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仙侠武侠>渡劫之王【完结】>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不懂礼貌

  数万年来,这种级数的火器对于他而言连儿童的玩具都不算,只要他一个动念,细微的天地元气的波动,就能令这些火器轻易的熄灭,或者反而变成燎原的大火。

  数万年来,他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被这种火器灼伤的痛苦,就连一次都没有。

  不是没有尝试的兴趣,而是根本没有必要。

  因为像他这样的存在,即便是被人重创,他也完全可以瞬间动用法门,切断自己对于痛苦的感知。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在这座城里,他被切断了和天地元气的联系,同时也无法切断自己对于痛苦的感知。

  原来被火器灼伤,竟然是这样的痛楚。

  那种火辣辣的不断撩拨神经的痛苦,就像是火焰依旧在他的血肉之中缓慢的爬行,让他觉得自己的真元即便在奔涌过去,但那种痛楚却根本不能很快的消失,甚至就像是烙印一样烙印在他的大脑里。

  除了变态,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痛苦。

  郑普观不是变态,他不喜欢这种痛苦,更不喜欢轻易被人造成这种痛苦。

  郑普观从来不是什么所谓的名门正派的修士,那些修士的生死也全然不在他眼中,在这座城里,只是天神宫的制造者令他足够忌惮,而此时,这座城里这些人的纠缠,已经点燃了他心中的杀意。

  “我一开始很有礼貌,但是你们不懂礼貌。”

  “如果一定要我这样,那我只能这样。”

  “六扇门就很了不起么?六扇门就配这样和我说话?”

  他摸了摸自己被烧掉的那条眉毛,转过身来看着吕颂的同时,他说了这样的三句话。

  吕颂和他的目光一触,顿时浑身发寒,就像是在野外被一头饿虎盯上了。

  但他刚刚心中觉得不妙,还未来得及下一步动作,郑普观已经朝着他扬了扬手。

  郑普观的手中握了一个箭簇。

  这颗箭簇被他扬手朝着吕颂丢去。

  嗤!

  空气里骤然响起凄厉的破空声。

  这破空声才刚刚响起,吕颂骇然的往后翻飞,想要躲过郑普观这一击,但是他的身体刚刚才往后翻出,他的整个身体就已经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一般猛然一震。

  他的胸口和后背同时爆开一团血雾。

  “啊!”

  就在他后方的那名读书人模样的青年男子发出一声骇然的大叫。

  他看到吕颂的胸前和后背同时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杀!”

  远处的数名唐军将领的眼睛已经一片赤红,他们一眼就看出吕颂这伤势已经无可救药。

  伴随着他们的厉喝,更多的箭矢密集如雨不断朝着郑普观坠落。

  唐军的箭矢都是制造最为精良的羽箭,造价不菲,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多用,然而此时面对这样的凶徒,所有的箭手已经丝毫不吝啬箭囊之中的羽箭,都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不断的朝着郑普观施射。

  “杀什么杀?”

  “就真的不懂礼貌么?”

  “凭什么就觉得我是什么突厥的什么贪狼部?”

  “贪狼部的人让你们这么畏惧?”

  在这样的箭雨里,郑普观开始移动。

  他只是走了几步,便走到了街道的边缘,便利用一侧的屋檐解决了大多数箭矢的威胁。

  而在这几步之中,所有的箭手都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没有任何一朵血花在郑普观的身上出现。

  没有任何一支箭矢落在郑普观的身上。

  那些呼啸坠落的箭矢,要么落在他的身侧和身后,要么就像是无头的苍蝇一样轻易的被他用手拍飞。

  听着他的这些话语,就连几名唐军将领的双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们也已经开始怀疑吕颂和自己一开始的判断。

  这人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贪狼部的人。

  因为就算是贪狼部最为强大的那几个人,也根本不可能如此强大。

  “礼貌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但唐律,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也就在此时,有沉冷的声音在远处的街巷之中响起,“无论你是谁,当街杀人,尤其是杀了军中的教头,杀了六扇门的捕头,便更不要想着安然离开洛阳。”

  “不管你是不是贪狼部,不管你在战场上或是在牧原上杀人要不要偿命,在大唐,在洛阳,杀人,是要偿命的。”

  郑普观手中至少握了五支箭矢,他手指微动,硬忍着掌心肌肤那种刺痛感,便轻易的折下了五支箭簇。

  在这个人的声音响起之前,他原本是想用这五支箭簇杀死一些对他施射的箭手,但是这个人的声音,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种居高临下和充满威胁的声音,让他心中那种烦躁和无法忍耐的情绪如草原上的野火熊熊燃烧起来。

  “偿命?”

