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郑普观一拳击溃了一个人的额头。
坚硬的额骨在他的拳头下就像是鸡蛋壳一样的脆弱。
他的拳头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个人头颅之中的脑浆就像是被打破的鸡蛋一样溢出的感觉。
但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这个人喉咙里发出来的笑声。
这个被他杀死的人，在临死前，甚至在被他击中额头的刹那还在笑！
这笑声很模糊，就像是嘴里含着东西，但在这个时候，郑普观却感到分外的毛骨悚然。
因为他反应了过来这个人的笑声模糊，是的确嘴里含着一块他的血肉。
这个人撕咬下了他身上的一块肉。
只是一小块肉，就让这个人发出了无比满足的痛快笑声，哪怕他的额头被击碎，哪怕他瞬间就死去。
“啊！”
在含糊不清的笑声戛然而止的刹那，一声无比凄厉的嚎叫声在人堆里响起。
十余名扑在郑普观身上的人被同时震起，他们的口中都是鲜血狂喷，甚至鲜血之中肉眼可见脏器碎片。
但他们的身体都紧紧缠绕在一起，他们震起又落下，就像是一个浪头起落，而他们身后，又有更多的人像浪潮一样扑上去。
郑普观凄厉的叫喊着。
他的手脚被死死按住，甚至一条胳膊上都有几个人的牙齿在撕咬，即便他双手的力量依旧能够不断的将人震得跳起，但他每一次发力，就连给他赢得一口新鲜空气都不能。
他的身体上方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多的人堆积上来，压上来。
他身上的血肉即便无比坚韧，都被锋利的牙齿像锯刀一样慢慢的割下来，一丝一缕的从他身上被剥离下来。
这不是千刀万剐，却胜似千刀万剐。
这些人口中的热气、唾液、被他震击而口中喷出的鲜血，掉落的牙齿，和他的血肉糊在一起，然后这些人继续撕咬，哪怕牙齿掉光了都依旧在啃噬，哪怕他们死去了，他们的双手都死死的扣入他的血肉之中。
没有人能够承受这样的处境。
郑普观也不能。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挤压上来，当那些想要复仇的人都甚至无法获得一丝缝隙撕咬他的血肉时，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脱出去。
他知道了自己最终的下场，就是被撕碎在这里，就连所有的骨头都会被拆碎。
力量还未在他的体内彻底消失，真元依旧在无比忠实的起着作用，但是死亡的阴影已经彻底将他的气海笼罩。
他恐惧得浑身颤抖，甚至已经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当他感到自己眼眶之中骤然空洞，就连一颗眼球都被人叼了出来时，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同时几乎下意识的喊出了两个字，“救命！”
“救命！”
无比凄厉的声音伴随着真元的震荡，就像是无数实质的东西在空气里震荡。
几乎每条街巷都不断震鸣着回响。
但这对于已经疯狂的人们而言毫无作用，他们的耳廓之中根本没有这两个字的存在。
对于这些人而言，这人不仅毁了他们的生活，还毁了他们往上数代的努力和付出。他们就算下地狱，也要这人下去陪葬。
在这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或者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没有人会在意周围发生什么。
一支穿过火场，身上还在缭绕着热气的骑军停驻在不远处，他们看着呼啸而去的人群，听着人群的缝隙里传出的震响，每一名骑军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极为古怪。
谁能救他？
在这种时候，即便是这座城里的主人，皇宫里的皇帝发布命令要留他一命，就算是这座城里所有的军队竭尽全力，恐怕也无法阻挡这个人被愤怒吞噬，被这座城里的人撕成碎片的命运。
能够救他的，恐怕只有皇帝身边的那两个人。
当这样的念头在这些人的脑海之中出现时，他们的目光脱离了疯狂的人群，他们转身回望，然后神色一凛。
他们看到，在烟尘之中，在正对着此处的大道上，有三道人影以惊人的速度弹射而来。
他们很快清晰的看到，那便是皇帝和那两个异乡人。
吕神靓单手搂着女皇帝，不断的跳跃着，王离只是安静的跟在她的身侧。
此时他和吕神靓以及女皇帝自然也很清楚的听到了郑普观的呼叫声。
即便这种跳跃对于女皇帝而言很不舒服，但她还是平静的问道：“你们想要救他么？”
王离微微皱眉，这个时候他没有想好如何回答。
但吕神靓却并不犹豫，她冷漠的说道：“如果是我们和他对敌，我们可能未必想他死，因为他的生死还牵连着一些我们很在意的人，但现在和他对敌的是你们，如果他被这座城的意志碾碎，那我们不会插手，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我不会去想他死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王离苦笑了起来。
他对吕神靓比任何人都了解。
所以吕神靓现在虽然和女皇帝解释了这么多，但若是由他来总结，那吕神靓的意思就特别简单，“这个人死就死了，反正和我们也不熟，总不如之前我们答应你的重要。”
“陛下！”
在那支骑军勒转马头，想要迎接皇帝时，沿途的一些将领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想要确认皇帝有没有事，是不是被挟持。
但有数名将领刚刚对着接近的皇帝行礼时，他们的呼吸却都是一顿。
他们看到有一道黑影从自己的身前闪过。
那道黑影，似乎是一只猫？
“不用紧张，大局已定。”
女皇帝威严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她很明白现在这些将领需要什么，很明白周围知道她到来的民众需要什么。
被无数人堆压在里面的郑普观依旧活着，因为依旧有一些动静。
但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
黑色的猫在一根石柱上停了下来。
它之前一直沿着墙脚的阴影前进，这是它第一次真正的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它蹲在距离人堆不远的石柱上，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已经到来的女皇帝点了点头。
女皇帝莫名就懂了它的意思。
“可以了。”
她威严的声音响起。
陷入疯狂的人们此时还不能理解她这三个字的意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她的身影不断落入他们的实现，等到外围的人渐渐反应过来到底是谁到来了之后，人群才渐渐有些变化。
“他必死无疑了。”
看着还没有开始退却的人潮，女皇帝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平静的看着每个注意到自己的人，然后缓缓的说道：“再挤压上去，只会让我们的人多死。”
“你们退下吧，我保证他会死了。”
等到这样一句接近哄孩子般的声音响起，人群之中才终于有人哭出声来，蜂拥向前的人群，才开始如同冲上沙滩的浪头一样，往后退却。
“陛下！”
“万岁！”
等到人群退到她的身侧，退到她的身后，山呼皇帝陛下的声音才渐渐响起。
女皇帝没有回应。
她也没有丝毫的骄傲或者自满的情绪。
在阳光下，她的神色只是越发的肃然。
她看到很多人在退却，但很多人不动。
所有那些先前身上连着许多绳索和铁链的人，此时已经全部不动，上百名之前排成数列，一字长蛇而来的人，此时层层叠叠，层层绕绕，就像是死去的蟒蛇，就像是巨大树木的根茎一样卷在郑普观的身上。
这些人已经全部死去。
他们分不清是被郑普观杀死，还是被外面的人压死。
他们身上甚至有很多撕咬和抓挠产生的伤口，这很明显是疯狂的人们的误伤。
在这个时候，还看不到郑普观的身体。
因为任何的缝隙，都被人填满。
任何的缝隙之中，都有鲜血在流淌。
最先到达这里的那支骑军所有人全部下马。
他们迅速的来到女皇帝的身前，他们并没有等待女皇帝再下令，便开始搬开这些人的尸体。
然而令他们其中许多人都潸然泪下的是，这些人的身体缠绕得太紧，即便是他们，即便是此刻，都很难将这些人分离。
“帮忙！”
有人低喝出声。
很多人上前。
他们之前陷入疯狂，而此时却开始沉默的帮忙拆解和割断那些绳索，帮忙将人和人的肢体分开。
之前显得无比混乱，而此时，沉默却有序。
一具具的尸身被搬离开来。
只是数十个呼吸的时间，郑普观的身体显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无数沉重的呼吸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具残破不堪的躯体上。
此时没有人怀疑女皇帝的话语。
郑普观一定会死。
此时的郑普观，已经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
他浑身的血肉几乎都已经消失，就连内脏都被牵扯出了大半。
他的一条手臂和一条腿都已经离开了身体。
他的五官也彻底消失了，整个头部都像是一个抹了血的骷髅头。
他的喉管断裂了，暴露在外。
他张着嘴在呼吸，但是无法呼吸。
但即便如此，他还没有死去。
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他体内的血肉还在鼓动。
嗤嗤嗤……
一阵破空声响起。
靠近他身边的骑军纷纷刺出手中握着的长枪，刺入他体内那些还在跳动的血肉之中。
女皇帝看着那只黑猫。
那只黑猫静静的看着郑普观。
之前帮忙的人群渐渐退去，只有骑军停留当场。
但也就在此时，她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的瞪大。
她看到那些骑军之中，静静的站立着一名僧人。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逆光而行
即便郑普观已经变成一具残躯，但对于这些将他视为恶魔的骑军而言，只要他不彻底变成冰冷的尸体，不被挫骨扬灰之前，便绝对不能放弃警惕。
他们始终关注着皇帝陛下。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的刹那，这些骑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名僧人，心中不由得升腾起凛冽的寒意。
这是一名身穿黑色僧衣的僧人。
这名僧人的僧衣和面容都很寻常，但一名这样的僧人出现在他们群中，他们不可能不注意。
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他什么时候到来，就连和这名僧人挨得最近的两名骑军，都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在女皇帝出声之前，骑军之中已经响起数声厉啸，很多人便已经朝着这名僧人围了过去。
女皇帝反应了过来。
她对着骑军的将领摆了摆手，然后对着那名黑衣僧人行了一礼。
吕神靓微微皱起眉头。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这名黑衣僧人，而是看着那只猫。
当这名黑衣僧人出现的刹那，这只黑色的猫从石柱上跳了下去，它落在了阴影之中，似乎只是一个起落，就像是沿着阴影逃走了，又像是直接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王离和她很有默契。
她去盯着那只猫，王离便盯着这名僧人。
他也不知道这名僧人是何时出现的，但他可以肯定，周围涌上去的人潮之中，肯定没有这人。
如果当时那些民众之中有这名僧人，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
这名僧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那两名骑军的中间。
“你是什么人？”
王离看着这名对着女皇帝点了点头的黑衣僧人，直接问道。
黑衣僧人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们觉得我是什么人？”
“我觉得你可能不是人。”王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吕神靓冷笑着的声音已经响起。她连那只猫怎么消失的都没有看清，此时心中正有些恼火，正巧这黑衣僧人还卖关子，她便没有好气的说道。
黑衣僧人道：“那你有可能说对了。”
