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发现, 这秋府还真是多灾多难,隔三差五的就有黑衣蒙面杀手悄悄潜入府jsg邸,想要杀掉秋府的主人秋诚安。

  那些杀手的目标, 毫无疑问,都是秋诚安。原因便是,秋诚安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书房, 彻夜处理公务。

  然后杀手就来了。最夸张的一次,李别芝一晚上处理了三拨人。

  这些杀手,若以凡人的武功路数去衡量, 各个都是武林高手。且出手干净利落, 一击必杀。若没李别芝在,秋诚安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又一个深夜, 李别芝处理完尸体,随手甩掉剑上血沫, 正准备离开,突见书房那紧闭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秋诚安一身月白色长衫,拱着双手站在门口, 嗓音轻柔道:“这几日,想必是高人在保护秋府。”

  他郑重行了一个大礼,感激动容道:“前几个月,秋某撞上山贼劫道, 想必也是恩公出手相救。”

  “恩公大义,秋某铭刻于心。”

  他顿了顿,思索片刻, 微笑道, “说起来,恩公也与小女澶儿有缘。再过三个月, 便是小女的抓周宴。恩公若有时间,不如过来观礼?”

  李别芝摸着手上的剑穗,隐在暗处。心道她就住在秋府,哪里用得着当天再过来。

  不过抓周宴那日,秋府上人多眼杂,恐怕又会有人忍不住动手。那宴会她自然是要参加的,只不过却不会露面。

  月色下只有树影摇晃,秋诚安没得到恩人回应,略有失望。

  这高人来无影去无踪,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他们秋府功高震主,即使父亲辞官回家,也还是惹得陛下忌惮。

  秋诚安不是傻子,年初那次归家省亲,山贼来得蹊跷,必定是有人想借山贼之手,想要将他们秋家灭门。而且这几日,府邸明显有不一样的动静。

  若不是这个神秘高人保护,恐怕他早就身首异处。为了不牵累妻儿,秋诚安特意在书房呆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若能得到这高人相助,就算他不幸身死,也能保住玉娘和澶儿的性命。

  李别芝如何不懂秋诚安的意思?但他大概不知道,他们秋府的灾祸,乃是天道给秋明澶制造的考验,用来磨砺她的道心。

  天道要让秋明澶历经世间万苦,那她必定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沦落成乞儿才行。

  李别芝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做的这些,到底有没有用,又有没有意义。

  救不救秋明澶的双亲,根本不影响秋明澶长大。她迟早会被宛千意收入玄天剑宗,走上修仙之路。

  到那时,这些凡间尘缘,也迟早是要斩断的。

  李别芝轻轻叹气,叹息散在深夜的冷风之中。只盼秋明澶的童年能好过一点,那样她的努力,才不算做无用功。

  很快便到了秋明澶抓周宴的那天。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场盛大的宴会在秋府的宅邸内举行。

  庭院中,翠竹掩映,鲜花点缀,宽敞的厅堂里布置着绣球、锦幔、珠帘等奢华的摆设。

  厅堂之中,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李别芝躲在厅堂角落,单手环胸,另一手举着酒杯,目光漫不经心在厅堂内流连。

  虽说秋府几次遇刺,但这次抓周宴,秋诚安却办得十分盛大,一点没有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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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别芝喝着酒,一寸寸打量过来参加抓周宴客人的脸,耳朵突然动了动,视线忍不住朝门口望去。

  不过片刻,奶娘抱着个小小的婴儿走入厅堂之中。那婴儿生得十分玉雪可爱,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圆滚滚的,几乎占了小脸三分之二。

  她脸颊粉嫩,胖嘟嘟,就像个雪团子,只是面无表情,冷淡的不像个孩子。

  小婴儿裹着红色的小衣服,幼嫩的脖子上还挂着大大的金色璎珞。璎珞上缀着五个铃铛,有着五个肉窝的小手直扯那金色铃铛。

  奶娘抱着小婴儿走进来,那铃铛声便响了一路。

  这些日子以来,李别芝故意没去看秋明澶。小婴儿的生活实在乏味,不是吃,就是睡。一天清醒的时间也就几个时辰。

  而秋明澶这个孩子,与其他婴儿格外不同,不哭不闹,只会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盯着一个方向瞧。

  李别芝有时候都会被她的眼神惊到,怀疑对方能看见她。

  都说婴儿的眼睛是最纯净的,能看见很多东西。而秋明澶身份又不一般,她觉得这小家伙八成能瞧见她。

  为了不节外生枝,李别芝便很少出现在秋明澶面前。

  李别芝望着秋明澶那张粉嫩的小脸,感慨地想着。距离上次见她,是三个月之前。眼瞅着小澶儿越发白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双颊鼓起,弧度圆润,侧面望去,竟然看不到鼻子。