  他走出了原本已经遮掩住自己身体的屋檐,然后对着那声音响起的方位,冷冷的说道:“那你就先去死吧。”

  在说话的同时,他的身上发出恐怖的炸响,就像是有数十条牛筋同时绷紧,又同时猛然放开的那种炸响。

  嗤嗤嗤……

  五枚箭簇同时破空,朝着那声音响起的地方飞射而去。

  没有什么神识锁定。

  没有什么法术加持。

  只是身体的协调性和发力,却让他这五枚箭矢比这大唐最为强大的暗器师打出的暗器还不知要精准多少倍,要强多少倍。

  咄咄咄咄咄……

  一道土墙突然破开几个大洞,五点寒芒穿过土墙,打在一个人的胸口。

  这个人胸口当当当连响,伴随着尘烟涌起一团团的火星。

  这个人的身体微微一晃,又重新站稳了。

  这是一名身材很高大的唐军将领。

  他的面容显得极为坚毅,此时他缓缓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胸口,眼中也充斥震骇之意。

  他此时除了头部之外,浑身已经披挂厚厚的重铠。

  他胸口的铠甲足以让那些寻常的军士感到畏惧。

  那种独特的厚重而森冷的光芒,都足以震慑人心。

  然而此时,他胸前的铠甲上出现了五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他和郑普观此时的距离绝对超过两百步。

  两百步的距离,除了那种攻城弩和弩车激发的弩箭,世间没有任何一具重弓重弩可以对他的铠甲造成这样的伤害。

  这人,还算是人么?

  这名平时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即便对着上万名敌军都可以不做思索冲杀进去的唐军将领,此时的脑海之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杀!”

  军令如山,对于已经聚集的唐军而言,既然命令已经下达,那不管对面到底何等的存在,都必须要严苛的执行军令。

  伴随着一阵急如骤雨的脚步声,上百名军士突然从郑普观前方的两侧巷道之中狂奔出来。

  唰的一声。

  数十名军士同时拔刀,雪亮的刀身的反光,瞬间就让郑普观微微眯起眼睛。

  但这数十名拔刀的军士并不是冲锋在最前的军士。

  冲锋在最前的军士全部手持长枪,他们的配合极为默契,从两侧的街巷中冲出来,各自只是奔行了十余步,便已经组成了一个半月形的队形,他们朝着郑普观冲来,手中的长枪几乎同一时间朝着郑普观的身体各处刺来。

  他们长枪挺刺的动作也十分一致,长枪刺出的同时,他们的身体弯曲,后方那些持刀的军士要么从他们的身侧间隙之中冲出,要么直接踩踏在他们的背上,直接跃起!

  这些长枪就算不能直接将郑普观刺死,只要将郑普观的动作有所限制,那么数十把席卷而来的长刀,一定会将他斩得血肉横飞!

  “你们真的不懂礼貌。”

  看着那些雪亮的枪尖和刀光,郑普观再次冷冷的说了这一句。

  他伸手朝着前方拢去,就像是凭空去兜一把风。

  看似很随意,很无力。

  然而当他的双手十指收拢时,一把长枪的枪头分别落在了他的双手之中。

  随着他的双手继续挥动,这些原本站立极稳,甚至足以给后方军士做跳板的长枪手全部失去了身体平衡。

  这些军士瞬间摔倒,在地上翻滚,撞做一团。

  郑普观的动作看似极有条理,看似不快。

  他将从这些军士手中夺来的长枪随意的插在地上,然后随意的拔出一两根拍打出去。

  若是枪杆断了,他就随手将拍断的枪杆砸到前方军士的身上,然后再随意的拔出一两根长枪,再拍打去去。

  没有什么枪法可言。

  然而就是这样看似不快的动作,在所有唐军将领的眼中,却像是街道上骤然卷起的惊涛骇浪。

  伴随着恐怖的抽打声,那些冲到郑普观周遭的军士,就像是被小孩子用木棍击断的野草一样,不断的抛飞出去。

  这些训练有素的唐军,在他的面前,就像是拿着棍子的小孩子身前的片片野草。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燃烧的眼眸

  长枪、刀盾、箭手,这些平时围攻武者十分有效的组合,在郑普观面前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远处的街巷里,尤其是很多楼阁之中,有很多洛阳的民众在看着这一场大战。

  看着如魔神一般的郑普观,这些民众开始怀疑唐军是如何在对突厥等外敌的战斗之中取得胜利。

  也就在此时,他们突然感到屋顶的瓦片,自己身前的窗棂都开始震动起来。

  灰尘从房梁上被震脱出来,洒落下来。

  当!当!当!当!……

  临近郑普观的长街之中响起敲钟般的巨大震响。

  数尊身上闪耀着森冷光泽的高大身影,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狂奔出来。

  虽然只是不到百步的距离,但是这数尊重铠的面罩之下传出的粗重呼吸声就像是有巨牛在喘息。

  只是百步的距离,数尊重铠之中的唐军将领便已经将自己的体能催动到了极致,他们的胸腔就像是要燃烧起来,大量的汗水在重铠之中蒸腾,从他们的头顶散发出来。

  他们的体力在飞快的消耗,但换来的,是让他们冲到郑普观之前时,他们的跑动速度已经到达了极致!