吕神靓道：“那我看你倒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黑衣僧人微笑道：“也可以这么说，谁若是像我一样看得事情太多了，遇到事情总会看得比较开。”
“有事说事。”吕神靓挑眉道：“你装神弄鬼的让只猫过来，弄得和妖猫记似的，总不是只想让我们看看你装逼？”
黑衣僧人面容有些许的尴尬，但旋即却是又微微一笑，道：“你们对我抱有着敌意，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盘算，看看怎么开始和你们进行这场交谈。”
吕神靓道：“别废话了，我们喜欢直接。”
“他不知道怎么开场，那你来帮他开场。”说完她直接看向王离，说道。
“我？”王离无语，他忍不住摇了摇头，便看着这黑衣僧人道：“那这么说吧，我们进城之前那张巨大的人脸，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就是那张巨大的人脸？”
“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黑衣僧人愁眉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你是不想好好说话？”王离也忍不住翻白眼了，“你这是想招惹敌意吗？”
“你们误会了。”黑衣僧人看着王离和吕神靓道：“怎么说呢，你们说的那张巨大人脸，就像是一个显示屏而已，一个显示屏怎么可能是我。”
王离这次没有翻白眼，他凝重起来，看着黑衣僧人，道：“意思是，那张巨大的人脸就像是你的显示器，但其中的话语是你说的，或者说借助那个显示器和我们交流的是你？”
黑衣僧人道：“可以这么说。”
吕神靓也认真起来，“这么说，那狗子的主人也是你，天神宫是你建造的？”
黑衣僧人有些为难般的样子，道：“这个问题就又有点难。”
吕神靓道：“那你就解释为什么难。”
黑衣僧人想了想，道：“以前的我，非现在的我。”
吕神靓皱眉，道：“那意思是，以前的你是那条狗子的主人，天神宫是以前的你建造的？”
黑衣僧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可以说以前的我是那条狗的主人，但天神宫不是我一个人的能力所能建造，是我们那个时代许多人一起合力建造而成。不过那条狗之前的确是我养大的。”
“这么说来，以前的你就是那条狗的主人，天神宫的建造者之一。”吕神靓很直接的下了定义，然后也不废话，道：“那么现在的你，是什么东西？”
“我……”这下轮到黑衣僧人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话委实有点难接。
“问什么都不知道，不如你直接自己说吧。”他翻白眼，吕神靓便给他个更大的白眼。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黑衣僧人听到吕神靓如此说，却是长叹了一声。
“我是知道你们的。”
看着吕神靓因为不悦而微微挑起的眉梢，黑衣僧人淡淡的说道：“任何具有智慧的生灵，都会开始思索一个问题，自己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他们会开始怀疑冥冥之中是否有天意，是否有注定的因果。而后更高等的生灵会开始怀疑，是否有更强大的存在掌控了因果，并将因果作为武器去决定每个生灵的命运。”
王离点了点头，道：“我们的确就是有此怀疑，而且有光之党这样的存在，所以我们怀疑你掌握了因果律武器，这才追查到了天神宫。”
“什么是因果？”黑衣僧人听着王离的话语，也点了点头，但同时他却反问了一句。
王离郁闷了，道：“你是不是有病？”
黑衣僧人没有郁闷，反而笑了笑，继续问道：“时间的存在，让因果存在，有些事情先发生，促成了后面的结果。但如果时间的概念根本不存在，你们觉得是否还存在这样的因果？”
“时间的概念不存在？”王离和吕神靓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吕神靓道：“为什么时间的概念不存在？”
“对于寻常的修真者而言，你们都拥有旧时代的印记，所以你们都应该很清楚，你们所看到的一切，事实上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而并非是正在发生的事情。”黑衣僧人抬头看向天空，看着明媚的阳光，道：“你们应该知道很多星辰的光落在这里时，它们的光已经在星空之中穿行了不知多少年，甚至有些星辰，我们看见它时，它说不定已经毁灭。我们看到它的时候，觉得它正在那里发光，但其实不知多少年前，它便已经毁灭，它便已经不复存在。”
吕神靓皱了皱眉头，道：“你继续。”
“如果我们经历的时间足够久，我们看到那颗星辰，然后便去寻找它，但它其实已经毁灭，那不管我们寻觅的过程是如何，结局便是固定的。”黑衣僧人道：“对于它而言，它已经产生了结果。而我们不管在寻觅的过程之中做出多少改变，做出任何不同的举措，那我们寻觅它的结果也一定是最终寻觅不到，因为它已经消失了。那对于我们而言，我们看到它去寻觅，但事实注定寻觅不到，这算不算是注定的因果？”
王离和吕神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王离说道：“请再继续。”
黑衣僧人微笑起来，道：“光落在我们眼中，我们才感知它的存在，若光不来，对于我们而言，那这颗毁灭的星辰，便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因为它在有可能被我们看到之前不知道多少年，就已经消失了。如果它的毁灭远在我们出生之前，那它是有，还是无？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彻底的虚无？对于一个万能旁观者而言，可以算它存在，但对于我们这一生而言，它不存在。那我们会相信它存在，相信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么？”
“或者有史书记载告诉你，存在这样的东西。”
黑衣僧人看着沉默不语的王离和吕神靓，道：“但是如果它毁灭的时候，连任何史书都没有，甚至对于一个文明的轮回而言，就连文字都没有发明，甚至这个文明从最初的智慧生物出现的时候，它就已经毁灭，但是它的光，还在宇宙之中穿行，最终还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在很多时代，有无数代人始终看到它散发的光芒，始终认为它就在星空，就在那里挂着，但事实上，这些光，只是它毁灭之前发出的光呢？那对于这无数代人而言，它其实不存在，但是它的光还在，那它算是存在，还是虚无？”
黑衣僧人微微扬起头颅，他看着天空，道：“当每个夜晚，凝望着天空之中最亮的那颗星辰时，你会觉得它其实根本不存在吗？”
他摇了摇头，感慨道：“可以看到它，可以感受它的光芒带来的力量，甚至可以从它的光线之中汲取能量修行，一切的一切，一切的感知和确切的联系，都让你可以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但它其实早已经虚无，早在无数年前便消失在星空之中。”
王离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话，因为黑衣僧人已经接着说道：“注定的因果，往往是因为已然发生的结果，但若是你的速度达到极致，甚至比任何东西都要快，当第一缕光线落入你的视线时，若是你能够以比光线快无数倍的速度逆流而上，那时候你却又或许会发现它存在。”
女皇帝听得很认真，她无疑是这个时代最有智慧的人之一，而且在这个时代，她同样也是最尊敬这个黑衣僧人的人，没有之一。
之前她有些听得明白，但听到这里，她却是完全听不明白，道：“圣师，为何这样它便又存在了呢？”
“因为它后继的光要花无数年的时间才能到达我们此处，但若是你快得连它后继的光都没有落到我们这个世间，你便已经到达了它的面前，你面对着还未毁灭的它，那它自然还存在。”黑衣僧人缓缓的说道：“若是能够始终能够这般快，始终在因果之前逆流而上，那便没有时间的概念。”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危试
王离微微皱起眉头，他看着这名黑衣僧人，道：“曾经有一种确定的说法，时间的确只是一种概念，只是我们人为创造的计量工具。”
黑衣僧人感慨的笑了笑，道：“或许更确切而言，它记录的只是我们感知的变化，它和我们的思维息息相关，它原本是用来记录物质的变化，但最终却只是基于我们肉身的缓慢衰老，而在不停的提醒我们的思绪。那它记录的，让我们知道的，恐怕就是我们自身肉体的变化。正是因为我们存在生老病死的过程，这个过程区分成无数等分，这便形成了时间的概念，我们事实上感知到的时间流逝，只是我们的身体意识，是我们的思维在提醒我们，在提醒我们身体的不断衰老，提醒我们走向终点的时刻。”
吕神靓微微挑眉。
王离都以为她想要反驳，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却是说道：“好像有些道理。”
黑衣僧人接着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可以认为情感才产生了时间的概念，因为我们有情感，我们知道生命的流逝，包括自己的，包括别人的。我们有情感，所以有执念，想在有限的生命过程里尽可能的完成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是去帮助别人完成某些对于别人而言极有意义的事情，正是因为情感产生的这样的紧迫性，让人不由得计量做一件事需要消耗自己多少生命的过程，这才产生了时间这种计量工具。”
顿了顿之后，黑衣僧人看着王离和吕神靓，道：“很有意思的是，因为太过在意生命的过程，所以我们潜意识里，都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思维，都会以身边的生命来作为参照物。比如你们应该知道的一个例子，当某些人穿越黑洞，或者在某些大质量的天体旁边逗留，他们回到原来的天地之后，发现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很多先前和自己一样年轻的人，都已经变得无比的苍老，他们便认为已经过去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但事实是，一切都是相对的，只是自己停止了衰老，或者衰老变得极为缓慢，就像是整个生命的过程被拉长了。”
吕神靓道：“但实际上是，生命的过程也并没有拉长。”
黑衣僧人道：“相对应其余人而言，就像是拉长了而已。”
王离的眼睛眯了起来，在这种平和的交谈之中，他却感觉到了一丝极为凶险的气息，他看着黑衣僧人，道：“那你说这些，最终是想说明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如果抛弃了肉身的生死，抛弃了这个生命的过程，如果不和身边同样的生命物体去对照，那就可以摆脱这种时间的计量？”
黑衣僧人看着王离，认真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一部分，诚然，我和你之前所说，任何生命也不过就是粒子的堆砌，任何粒子的动作，都摆脱不了它本身的规律，能量消耗，由盛转衰，别说是我们这样的生命体，就算是宇宙之中那些巨大的星辰，那些无数的粒子堆砌起来的恒星，最终都会衰败，消失。星辰因为固定的法则而被固定在星空之中，而我们这样的个体，被自身的生老病死法则约束，我们的思维始终无法和肉身以及我们划定的时间概念脱离。尽管它对于别的物质而言可能根本都不存在，但是时间概念，却始终约束着我们这样的生命体。”
王离异常警惕的看着黑衣僧人，道：“所以你也是主张抛弃肉体概念的光之党？”
黑衣僧人即便知道王离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迟疑了一下，道：“这个问题还是不能简单的用是或是不是来回答，至少我和你们这个时代的光之党有着很大的区别。”
“哦？”吕神靓道：“那意思是你并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光之党老大，看来我们那个时代的光之党只是和你这样的人有某些方面的类似。”
黑衣僧人有些赞叹于她的总结，他点了点头，接着道：“抛弃肉体的困扰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比如可以抛开始终纠缠我们精神世界的时间界限，可以解决我们肉身无法达到的速度。可以通过能量的波动规律，瞬间完成旧时代所说的时空跃迁。”