  她望着望着,忍不住垂眸浅笑了一声。

  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澶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大眼睛眨了眨,歪着脑袋朝厅堂的角落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她木愣愣地看着,歪了歪脑袋,一副迷惑不已的小模样。

  玉娘接过小澶儿,将她抱在怀中,点点她的鼻尖,宠溺道:“娘的乖宝儿,瞧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秋诚安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眼馋不已,见状不由伸手,一本正经道:“澶儿怎么又胖了?不要劳累你娘亲,让爹爹抱抱。”

  不得不说,这秋诚安夫妇,对秋明澶确实十分宠爱。即使秋明澶不言不语,一点不像普通小孩,这夫妇二人也待她如初。并且不允许有人在跟前议论小澶儿的异常。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基本都是人精,十分有眼色。见秋明澶模样,只道这孩子天生痴傻,恐怕有不足之症。但面上却都言笑晏晏,各种恭贺声不绝于耳。

  李别芝有试过往旁边挪动,确定小澶儿看不见自己,这才暗暗松了口。

  过了片刻,很快便到了今日的重头戏。

  玉娘抱着小澶儿,将孩子放在地毯上。地毯用最细腻的丝线织就,可供孩子在上面攀爬而不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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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毯前方,摆放着文房四宝胭脂书册等物,便是今日秋明澶要抓周的东西。

  小澶儿落在地上,试探性地往前爬了爬,面无表情,歪着头到处打量。

  玉娘和秋诚安各自站在她前方,朝她诱哄,让小澶儿往前爬。

  小家伙却全部无视,大大的葡萄眼在人群中不停逡巡,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可是人群对她太过高大,只见花花绿绿的裙摆长衫,除此之外,小家伙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懂今日这些大人都围着她干什么,至于前方那些东西,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但心里某个声音却催促她,今日一定会有她喜欢的宝物出现。只要她能找到,就是她的。

  可宝物是什么?小澶儿摇晃小脑袋,粉嫩的小脸越发迷茫。

  小家伙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

  前方,玉娘不厌其烦哄道:“澶儿乖,快到娘亲这里来。娘亲这里有好玩的。”说着,将手中的拨浪鼓摇晃地咚咚作响。

  秋诚安也朝小澶儿拍手,手上拿着花花绿绿的布玩偶,吸引小澶儿的注意力。

  起初,小澶儿的确被二人吸引了,迟疑着往两人身边爬去。

  玉娘和秋诚安见状,不由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小澶儿爬到半途,却蓦然停住,扭头朝向右边,迟疑起来。

  前方,玉娘和秋诚安还在喊她,可小澶儿却好似没听见似的,调转方向,朝着右边爬去。

  那地方可没铺地毯,小婴儿手脚稚嫩皮肤薄,一不小心,可会弄伤的。

  玉娘和秋诚安面色一变,就要上前阻止,小澶儿的身体却骤然被人凌空拎了起来。

  李别芝幻化了丫鬟模样,一把拎起小澶儿的后衣领,将人抱在怀中。面无表情望着她。

  小澶儿窝在她的胸口,黑漆漆的大眼睛直往她脸上瞅,小手还扒在她脸上,挠啊挠的。也不知道想干干什么。

  李别芝迅速将小家伙的小胖手抓在手中,悄悄对她眨眨眼睛。等到玉娘和秋诚安走到面前,故作恭敬地朝二人屈膝行了礼:“老爷,夫人。”

  李别芝借用的面孔颜色寡淡,看起来十分普通。秋家夫妇二人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只对她点点头。

  玉娘伸手,想将小澶儿从李别芝怀里抱走。小澶儿却第一次抵触自家娘亲的怀抱,死死揪住李别芝的衣襟,不肯离开。

  “澶儿?”玉娘奇怪,望着小澶儿握成馒头似的白胖小手,不由顿了顿。

  她仔细端详李别芝的模样,见她眉毛修得细细的,一双眼睛虽不出彩,但看人时不卑不亢,格外有神采,心里一时想到什么,不禁微微一动。

  “你是……”

  李别芝勾了勾唇,打断jsg她的话:“夫人,不如由奴婢抱着小姐抓周吧?”

  “这成何体统?”秋诚安皱眉,就要呵斥。大户人家女儿抓周礼,岂有丫鬟代劳的道理?要代劳,也该他这个做爹的亲自来。

  玉娘却用力在秋诚安的腰上扭了一把,笑眯眯道:“如此,就麻烦姑娘了。”

  “夫人,奴婢唤珠儿。”李别芝回以一笑,抱着怀中的小澶儿往前方堆成山的礼物而去。

  李别芝拍拍小澶儿的脑袋,将她放在礼物之中。小澶儿被她放在地上,下意识揪住李别芝的裙摆,眼巴巴望着她,不肯松开。

  李别芝蹲下身,对上小家伙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小姐,大家都看着你呢。你喜欢什么礼物?选一样?”