  即便身披着可怖重量的铠甲,即便此时他们的体力都已经接近极限,但他们此时冲刺的速度,却比那些普通的军士还要快,他们庞大的身躯看上去,还依旧足够轻盈!

  这是长年累月不断苦练的结果,只是凭借这种速度和这种让人看起来还十分轻盈的感觉,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唐军明白,这是大唐的骄傲,这是大唐重铠军之中的高手。

  大唐八百重铠之中,拥有这样实力的,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个。

  “神都版本钢铁侠?”然而看着这四尊高速冲刺而来的钢铁身躯,郑普观只是冷冷的笑了笑。

  他放开手中的一杆长枪,直接朝着正面冲来的那具重铠冲了过去!

  “他要做什么?”

  一名刚刚出现在巷口的唐军将领看到这一幕,瞬间呼吸停顿,身体僵在了当地。

  竟然有人要以血肉之躯,和重铠博力?

  而且是已经冲刺起来的重铠。

  这就像是在战场上,没有步军会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一辆疾驰的战车一样的道理。

  朝着郑普观迎面重来的这具重铠胸前有五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这具重铠下的唐军将领叫做杨秋实。

  他的名字很农夫化。

  春华秋实。

  他的父亲原本就想让他好好的做一名农夫。

  但他的确有些天赋异禀,就连村庄上的牛都不如他有力气,而且他干了重活之后,恢复得也比一般人快,所以他很快就被大唐的军方注意,并很快成了重铠军中的一名强者。

  他拥有很多军功,在军中,他叫做落叶将军。

  他冲刺起来杀入敌军,那些敌人就像是被秋风扫起的落叶。

  即便自己之前在两百步外被郑普观的投掷箭簇一击弄得产生了对方非人的想法,但此时面对着冲来的郑普观,他依旧没有丝毫的畏惧,在体力接近极限的这种时候,也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很简单,对方如果也是身披重铠的重铠军士,那他此时身上也会也有很多需要防护的弱处,但对方现在只是没有身披重铠的血肉之躯,那在他看来,此时所需要做的,便是只需保持住自己的平衡,不要轻易被对方用力量带倒。

  所以看着正面重来的郑普观,他只是略微蜷缩起身体,然后略微缩小了自己每一步跨出的步距。

  他跑得异常的稳。

  就像是一团钢块,朝着郑普观撞去。

  他甚至都没有去挥舞手中的武器。

  在郑普观到达他面前时,他也没有感觉郑普观的动作有多快。

  他看的很清晰。

  郑普观冲到他的面前,然后两个手同时朝着他身上按了上来。

  他没有改变任何的动作,只是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朝着郑普观挤压而去。

  他看得出郑普观似乎是想摔跤一样,将他摔出去。

  他不认为自己这样的应对,会给郑普观摔出去的机会。

  然而他的脑海之中才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判断,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

  郑普观的脚勾了勾。

  他的双手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摔跤动作,这一具沉重的,而且正在往前奔跑的重铠,就直接朝着一侧翻飞了出去。

  沉重的重铠,反而就像是被秋风卷起的落叶。

  还未落地,这名身经百战的唐军将领脑海之中已经充斥匪夷所思的情绪。

  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判断不知为何已经完全不对。

  对方似乎明明不快,但这勾脚和摔飞自己的动作,却是那么的快,快得他都根本反应过来。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根本就留有大量的余地。

  轰!

  这具重铠狠狠的撞入一侧的商铺之中。

  这家商铺是间茶铺,各种细碎的茶叶伴随着气浪喷涌出来。

  与此同时,另外三具重铠已经略微调整了方位,而且三具重铠都没有保持高速冲刺,只是像三堵墙一样将郑普观挤压在中央。

  “有什么用?”

  郑普观冷笑了起来。

  他任凭这三具重铠接近他的身躯,唰的一声,当一具重铠手持的长刀骤然朝着他挥去的刹那,另外一具重铠半蹲下来,手中持着的一面圆盾朝着他的身体快速推去。

  “有什么用?”