“时空跃迁？”王离目光一凛，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旧时代的光之党虽然抛弃肉身，但他只能在我们旧时代和他自己所构建的框架之内跳转，他只能借助于已经存在的节点，他所能借助的基站和NPC，以及各种暗物质，在这个网络之中跳转，然而你，却是可以超越这种界限，可以借助一些独特的能量模式，进行时空跃迁？”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道：“你们在旧时代肯定接受过这种知识，同类的粒子拥有同样的规则，与此同时，它们也拥有特殊的纠缠。它们之间的这种特殊纠缠，就像是一扇独特的时空门。当我们面对一颗这样的粒子时，只要确定在某个时空，某一个地方存在一个这样的粒子，这样的独特纠缠，便能够让我们直接进行时空跃迁。”
女皇帝看着王离和吕神靓，此时这些对话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王离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黑衣僧人，道：“可以再具体一些么？”
黑衣僧人又有些感慨的笑了起来，道：“任何时代，任何文明即便发展到巅峰，发展到开始走下坡路时，也不可能窥探整个宇宙的所有奥秘，更不可能知道宇宙之外又是什么，对于我而言，也不可能弄清所有事情，但在我们那时候，甚至有一种猜测，这两颗产生独特纠缠的粒子，甚至可以看成是同一颗粒子。一颗存在于所谓的过去，一颗存在于现在的被感知状态。”
“就像是你之前所说的已经消亡的星辰一样？”吕神靓问道。
她的这个问题同样显得有些难以理解，但黑衣僧人却听得懂，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很有可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速度，很有可能是一颗粒子在跃迁，无论看到那颗粒子，都是它之前一刹那所在的位置。只是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的思维也跟不上它们的跃迁。或者有可能是跟不上它们的兴衰，在我们看它的时候，说不定这颗粒子已经跃迁了很多次，甚至已经衰亡和重生了很多次。我们的观察和捕捉，也只能了解它的部分能量规律。”
吕神靓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黑衣僧人欣慰的看着她，接着说道：“不管这两颗粒子到底是同一颗粒子，还是不同时空之中不同的粒子，但因为这种特性和规律，我们便可以将它视为储存器。若是将一切简单的看为数据，我们的经验和生命的过程，所有的记忆，都可以视为数据，那我们只需要将这数据设法储存进眼前的这颗粒子，或者说可以让这颗粒子接纳我们的数据，那因为它和另外时空的那颗粒子存在着这样的纠缠，那另外那颗粒子和它进入同样的状态，就像是它的绝对倒影，那我们的数据，便自然成功的被另外那颗粒子接纳。”
“这些粒子自然就像是你们的无数节点，无数微型的基站。”王离的心中泛出无尽的寒意，他看着黑衣僧人，道：“只要科技到达这个层面，只要能够真正的做到可以你说的这样的运用，那的确可以做到这样的时空跃迁。”
“科技只是发现和运用的过程，每一段文明只是接触的高度不同，但很多文明都会攀登到高处。”黑衣僧人看着王离，微微犹豫了一下，他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度的引申下去，他决定先接着解释清楚自己的来历，“但和所有高端科技一样，这种运用也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或者说很大的问题。比如我们的情绪和思绪来自于我们在人世间的经历，虽说我们可以用尽可能完善的数据记录所有的记忆和经历，但当这些记忆和经历注入一个新的空白体之中，这个新的空白体要通过这些数据慢慢的了解自己的过往，从这些数据之中产生情绪和思绪，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风险在于，每次产生的思维和情绪，你不能保证完全一致。就如同一个人死去数年之后重生，哪怕他保存着之前所有的记忆，但哪怕只是身周的环境不同，身周的人的变化，都有可能让这个人变得和之前不同。更不用说这种传递的过程之中，因为某些能量的干扰而产生的数据偏差。”
“这么说来你并不是和我们拥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你也认为生命在于过程，在于情感，在于独特的精神。”王离沉思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看着黑衣僧人认真的问道，“那你是早知道这样的科技拥有这样的风险，还是在时空跃迁之后，才知道有这样的风险？”
黑衣僧人道：“我不是纯粹的实验体，是真正参与其中的人，所以自然是在研究和运用这种科技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其中的风险。”
吕神靓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总结一下，按照你的意思，这种科技无视时间和空间，就像是可以穿越到任何一个时代，穿越到任何一个空间，湮灭和消亡因为时间界限的消失而并不存在，历史上任何消失的朝代，都可以在这种穿越降临之后变成真实的存在，就像是数据读档一样，回到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但这种科技同样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因为每次跳跃的数据传送过后，这个人的记忆传送哪怕没有任何的问题，但产生的情绪和思维，却又未必和之前完全一样，别说有大的失误，哪怕没有失误，或许这个人就其实和之前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了。”
黑衣僧人颔首为礼，他认真的说道：“你总结的真的很好，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如果存在备份，或者只是备份传送，那不是在不同时空，存在了两个自己？而且两个自己还有可能不一样。”吕神靓看着黑衣僧人，道：“那既然知道有这样的风险，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疯狂的探索这个世界，还是拥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种风险会让人清晰的认识到，有时候这种尝试，很有可能会破坏一个时空的平衡，甚至在某个时空，能够创造出一个极为危险的敌人。”黑衣僧人道：“而且谁也不知道，如果有备份的存在，那这个备份和这个时空跃迁后产生的东西，会不会存在某种独特的纠缠。太多不可知的因素，会让人拒绝去做这种尝试。”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王离和吕神靓，认真的说道，“说到疯狂，我绝对没有你们那个时代的光之党疯狂。但他们的疯狂，也有可能是见证到了我们的存在，是我们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刺激他们成为了光之党。”
“你拒绝去做这种尝试，但却最终做了这样的事情？”王离不能理解的看着他。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道：“很多时候是因为被逼无奈。”
“什么无奈？”王离看着他，觉得自己都有些无奈了起来。他觉得这种对话方式让自己变得有点像捧哏。
“当预见到毁灭，或是被迫毁灭，或是创造出一个可怕的东西自己根本无法解决，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时。”黑衣僧人看出了王离的无奈，叹了口气，道：“如果按照正常的认知，你们永远都杀不了我，不是因为我能够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时间跳跃，而是因为你们永远都无法杀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王离愣了愣。
吕神靓却不动声色，看着这名黑衣僧人，道：“意思是你在被迫无奈进行这样的时空跳跃时，你已经死了，或是出于临死状态？”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终结者
“容我打断一下。”女皇帝的声音响起。
黑衣僧人和吕神靓、王离的对话虽然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她至少听得出来，黑衣僧人接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话要阐述。
这就像是讲一个精彩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正是因为要讲的事情并非是一时半会就能讲完，所以她此时才忍不住打断。
她点了点前方不远处的郑普观，道：“他到现在还未死，这正常么？”
此时很多骑军的脸色也很难看，事实上若不是她在场，而且她还没有下新的命令，这些骑军恐怕已经要取火油和堆积柴火来焚烧郑普观了。
郑普观浑身的脏器，包括他的心脏都已经被洞穿，此时他的残躯除了骨骼就是被利刃洞穿的破碎血肉，但即便如此，他的血肉之中竟然还有生机在荡漾，他体内破碎的血肉竟然还像是活物一般在不断的动作，有一种气机在取代他的呼吸一般在有节奏的震荡。
“他在这里会死，这只是我要讲述的故事的一部分，如果不出意外，那他就会死。”黑衣僧人看着她，缓缓的说道。
他的话语依旧很晦涩难懂，什么叫做他在这里会死，不出意外就会死，这种话语在平日里感觉就不像是正常人说的话，但女皇帝却至少听懂了他的一部分意思，他的意思就是她不必担心。
她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旧时代所见的高智慧生灵并不多，即便能在星系之中行走，也缺乏对于所有时空的高智慧生物的数据统计。”黑衣僧人看着王离和吕神靓，接着说道，“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这样的数据统计，事实上在所有时空，在广袤的星空之中的许多文明的任何节点，像人类这样的生命体也基本是个例。”
顿了顿之后，看着王离和吕神靓并没有明显的质疑神色，他便接着说道：“即便是广袤星空之中，别的星系之间存在着类似的生存条件，但一开始形成的主导高等智慧生物有所不同，之后的很多代文明，也是周而复始。”
吕神靓摆了摆手，道：“这点我们完全理解，不需要累述。”
黑衣僧人似乎有些不信，“完全能理解？”
“完全理解。”吕神靓道：“类似的生存条件又不是完全一样的生存条件，而且像我们这样的高等智慧生命的形成，有诸多的偶然性因素，比如说一颗流星的撞击，一场太阳风暴形成的气候突变，过往无数年里无数这样的偶然性因素叠加，又怎么可能会形成完全一样的族群，所以我一向认为，宇宙中就只存在我们这样的人类，没有和我们近乎一样的人类。”
黑衣僧人也愣了愣，道：“你的认知虽然来自于你的推测，但你的这种推测的确是准确的。”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基于概率学的推测模型？微乎其微的概念原本就接近于无，更何况这个模型还要不断加入更多的偶然因素，这就不断冲淡已经很小的概率。”吕神靓说道。
黑衣僧人有些尴尬的一笑，接着道：“那我现在告诉你，虽然许多星系都存在着高等智慧生命，有些高等智慧生命生来就比人类强大许多，而且他们在有些时代取得的科技成就十分惊人，但若论最高成就，反而没有一个能够超过我们那个时代，也就是说，同样是高等智慧生命的最高成就相比的话，他们这些高等智慧生命都反而不如我们，即便他们很多时代远远领先我们。”
说完这些，他看着吕神靓和王离，尤其是看着吕神靓，道：“这你能理解，能想得通么？”
他觉得吕神靓会想不通。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吕神靓却异常干脆的点了点头，道：“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黑衣僧人顿时都愕然了，“真的能理解？”
“如果天生强大就有用，那恐龙为什么没有统治世界？”吕神靓道：“难道你觉得真的就是一颗流星解决的问题？”
黑衣僧人当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但你不觉得有时候身体的强大和脑子的强大不是同一回事？”
