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琥珀【完结】>第33章 追逐虚无缥缈

  池染悠悠转醒,头已经不疼了。他记得梦里有一个男人向自己道歉,那个声音有着神奇的治愈力,让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一扭头,看见窗边坐了个人。

  “你醒了。”沈西洲支着头,衣服有些凌乱,神情也很困倦,看样子一夜没睡。

  “阿洲?你怎么在……嘶……”池染急着坐起来,扯痛了后背的伤。

  “怎么了?”沈西洲立刻站起来,走过去把他扶坐起来,脸色很差地撩起他的衣服,这才看见背后一条深红色的痕迹,心中猛地烧起怒火,问:“你怎么照顾自己的?发了一夜高烧,还浑身是伤,你不是回家了吗?到底去干什么了?”

  池染愣了一下,心中却泛起一丝欣喜,因为沈西洲在担心他。因为生病而得到了他的关注,倒也因祸得福。

  不过这点欣喜很快就退去了,想起父母的态度,池染心中忐忑不安。如果跟沈西洲说了这件事,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家庭问题太麻烦,从而感到厌烦呢?

  “想什么呢?”沈西洲见他竟然在走神,不悦地蹙起眉头,追问:“背上怎么伤的?”

  “回家的时候……没注意车……”

  “别撒谎。”沈西洲目光如炬。

  池染抿了下嘴唇。他从来在沈西洲面前都无所遁形,况且撒谎技术也不怎么样。

  “是我爸打的,用皮带。”池染只好坦白:“他不让我和男人在一起,我不肯妥协,就挨了一下打,然后……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了。”

  沈西洲又蹙了下眉头,继续追问:“他是怎么说的?”

  “他让我跪到认错为止,否则就滚,所以我滚了,不想碍他眼。”

  沈西洲撩起他的裤腿,看见了膝盖上的淤青。说他浑身是伤,倒也真没错。沈西洲垂下眼睑,手掌覆盖住他膝盖上的淤青,心中涌起难言的复杂感受。

  甚至有种令他难以呼吸的刺痛,又突然又剧烈地闪过。

  他沉默良久,忽然蹲下来,蹲在床边亲吻这块淤青。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伏低的动作不是他要做,而是他想做,自然而然地,竟很想亲吻他的伤。

  湿润的嘴唇贴上皮肤的瞬间,池染浑身战栗,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背脊直往上窜,让他不知所措。明明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却让他脸上发烧,一直红到耳根和脖子。

  沈西洲抬头看着他,神情放松了许多,语气缓和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凶你。谢谢你的坚持。”

  “我,你……突然,突然说什么谢谢……”池染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最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更加丢脸。

  沈西洲坐到床边亲吻他,止不住地想抚摸他的身体,嗅他身上的味道,再将他脱光,彻底占有。仿佛口渴难忍时遇到一汪泉水,如此的迫不及待。

  池染慢慢冷静下来,在逐渐热烈的亲吻中沉醉。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正如他一直明白的那个道理,想得到沈西洲的感情,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只是一个吻、一句谢谢,也带给他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为此他可以付出更多,甚至付出一切交换这片刻的依恋。

  他知道沈西洲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可是这一刻属于他就够了。他就像得了绝症的病人,在这段感情里垂死挣扎,又无药可救。

  高烧退后,池染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结果除了感冒之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那天的头痛和晕倒最后诊断为焦虑导致的偏头痛和低血糖,于是第二天就出院了。

  沈西洲对他的态度有所和缓,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温情和专一。这是沈西洲对他坚定不移的真心给予的奖励。

  过了大年初一,街上越来越热闹。加上天气好,沈西洲带着池染出来逛花市和灯市。

  池染感冒还没好,围着厚厚的围巾,一路晒着太阳。沈西洲在看花,他则跟在后面看着沈西洲。途中有女孩过来要电话,沈西洲笑着拒绝了她,然后回头拉住池染的手,一起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随后再也没有人过来搭讪。

  池染的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头顶的阳光暖洋洋的,在嘈杂的花市里,他只能感觉到沈西洲的存在。他不由得笑起来,希望这样的时间再久一点,可以和沈西洲并肩走过的路再长一点,又或者今天永远不要过去,明天也永远不要来。

  原本沈西洲还想带他去滑雪,但是他感冒一直不好,需要休息,也只能作罢了。在家里的时候,池染还是把琥珀关在猫房里,有时去喂食,要是沈西洲出现,琥珀必定冲他龇牙哈气。

  这让沈西洲气笑了,知道小畜生是为了那天自己踹它的一脚记仇,人家都记吃不记打,它倒是记打不记吃。又或者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对捕猎者产生了敌意。