  郑普观再次重复了一句这样的话语。

  在他的声音传入这三具重铠之中的将领的耳廓时,那名手中持着圆盾的重铠军士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

  他的身体朝着前方摔落下去,而一股巨力直接扯脱了他手中的圆盾,让他的双手手臂都彻底麻木起来。

  当!

  这具朝着前方摔落下去的重铠撞在那具手持长刀的重铠的侧面,将那具重铠撞得踉跄了一下。

  “去死!”

  也就在此时,就在茶铺旁边那家铺子的屋顶之上,却是响起一声厉喝。

  随着这声厉喝,从那家铺子的屋顶上,却是有两名剑师飞跃了下来。

  这两名剑师都是身穿便服,在飞跃下来的同时,屋顶上还有数名军士各自洒出一包干石灰。

  数大包石灰粉瞬间铺洒开来,形成厚厚的白色粉雾,将这三具重铠和郑普观的身影都笼罩其中。

  重铠无论是在大唐还是此时大唐的敌国,都是最顶尖的战力,然而就连大唐的很多看客都没有想到,这四尊重铠也只不过是诱饵!

  真正的杀招,是这些铺天盖地洒落的石灰粉,是这两名剑师!

  两名剑师的身影没入厚厚的粉雾之中。

  他们闭上了双目,屏住了呼吸,他们也根本无法视物,只是这样的场面他们训练过无数次,所以即便紧闭着双目,他们手中的利剑也如同出洞的毒蛇一般直刺郑普观的身躯。

  他们甚至没有追求一定要刺中要害部位,对于他们而言,不管对方是何等厉害的存在,只要在这座城里开始流血,那一定会被无数像他们这样的人慢慢磨死。

  喀嚓一声。

  一名剑师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然后他手中的剑刺中了空气。

  他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睛。

  即便他冒着今后变成瞎子的风险,也一定要看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睁开眼睛的刹那,眼球就感觉到了灼烧般的刺痛,粉尘不断落入他的眼眶,就像是炭火一样发烫。

  在这一刹那,他看到自己的那名同伴的头颅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折向一侧。

  而他要刺杀的郑普观,则就在自己开始坠倒的那名同伴身旁。

  他的眼睛好像燃烧了起来,但是他浑身上下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比冬天落在冰水之中的寒意更冷。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血肉之躯

  这名剑师浑身开始颤抖。

  他再次出剑,刺向郑普观。

  然后他看见一柄剑刺入自己的腹中,然后再抽出,带出一股血泉。

  怎么会这样?

  明明看上去不是很快,为什么自己怎么都躲不开?

  似乎只是比自己快了一点啊。

  为什么会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名剑师带着这样的疑问,重重的摔倒在郑普观的身前。

  石灰粉还在纷纷扬扬的洒落。

  他的热血从体内不断涌出,石灰粉落在血水之中,让他和其余人的鲜血变得更加滚烫,嗤嗤作响。

  郑普观的眼睛不断的流泪。

  即便他比这些人的反应要快,在石灰粉洒落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而些许的粉尘还是让他的眼眶里充满了异物感,刺激得他的眼泪不断的流淌。

  这种泼洒石灰粉的方式自然很卑鄙,但却没有引起他更多的愤怒。

  因为他自己都渐渐理解,对于这些相对于他太过弱小的人而言,要想对他造成伤害,便必须要用各种卑鄙的手段。

  他眉毛上的灼烧痛感已经消失,但是被烧掉的眉毛还没有长出来。

  胸口肌肤上被灼伤的不适感,还在不断的传来。

  对于这个城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武力,他已经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按照这些人的神色变幻和之前那些人的交谈,他可以确定方才围攻自己的那几名重铠军士就应该算是这个世界军中的顶级战力。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战力根本不足以让他产生丝毫的畏惧。

  但是通过有些模糊的双眼,看着脚下流淌的冒着热气,甚至因为石灰粉而有些沸腾的鲜血,他的心中却偏偏产生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这种情绪,即便在面对天神宫的时候都没有过。

  他不想让这样的战斗继续下去。

  因为他知道这些唐军肯定还有很多卑鄙的手段。

  “你们虽然不懂礼貌,但我觉得现在应该可以谈一谈了。”

  他握着流淌着鲜血的剑,然后对着那几名重铠军士说道。

  然而那几名重铠军士只是沉重的呼吸着,没有回应。

  也就在此时,那条大道上,那辆崩碎的马车后方,突然响起阵阵的马嘶声,如雷般的马蹄声几乎同时响起。

  数百名骑军,就像是决堤的江水一样从那个拐角涌出,然后越过那被石柱砸碎的马车,顷刻间就到了全速。

  这些骑军的身上没有穿任何的铠甲,每一名骑军甚至没有佩戴刀剑,没有佩戴弓箭,他们的手中,都只有一根长索。

  这些骑军挥舞着长索,呼啸而来。

  郑普观皱起了眉头。

  这些骑军是想玩套马的汉子?