  小澶儿直愣愣望着她,一眨不眨,好像没听懂。

  李别芝无奈,只能拿了一把小剑,还有一本蓝皮书,径直塞进小家伙的怀中。

  做完这一切,她一本正经恭喜道:“恭喜老爷夫人,小姐以后文武双全,要做个匡扶正义的女侠。”

  哪个官家小姐会做女侠?宾客们面面相觑,神色尴尬,也不知道该不该顺着祝贺。

  玉娘扬唇一笑,主动上前,抱起地上的小澶儿,笑眯眯道:“娘的乖宝儿,听到了没有。从今以后,你可要努力上进,学文习武,顶天立地的!”

  宾客们听言,心里犯了嘀咕,面上却都满脸笑容。恭贺声这才陆续响了起来,气氛一时十分热烈。

  临到深夜,宾客才渐渐散了。李别芝好几次想找机会偷溜,都因为小澶儿看得紧,而没有成功。

  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一瞬不瞬的。

  李别芝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小孩的玩意,才让小澶儿将她盯得如此紧。

  宾客散了,却有一个客人姗姗来迟。这客人身着秋香色纱裙,满头珠翠,面色如雪,步履款款走进正厅,远远地看见玉娘,便立即湿了眼眶。

  “玉儿!”

  听到这声呼唤,玉娘扭头,看见来人,登时惊喜道:“姐姐!”

  玉娘赶紧迎上去,姐妹俩亲热地说着话。李别芝听了一会儿,得知玉娘的大姐很早就出嫁了,姐妹俩几乎有十年没有见面。

  “我这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不过这个东西,尚可入眼。”

  那秋香色纱裙的姑娘道,同时拿出一块绣金线的红袋子,将其中的东西拿出来。

  红袋子甫一打开,便发出微弱的莹莹光芒。李别芝的目光却瞬间定在那儿,呼吸也几乎滞住。

  这玩意,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不是雪原冰魄吗?

  为何这姑娘会有雪原冰魄?

  对方见玉娘震惊神色,不由神秘一笑:“这可是好东西,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来的。”

  她命人拿来银针,刺破小澶儿的手指,挤出米粒大的血珠来。那红色的血珠滚落下来,掉在了发出光芒的雪原冰魄上。

  冰魄颜色立即由单调的白色变成绚丽的五彩。

  女子雪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这宝贝,可保小澶儿一命。由此鲜血为引,便可留存她一丝魂魄。”

  “魂魄尚在,若有仙法,便可还阳。”

  李别芝怔怔盯着那冰魄,心头瞬间火热起来。

  原来如此,奶奶送她回到过去,是为了让她知道秋明澶活命的机会。

  秋明澶魂魄尚在,她便能令她借尸还魂。

  李别芝呼吸登时急促起来,几乎想不管不顾去抢夺冰魄看个清楚。

  但她勉强还记着,得等秋家夫妇渡过死劫,等到秋明澶跟随宛千意拜师学艺,才能功成身退。

  她按耐住性子,紧紧盯着那颗冰魄。见玉娘将信将疑收起冰魄,这才逼迫自己移开目光。

  她不能急,大不了,再经过无数次轮回。她可以等。

  春去秋来,小澶儿一年年长大,身体抽条,面孔也越发精致惑人。她身边的丫鬟小厮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有一个唤作珠儿的丫鬟,一直留在身边。

  这是十四岁的秋明澶,身量纤细单薄,眉眼精致如画,小小年纪,已经能够窥见未来的风华绝代。

  “珠儿呢?”书房中,秋明澶伏在案上,白衣如雪,正在写字,漆黑的长发落在肩头,被她随意拨到耳后。

  秋明澶写了会儿字,状似随意问到。

  新来的丫鬟闻言,不由迷惑道:“小姐,您跟前没有叫珠儿的丫鬟呀。”

  梅兰竹菊都有,就是没有珠儿。

  秋明澶顿了顿,清冷的眉眼微微凝滞,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怅惘,轻轻叹息,似在自言自语道:“又不见了?”

  她将毛笔搁下,拿青玉镇纸压住字帖,神情怔然。

  这个叫珠儿的丫鬟,在她很小时就来到她的身边。但不知为何,每次想起来,都记不住对方的脸。

  只记得对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眼尾微挑,状若桃花,望着她时,神色总是十分复杂,格外引人探究。

  但问起见过珠儿的人,都说对方生得相貌普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且珠儿神出鬼没,经常找不到人。比起丫鬟,更像个行踪漂渺的绝世高人。

  她不知道对方生得什么模样,也不知道珠儿是不是她的真名。对一个不知姓名,甚至连面孔都不清楚的家伙,秋明澶却不知为何,总是十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