  池染喂它的时候,它爱扑进池染的怀里,或前脚掌搭在他肩膀上,像小豹子一样扬起上半身,紧盯着站在后面的沈西洲,充满戒备地保护主人。

  池染被猫毛弄得耳朵痒痒,笑着摸了摸琥珀的后背,把它抱下来,眼里充满温柔和宠爱。琥珀打着呼噜,用脑袋蹭他的手心,一派和谐景象。

  沈西洲看着这猫,似乎缠着池染没完没了,开口道:“走吧,出去散步。”

  “嗯。”池染刚站起来,琥珀就扑到他脚上,仰头喵喵叫着,像是挽留。池染为难地说:“不然把它带上吧。”

  “不行。”沈西洲冷冷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

  池染两头为难,最后摸了摸琥珀的脑袋,把它留在了猫房里。

  过了一段时间,AL和沈西洲的合作合同到期了,但是因为何菀的事情闹得不愉快,沈西洲不大想继续合作。为此,AL的总裁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挽留,也开出了更可观的条件。沈西洲和他有些交情,加上何菀已经辞职了,于是在他的再三挽留下,沈西洲决定见他一面再决定续约与否。

  沈西洲去AL的总部,以往都是何菀接待,这次换了一个人,是一名年轻女性。女人披散着一头短发,穿着AL的新款冬装,佩戴了沈西洲设计的“粼”系列首饰,看起来很清纯。

  不知道为什么,沈西洲总觉得这种清纯背后藏着什么,让他产生了某种奇特的感觉,于是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女人察觉他的目光,立刻回以得体的微笑。但沈西洲不问,她也不主动挑起话题。

  女人笑脸相迎,送他进了总裁办公室,等过了几个小时,沈西洲出来的时候,她竟然还等在办公室门口。

  见沈西洲拿着文件袋,里面装着合同,想必是决定续约了。女人难掩兴奋,又克制着说:“你好,沈先生,我是你的新助理,也接替何菀和你对接工作。”

  沈西洲说:“新助理?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没有面试过你吧。”

  女人笑着说:“我知道您的助理从来都是您亲自面试的,还要合您眼缘才行。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您觉得我有资格参加面试吗?”

  沈西洲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晚上还会下雪,他不想耽误回家的时间,于是敷衍道:“过几天等我来了,你去我工作室找我吧。”

  说完他就准备走,但女人又喊道:“好的,沈先生!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

  沈西洲礼貌性地停下脚步,等着她的下文。

  女人扬起嘴角,笑眯眯地说:“我叫楚妍。”

  “知道了,下次准备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说完,沈西洲便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楚妍看着电梯方向,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是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但没关系,这一次你注意到我了,只要多看一眼就够,有一就会有二,你迟早会把我的名字牢牢记住。

  那天沈西洲回家后就忘了新助理的事,趁着池染感冒好了,带着他滑雪、泡温泉,懒懒散散地玩了几天。话虽如此,很多复杂的行程安排都是池染定的,麻烦活也被池染一手包揽了。

  只有每天晚上,池染把换洗衣服交给客房服务员后,沈西洲总会把他抱上床,用伤药帮他擦揉背后的伤痕,手法细腻,耐心十足,认真到仿佛在保养一件贵重的珠宝。

  皮带抽出来的伤慢慢地只剩下淤青,也不怎么疼了,池染想让沈西洲不必这么麻烦,不涂药也很快就会好,但沈西洲固执己见,把他按在床上,一字一顿地说:“别、动。”

  池染不敢动了,感受着后背温热的触感,转头看着沈西洲的脸。这样专一而认真的神情让他着迷。还有刚洗过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耳边,有一缕蜷曲着,却格外性感。侧脸宛如雕刻大师打磨出的完美轮廓,灯光下,垂眸时,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在某一刻,池染感觉身边的这个人离自己很遥远,像希腊神话里的神祇,高不可攀,使他这样的凡人只能追逐和仰望。

  多么遥远啊,到底要怎样才能得到他全部的爱?也许永远也不会。

  池染悄悄把头埋进枕头,手指用力捏住床单,指节泛白。那陡然冒出的绝望将他的坚强撕破了一个口子,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眼泪藏起来,不在沈西洲面前哭出声。

  残忍的现实摆在面前,可是他还想再欺骗自己多一会儿。哪怕抓不住沈西洲,他也想追逐沈西洲虚无缥缈的影子。也许总有一天,朝圣者会在朝圣的路上,追着自己的信仰,无畏地死在某个沼泽或沙漠,成为他人口中不可理喻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