  是想将他套住?

  捆缚住?

  他此时的眼睛虽然有些模糊,但当抬起手时,看着手中长剑闪耀的寒芒,他不觉得这些骑军的长索能够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然而也就在此时,周围的街巷之中突然发出了异响。

  这些异响被马蹄声遮掩,但依旧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廓。

  他豁然抬首。

  数十张铁网出现在空中,交错着坠落!

  啪!

  他的脚底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跳了出去。

  然而这些铁网覆盖的范围实在广阔,他还未落地,数张铁网就已经落了下来,将他头顶的屋檐和他的身体所在的区域,一起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所有那些骑军呼啸着,几乎同时丢出了手中的抛索。

  这些抛索密集的飞旋而来,抛索和抛索互相纠缠,如一堆堆乱丢在他的身上。

  骑军的后方还有骑军!

  这些骑军身穿轻铠,看上去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他们也似乎只是跟随在这些骑军的身后,沿着长街朝着前方冲刺,但是当这些骑军的飞索落下的刹那,他们全部整齐划一的从马背的一侧抽出一柄连弩!

  嗡嗡嗡……嗤嗤嗤……

  机扩的震动和弩箭的破空声,瞬间连成潮音!

  郑普观手中的长剑化为缭绕的电光,以惊人的速度切开飞索。

  他的双目已经十分的不舒服,但就在此时,他头顶上方的屋檐塌了。

  铁网随着塌下来的屋檐一起落下。

  这屋檐,是被一个个白色的包裹砸塌的。

  这些白色的包裹砸在屋檐上的同时,不断的炸开。

  里面也全部都是干燥至极的石灰粉!

  “你们!”

  郑普观愤怒的厉喝声响起。

  噗噗噗噗……

  几乎同时,他的身体不断震动,有无数积在他身上的石灰被弩箭震起!

  他身体对着长街的部分,顿时被无数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他雪白的身躯上,出现了点点的嫣红,接着又全部被鲜红覆盖!

  他的厉喝声戛然而止。

  整条长街之中虽然还在震荡着马蹄声,但整个世界却像是顷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唐军都停滞下来,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被射成刺猬的郑普观。

  用这样的手段在城中杀死一名武者,这的确有些胜之不武。

  但对方的强大,实在是他们平生根本未曾见过。

  如果是在两军交战之中,哪怕这个人身边只有十分之一唐军数量的随从,他们恐怕也根本杀不了他。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们所有人的瞳孔都急剧的收缩起来。

  他们看到郑普观的身体动了动。

  “他竟然还没有死?”

  所有的军士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一种极为怪异的情绪在他们的心头盘旋,让他们的心脏变得寒冷而麻木。

  也就在此时,很多军士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弩箭似乎刺入的深度根本不对。

  那些密密麻麻的弩箭,似乎只是浅浅的在郑普观的身上挂着。

  随着郑普观的身体开始动弹,很多弩箭甚至随着鲜血的流淌直接就掉落下来。

  嘶……

  在很多人沉重的倒抽冷气声中,只见石灰粉雾之中的郑普观左手朝着自己的身上拨去。

  他就像是拔韭菜一样,一拔就是一大把。

  他不断拔出自己身上的那些弩箭。

  许多唐军将领眯起了眼睛。

  他们清晰的看到,弩箭下方带起黏稠的鲜血。

  这名被弩箭射成刺猬的强者衣衫千疮百孔,他的衣衫下方没有什么甲胄,都是真正的血肉。

  然而他们同样清晰的看到,这些弩箭留下的伤口很浅,根本没有入肉多少。

  他们身体里涌起的寒气,甚至让他们的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

  什么样的武者,什么样的血肉之躯,竟然能够硬抗这么多数量的弩箭?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深宫守

  “行不行啊?”

