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自己。

  岂止是卑微啊,简直就是卑微他妈给卑微开门,卑微到家了。

  生活中做的百分之八十的事都是在讨好章赫远,怕他生气,怕他不满意,怕他,离开自己。

  他太优秀了,从上高中开始,就永远是同龄人里闪闪发光的那个,至少在刘年眼里是这样。

  那么好的人,会喜欢你,是你的福分啊!身边所有人都这么说,刘年也是这么认为的,越这样想就越在乎他,越在乎就越卑微。章赫远不爱吃水果,刘年就剥好了切成小块或者榨成汁横跨大半个城市给他送过去;他生病了刘年翘课也要跑过去照顾;怕错过他的电话24小时手机不离身…太多了,数不过来了。

  就连在床上,都是按照他的癖好来的。

  如果章赫远是个女的,刘年的表现怎么都得拿中国好男友大赛前三甲。

  “刘年?”岳中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刘年被猛的从回忆里拉出来,“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走神倒没什么,只是刘年这样的状态岳中秋很担心,他印象中刘年是个乐观的人,笑容永远挂在脸上,小太阳一样,让身边的人感觉暖融融的。从小区到医院,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见了刘年都眉开眼笑的,换句话说,没有他搞不定的人。

  太阳都黯淡了,这怎么行啊。

  一顿饭没滋没味的,时间已经比他们平常结束吃饭的点晚了半小时,刘年的砂锅里还剩一大半没吃完。

  “你还吃吗?”岳中秋看着刘年。

  刘年摇摇头,他是真的吃不下,甚至比昨晚吃的还少。

  “那别浪费了。”岳中秋把砂锅挪到自己面前。

  刘年愣住了,除了他爸他妈和姥姥姥爷这些亲人,还没人吃过他的剩饭,在他的认知里,吃剩饭这个行为是很亲密很亲密的人才做得出的。

  岳中秋在吃我的剩饭?

  “你没吃饱?”刘年问,“还有面包要不要。”

  岳中秋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吃饱了,就是别浪费,浪费不好。”

  刘年盯了他几秒,考虑该说什么。

  “那你…吃吧。”说完刘年就去擦灶台了,别人都不嫌弃自己,就由他去吧。

  厨房和外面隔着一扇小玻璃窗,岳中秋用余光瞥见里面忙活的人影,刘年勤快,每次吃完饭都要里里外外收拾一遍,他敢说整条街做餐饮的没有第二家能这么干净。

  每天中午在店里待的这一个多小时是岳中秋最期待的时刻,和刘年聊聊天,说说笑笑,听着汤锅咕嘟咕嘟的声音,都会让他倍感放松,他不想让这样的愉悦被轻易打破。

  岳中秋吃完进到厨房,刘年正在擦油烟机,回头看了眼他手里精光的砂锅,“国家该请你去做光盘行动大使。”

  “刘年,”岳中秋试探性的开口,“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这是他刚才想到的,上次他心情不好刘年不是带着他在电玩城转了半天么,还喝了奶茶,喝完就没那么难受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出去走走总会好一点。

  刘年停下了手里的活,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是心情不太好吗,”岳中秋赶紧解释,“你想去哪我可以陪你。”

  “没那么严重,”刘年把砂锅放进水池,“一点小事,过两天就好了。”

  “那你…”

  “出去逛逛可以啊,”刘年转过身,“你想去哪?”

  怎么又变成问他了?

  岳中秋之前的工作一直在这座城市的东城区,现在他在的西城区,也就是老城区他并不熟悉,哪儿好玩哪儿好吃他一问三不知。

  “给你挑件衣服去吧,”刘年说,“看你天天就那么几件T恤,都快透了。”

  岳中秋低头抻抻自己的领口,现在身上这件是几年前的,已经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出狱的时候,杜盛国提出要带他买几件衣服,他给拒绝了,他大哥为了他跑前跑后,又是找房子又是联系城管,他实在不想在这些小事上麻烦他了。

  “那别太贵了。”岳中秋有点不好意思。

  “知道了,”刘年甩甩满手的泡沫,“保证不超过二百。”

  刘年其实没有逛街的心思,但是岳中秋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巴巴地盯着自己,好像一拒绝,下一秒他就要收起不存在的尾巴和耳朵,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开始控诉。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岳中秋都很兴奋,他要和刘年去逛街了!

