罕见地混进了几丝狼狈:“刚才那句,是故意的?”

  ——?

  青木风见呆了呆。

  “故意?”

  “……没自觉啊。”

  响亮的一声啪,岩泉似乎在那头捂上了自己的眼睛,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得到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的模样,再开口时声音已经重新安定下去,但语序上还隐约透露着主人的慌乱:“不,就是说——”

  “——这个星期天怎么样。”

  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问道。

  青木风见忍不住在这头笑了起来,这么手忙脚乱的岩泉大约千年难得一遇,但她好歹还记得照顾男友的羞耻心,将声音里的笑意咽了回去。

  “嗯。”她静悄悄地微笑道,“到时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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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川:明明是我先来的。

  这三个人的感情线其实超级乱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说及川也是上了配角栏的男人,下章放他出来晃晃,搞一波事之后我们去打地区预选赛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