  王离觉得郑普观的状况惨不忍睹。

  在修真界,哪怕在北冥洲的时候,他对郑普观依旧没有太多的了解。

  但可以肯定的是,郑普观肯定比之前他面对的光之党要强大的多。

  在围杀那名光之党时,他就几乎已经动用了整个修真界的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包括那些创世者的幸存者的力量。

  有些武器用过一次就没有了。

  所以在修真界,他委实没有任何的把握可以杀死郑普观。

  然而在这里不同。

  这座城很特殊。

  任何法门不起作用,任何和天地元气的联系都被切断,在这座城里,如果被杀死了,意识和记忆绝对无法和光之党在修真界一样跳转。

  他现在很怀疑,如果郑普观在这里被杀死,很有可能他和修真界的联系都会被破坏,说不定他在修真界之中即便有备份,那种令他重生的法则也会失效。

  所以郑普观在这里如果被杀死,很有可能就会彻底死去。

  郑普观绝对不是他的朋友,但他此时脑海之中产生这样的念头,却并非是想要乘机和这些唐人一起联手杀死郑普观。

  因为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弄清楚那张巨大的人脸到底是谁,弄清它到底要搞什么玄虚,比杀死郑普观要重要得多。

  ……

  在这座城里,只有王离和吕神靓觉得此时的郑普观有些惨不忍睹。

  在所有在场的其余唐人眼中,此时的郑普观就像是从炼狱中走出的恶魔。

  在他们的眼中,这根本不是人间所能拥有的躯体,不是人间所能拥有的力量。

  但越是如此,此时的郑普观,却越是愤怒。

  他很痛。

  这些弩箭的箭尖虽然入肉不深,但在打在他胸口时,却像是一枚枚鱼钩在他的血肉之中旋转。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无数鱼钩挂住的大鱼。

  而且越是感觉出这些人和自己的力量差距,他也越是愤怒。

  他想不到这些人竟然能够对他造成这样的伤害。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弄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不要再觉得这是什么试探。”

  他突然转身,看着王离和吕神靓,“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那真的会死在这座城里。”

  嗡!

  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空中一声奇异的震响,一根无比巨大的弩箭,从他们之前进入的那个城门楼上方激发出来,朝着他射来。

  砰!

  他的身体急剧的倒退,后背直接撞倒了后方的半截院墙,他的胸口再次震出血雾。

  这支巨大的弩箭呼啸坠落,就落在他身体的残影之中,狠狠砸在地上。

  “这又是什么?”

  郑普观抬起头看向城门楼的方向,他泪水模糊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巨型弩机的轮廓,他身体里不断泛滥的愤怒,终于在他的脸上化为狰狞的笑容,“你们会用卑鄙的手段对付我,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卑鄙。”

  说完这句,他的身体再次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条往后飞越的游鱼,无比精准的穿过一扇窗户,落入那间房屋。

  四周的街巷之中响起一片马嘶声。

  那间房屋是一间当铺,他落入其中,谁也不知道他的用意,只是许多军士下意识的悍不畏死的朝着那间当铺围去。

  但也就在此时,那间当铺后方的一条街巷之中,已经响起一片骇然的惊呼声和厉啸声。

  嗤嗤嗤嗤嗤……

  就像是某个弩机在以惊人的速度喷射着箭矢,接着响起的便是从身体里高速喷涌而出的鲜血冲击空气的声音,接着才是各种撞击和倒地声。

  更多惊惶的马嘶声和杂乱的马蹄声响起。

  很多距离这条街巷很近的军士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城墙上的军士却很清晰的看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郑普观已经从当铺的后门冲了出来,然后在以惊人的速度杀人。

  杀人。

  或者更为贴切的说,是在屠杀。

  他的右手之中持着一柄剑。

  但在这柄剑的剑尖刺穿第一名军士的喉咙时,他的左手之中已经又多了一柄刀。

  这柄刀便是被他杀死的军士的佩刀。

  接着,这柄刀也被他当成剑用。

  他在这条巷子里飞快的穿行,那些嗤嗤嗤如弩机发射箭矢的声音,只是他左右双手的刀剑不断的刺出发出的急促破空声。

  这条巷子里聚集了很多的唐军,原本显得很拥挤。

  但是他双手的刀剑,以绝对的速度不断刺破沿途唐军的咽喉,每一次刺出都绝不落空。

  当血水开始从咽喉之中喷射出来时,他的身体便已经越过了这些被他刺穿喉咙的军士。

  当他冲出十余步的时候,最初被他刺破喉咙的军士这才开始真正倒地。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是极为快速的往前游走,不断刺杀。

  巷外是晴天。

  但在城墙上的军士眼中,巷子里是雨天。

  这些军士喉咙之中喷出的鲜血,让这条巷子里在不断的泼洒着血雨,染红了他们的眼睛。

  在菜市场的一栋楼阁的后方,有一条街道的尽头有一个平台。

  这个平台是平时唱戏用的戏台,也是年节时很多重要货物用来展示或是拍卖所用的高台。

  马车可以通过相连的道路直接行使到这座高台上。

  此时,这座高台上停留着一辆精致的檀木马车。

  这辆紫红色的檀木马车的车厢旁,此时站立着一名身穿华贵宫装的妇人。

  这名妇人肤色如雪,身材很娇小,她生的并不算特别好看,但是别有一番安静的气质。

  此时即便很清楚的看着那条巷子里的血雨腥风,她还是显得很安静,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

