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秋在客厅纠结了一会儿是现在回去还是在这看着刘年,最后决定先回家换衣服,换完再过来。上午医生说过大面积烫伤有发烧的可能,如果真的大半夜烧起来,他在身边还能帮着照顾一下。

  关卧室门的时候刘年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左脚搭到床外面去了,岳中秋小心翼翼的把那只脚放回去,又重新给盖了被子。

  伺候人的事他还真没怎么做过,小时候发烧爸妈都是用土方子,拿白酒给他擦身上,实在熬不住了才会去村里的卫生所拿两片药吃,后来爸妈走了,他连药都不吃了,生病了就灌热水捂棉被,就这样野草疯长一样茁壮发育到这么大。

  但是刘年跟他不一样,一看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像他那么处理遭罪不说,可能会被烧成傻子。

  岳中秋在家里转了一圈,从他卧室柜子的抽屉里扒拉出一盒没开封的板蓝根还有四分之三瓶酒精,剩下的四分之一估计是挥发了,看了看日子都没过期,岳中秋把这些都装到塑料袋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岳中秋回头看了一眼,突然生出不少感慨,屋子看着跟刚住进来没什么差别,但是多了很多东西,比如阳台的望远镜,比如床上的皮卡丘,还有早就织好的那条亚麻色围巾。

  这些东西都是根刘年有关的,非常奇妙,当生活逐渐因为某个人而变得充盈,连带着的那些细小却无法忽视的改变,润物细无声的让他完成了一个新的蜕变。

  岳中秋在客厅坐到十一点,中间去刘年的房间看过几次,探了探脑门,是凉的,而且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他放心地打了个哈欠,把客厅的灯关了,盖着自己的外套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静静的等待入睡。

  于是刘年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一个看上去像个人,但又不确定是不是人,总之颇为大只的生物,一动不动坐在他家沙发上。

  没有当场尖叫出来应该是他最后的尊严。

  刘年扶着门框,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脑子里从午夜凶铃过到德州电锯杀人狂,眼下这个情况,要么开门撒丫子逃命,要么去厨房拿把菜刀和它拼命,可是无论哪个,凭他现在的状况应该走不了几步就被逮了…

  正想着那个生物突然动了!

  “你起来了,”岳中秋搓搓脸,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特有的低沉,“是要上厕所吗?”

  刘年的大脑挂机了三秒钟才重新连上线,再开口他觉得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岳中秋!”刘年吼的这声尾音里都冒着火,“你他妈半夜不睡觉坐这吓唬谁呢!”

  岳中秋没说话,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了几秒,准确来说,应该是岳中秋单方面看他,因为刘年的角度根本摸不清他的脸。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岳中秋站起来把灯打开了,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充满了整个客厅,刘年下意识的遮住眼睛。

  “我怕你半夜发烧身边没人看着,”岳中秋挺平静,并没有被吼之后应该有的委屈或者恼羞成怒,“你是要上厕所么?”

  刘年张着嘴,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回什么了,过了半天说了句“是啊。”

  “走吧,”岳中秋很自然地走过去架起他,“我扶你去。”

  两个人一个走一个蹦到了厕所,放水的时候岳中秋背过身去,直到刘年说好了才又转过来。

  “你到床上睡。”蹦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刘年说,这会儿已经挺冷的了,再过一个多月暖气都来了,这人连被子都不盖,就批个破外套是想得瑟吗。

  “不用,沙发上…”

  “到床上睡!”刘年语气加重了。

  岳中秋叹了口气,“那你睡哪?”

  “这床够大,”刘年把卧室的灯打开,从柜子里拽出一床被扔到床上,“睡两个人也行。”

  这次不是龙凤呈祥了,白底被面上面印着葱绿色的小花,还有股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

  岳中秋把客厅的灯关了,一声没吭爬上床,刘年看了他一会儿,关了卧室灯,也上了床。

  世界再次回归黑暗。

  刘年心里却是亮着的,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还是个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傻逼。

  人家跑前跑后为自己忙了一天,晚上还替自己守夜,他呢,不问青红皂白先吼了人家一顿,虽说这里面带了点条件反射的因素,但是岳中秋肯定也不好受,虽然他没表现出来。

  哎真是的,怎么就脱口而出那些话了呢,凡事过一遍大脑不好吗?