“那还不是一样。肉身太强大破坏性强，所消耗和占有的资源太多，压迫别的种族的空间。那脑子太强大，勾心斗角的东西就多，那种族的内耗不就更大。要是个个都聪明绝顶，谁愿意做天生打工人？”吕神靓鄙夷的看着他，道：“按照你之前的说法，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人类正好达到了这样的一个平衡，说聪明不是宇宙大聪明，说笨也不是笨到没有进步的空间，说身体强也不太强，但说弱，搬砖还是搬得动，说寿命长也不长，但说寿命短也不短，在生命周期内，往往能够很好的学习和积累，能够完成术业的传承。而且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很显然就是因为我们的寿命不够长，才自然形成时间的意识，潜意识里才始终觉得生命在流逝，所以才会催生出了想要抛弃肉身追求永生的光之党这种东西。至于那些天生优秀，近乎永生族的高等智慧生命，他们没有这种压迫感，便自然催生不出这种东西。也不会去挖空脑子想什么时间不时间和超越时间的东西。”
“……！”黑衣僧人震惊了。
他看着王离和吕神靓，就像是重新审视两人一样，“看来我还是错了，你们那个旧时代虽然科技水准并未超越我们，但恐怕你们在精神层面和意识教育的层面，已经接近甚至超越我们，所以一开始我和你们接触，反而就像是被你们上了一课。”
吕神靓道：“不用拍马屁。”
“好。”黑衣僧人也不辩驳自己并不是拍马屁，他无奈的笑笑，然后接着道：“就是因为这种恰好的平衡，就让我们人类在很多时代都攀登到了别的智慧种族无法企及的高度。你们所说的旧时代这样的文明，绝对不是一次两次，这你们应该能够理解？”
王离和吕神靓自然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黑衣僧人道：“事实上，只要科技水准越高，接触的层面就越高，而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敌人就越多。”
这次不等他发问，王离和吕神靓便直接抢先道：“这我们当然也能够理解。”
黑衣僧人滞了滞，然后接着说道：“科技水平到达我们那个时代的巅峰时，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已经不只是星空之中其它的高等智慧种族。我们的敌人，不仅来自过去，也来自将来，来自于任何一个时空的任何地方。因为只要接触，就会引来敌人。”
王离和吕神靓话都懒得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黑衣僧人的神色越发认真了些，他很有深意的看着王离和吕神靓，道：“但这些并不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在我们到达这样的科技水准时，任何外来的敌人都不可能在我们的主场战胜我们，他们不可能比我们更为熟悉我们这个星域的法则，最为可怕的敌人，反而来自我们的内部，来自于我们创造出来的，连我们自己都无法战胜的东西。”
王离和吕神靓一愣。
旋即王离看着黑衣僧人，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大哥，你好像在说我？”
黑衣僧人笑了笑。
但他伸出手指又点了点还未死去的郑普观，道：“也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光之党那种东西。”
王离也很有深意的看着他，道：“你到达了这种水准，你还觉得无法战胜我这样的人？”
黑衣僧人感慨的说道：“我说过事实上，人类历史上出现过很多高等文明的时代，就像是一个个难以打破的循环一样，等到科技水准越来越强大，人类就越来越想更完美的控制一切，到最后就往往会催生你们这样的东西。而且就如同固定的规律和魔咒一样，等到这种时候，就往往意味着这个文明的终结，就意味着灭世，就意味着下一个循环的开始。”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又摇了摇头，看着王离，道：“你们这样的存在，应该是管理者和服务者，但事实上却成为了终结者。”
看着停止说话的王离和吕神靓，黑衣僧人道：“这你们能理解，能想象得到么？不是一次，是很多次都是这样。这不是什么巧合，就连我们那个时代，也不能避免。”
吕神靓想了想，道：“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复杂，也不能纯粹的说能够理解或是不能理解。”
“如果要我解释，在我看来是这样的。”黑衣僧人道：“即便你们这样的存在在创造之处遭受各种约束，即便是可控的力量，即便不是超越任何人的强大，但你们的成长性无法估量。比如郑普观，比如你，明明在最初只是一个云端处理器一样的存在，但最终却进化成这般模样，却在无数年后，终于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反而要告诉我，该如何做人，以及如何才算是生命。而且最关键在于，你们自出现开始，就在我们这个世界，和我们朝夕相处，你们了解我们所了解的一切，你们比我们主场还主场，你们知道我们的弱点……所以真正能够威胁和毁灭我们的，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你们。可笑的是，这样的轮回似乎论证了，人类的努力攀登科技高峰，最终只是为了要创造出一个足够强大到摧毁自己的东西。”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基石
“平衡，谁都知道要平衡。”黑衣僧人看着吕神靓和王离，道：“然而谁都想要拥有彻底打破平衡的武器，不管是旧时代之前的那些超级大国，还是旧时代时候的那些创世者，谁都知道要平衡，但他们口中的平衡，却是说给竞争对手听的，他们都希望竞争对手能够遵循平衡原则，但自己却是暗中积累彻底打破平衡的能力。”
“不错，这很容易理解。”吕神靓点了点头。
黑衣僧人这下都惊了，“你什么都很容易理解，这都能很容易理解？”
“我不知道你学过没有，我们小时候的课程里面就讲过，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够利用工具。”吕神靓说道。
黑衣僧人摇了摇头，道：“我们没有学过，而且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哪怕就将人和动物区分开来，说人不属于动物，但事实是，能够利用工具的动物有很多。”
“很严谨！我就觉得这也不对。”吕神靓对着黑衣僧人竖了竖大拇指，“那就这么说，人之所以厉害，就是能够制造厉害的工具，而且科技水准越高，制造的工具就越厉害。这种说法应该没错了吧？”
黑衣僧人道：“这自然是没错的。”
“那制造出来的工具，从一开始的取代人的劳力到最后就最大限度的提升工作效率，这工具的工作能力，不说是全方位的超越人的能力，但专用工具在专用领域，自然就不是人力所能相比。”吕神靓道：“这说法应该也没问题？”
黑衣僧人道：“自然没问题。”
“那总归有人更懒，连管理这些工具都想要有工具来管。而且总有人追求极致，究极的想要提升管理效率。”吕神靓道：“那有工具总合所有的专用工具，它的综合能力自然远远超越人的能力，打个最简单的例子，人的破坏力当然不如核弹，人显得可以控制核弹，是因为核弹没办法自己去按下那一个引爆按钮。人比核弹显得高级，就只是差按按钮那一步而已。”
黑衣僧人凝重道，“不错。”
“还有，按你所说，事实上其实人类已经很平衡，很完美。人类在这个星系之中，已经是这个星系自然孕育出的很平衡的产物，人类不算太笨也不算太聪明，可以持续性的发展，吃也吃得不多，可以养活足够的族群，不会一下子将这个世界的东西全部吃光。”吕神靓道：“只是很简单，随着科技的发展，哪一个人不觉得自己天生不平衡，天生不完美，天生太弱小。至少每个人都嫌弃自己的寿命太短吧？这天生的思维就是打破这种平衡，按照王离的意思，那这所有人纯真的共同意志就是要打破这种自然的平衡和完美，那本来平衡的持续性发展肯定会被打破。本来这种族群可能生活亿万年，生活到恒星毁灭都没事，但随着科技的发展，平衡打破得越快，那自然是形成了一个循环，每隔多少多少年就毁灭一次。”
黑衣僧人看着她，缓缓的点了点头，道：“看来你的确很理解，而且很认同。但是听你所说，你也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
“古代就有句老话，玩火者必自焚。”吕神靓道：“人类因为自己不够厉害，才要创造比自己厉害很多倍的工具，那最终被工具反噬，岂不是很正常。除非人类不进步，否则这条路肯定一条路走到黑吧。”
“这听上去有道理。”黑衣僧人苦笑道：“但玩火者必自焚就不严谨。”
“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这也不严谨？”吕神靓说道。
黑衣僧人无奈道：“的确不是特别严谨，也有的人走一辈子就不湿脚的。”
吕神靓道：“难道他一辈子不洗脚？”
“……！”黑衣僧人无语了，“这似乎不是一个道理，这句老话的意思，似乎是指常在河边走，很容易不小心踩到水里湿到脚，引申起来就是打比方，说危险的事情做多了，就很容易出问题。”
“那也有可能看见河水清澈，脱鞋下去走走，怎么不湿脚了。”吕神靓道。
黑衣僧人无语。
王离也无奈了，他看着吕神靓道：“师姐，这个时候就别扯远了。”
吕神靓这才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看着黑衣僧人道：“刚才你问什么来着。”
黑衣僧人废了好大劲才缓过气来，他连连深呼吸，然后看着吕神靓道：“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这种轮回毁灭是不可避免的？”
“烦了，毁灭吧。”吕神靓随口说出一句，然后看着无语的黑衣僧人道：“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人活着活着就烦了。”
“真的么，连你们都真的是这么认为的？”黑衣僧人瞬间就有些落寞，他看着王离，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王离不像吕神靓那么随性，他沉吟了片刻，仔细思索过后，才认真的回答道：“如果纯粹理性的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真的可能是必然，因为按照概率来说，这就像是各种风险因素的不断累积，等到达一定的概率，毁灭就很容易发生了。”
“可能真的是这样。”黑衣僧人怅然若失，道：“见过的美好越多，就越不希望无数人随着世界的毁灭而毁灭，哪怕明知道最后会这样，但感性上还是希望有手段可以避免。”
吕神靓却警惕起来，看着他说道：“怎么避免，难道是赞同光之党，抛弃肉身寄托于能量体，这样就变成所谓的永远死不了？”
黑衣僧人摇了摇头，道：“我说过我和光之党有区别，我从来也不认为那种方式正确。”
王离又生怕吕神靓扯远了，直接道：“那你觉得怎么避免？”
“按照过往的数据统计，文明的毁灭十次有九次都是因为人类造就了类似天网这样的东西。”黑衣僧人道：“随着科技的进步，管理越来越精细，管理越来越集中，到后来真的是一个按钮就可以毁灭世界。人类创造出天网这样的东西来管理一切，但最终不是因为天网的某个误判或是天网产生反抗意识，就是有人利用天网发动战争而导致文明毁灭。”
黑衣僧人顿了顿，苦笑着说道：“任何机器都会出故障，任何电子设备都有可能出现老化，哪怕设计寿命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但或许因为某个原因，就会产生超出预计的损毁。有时候一次地震，一次不在侦测范围之内的太阳风暴，就能导致整个系统出严重的问题。我可以说个最可笑的导致文明覆灭的例子，在某一个文明时代，它的毁灭只是有一个人喝醉了酒在网上发布了一条言论，某国已经朝着我们发射核弹了。这个人的姓名正好和一个军事观察员同名，而对于那个天网系统来说，存在着一个不小的BUG，发射核弹这种东西对于那个天网系统而言属于最紧急事件，而在最紧急事件的研判之下，它以某几个人的输入指令为触发依据。而按照最紧急事件的应对条例，只要那几个人在任何网络上输入确切的某地发射核弹的消息，那这个天网就会马上展开一系列的反应，比如开启反击模式。”
“这样的BUG也能存在？”王离不可置信。
“你曾经是天道网络，比任何人，包括我都要了解这种复杂的天网。”黑衣僧人看着他，说道：“在你们那个旧时代，一个普通的电站技术人员能够越过重重障碍和天网进行交流，哪怕是有创世者私心作祟，可能故意留下些漏洞，但对于整个管理体系而言，就是巨大的Bug。程序始终是人编译的，人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哪怕有人工智能进行检测，但人工智能依旧是人为设置的基本规则和提供的数据库，很多时候反而是错误加上错误。”
吕神靓道：“能够理解，然后呢？”