  她的头发很长,很黑,分外油亮。

  此时在微风之中,她的发丝就像是重物一般在微微摇摆。

  她只是很安静,很专注的看着郑普观。

  当郑普观从那件当铺杀出,杀到那条巷子的一端尽头,又冲入另外一条巷子时,她便摇了摇头,道:“叫各剑坊的人不要去送死了。他的杀人手段和剑术无关,任何剑师都挡不住他的剑。”

  “那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她这样的声音,站立在她身后的数名白衫剑师齐齐身体一震,神色震骇的轻声问道。

  “去宫里布防,不要想着能够用人阻挡他,多设机关陷阱。”这名妇人静静的说道。

  “宫里?”

  这数名剑师齐齐转身,但瞬间又震骇得难以呼吸。

  他们不会违背她的命令,但说宫里……她的意思是,满城的唐军难道都无法阻止他,他难道能够冲杀到皇宫里去?

  “看见那两名外乡人了么?”

  这名妇人却是依旧很平静,她对着车夫说道,“送我过去见他们。”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回到唐朝

  车夫是一名身穿黑色袍子的男子。

  在过往的十余年里,这名男子不仅给她驾车,很多时候还给那名随着命运起伏而起起落落,最终成为皇帝的女子驾车。

  他很少话。

  而且他很聪明。

  此时他当然知道这名妇人所说的那两名外乡人是谁。

  即便王离和吕神靓此时显得非常的低调,但即便他们只是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那里,也依旧让他感到十分的危险。

  “那两个人很危险。”他很快的拨转马车的车头,但与此同时说道:“很有可能和这个人一样危险。”

  “我知道。”宫装妇人走进马车的车厢,“但对于这座城而言,我不算什么。如果一定有个目标,那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我。”

  黑衣车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希望她的判断不要有任何的失误。

  如果这些人到这座城里只是以杀掉某个人为目的,那在他看来这种目的很难实现。

  并非对这个人的武力有所质疑,而是因为这座城实在太大了。

  要在这座城里杀一个人,就和要在一座广阔的森林里面找一只特定的松鼠一样,很难。

  “我很好奇那两个人和这个人的关系。”车厢里的宫装妇人说道,“这两个人可能也很强大,但是即便在那人陷入危险时,这两个人似乎也并不像出手帮忙。但他们又不像是敌人,难道他们虽然同时到了洛阳,但怀着的目的却并不相同。”

  黑衣车夫选择沉默回应。

  他只是尽可能的将马车控制得很平稳,然后留有余力。

  他和帮着公孙十三驾车的那名车夫没有什么恩怨,但他觉得今日如果换了他是公孙十三的车夫,那公孙十三绝对不会被那根石柱砸死。

  他绝对不会让马车全速的去撞上石柱。

  而且看到那根石柱的刹那,他就绝对不会让公孙十三去和对方对决。

  他今日里很罕见的对宫装妇人的命令表示了担忧,因为他也确定宫装妇人去和那两名外乡人见面也同样十分危险。

  但面对神都这样的危机,他也很认同她的话。

  和皇帝相比,和这座城的律法和秩序相比,她根本不算什么,即便她是这座城里剑术第一的存在。

  王离和吕神靓看着不远处街巷之中不断飞洒出来的血雨,心中也更加纠结起来。

  王离此时心中也并没有阻止郑普观的心思,一个是他不确定郑普观这样做有没有什么意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和吕神靓现在只要一动,能不能威胁郑普观倒是两说,但最大的可能反倒是被唐军卷入战团。

  不过按照目前的状况,他觉得迟早都要有人来搭理自己和吕神靓的。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和吕神靓就几乎同时看到了那辆马车。

  那辆马车里的肯定是什么重要人物,因为他看到沿途的唐军不止是让开一条通道,而且很明显的始终有大量的军士围绕着这辆马车移动。

  即便这辆马车行进的路线始终绕开了郑普观所在的街巷,但这些军士很明显的都依旧在警戒。

  很快,那辆马车就在公孙十三殒命的地方停了下来。

  有两名将领凝立在那辆马车前,似乎和马车中人交谈了几句。

  接着,那两名将领有些不甘的让开,然后马车继续前行,之前所有跟随着这辆马车的军士却都停留下来,没有继续前行。

  马车在来到王离和吕神靓还有数十步左右的距离时便停了下来。

  宫装妇人从马车之中走出,孤身一人朝着王离和吕神靓走来。

  王离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他现在和郑普观一样没有神识感知能力,但是这名看似柔弱无力,而且显得有些瘦小的宫装妇人,却反而比那些重铠军士给他的感觉更危险。