  话说岳中秋为啥要守夜来着?

  哦因为怕他发烧。

  刘年甚至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发烧这个事。

  感动,愧疚,还有不安,不安于岳中秋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床是一米五的宽度,刘年往里面蹭了蹭就能挨到岳中秋后背,他用气音叫了声,“岳中秋!”

  “嗯?”岳中秋没翻身,还是背对着他的姿势。

  一个字听不出情绪,刘年只能硬着头皮问,“你生气了?”

  “我没有啊。”这回他把身子侧过来了,和刘年面对着面。

  “我刚才被吓到了,不是故意大声的,”刘年的解释听上去很真诚,他用没受伤的那只脚顶了顶岳中秋的小腿,“你原谅我,好不好。”

  就像犯了错的小兽把一身绒毛往主人手心里拱,同时呜呜着乞求原谅一般,岳中秋顿时有股把眼前的人狠狠揉进怀里的欲望。

  比他生日那天,阳台上的那个拥抱还要热烈和紧实。

  岳中秋感觉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还是熊熊烈火,怎么扑都扑不灭那种。

  “我没生气。”岳中秋深呼吸一口,就算有气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说完又意犹未尽似的摸了摸刘年的头发,已经都干了。

  刘年显然没搞懂最后这下的意义在哪,不过他还是清了清嗓子,“没生气就好,我下次,不是,没有下次了,我以后会控制情绪的。”

  “嗯。”岳中秋应了声,有点想笑。

  “我明天去买菜,你把要买的东西写给我。”这句话说出口是岳中秋自己都想不到的无比温柔的语调。

  “好。”刘年愉快的答应了,尽管他清楚岳中秋应该不会认真跟他生气,只不过听人亲口说出来还是会更踏实。刘年不自觉又往里挪了挪,岳中秋身上很暖和,靠近了会有挨着大号暖炉的错觉,虽然门窗都关着,还有薄棉被,但是抱团取暖是人类的本能,任何时候都改变不了。

  这一夜刘年睡的非常香甜,和着外面呼呼的北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岳中秋一大早就起来了,刘年把要买的菜的种类份量写清楚之后就又钻回了被窝,回笼觉的效果很好,哪怕只有一个多小时,岳中秋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神采奕奕了。

  “今天我一个人过去,他们都问你为什么没来?”岳中秋把买好的早点放在餐桌上,又扶着刘年坐下。

  岳中秋几乎天天都跟刘年一起去菜市场,那些固定摊位的老板已经认识他了。

  刘年撕了一小块油条蘸着豆浆吃,他比较喜欢吃泡软的油条,“那没故意把价格给你抬高吧?”

  岳中秋摇头,开始如数家珍的跟他汇报今天的菜价,冬瓜贵了两毛钱啊,玉米价格又降了啊,刘年听他这样报菜名似的一连串说下来,心里甚是欣慰,他还记得岳中秋第一天跟自己去早市,那迷茫的样子。

  还是实践出真知啊,挺好,至少以后不会被人坑了。

  这几天进出店里的人多了一些,刘年脚受伤了,不方便再送汤,又得每天去换药,只能让顾客来店里取。不管新主顾老主顾只要来店里的都得问一句这是怎么弄的,顺便关心几句,几天下来刘年那两句话翻来覆去都说烂了。

  “不小心被烫伤了。”

  “不不不碍事。”

  “谢谢关心您慢走。”

  “累吧。”岳中秋给刘年倒了杯水,手在他头上抓了起来,自从那天帮着洗澡,刘年有事没事就让他给按摩头皮解乏。

  “嗯,”刘年趴在桌上,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刘老板好累,刘老板不想干了。”

  岳中秋一边憋笑一边说,“刘老板不干了,这店面给谁好啊?”

  “爱给谁给谁吧,”刘年把头埋进胳膊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给你你要不要?”

  岳中秋笑了笑,不过马上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这句话是无心的,只是有没有可能,将来某一天他真的可以和刘年一起开家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