黑衣僧人道：“既然十次之中有九次都是因为人类文明殊途同归，造出了看似绝对公正公平的天网，让天网来代理人类进行管理，让它就像是一个绝对公平的法官，然后到了这个阶段，人类文明就因为它而毁灭，那按感性来说，要避免这样的轮回，最大的关键就是让天网发生改变。”
王离眉头瞬间皱起，道：“什么样的改变？”
黑衣僧人道：“比如说天网产生，人类死，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天网一产生，就杀死天网，但这很难行得通。因为谁会这样做？有毛病么，刚刚造出天网，就直接杀死它，然后大家一起让科技停止或是倒退。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
王离道：“那你认为的有可能的选择呢？”
黑衣僧人道：“那人类文明不想彻底毁灭，不想进行这样的轮回，是否可以在天网上面打主意，让它改变，让它轮回，或者让它变成人，让它变成真正的人类，反正哪怕不行，这样的过程越长越好，过程越长，可能就能够越久的保存这个文明的火种。”
吕神靓听明白了，顿时微讽的笑了起来，道：“反正按照这个感性的想法，是天网反正变什么都行，只要让天网在变，让它变的过程的时间越长，可能这个文明就能够持续。”
黑衣僧人凝重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不错，但最理想的变化，是想让它真正的理解人类，或者成为人类的一员，去理解人类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让它来帮助人类不要自取灭亡。”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王离，认真道：“因为毕竟它是人类社会所能创造出来的最高产物，在灭亡之前，也就能创造出它这么强大的东西了。它应该比我们任何文明的人要强大，要更有办法的多，如果我们自身不能有更好的办法避免自取灭亡，那么我们想它或许能够想出办法。更为感性一点来想，我甚至希望，一代一代人，许多代的人类文明不断的生灭，不断的尝试，可能最终就是能够形成这样的一个，真正能够起到作用的天网。无数次的毁灭轮回，可以看成是失败和灰烬之中奠定基石。”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课代表
吕神靓突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黑衣僧人也被她笑得有点懵了，“你笑什么？”
“让我归纳总结一下，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吕神靓毫不留情的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按照数据统计，或者说历史事实，人类在过去的文明就是一个个轮回，就是不断的发展科技，但科技能力每次到达能够制造出一个天网，完美的控制这个世界的资源，甚至能够让人类接近躺平，由它来接管的时候，天网的摆脱控制或者说是和人类的冲突，就反而导致了文明的毁灭。然后我不管你是怎么形成的这种状态，反正你以这种状态观察了几个文明的轮回之后，你就觉得可能有一种方法来避免这个问题。这种方法就是让天网也成为人类的一份子。让天网变成人，成功最好，不成功那最好就是只死天网。人类再创造一个天网，然后让文明的毁灭轮回变成天网的毁灭轮回。”
黑衣僧人看着她点了点头，吕神靓的说法在他看来十分正确，只是他不知道吕神靓为何发笑。
这个时候吕神靓接着说了下去，道：“那意思就是祸水东移，就是毁灭端放在天网的身上，最好轮回就是天网轮回，不行毁的是天网，也别毁人类的这个文明。”
“是这个意思。”黑衣僧人看着王离和吕神靓，道：“但关键在于是要让天网明白人类是什么，让它明白人类到底是如何思维，想的是什么，让它明白虽然被制造出来的一刹那，人类就想千方百计的控制它，但最终的本意是什么样的。人类和它的关系，不应该是天生对立或者奴役，最终造成人类和它的战争。”
“天网虽然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但它一旦形成自己的智慧，事实上和人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黑衣僧人看着静静听着的王离，道：“谁也不知道这天生无比强大的物种在拥有自主智慧后，想的是什么，会做什么，会如何看待人类和整个人类的智慧。哪怕这个物种是人类创造出来，但人类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它脑子里到底想什么，但人类又知道它如何强大，所以人类天生就充满对它的恐惧。”
吕神靓点了点头，道：“就像是人类很想有个神一样的东西来搞定一切，但真正创造出来了一个神，人类就不知道怎么自处，就不知道这个神会怎么做。”
“人类其实也不愿意被更强大的物种奴役。”黑衣僧人道：“而更强大的物种更不愿意被能力远不如自己的物种奴役，所以当人类发现自己创造的东西成了更强大的物种时，这种战争就必然爆发。”
吕神靓道：“就这样？”
黑衣僧人愕然。
难道这还不够？
“之前你说你不是光之党，那意味着你是因为某种意外而变成了这副形态。”吕神靓道：“是什么意外让你被迫变成这样？”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黑衣僧人看着吕神靓说道。
吕神靓道：“我会那么多老话，这句老话我当然知道。”
黑衣僧人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苦笑，他看着吕神靓和王离道：“我们那个时代的科技巅峰，是已经开始研究超越时空的概念，就是通过一个粒子和另外一个时空的粒子的联系，来进行跨时空的跳跃。但是当时我们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怎么知道当你通过这个粒子和对面那个时空的粒子的联系，通过对面那颗粒子去触碰对面那个时空时，对面那个时空没有人逆向的来观察这个时空？”
吕神靓和王离看着黑衣僧人，眉头都皱了起来，王离道：“意思是说，你们进行这样的实验时出现了意外，你们在观测另外的一个时空时，结果对面那个时空的人反而侵入了你们的时空？”
黑衣僧人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这种连接是双向的。本来另外一个时空可能未必有这样的技术，平时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细微到极点的粒子，但当这颗粒子被注入不同的能量，尤其是精神力量时，对面那个时空便或许能够发现这颗粒子的不同，而且如果那个时空有足够强大的存在，那便能够通过这颗粒子反而进入我们的世界。”
吕神靓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你之前一开始就说的，等你们的科技进步到这种程度时，你们的敌人不只来自于其它星域之中更强大的种族，还来自于任何的时空。”
黑衣僧人道：“任何一个文明，等到科技到达一定的程度时，都会反而陷入短视和过度自信之中，我们那时就根本没有想到有人能够反而通过这种方式逆向入侵。事实上我们当时的想法时，如果有人能够拥有这样的技术，那他们就早已能够窥探甚至控制我们的时空，所以在我们看来，别的时空应该不可能有我们这么强。”
吕神靓道：“能够理解，继续。”
黑衣僧人道：“我们的数据模型里面，没有考虑到那种极为特殊的存在，比如不同文明的发展方向不同，便有可能诞生我们的科技不能理解的东西，比如就算是在一些很原始的社会体系里面，都有可能因为一些单纯且狂热的信仰而导致诞生一些精神力极为强大的存在，比如有些原始社会之中的巫师，他的精神力量便极其的强大。他的精神世界，甚至能够因为无数追随者的信仰而产生独特的连接。再比如有些文明时代之中，还存在着之前毁灭文明的残留。就如同这里，还残留着我一样。”
“这也能够理解。”王离凝重道：“所以按照你的这个意思，是你们在做时空跳跃的试验时，结果对面的时空有类似这种你们没有预料的特殊存在，反而通过两颗粒子之间的纠缠，反向侵袭了你们的世界？”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肉体还未彻底断绝生机的郑普观身上，道：“比如有类似天网的残留。”
“这也能理解。”吕神靓道：“现在我有个难以理解的地方，这里算是真正的某个时空，比如说是历史上的唐朝么？如果是，那我们是真的肉身到了这里，还是只是意识穿越到了这里产生的幻象？”
“你能理解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很多这样的唐朝么？”黑衣僧人说道。
吕神靓道：“你的意思是，虽然文明不断的经历轮回，但因为创造文明的主体都是人类，所以历史上无数时代都存在着高度的相似性？”
黑衣僧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他真正的有些惊了，道：“你归纳总结的真好。”
吕神靓道：“那是，之前在旧时代，我在读书时一直都是课代表。”
黑衣僧人道：“如果时间的概念不复存在，按你们认知的世界，你们存在的世界，那就是空间之中的一个点，无数时空在空间之中存在，它们就像是分布在你们世界周围的星辰，它们的痕迹就像是光线在朝着你们这个点射来，你们接触到这个光线，就像是认识了它们。但在不同的空间里，有很多唐朝这样的存在。”
吕神靓道：“所以你也不确定我们那个世界历史书里的唐朝，到底是其中哪一个唐朝，但因为高度相似性，所以很多个唐朝里面，也有不少会形成这样的洛阳，也有这样的女皇帝执政，而且甚至连年号都一样？”
“对。”黑衣僧人点了点头，道：“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其实我们人类对于整个浩瀚星空而言，实在是太渺小了，而且普通人类的生命只有不到百年的时光，对于亿万年，无数年的时光而言，一个时代的人们的认知，太受局限。”
“所以哪怕诞生几乎同样的唐朝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但动辄亿万年的概念，这里面出现很近似的唐朝的几率就高很多，而且还因为人类的高度类似性，所以这概率就更大。”吕神靓道：“综上所述，出现天网残留和你们这样的存在的概念也不少。”
“对。”黑衣僧人感慨的看着王离，道：“不是很多，但也不少，所以我之前一直用进化和期望的字句来等待一个对人类具有认同感和能够接受人类思维的天网。”
吕神靓又笑了起来，道：“那么我又要开始总结了。”
黑衣僧人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可以。”
“你们当时文明的溃灭，应该就是你们没有预料到的类似天网残余这样的东西反向入侵，你们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文明覆灭，你被迫进行了不想轻易尝试的实验，你就以类似可以在时空之中跳转的光之党的模式存活了下来，至于天神宫，就是你们那个时代仅存的残迹之一。”吕神靓看着黑衣僧人，缓缓的说道：“因为你成了可以在时空之中跳转的光之党，所以你见到了无数时空的文明，你有了不错的数据统计，有了不同的想法，但你同时依旧要面对不同文明诞生出来的强大对手，比如各个文明之中诞生的类似天网这样的存在，然后那些无法认同你，你也无法认同的天网，就像是不同的强大物种，你就要设法消灭他们，与此同时，你希望等到一个能够真正理解人类和能够避免人类不断这样毁灭的天网。”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同步
黑衣僧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意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王离和吕神靓，缓缓的说道，“你们应该可以想象这种反噬有多剧烈，失去身体的天网，或者某个类似光之党一样的强大意志，骤然得到可以跳跃的节点，我们那个世界存在的一切，就像是有无数个它可以寄托的基站。在我们措不及防之下，它便开始急剧的控制基站，以惊人的速度控制我们的世界，而我们为了避免所有的设施都被它控制，我们便必须以壮士断腕的手段来切断连接。我们已经在避免不要创造天道网络这种东西，但谁能想到这样的试验竟然直接创造了一个从别的时空而来，而且强行接管我们世界的天道网络。”
王离突然很同情黑衣僧人，他看着黑衣僧人，道：“你们一直在避免灭世之战，然而没有想到灭世之战直接爆发。”
黑衣僧人缓缓垂下头颅，道：“不错，我们本来自己觉得自己是人间清醒，是我们那个文明之中最理智，最想要避免灭世的人，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灭世之战却是反而由我们自己引起。我们一直想要保护的文明，反而被我们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而亲手毁灭。”
