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秋说的没错,现在的确是个出去玩的好时候,有足够的时间,还有多余的钱,最重要的是不在寒暑假黄金周,到哪去也不用跟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也…不是不行,”刘年想了想,“可你不是刚回来吗,再出远门受的了吗?”

  “你也太小看我了,”岳中秋笑了,“早就歇过来了,你想去哪?”

  刘年说了个就近的地方,离他们这开车一小时都不到,是一个郊外的农家乐,他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去过还发了照片。

  “这也太近了。”岳中秋说。

  “意思意思出去一趟就行了,”刘年叹气,“你还真想三亚自由行吗?”

  虽然刘年每天叨叨着想出去,可是真让他把辛苦赚来的钱打水漂一样花出去,他又舍不得了。

  当然,别人给的钱他也舍不得。

  “好歹去个靠南一点的地方吧,”岳中秋坐到他身边,“这个季节附近都是光秃秃,也没什么好看的。”

  刘年又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平时看过的心动的地方这时候却一个也选不出来了,不是太远就是花费太高不现实。“我不知道,”他揉揉太阳穴,“感觉哪都没去过,哪都想去,但是真让我挑又不知道去哪。”

  “你去过杭州么?”岳中秋问。

  “没,”刘年直起身子,“你去过,好玩么?”

  岳中秋摇头,“我也没跑过那,但是之前接触过一个浙江的客户,他说去杭州最好的季节是春天,其次是深秋。”

  “而且去杭州和我们上次路线差不多,”岳中秋停了下,“你可以去看那个超大超豪华的服务区。”

  刘年啊了一声,又笑了,“你说咱俩是不是太没出息了,天天惦记着人家服务区,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本来就没见过,”岳中秋也笑了,手放到刘年膝盖上晃了晃,“所以这不是想和你一起去见吗。”

  这话说的刘年心里一软,之前所有的顾虑瞬间就放下了,管他呢,又不是天天出去,就放肆这一回吧。

  他点点头。

  “坐飞机去,”刘年说,“回来再开车,不然你太累了。”

  岳中秋没坐过飞机,刘年也只坐过一两次,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因此他们选择了提前半天出发,免得耽误事。

  两人都穿了新衣服,刘年把围巾端端正正地系在脖子上,又塞进外套里。

  下楼下到一半,岳中秋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刘年在原地等了几分钟,才听到关门声。

  “你干嘛呢,”等他下来刘年问,“落东西了?”

  “检查燃气,”岳中秋说,“这次你要是忘了关可没人帮你了。”

  刘年先是一愣,然后咯咯咯乐了半天,乐完又有点感慨,命运真是奇妙,他叫岳中秋去他家看煤气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他在一起。

  地图上显示车子还有两分钟到,虽然不是隆冬,但是风刮在脸上已经隐隐有了变刀子的趋势,刘年把围巾拉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一下子暖和不少。

  “冷吧,”刘年搓了搓岳中秋的脸,冰凉冰凉的,他语气里带点埋怨,“你那么会织也不给自己织一条,要不到那边再买?”

  “我脖子也有痒痒肉,戴不了东西。”岳中秋把刘年的手插回口袋,“放回去,冷。”

  双手又恢复了温暖,刘年看着对面街上裹着棉服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恍惚。

  “把手放回去,冷。”

  小时候老爸经常这么对他说,冬天接他放学的时候,他拿着根树枝在前面瞎跑,老爸在后面提着小书包,总会追上来把树枝丢掉,再把他的手揣进兜里。

  “这下暖和了吧。”老爸摸摸他的脑袋。

  “我…”刘年转过头,有些犹豫。

  “怎么了?”岳中秋问。

  “我想去看看我爸。”刘年咬咬牙说。

  岳中秋愣了愣。

  “我就是…”刘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突然想起他了…”

  他恳求地看向岳中秋,“你陪我去看看吧,好吗,离得不远的,时间也来得及。”

  岳中秋刚想说他没有不愿意去的意思,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拐了个弯停在跟前,他们叫的车到了。

