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说话算话,他严格按照医嘱,每天换着花样给岳中秋做早午餐,顿顿还不带重样的,一周下来,硬是把岳中秋喂胖了两斤。

  “胖点好,”刘年翻炒着锅里的青菜,又往里撒了勺盐,“你那脸型有点肉好看。”

  经过这几天相处,岳中秋已经由一开始的抗拒不安到现在逐渐习惯和刘年待在一起,不能否认有个人照顾的确是挺爽的一件事,不用每天啃冷冰冰的馒头和油腻腻的煎饼。况且刘年性格开朗,跟他在一起不用担心尴尬和冷场,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他出狱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在生活而不仅仅是活着。

  “我请你吃饭吧。”岳中秋突然开口。

  “啊?你说什么?”油烟声太大刘年没听清。

  “我说你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吧。”

  “怎么想起这茬来了,”刘年关了火,把菜端上来,“菜齐了,吃吧。”

  岳中秋本来想直接给钱,但是刘年肯定不会要,想买个礼物又不知道刘年喜欢什么,再者说他确实没多少积蓄,买的东西怕人家瞧不上眼。想来想去还是请吃饭最靠谱,剩下的以后慢慢还。

  应该,应该会有以后吧。

  “也行,上次出去被那群傻逼毁了,这次补上。”刘年给岳中秋碗里夹了块排骨,“你想去哪?”

  “我请客,你来选。”

  “那就,去你家?”刘年说完自己先乐了。

  “没跟你开玩笑,”岳中秋有点不高兴,“我认真的。”

  “好好好,不开玩笑,你让我想想哈。”刘年跟岳中秋说话像在逗小孩一样,“美食城新开了家拉面馆,就去那吧。”

  刘年说的美食城就在医院附近,实际是个电玩城,一楼有不少小吃店和小馆子,平时年轻人去的比较多。

  岳中秋知道刘年在给自己省钱,“你不用这样,”他有些沮丧,“我有钱的。”

  得了吧,就你每天那客流量以为我不知道吗,刘年心想。

  “真没替你省钱,”刘年说谎的表情不是很自然,他往嘴里塞了块肉掩饰,“怎么着,你看不起人家小馆子啊,我这店也不大啊。”

  “我不是那意思,”岳中秋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想好好谢谢你。”

  刘年笑笑,“那就听我的,去吃面挺好的。”

  “哟,吃着呢。”叶梓掀帘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刘年抬起头,“你们今天没订汤吧。”

  叶梓撅起嘴,“看你这话说的,不欢迎我么?”

  “我说错了,”刘年笑着给她搬来凳子,“怎么一个人来这,周恪他们呢?”

  “刚送来一个车祸的病人,他们抢救呢,我这不是忙里偷闲出来一趟,”叶梓笑嘻嘻看向岳中秋,“想吃帅哥做的煎饼果子了,发现他车停在你这,就知道你们在一块。”

  “那,我给你做去。”岳中秋刚要起身被叶梓按住了,“吃着饭呢做什么啊,我就随便一说,你吃你的。”

  自从那天岳中秋路见不平拔拳相助,叶梓有事没事就跑过来一趟,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再屁颠屁颠拎着几个袋子回去。

  岳中秋心里挺羡慕能念书的人,他读完高中就不上学了,虽然每天从他这里来来往往买煎饼的有不少学生和白领,但是他不认识人家。叶梓他们可以说是他迄今为止接触过学历最高的人了,所以对她的要求他从来不敢怠慢。

  “要不一起吃点,”刘年说,“我给你拿双筷子。”

  叶梓摆摆手,“我得赶紧回去,你们忙着就算了,我去隔壁买俩包子,老赵他们还等着呢。”说完冲岳中秋眨眨眼,“走了帅哥。”

  叶梓走了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刘年,晚上还送吗,”一个拿保温桶的胖男人问,“我妈想喝乌鸡汤了。”

  “哟,真不巧,”刘年向外瞟了一眼,“我今晚有点事,等明天吧,我做好给老太太送过去。”

  拉面馆就开在美食城一进门的地方,招牌上写着“正宗兰州拉面”,饭点店里人挺多,刘年和岳中秋在门外等了一会才轮到空位。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年拿过菜单,这家店虽然叫兰州拉面,但是除了面,还有各种炒菜。