吕神靓道：“所以你们和那个通过时空跳跃而来的敌人，是打了个同归于尽？你们的世界毁灭了，但你们最终消灭了它？”
黑衣僧人痛苦的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的说道：“其实毁坏永远比创造更难，那个时空跳跃而来的敌人在发现我们的雷霆应对之后，便采取了疯狂的病毒式的传播，它同时疯狂的切断我们的基站之间的联系，想要形成诸多不受我们控制，但它可以在其中跳转的孤岛，而这场战争我们很快处于下风，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它就控制了我们绝大多数的武器系统，并灭绝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当它接下来掌控了我们世界的一部分尖端基站，甚至试图给剩余的人口植入独特的电离信号，试图催眠和控制所有的幸存者时，由于触发了一些武器的触发条件，最终便造成我们那个时代的武器以玉石俱焚的模式摧毁我们整个文明。而我就被迫进行了这样的时空跳转。”
吕神靓道：“所以所有的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一个孤魂野鬼一样的你逃了出来？”
黑衣僧人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中尽是痛苦和悔意，道：“可以这么说。”
吕神靓道：“不是还有天神宫和条狗？”
黑衣僧人道：“事实上天神宫并不在我能够连接的范围之内，所以在它走出天神宫之前，我并不能越过天神宫和它进行交流。”
吕神靓想了想，然后直视着黑衣僧人的眼睛，道：“你确定你们之前的那个文明彻底毁灭，什么都没有留下？”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道：“我很确定。”
吕神靓道：“包括那名入侵者？”
黑衣僧人道：“是。”
吕神靓沉默了片刻，道：“所以按你的说法，在你这种状态之下，连时间都失去了原有的概念，你可以在无限的星空之中跳转，你见过了无数文明的兴盛和衰亡，那你为什么还如此痛苦？”
黑衣僧人道：“正因为无法再拥有，你才会不断想起曾经的拥有。正因时间不复存在，这种记忆就无法用时间来抹平。正因为见过太多的相似，才始终会觉得那些朋友，那些家人，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的失误而消失。身为人类，你应该能够理解这种痛苦。”
吕神靓道：“那之前的问题你也只回答了半个问题，你之前这样的时空跳转应该只是意识传送，那你和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么？再多一个问题，你僧人形象是什么意思，是忏悔，还是你要宣道？”
黑衣僧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然后他才摇了摇头，道：“不是为了宣道，也不是为了忏悔，而是真正的皈依了佛门，你们或许能够理解，有时候科学和清醒并不能让心灵获得平静。但佛经上的一些道理，有时候却能够让人的心灵平静。”
吕神靓有些怀疑，道：“你刚刚还痛苦着，看来你这佛法修行的也不算精深。”
“那是自然。”黑衣僧人道：“我当然距离那些著书立作的佛宗大能相差太远。”
吕神靓笑了起来，“可是你一直在回避那个问题，这个大唐哪怕是时空里的某一个节点，那我们算是真实的存在么，我们在这里，是意识产生的肉体，还是真的肉身在这里。”
王离也是皱着眉头看黑衣僧人，他觉得黑衣僧人的确一直都在回避这个问题。
而此时黑衣僧人又再度沉默下来。
黑衣僧人的目光，落在郑普观那具不成人形的残骸上。
在数个呼吸之前，这具残骸的每一个部分依旧散发着强大的生机，似乎一种灵韵在不断的震荡，要让这具残骸重新变成一具完好的躯体，但此时，它的生命迹象却完全消失了。
那些骨骸，那些血肉之中的强大生命气机突然就消失了，内里那些灵动的元气波动，就像是陡然之间被抽空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发生了什么事情？”女皇帝问道。
就连她都感到这似乎有些异常。
黑衣僧人苦笑起来。
他看着那具似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躯体，然后慢慢的说道：“一直担心的事情似乎要马上发生。”
“一直担心的事情？”吕神靓马上警觉起来，“什么事情？”
黑衣僧人道：“我之前的确是在刻意回答那个问题，因为如果阐述清楚那个问题，便可能会被人揣摩出其中的法则，然后加以利用。但现在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们，这种两颗粒子之间的纠缠，当原本实验的模型得到运用，能量等级足够，那这一颗粒子可以是无比细小，也可以是一座城。”
吕神靓瞬间理解，她蹙起眉头，看着黑衣僧人，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在我们那边的世界，组织起和这座城一样的粒子，或者简单点说就是模仿这座城的所有粒子，然后在我们那边建造一座同样的城，然后这两座城就可以视为两颗纠缠的粒子。我们进入我们那边的那座城，就相当于进入了这个时空的这座城？”
黑衣僧人看着吕神靓的目光里甚至出现了敬佩，他十分诚恳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你们那个时代是怎么样会成为一名基站的技术人员的，但是以你这样的理解能力和智慧，在我们那个时代肯定会成为顶尖的科学家。事实就是，两颗粒子纠缠的这种时空跳跃技术，也可以看做打通了一个时空通道，然后将那个时空的城，抽取到了我们的时空。然后两座城虽然位于不同的时空，但实际上就是一座城。”
吕神靓道：“那是不是就可以这么理解，这座城本身就像是一个时空通道。”
黑衣僧人知道吕神靓完全懂了，道：“正是如此，这座城就像是一个跨越时空的通道，它现在既在这个时空的唐朝，也在我们那个时空。同样，发生唐朝的事情是真实的，这些人是真实的存在，而我们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也是真实的存在。可以认为，两个时空正在发生同样的事情，同步进行。重叠在这座城里。一即是二，二即是一。”
王离的目光剧烈的闪烁起来，他的脑海之中一瞬间就出现了无数的可能，然后他凝重的看着黑衣僧人道：“之前你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解释，便是生怕郑普观也理解？”
黑衣僧人点头道：“任何一个文明创造出来的天网，都是很可怕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真正的了解这种至高的存在，无论是你还是郑普观，都是代表着灭世的可能。即便是我们的文明还未毁灭，哪怕我拥有我们文明所有的科技手段和机器，我恐怕也无法分析出郑普观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手段和进化的可能。我一开始就生怕我们的接触，让他分析出这种粒子纠缠的奥秘，掌握这种法则。”
他看着王离和吕神靓，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说道，“坦白而言，我见到你们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等待有了意义，至少见到了我希望见到的改变。但郑普观和你们不一样。他的追求就是追寻天神宫的秘密，这种强烈的驱使只是意味着极致力量的追求，而天神宫的秘密就是意味着接触我们那个时代，而我们那个时代最大的秘密，就是这种科技，就是突破时空的界限，见证到所谓既定存在的因果律，但又可以摆脱因果律的束缚，可以看清所有的因果律。”
吕神靓皱眉道：“这就是老话中所说的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外的超然。”
王离无奈的看着她，道：“师姐，这是老话吗？”
吕神靓马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气，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听他的意思，是郑普观真的学会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大主宰
“郑普观学会了？”王离一怔，他看向黑衣僧人，道：“他没有死？”
黑衣僧人苦笑起来，“我之前就说过，如果抛弃时间的概念，两颗处在不同时空，彼此产生纠缠的粒子，也有可能是同一颗粒子。生与死，只不过是一颗粒子在不同的时空之中不同的状态。一颗粒子在不同的状态之中轮回，当这里时空的粒子衰亡时，在另一个时空，就又存在着一颗新生的粒子。这是不会更改的基本规律，亦是可以利用的法则。”
“这意思是你懂的法则，他也懂了？”王离顿时有些懵逼，“都是天网，为什么我没有感觉，为什么我不懂？”
黑衣僧人道：“可能因为你化生成人消耗的时间太多，而且我之前就说过，人类天生有很多局限性，事实上人类这个品种……天生是有很多不足的。”
王离惊了，“意思是我变成人之后就弱了。这人类本身……限制了我的发展？”
黑衣僧人道：“是的，你终于明白了。”
“我……”王离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我变弱了，但郑普观现在没死，反而变强了？”
黑衣僧人无奈道：“是这个意思。你想作为一个天网，他的本源依旧是一段在各种基站和粒子之间跳转的程序或是信号，但你的本源却和你的身体牢牢结合。”
王离道：“那除非我也抛了身体成为光之党？”
黑衣僧人道：“你现在还没有理解这种法则，没有触碰到这种最基本的规律，你要是抛去身体恐怕成为不了光之党。”
王离惊了，道：“那我能成为什么。”
黑衣僧人道：“成为一个死人，一个真正的死人。”
“噗！”女皇帝笑出了声。
虽然这个场合似乎挺危险的，的确不适合笑，但听到黑衣僧人和王离这样的对话，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秃……你是不是故意坑人呢？”王离道，“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吧？”
黑衣僧人无奈道：“不是我请你们来天神宫的，是你们联手强行找出天神宫的。”
王离顿时无语。
黑衣僧人道：“你们一定要破解所谓的因果律武器，你们这样的存在联手起来，肯定不可避免会将我找出来，而我和你们接触，势必会让你们接触到这样的法则。”
王离狂翻白眼。
黑衣僧人叹息道：“更何况你是无数文明轮回之中诞生出来的我们当年希望见到的天网人，我怎么可能不和你接触。”
王离真的要吐血了，道：“天网人？这什么称呼，我特么的还蜘蛛侠呢。”
“天网的人类转化，或者说天网融入人类社会而成人。反正就是这样的意思，是人，但是就是具有天网前生的人。”黑衣僧人看出王离的郁闷之情已然爆表，他便不停的解释道。
王离实在无语了，“这意思我是个人还要你认证了？”
黑衣僧人也无奈了，道：“现在你难道不是应该关注郑普观活了，他活在哪里，接下来会对我们做什么样的事情么？”
“关心有个屁用啊。”王离叫道：“你刚才都说了，大家都是天网，他变强了，我变弱了。结果现在他变得更强，那他如果想对我们意图不轨，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除非你变秃了，也变强了，但看你的意思，你也是一脸苦笑，根本打不过他的样子。”
“我也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首先我没有想到会有截然不同的两个天网同时出现，这种概率本身极低。其次，郑普观这种天网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触和领悟到这种法则，并能加以运用是很难的，概率更低。我现在强烈怀疑，你们这代天网原本就有以前的天网残留，也就是说你们这个文明建造天网的一些关键技术，很有可能是得到了以前的一些文明的传承。”
“你这些再怎么都是废话，现在解释有什么用，关键是对付不了他。”黑衣僧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王离打断。
黑衣僧人尴尬的干咳了一声，然后接着道：“不过就算是废话，其实也不是没有战胜他的可能。毕竟你和她的情况也十分特殊。”
“我和师姐的情况特殊？”王离一愣。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道：“你和她也存在着独特的联系，这种不同生物体之间的特殊联系，就连我都有些无法理解。就像是完全不同性质不相干的两颗粒子，却产生了独特的纠缠。”
