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快速拉起,男人被警察控制起来,而女人抱着孩子的尸体怎么也不肯松手,经过警察的几番劝慰,才终于让她松了手。医生查看一番后,也只能摇摇头,盖上了一张白布。
摄影记者想要近前去拍摄详细的素材,被池染拦住了:“不要拍那么血腥的画面,太残忍了。”
“可这是第一手的重要素材。”
“就算你拍了,画面能过审上节目吗?”池染说:“我们不能为了博眼球,伤害家属的感情。你就在远处拍吧,等会过去就把镜头遮起来。等我沟通一下,当事人愿意出镜,咱们再拍。”
“那好吧。”
男人和女人还在争吵,因为搭上了孩子的命,而吵得格外激烈凄惨,警察拉开他们,最后都塞进了警车。
池染走过去,拿出自己的记者证对警察说:“你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现场,我的同事正好拍下了孩子坠落的画面,你们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提供视频。”
“当然需要,那就麻烦你把视频拷给我吧。”
“好。”池染说:“但是我们现在没有电脑,不然您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或者我们现在可以跟您去警察局,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也行。郑阳!”他喊了一声,又转过来说:“那两位跟他的车走吧。”
“好。”
池染上了车,同事给他递了张卫生纸,示意他脸上有血迹。他擦了一下,果然是那孩子的血溅到脸上了,再低头一看,脚踝也有血迹。
想死那孩子摔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池染的胃里有一阵翻腾,难受地捂住了嘴,脸色也不大好看。
“难受吗?”郑阳递给他一个塑料袋,说:“想吐就吐吧,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你这样的心理素质算不错了。”
“谢谢。”池染没吐,就是心里难受得厉害,远远超过身体的难受,忍不住说:“那么小的孩子从楼上摔下来,都不成人样了。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父母能谋杀自己的孩子。”
郑阳叹了口气:“世界上荒唐事多了去了,我参与过那么多刑事案件,也没有见过这种事。”
池染问:“郑警官,这个案子肯定会引起很激烈的社会反响,恐怕你们的压力要大了。”
“我也猜得到,记者,怎么称呼?”
“我叫池染,池塘的池,出淤泥而不染的染。”
“哦哦,池记者,今天的事情,你们应该会报道吧?我看你们是正规的电视台,不会断章取义,骗流量吧?”
“你放心,我会如实报道。”
“那就好。”
到了警局,池染正跟着郑阳往里走,就看见刚才那个女人在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念叨着孩子。
池染不忍心地看了她几眼,他虽然没有孩子,但多少能理解女人的痛苦。亲生孩子摔死在面前,这种痛苦恐怕是天下所有父母都无法承受的。
也许是池染一行人太显眼,女人无意中瞥到他们,见池染衣服上挂着证件,又见摄影记者扛着摄影器材跟在后面,她猛地扑到池染面前,大声道:“你们是不是记者?你们一定要帮我曝光那个男人!就是他杀了我的孩子!他是个杀人犯!”
池染说:“我是记者,你放心,我会如实报道的。”
“我求求你,帮我曝光他,帮我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说着,女人双手合十,哭着向他鞠躬请求。
“您别这样,警察一定能给您公道,我也会如实报道。”池染慌忙扶她。
郑阳上前拉开女人,劝慰了几句,把她稳住后就带着池染进去了。
等到池染拷完视频出来,女人已经被带进去审问了,女人哭泣请求的样子萦绕在脑海中,他想了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外面等着女人出来。
女人想要曝光度,要是愿意上电视,池染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这不仅仅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更是一个母亲的愿望。池染忽然有种“铁肩担道义”的记者使命感,他想跟踪报道这件事,传递第一手的真实有效的信息,更要传递事情的真相。
他等到晚上,给沈西洲打了个电话:“阿洲,我今天要加班,应该会很晚回家,你不用等我。”
“加班?怎么了?”沈西洲问。
“遇上一个刑事案件,我想等一会跟当事人聊一下。”
“刑事案件?我记得你们部门是以民生新闻为主。”
“是的,但是我也算是目击者,事情有点复杂。”
“那好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
到深夜,终于等到女人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你好,我是……”
“你是记者,你是来帮我的是吗?”女人打断他的话,一下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我……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你能陪我去吗?我一个人远嫁外地,家人朋友都不在这里,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好,我陪你去。”
女孩的尸体放在医院里,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盖着一张白布。
在来的路上,池染问女人,得知她叫赵晓敏,此时她趴在女儿的尸体边,掀开白布的一角,看见女儿面目全非的脸时,几乎昏厥过去。
池染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拉住了她。
赵晓敏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拉着女儿的小手,断断续续地哭道:“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妈妈没用……晴晴……啊我的晴晴……”
池染红了眼眶,转身抹了把泪。