  “我要份招牌拉面,还有凉拌木耳。”刘年把菜单给岳中秋,“你看看点什么。”

  “一份拉面,一份孜然羊肉,一份手撕鸡。”

  “别点太多,”刘年说,“吃不了多浪费。”

  “那,就这些吧。”岳中秋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再加点热水,这儿没水了。”刘年对点菜的姑娘说,小姑娘哎了一声,转头给他们拿了壶热水。

  刘年给岳中秋倒上水,“两点钟方向,”他小声说,“有女孩儿在看你。”

  两个女生没想到岳中秋会回头,手忙脚乱收起手机,假装在说悄悄话。

  “可以啊你,”刘年语气里满是嫉妒,“够惹火的,怎么没有星探来找你呢?”

  “你别瞎说。”岳中秋耳朵尖微微发红,他一害羞就这样。

  刘年叹了口气,“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你这脸,我就,”说到这刘年停住了,想了想他好像也不能怎么的,就算长成天仙还不是得守着那一亩三分店面过日子。

  “别光看我,”刘年吹吹杯子里滚烫的水,“喝水,多喝热水身体好。”

  凉拌木耳和孜然羊肉最先上来,岳中秋尝了块羊肉,皱了皱眉。

  “怎么,不好吃吗?”刘年看他那样,自己也捡了一块,“味道还行啊。”

  “不正宗。”岳中秋说。

  刘年一听乐了,“那正宗的啥样?”

  “我们那的羊肉不膻。”

  “你是西北人啊。”刘年说。

  “甘肃的。”

  “怪不得呢,”刘年把装木耳的盘子往他那边推推,“那就多吃点菜,木耳清肺的,对身体好,等有机会带我去你家尝尝不膻的羊肉是啥味。”

  岳中秋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说了声好。

  “那你父母现在在老家?”刘年把两人的杯子添满。

  岳中秋没有马上回答,沉默半晌,声音很轻地说,“他们,在我小时候就走了。”

  刘年恨不得给五秒前的自己一个巴掌

  “其实没什么,”岳中秋仿佛看透刘年脑子里想的,“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去城里买化肥,结果出车祸了,慰抚金给了村委会,我就这么长大的。”

  刘年心一揪,“那就没有其他亲戚照顾你?”

  岳中秋摇摇头,“要不就离得太远,要不嫌给的钱太少,没人愿意来。”他拄着下巴,像在回忆什么,“我当时说小也不算小了,12岁,自己做饭什么的都没问题,村长说让各家帮忙关照着点,生活费就从慰抚金里出。”

  这是刘年第一次听岳中秋一次性讲这么多话,他不敢想象,十二岁的小不点,坐在家里等父母回来,说不定爸妈还答应给他带好吃的,结果却等来了一纸噩耗,他当时得多绝望啊。这种事情无论怎么安慰都会显得苍白且虚伪,刘年把手搭在岳中秋肩上,使劲捏了捏。

  “后来杜哥就把我带出来了,让我考了个驾照,当司机。”

  杜哥?杜盛国?

  “所以你们是老乡啊。”刘年斟酌了半天,确定这句话没有不妥。

  “嗯,他当时缺个帮手,正好我不上学了,就让我跟他一起干。”

  “那你怎么又开始摆摊了?”

  话一出口刘年就意识到不对,好好的谁愿意放着正经工作不干风里来雨里去的摊煎饼,肯定跟他蹲监狱有关。刘年真想找个缝钻进去,也不知道这嘴今天是怎么了,开了光似的句句踩雷。

  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来,岳中秋拿筷子搅了搅,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道,“因为我,在里面待过四年,故意伤害罪。”他看着刘年,眼神里满是愧疚,“我之前一直没讲是怕吓到你,对不起。”

  “没有没有!”刘年赶紧摆手,他总不能说他毫不吃惊因为早就知道了吧,绞尽脑汁又说了句,“这个年纪,谁还没走过弯路,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你放心,”刘年试探性的拍拍他肩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岳中秋几乎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谢谢你。”

  “好了不说这些了,吃菜吧。”刘年想夹块肉给岳中秋,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他说过不好吃,又讪讪地缩回来。

  “那什么,吃面吧,再不吃该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