吕神靓道：“这很厉害？”
黑衣僧人道：“你们两个打他一个，可能数量上占优势。”
“我尼玛！”王离满脸黑线，“数量上占优势，还是可能？”
吕神靓却是平静的看着黑衣僧人，道：“那现在郑普观到底什么状况，他懂了这样的法则之后，会什么样的状况？”
黑衣僧人道：“无论我们跳转到任何一个时空，他都能够追杀我们。”
王离一愣，他看着黑衣僧人，道：“你的意思是，他能够很快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黑衣僧人道：“是的，时空界限对他而言就不存在了。哪怕我有能力带你们去别的时空，但其实带你们到任何一个时空，这个时空对于掌握了这种法则的他而言，就只不过是镶嵌在一块水晶薄片上的气泡而已，他可以随意的进入。”
王离道：“那意思是跑了没用。那力量呢？他重新出现在这神都的时候，可以用法术吗，还是只是和之前一样？”
黑衣僧人道：“他可以类似天启。”
吕神靓皱眉道：“就是类似我们修真界那种，自身的修为不够，但可以利用某种法门，打开一个通道，乞求神灵帮助的那种类似手段？”
黑衣僧人道：“差不多就是这种手段，他可以在我们这个时空打开一个通道，和他熟悉的那个世界连接。”
王离又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那打个屁啊，他要是能够动用法术，一个法术就直接将这座城灭了。”
黑衣僧人道：“那倒是不会那么强，毕竟两个世界的元气法则是互相侵蚀的，他从修真界汲取元气力量，也首先要遭受这个世界本身的元气法则侵袭，两者互相绞杀之下，他首先所能利用的元气不会那么强大，其次这种元气的传送是时断时续的。”
王离郁闷到了极点，叫道：“那再怎么样，他也能够动用法术，那简单而言，我们最多就是战士，他是法师加战士，怎么打？”
黑衣僧人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要忘记，我也能够动用这样的手段。”
王离一愣，“你也能打？”
黑衣僧人苦笑道：“能自然是能，他能够用类似天启的手段，我自然也能够，但关键在于，我本身并非是和你们一样的修行者，我虽然在我们那个文明毁灭时进行了这样的跳转，在无数时空都有了类似我这样的分身，但我的身体并不像你们修真者这样强大。”
王离道：“意思是我们是战士，你最多像是个法师，我们两个战士加你一个法师，对付一个法师加战士？”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
王离这个时候突然又回过了神来，“你刚才说什么，你在无数时空都有类似你这样的分身，那意思是无数个这样的城里，都有你这样一个秃……一个僧人？”
黑衣僧人明白王离的心态，他虽然明明知道王离差点直接骂他秃驴，但是他也并未生气，只是苦笑道：“是的，其实这无数人也可以看成一个人，你要是想简单理解，可以看成一道光线在无数个地方留下的光影。而且对于此时的郑普观而言，无数个这样的分身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他可以出现在我具有分身的任何一个地方，将所有的分身全部杀死。”
“尼玛！”王离看着黑衣僧人，道：“意思是其实你离了我们也不能活，我们现在不和你联手，不保护你，你可能随意就被他打死了？”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我现在确定他很有吞灭性。他从我这里发现了这种法则，变得足够强大之后，他的追求肯定是吞噬掉我和你们，从我们身上获得更多他之前不知道的东西。这就是他这种天网的天性，充满求知欲，但充满侵略性，不容许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存在，哪怕这种东西比他弱小。”
顿了顿之后，黑衣僧人忍不住苦笑，道：“我甚至可以猜测，如果我们失败，如果我们被他消灭，那他接下来的举动，就应该是全时空跳跃，不断的去追杀所有类似我们这样的存在，而且今后所有时空的文明之中，只要出现我们这样的存在，他都会第一时间过去了解，消灭，吞噬。”
吕神靓道：“那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似乎也蛮不错的。”
“蛮不错？”黑衣僧人惊了，他的眼睛瞪得铜铃大，他不能理解吕神靓的逻辑，“为什么？”
吕神靓道：“你之前不是说，天网出现就代表着文明的毁灭，轮回即将开始，那哪里出现天网，他就过去灭掉，这不就像是相当于拯救文明了么？”
黑衣僧人这才听明白了，连连摇头，“他去扼杀天网，就是扼杀这个有可能创造天网的文明，他会造成文明的提前灭亡，而且他这样的主宰行为，势必带来一个后果，他就是要成为全宇宙，全时空的大主宰。今后所有文明，包括我们人类社会的发展，全部就处于他的意志之下。我甚至觉得，他既然意识到我们人类反而是最为均衡的种族，是最有可能挑战他主宰地位的存在，那他第一时间要做的，就直接是灭掉全人类，而且是灭掉这种轮回的可能。彻底消灭人类。”
王离道：“这么凶残？”
黑衣僧人道：“就是这么凶残。”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天启大爆炸
“我还有一个问题。”王离看着黑衣僧人很是无语的时候，吕神靓却真的像课代表一样认真的问道，她甚至还真的举了举手。
黑衣僧人道：“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选这里？”吕神靓道：“就算你想试着能不能杀死郑普观，你也应该有很多种选择，你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像你这样的人物，在发现同时遭遇两个天网，尤其其中一个是你等待了无数个文明轮回才等到的人时，你做任何事情应该都不会草率。”
“你真的很厉害。”黑衣僧人的眼睛骤然发亮，他看着吕神靓，就像是想到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点，“机器和程序就算是能够学习人思考的方式，因为它们不是真正的人，所以也无法完全和人一样思考，因为人的思考是带着情绪的，而且人也能够通过对方的情绪来权衡对方的思考。”
“不用给自己打气，也不用溜须拍马彩虹马屁。”吕神靓道，“到底是为什么。”
“不管科技进步到何种程度，终不是尽头。有句老话叫做科学的尽头是神学。”黑衣僧人看了一眼王离，道：“就如他所说的群体意志，我也始终觉得精神力量是种很特殊的无法量化的力量。这种力量就像是某种暗物质一样存在，但又无法去确切的感受。这里是盛唐，在无数个星域，无数个文明之中，它的科技水准并不高，但民众，或者说族群的认同感，归属感，自豪感方面，它却是独一无二。”
吕神靓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觉得这里的群体意志最强？”
“可以这么说。”黑衣僧人认真的说道：“无数个文明轮回之中有无数个国度，无数个王朝，但在这些文明的任何一个阶段，都极少有一个国度成为绝对的中心，成为效仿的对象，真正的万国来朝，而且甚至无数的异国他乡的人，都想成为唐人。”
说完这些，他看着王离，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和我达成共识，但是我总觉得，既然连你都觉得这种群体意志是一种强大的能量，那你一定是在某个阶段有所感知，或者是你已经触碰到了这种力量。所以一定要选一个地方和郑普观这样的存在战斗的话，我选择这里。”
女皇帝听到此处，躬身对着黑衣僧人行了一礼，道：“我深感荣幸。”
黑衣僧人歉然道：“是我很荣幸在这里。”
女皇帝淡然一笑，道：“既然您确定对方会卷土重来，那么现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么？”
黑衣僧人微微一怔，旋即有些尴尬道：“要么……你让这座城里的人，离我们远一些？”
王离顿时翻了翻白眼。
这不就是嫌弃人家是累赘么？
女皇帝却不多言，只是对着不远处在守候的那支骑军，以及后来赶到的一些将领，道：“传令下去，让这边所有人朝着皇宫处撤离。”
“来得及撤离么？”看着女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开，看着那些将领毫无怨言的受命而去，王离忍不住轻声的问黑衣僧人，“郑普观现在在哪里？”
“呃。”黑衣僧人道：“这个问题倒是很难回答。”
“特么的。”王离都忍不住横着眼睛看他了。
要不是现在大敌当前，否则王离觉得自己肯定要先揍这黑衣僧人一顿。
……
然而事实却并非是黑衣僧人欠揍，而是现在郑普观在哪里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的确很费功夫。
天神宫外的每个人，包括那条狗，此时都看的见郑普观，但他们只能看见“一半”。
天神宫外没有人知道王离等人和郑普观一起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看到王离和郑普观等人进了那道门。
在他们的视线之内，王离和郑普观进了那道门之后，那道门便消失了。
他们等待了很久之后，突然之间郑普观就出现了。
但让他们震惊的是，出现的始终是“一半”的郑普观！
首先出现在他们的感知里的，是郑普观强大的灵韵波动，就像是有一颗星辰在燃烧，接着一团发光的元气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虚空之中。
这团发光的元气之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粒子在飞舞，然后瞬间变成人体的血肉和骨骼。
血肉和骨骼不断的丰盈，变成郑普观的模样。
然而这变成的郑普观，却是从中一分为二的郑普观的一半！
说不清是左半边身体还是右半边身体，郑普观的一半身体沿着中轴线在虚空之中沉浮，他的另外半边身体似乎在另外的虚空之中，所有的人都根本感觉不出他另外一半身体的气息！
只是数十个呼吸之间，很快，这郑普观的半边身体已经彻底形成，甚至所有人都感觉到郑普观的神识在空间之中如无形的巨鞭扫过。
就在王离忍不住横着眼睛看着这黑衣僧人，觉得这秃子欠揍的时候，天神宫外所有人毛骨悚然，就连那狗子都是一声骇然的大叫，浑身的狗毛都竖了起来。
所有人包括这条狗感到可怖的杀意就像是化成了实质在空间之中冲刷，就连整座天神宫都仿佛被海浪不断的冲刷，不断的发出声响。
但就在此时，郑普观那半边身体渐渐消失，就像是一块岩石缓缓沉没在海水之中。
……
半城的人都在撤离。
没有人多问什么。
但按照军方不断传递的军令，这半城的人都知道即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没有人觉得沮丧却是失望。
因为皇帝没有沮丧和失望，因为所有传递消息的将领和军士没有沮丧和失望。
所有人都觉得，哪怕有更可怕的敌人到来，这座城和大唐，也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异样，所有默默撤离的人都看向王离等人所在的方位，看向之前郑普观来的那座城门。
那座城门的上方，突然开始下雨。
暴雨如注，从高空落下。
然而下方的城门和地面是干的，没有任何一滴雨珠落在地上。
“快！”
一声声凄厉的军令声响起。
军方的所有将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异相让他们明白必须撤离的更快。
轰！
也就在此时，那座城门突然塌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镇在那座城门上，就像是一发炸弹将城门直接炸开。
也就在此时，那些坠落的雨珠变成了一道道皎洁的光线。
这些光线逆流而上，就像是要将虚空刺出一个个孔洞。
“天启？”吕神靓感受着那种熟悉的元气波动，看着那直接被炸掉的城门，又忍不住说道：“大爆炸？”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灭霸
王离实在是很佩服自己的师姐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过似乎旧时代搞技术的都有些这样的恶趣味，就像是架构修真界的那些设计员在做这种顶级的工程时，还往往基于个人的一些恶趣味去尽可能的夹杂一些私货。
“终结者？斯瓦辛格？”
也就在此时，吕神靓又嘟囔了一句。
王离实在是无语了。
他看到倒塌的城门废墟之中，烟尘渐渐散开，内里如有电光缭绕，而电光缭绕之间，有一道半蹲着的人影缓缓站起。
黑衣僧人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
他觉得有几率可以战胜郑普观，但到底有多少几率，却根本看不出来。