  两个人单独逛,逛一整天,还要买衣服。

  一想到这他在被窝里忍不住偷笑,虽然听上去有点诡异,一个大男人因为要和另一个男人去逛街乐的晚上睡不着。

  可他就是开心嘛!

  他有朋友,有业余生活,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

  乐着乐着岳中秋又想到白天厨房里的事,夜深人静的夜晚简直是各种不要脸想法滋生的温床,所有见不得光的,让人脸红心跳的想象都会在这时候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现在身边空无一人,没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岳中秋还是觉得浑身发烫,整个人臊得很。

  但是又忍不住继续琢磨,刘年那只细白的手不止出现在眼前,还扫过他的心尖,一下又一下,抓心挠肝。

  周六去之前,刘年先陪着岳中秋到医院检查了下伤口,依旧是跟周恪打的招呼没挂号直接看。那天周恪说了章赫远的事之后,他就没再来电话了,这几日都安安静静的,刘年暂时放宽了心。

  “恢复的不错,”医生把纱布揭下来,手消毒之后按了按伤口周围,“等痂自然脱落就可以了。”

  捂了两周,胳膊那一块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浅上几个色号,刘年噗嗤笑了声,抓起岳中秋的手腕,“你看看,像不像巧克力夹心软糖,香草馅的。”

  岳中秋抬起胳膊,他怎么也想不通刘年是怎么把这和巧克力糖联系起来的,更别说上面来有条一指来长的伤疤。

  “我们去哪儿?”走出医院大门岳中秋变得轻快不少。

  “洛河路有个批发商城,东西卖得挺全的,”旁边有人发宣传小册子,刘年随手接过一本拿来遮太阳,“旁边有商场,午饭可以在那解决。”

  岳中秋点点头,反正什么都听刘年的就对了。

  那个批发商城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挺远,倒了两辆公交,坐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到。岳中秋在老城区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以医院为圆心一公里范围内,这么远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商城很大,但是进出都只有一个小门,外表看着破破烂烂的,一进去,呵,还不如外面呢。

  刘年说的没错,里面卖什么的都有,一进门的拖把扫帚,窗帘桌布,皮筋发饰,整体装修风格走质朴亲民路线,说白了就是土,甚至还有几家卖福字和春联的。

  大夏天的,岳中秋想,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

  “卖衣服的得往里边走。”刘年走两步回头看一眼,就像第一次带岳中秋去农贸市场一样,怕这么多人把他挤丢了。

  这地方赵素梅经常来,买个马桶垫卫生纸什么的,便宜还耐用,衣服这项附加功能是刘年之后才发现的。他以前爱臭美,就算穿不起太贵的衣服也决不肯到这来买,但是家里出事以后刘年不得已消费降级,没功夫穷讲究了,只能开源节流,十五一件的T恤,一买买五件换着穿。别说,这儿的衣服除去样式旧了点,质量和商场里卖的还真没差别。

  刘年领着岳中秋走了半天,来到一家门脸前,里面坐着一个瘦瘦的女生,正抱着手机看视频。

  “这儿是换人了吗?”刘年张望四周,“以前的老板呢?”

  “她回老家了,铺子就盘给我了,”女孩儿点了暂停起身,“要买衣服吗?”

  “嗯,我看看。”刘年说。

  “短袖一件二十,买三件打八折,裤子八十,短的五十。”女孩儿介绍完继续坐回凳子上,好像和卖衣服比起来,看剧才是正经事。

  “裤子怎么这么贵,”刘年卷起牛仔裤的一条腿搓了搓,“我记得之前不是这价啊。”

  “一分钱一分货,”女孩儿再次暂停,“你看看整个批发城谁有我这质量好,瞅瞅这版型,这做工,别家根本比不了。”

  “拿条试一下?”刘年照着岳中秋身下比了比,“你穿多大码?”

  “XL的。”岳中秋说。

  “正好,这条就是。”女孩儿看看后腰的尺码,把裤子递给岳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