赵晓敏哭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染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说:“地上凉,起来吧。”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她问。
池染擦掉她的眼泪,给了这个单薄无依的女人一个无声的拥抱。他一向思维敏捷,擅长接话,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难过,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深夜,两人坐在走廊里,夜风吹到身上,凉意透进心里。池染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赵晓敏的身上。
赵晓敏恍惚地望着走廊中的一个虚空的点,说:“我怀孕的时候他就出轨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选择假装不知道。就这样煎熬了几个月,我的晴晴出生了。她真的很可爱,很听话,是我在生活里唯一的指望。我可以受委屈,只要我的晴晴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我可以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是那个男人,他是个禽兽。他说晴晴不是他的女儿,哈哈哈,世界上竟然有男人愿意给自己戴绿帽子吗?我真的没想到,为了跟我离婚,和小三苟合,他竟然想败坏我的名声,还要让晴晴变成……野种?!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我的晴晴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他这个人渣怎么敢说那种话?!而且还丧心病狂地把晴晴扔下来!他简直不是人!”
“池记者,你会帮我的,对吧?你一定会帮我的!”赵晓敏激动地抓住池染的手。
池染说:“你放心,法律不会放过杀人凶手。”
“不,你不懂!”赵晓敏说:“他在上头有关系,要是他们把这件事压下来,可能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难道要我的晴晴白白死掉吗?你是记者,你能不能帮我曝光?”
“他有什么关系?”
赵晓敏咬咬牙,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池染一惊,冷静下来又说:“你先别担心,就算他有上层的关系,人家也不一定会赌自己的前途去保他。我现在有第一手的材料,如果事情真的被压下来,我会想办法曝光这件事。”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赵晓敏说着就要跪下,池染赶紧把她扶起来。
从医院出来,赵晓敏有家不能回,池染就陪着她在医院附近找了个住的地方。等她安顿下来,池染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沈西洲已经睡了,他便蹑手蹑脚地睡到旁边。
他身体疲惫得很,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那对母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睡着了。
在梦里,他看见自己脚下一片血红,像一条流动的血河,他心生恐惧,却控制不住地往前走。忽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嘭!”地一声砸在他的面前,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血腥味瞬间将他包裹!
他低头看去,面前竟然是身体破碎的赵晓敏!
“啊!”他惊恐地从梦里惊醒,满头冷汗,大口喘着气。
沈西洲被他吵醒,迷茫地问:“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染脸色苍白,好半天才缓过来。
“做噩梦了?”沈西洲坐起来,关心地问。
“嗯。”池染点点头,擦掉额头的汗,说:“昨天下午,我去采新闻的时候,一个孩子从楼上摔下来,正好摔在我面前,死了。”
“你没事吧?”沈西洲扭过他的脸,神情严肃地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就是会一直想起那个画面。”池染说:“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这样瞬间消逝了。我简直不敢想,她掉下来的时候有多害怕,摔在地上的时候承受了多少痛苦。阿洲,世界上真的有父亲可以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的孩子吗?”
沈西洲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别想了,越想只会越难受。”
“嗯。”池染抱紧沈西洲,心情渐渐平复,“我答应了女孩的妈妈,要追踪报道这件事,听说那个男人在上头有关系,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这件事可能会变得很复杂。我得帮她。”
“警察不能帮她吗?还需要你?事情越复杂越危险,我不希望你冒这种风险。”
“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跟到底。那个女人无依无靠,我也想帮她。”
“你这样想,就不怕自己的报道太偏颇?”
“我心里有数,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也不会报道,更不会传递虚假信息。我只想传达真相。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阿洲,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池染期待地看着他,沈西洲沉默良久,说:“我支持你,注意安全。”
“太好了。”池染露出笑容,“我等会就去跟组长申请。现在才六点,再睡一会儿吧。”
“嗯。”
沈西洲和他躺下,看着他闭上眼睛,不太安稳地进入睡梦。沈西洲没睡,冷静地思考着池染所说的新闻。这条新闻价值无量,也许会让池染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沈西洲拂了拂他额头的碎发,动作深情,眼神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