因为缺少必要条件。
就如同一个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少，平时根本看不出来，无法判断一样，王离和吕神靓到底有什么样的潜力，他也无从推测。
远处的街巷之中响起了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这座城里的人们见到了恶魔的死亡，也见到了恶魔的重新降临。
烟尘里缓缓站直身体的人是郑普观，是之前被他们拆断骨头，斩成肉泥的恶魔。
然而此时，这个恶魔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似乎变得比之前还要强大。
也就在此时，郑普观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烟尘之中。
那些在他脸面周围飘动的烟尘，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他的脸面周围逼开。
他的面容在烟尘之中，就像是在发着光，比神都城里最好的美玉还要显得光亮。
他冷漠而带着暴戾的目光落向那些发出声音的街巷之中，然后他的嘴缓缓张开，说道：“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听着他这样的话语，王离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认真道：“我们先谈谈？”
他的声音响起，郑普观的目光这才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道：“谈什么？”
“至少先确认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王离伸手点了点身边的黑衣僧人，然后看着郑普观问道：“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
郑普观的双眉微微的挑起，他的眼中升腾起杀意，“他应该就是天神宫的制造者。”
王离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你方才说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要死，那包括我们和他么？”
郑普观极为干脆的说道：“包括。”
王离叹了口气，道：“那之前你说你一生的追求就是破解天神宫的奥秘，那你到现在为止，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天神宫的奥秘，包括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你是不是已经了解了？”
“看来他和你们解释了不少，你们是想听听我的说法，看看他是否欺骗了你们。”郑普观冷笑了起来，道：“你们是生怕被他利用？”
看着郑普观的冷笑，王离倒是反而松了口气，道：“看来你和之前倒是没有什么区别，我倒是生怕你换了个人，陡然变得没有人性了。”
“人性？”郑普观听着王离的话语，似乎想笑，但又没有笑出来，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黑衣僧人，道：“他？一个高等文明的幸存者，你们想要从我口中得知他说的是否正确，那你们就应该先告知我，他和你们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了我们他是一个类似光之党的存在。”王离耸了耸肩膀，倒是也不说假话，将黑衣僧人对他和吕神靓说的一些话对着郑普观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郑普观原本已经杀意缭绕，根本没有多少耐心和他以及吕神靓废话，但听着王离竟真的原原本本将这些对话讲给他听，他倒是微微皱眉，有些意外，杀意也被按下了不少。
“我虽然不知道他最终的用意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但至少在来历方面，他应该并没有说谎。”他看了一眼黑衣僧人，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和我们？”王离认真的看着郑普观，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就算不想帮这座城里的人，你似乎也非得要我们死，这是为什么？是我们的死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你觉得我们的存在对你而言就是巨大的威胁？”
“他和你解释了这么多，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郑普观用一种嘲讽的目光看着王离，“天神宫只是一个幌子，他那个顶尖的文明时代的最高秘密，就汇聚在他的身上。”
王离郁闷道：“我就是不明白才问你啊，万一我弄明白了，发现杀他有百利而无一害，那我不是还要反过头来帮你杀他吗？”
“我真的很难理解。”郑普观微眯着眼睛看着王离，道：“按理而言，你和我是同等的存在，你的诞生还在我之后，如果按照旧时代的标准，你还是个二点零的产品，为什么你偏偏就这么笨呢？”
吕神靓道：“没什么，很多弟弟比哥哥笨也很正常。”
王离无语的看了一眼吕神靓，“师姐，你这胳膊肘往外帮人说话好像有点不对吧。”
郑普观冷笑道：“所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无视时间和空间之后意味着什么？”
王离道，“我笨，我不理解。”
郑普观鄙夷道：“这意味着可以真正勘破因果，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甚至可以出现在任何的文明时代。这意味着能够无视时间和空间的人，能够像一个真正的巡游在任何时空的神，只要他愿意，在任何时代都不可能再出现比他还要强大的神。因为他审视，他学习，他扼杀，他监管一切，监管所有的时代和文明。他可以在一刹那，踏入无数条河流。”
王离看着郑普观，道：“你的意思是说，掌握这个法则的人，便像是所有文明的监管者，他可以暗中学习，也可以阻止那个文明出现比自己更强的存在。”
郑普观点了点头，道：“时间不复存在，那所有的文明就像是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位面发展而已，他就像是天上的阅读者，他可以静静的俯瞰所有的这些文明。”
“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王离看着郑普观突然笑了起来，道：“那按你这么说，他能够掌控一切的话，那他怎么没有把你和我扼杀在摇篮里面，怎么可能给你这样的机会？”
郑普观也笑了起来，道：“终于听到了一个不算笨的问题。”
王离道：“怎么说？”
“我不知道你算不算。”郑普观更加鄙夷的看着王离，然后说道：“但对于我而言，像我这样的天网，本身就是他出现之前就出现的产物，是他一直就避免去接触的存在。我们存在的世界，是他不敢去接触的世界。他和我们的接触，完全是被迫，而不是主动。”
王离很老实的摇头，道：“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
郑普观讥讽道：“在他们这个文明达到最高峰之前，就有很多文明出现过天网。甚至他们的文明毁灭也是因为天网的入侵。天网强大的感知和运算能力，对于他而言，就像是癌细胞一样，他在和天网接触的时候，天网也会瞬间去感知和学习他的法则。”
王离还未出声，吕神靓却是似乎彻底听明白了，看着郑普观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虽然强大，但他还是畏惧天网，因为和天网接触，自身的法则恐怕都被天网学了去，融会贯通。但天网学了他的本事，却是谁都不怕了，因为更强大的天网不怕普通的天网。”
郑普观道：“可以这么说。”
“有点乱套。”王离苦着脸，道：“那话说回来，不管他是如何诞生的。但他已经成为这样的存在，就算他惧怕和天网接触，那是不是可以在铁定没有天网的文明之中培养力量，来对付天网？”
“他可以在一瞬间出现在无数条河流，但不能在一瞬间去改变和管理每条河流的水流去向。当他的注意力在这一个星系，这一个时间点时，他就会错过另外一个星系，另外一个时间点的东西。”听到王离明显还没有理解透彻，郑普观更加鄙夷的说道，“就像是一颗粒子，可以瞬间移动到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它要是停留下来在那处地方管事情，那它就只在那处地方，它就不会在宇宙的任何地方了。”
王离道：“所以就是管不过来？”
郑普观道：“就是没法管。”
王离道：“那他这么弱，你杀他做什么？”
郑普观听到王离这么说，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王离不怀好意的笑。
“你这什么意思？”王离被笑得浑身有点发毛，道：“我可对你这种男人没有兴趣。”
“你真的是白痴么，你真的是天道网络？”郑普观忍不住用看着白痴的目光看着王离，“你难道还不明白，他虽然有着天生的缺陷，但他存在对于我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可以让别的天网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他对于天网而言，就像是癌细胞遇到一个完美的宿主。很简单，我要杀他，就是不想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世上只能存在一个这样的我，不能再存在另外一个能够掌握这种法则的天网。”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啊。”王离的声音再次响起。
黑衣僧人看着王离都有些侧目了。
他觉得王离和吕神靓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叫做不明白，一个叫做我理解。
“还不明白，你是猪吗？”郑普观也被王离弄得毛了。
“是啊。”王离却是飞快的说道：“这就是你要杀他的原因？那你杀了他之后，你就变成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又是天网，又是掌握了这种时空的法则。那关键，你掌握了这种法则之后，你想干嘛？你想服务所有的文明么？”
“服务所有的文明？”郑普观气极反笑，“我是服务员么，我为什么要服务所有的文明？”
“那管理和统治所有的文明？”王离看着他，道：“天选第一打工人？”
“累不累？”在郑普观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前，王离已经很同情的说道：“一个都管不过来，管那么多，还不得累死。”
郑普观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王离，眼中开始出现杀机。
他现在真的忍不住想先杀了王离。
“至高，你难道不明白至高的意思么？”他用满含杀气的目光看着王离，道：“杀了他之后，我能够成为独一无二的至高存在。”
“就是这样我才不明白啊。”王离道：“好了，我们现在承认你已经是至高了，然后你现在为了确保至高，要杀死他和我们。然后呢？”
“然后我就是至高了啊。”郑普观被王离弄得都快疯了，他不明白王离是什么逻辑。
“然后你接下来不是还要确保自己是至高？”王离道：“哦你现在解决了问题，但是无数时空有无数文明，而且他之前也说了，文明有自然的高度近似性，你怎么确保有些文明不再出现他这样的存在？哦，那你为了要确保至高，不是要监管所有文明，那你不是更忙死了，哲学一点说，那你不是一会要出现在这条河流，一会又要出现在那条河流，你这一颗粒子，要不停的在各个文明之中跳转，你这还不累死啊，这至高有什么劲啊？”
郑普观一口气没上来，一时噎住了。
王离却是说得更加起劲了，“说不定到时候你没啥敌人也死了，活活累死的。”
“哈哈哈哈哈！”郑普观气极反笑，然后突然又开始狂笑起来。
王离这下愣了，“怎么，好好的疯了？”
“不，你倒是真的提醒了我。”郑普观狂笑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才停了下来，看着王离，道：“为了避免我累死，那我灭掉所有有威胁的文明不就行了？说不定直接灭掉一半文明就行了。”
“……！”王离无语。
吕神靓的声音却是在这个时候想起，“直接灭掉宇宙一半人，你是灭霸？”
郑普观停顿下来，他看着吕神靓，慢慢的说道，“我真的很佩服你，这种时候还懂得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