  “先上车再说吧。”岳中秋把行李搬上后备箱。

  司机大哥是个爽快人,对于临时改道没有任何不快,只说把钱补上就行,刘年微松了口气。

  以往他只会在清明以及老爸忌日的时候过去,因为次数多了老妈会不高兴,今天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强烈到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也许是想让老爸安心,告诉他目前过得还不错,生活事业都走上了正轨,还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爱人,一切都在越来越好。

  老爸不知道他是同性恋,这么多年他也从没说过,希望老爸泉下有知的话不要怪他。

  车子在陵园的停车场停下,“你们去吧,”司机扭头说,“这不好打车,我就在这等着,出来咱就走。”

  “好,”刘年笑笑,“麻烦您了,谢谢。”

  刘年不担心司机会卷着行李跑路,这是正规出租车,订单上都有车牌号的,再说他们箱子里就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卖了连油钱都不够。

  陵园占地面积不大,附近是一片竹林,墓地之间隔着矮松,外面一片萧条,这里倒还有几分翠绿。

  “咱们是不是应该买点花什么的?”刘年快步在前面走,岳中秋跟在后面小声地问。

  “不用,”刘年说,“看完就走了,还得赶飞机呢,而且这也没有卖花的。”

  绕了大半圈,在一块和其他墓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青灰色墓碑前停下了,岳中秋注意到碑上的名字:刘向平。

  刘年半跪下,拿抹布把灰擦干净,叹了口气,“爸,我来看看你,还带了我男朋友。”

  他拉了拉岳中秋的胳膊。

  “叔叔好。”岳中秋实在不知道眼下这情况该说什么,上前叫了声。

  “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这个事,但是我不想瞒你,”刘年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样的生活我很满意,从你…走了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觉着活的这么开心。”

  岳中秋瞧着刘年缩成一团的身影,他本来就瘦,这个姿势显得人更小只了,看的他莫名有些心疼。

  “我们要出去旅游了,”刘年的声调变的轻快,“去杭州散散心,回来新店就开业了。”

  他把头轻轻贴在墓碑上,闭着眼喃喃道,“你会为我高兴的,对吧爸。”

  岳中秋蹲下来,从侧面轻轻搂住刘年,他身子微微地打着哆嗦,这种天气任谁在外面呆久了都暖和不到哪去。刘年把手搭在他头上,两人就着这么个姿势维持了五分钟。

  “走吧,”刘年拍拍他的脑袋,把手收回来,“别让人家等久了。”

  岳中秋点点头,扶着人站起来,蹲久了脚发麻,走起路来都有点不利索。

  司机大哥一路上开的飞快,比他们预想的早了二十分钟到机场,过完安检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岳中秋又开始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

  “为什么别人出门都不带箱子?”在看到好几个只背着背包的旅客后,他忍不住发问。

  刘年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把行李托运了,咱们这么小的箱子不用托运,直接带上飞机就行。”

  “那他们的行李都运到哪了,另一架飞机上吗?”

  刘年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你想得美,”他抽了张湿巾擦擦嘴,“再包一架飞机专门给你运行李,那机票就得贵一倍。行李都是跟着咱们一起飞的,就在飞机下面的肚子里。”

  岳中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看着比第一次跟父母出远门的好奇宝宝聪明不到哪去,刘年捏了捏他的耳朵。

  “饿不饿,”刘年从塑料袋掏出一个橘子,剥好了递给岳中秋,“飞机上的饭都很难吃,要不先吃点垫垫?”

  岳中秋再次露出困惑不解的眼神,“难吃还要买?”

  “因为,”刘年很快明白过来岳中秋以为飞机上的餐食是要花钱的,“那是免费的,所以不好吃,但是不吃白不吃。”

  岳中秋皱了皱眉,“那我还是吃免费的吧。”

  “操。”刘年笑着骂了句。

  岳中秋激动的心情在飞机起飞时达到了顶峰,虽然刘年看得出他在极力掩饰,但是握紧又松开的手指和频频转向窗外的脖子还是出卖了他。

  他看过岳中秋很多时候的样子,沉默的,悲伤的,欣喜的,像小孩子一样兴奋中夹着点紧张的雀跃还是第一次。

  “不怕,”刘年捉住他的手,汗涔涔的像刚过了水,“起飞可能会有耳鸣,一会儿就好了。”

  岳中秋看向他,眼睛亮亮的,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