  他仔细的看着这名宫装妇人的动作,每一步的步伐,细微的身姿变化,他发现这名宫装妇人的动作极为协调,似乎朝着任何一个方向,接下来的一刹那都能够很完美的发力,或者闪避。

  即便这名宫装妇人此时的步伐很小,走起来似乎很慢,但他却可以肯定,这名宫装女子若是真正的动起来,她的速度一定很可怕,而且她的身体也会很稳定。

  “你用剑?”

  王离还在观察着她身体的细微动作,吕神靓的声音已经响起。

  宫装女子有些意外,但只是点了点头,道:“我是公孙岚,方才马车之中死掉的那位,是我的弟子。”

  吕神靓也有些意外,道:“看来你很豁达。”

  宫装女子走到王离和吕神靓身前不远处,行了一礼,道:“何以见得?”

  吕神靓看着那辆几乎变成碎片的马车,道:“军方特别看重你的那位弟子,想必他是你比较得意的弟子。他就这样死了,你却还能保持这般平静,你应该很豁达。”

  “那倒未必,只是和今日死去的那么多人,以及将要死去的更多人相比,我那弟子一个人的生死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公孙岚看着吕神靓,道:“毕竟那人还在不停的杀人,如果我不能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不能让他停下来,那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你来找我们,是想要知道我们和他什么关系,想要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吕神靓道。

  公孙岚点了点头,道:“没有人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就算纯粹的喜欢杀人,背后也一定有喜欢杀人的原因和目的。”

  “你想听真话?”吕神靓道:“很可惜,就算我们说的全部都是真话,你也不一定能够理解,或者说你也根本无法相信。”

  公孙岚缓缓抬首,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尴尬,却在点头赞同的王离,道:“那听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本身就超出了我的认知?”

  吕神靓道:“有些事情甚至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你们知道我会如何做么?”公孙岚想了想,说道。

  吕神靓倒是有些好奇,道:“你会怎么做?”

  公孙岚道:“我会先选择全部相信,你们说的每个字我都相信,然后我站在完全相信的立场,来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离顿时佩服起来,“这个方法不错。”

  吕神靓一向很直接,所以她很直接的说道:“我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们是修士,我们怀疑我们的命运被摆布,然后最终我们找到了我们那个世界最神秘的地方,叫做天神宫。”

  王离不可置信的看着吕神靓,他觉得这样下去吕神靓用不了几句话就能讲完。

  果然,吕神靓接着飞快的说道,“结果我们到达了天神宫,却没有找到天神宫的主人,相反在虚空里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然后这张人脸直接在我们面前汇聚了金色的光线,直接形成了一座这样的城,我们走进这座城,发现就是神都洛阳。我们在我们那个世界,是随手都可以毁灭一座城的修士,但在进入洛阳之后,我们无法动用法术。如果说我们进入这座城的目的,那就是想要知道这座城和那张巨大的人脸的联系,发现他的目的和秘密。”

  “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修士?我们这城对于你们而言,是一张巨大的人脸在你们面前直接创造出来的。无法动用法术,你们之前是法师,现在失去了法术,你们还这么厉害?”公孙岚缓缓的说道。

  吕神靓点了点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你信不信,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公孙岚也点了点头,道:“既然我一开始说每个字都相信,那我自然选择相信。”

  她说完这句,然后侧转过身体看向远处飘洒血雨的巷子,道:“那个人现在所体现出来的一切,本身就说明他已经超出了我们这个世界的极限,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里面,不可能存在这样的武者。”

  “如果你早点过来就好了,那说不定就打不起来。”王离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关键之前那些官差肯定不信,就刚才那个被杀死的官差,他就一口咬定郑普观是什么突厥贪狼部的高手。”

  “那不怪他,他之前也没有看到你说的这个郑普观的诸多表现。”公孙岚道:“在我们这个世界,突厥此时是对我们大唐威胁最大的敌国,贪狼部是突厥最强悍的军队,贪狼部的重铠军士,是这个世界上力气最大的存在,那论力气,贪狼部已经是他们想象的极限。贪狼部最强大的那几头狼铠,也可以说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力量的巅峰了。”

  “认清现实是一回事,愿不愿意相信又是一回事。”吕神靓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看这座城和这座城里的我们。”公孙岚想了想,然后看着吕神靓和王离,道:“但在这座城里的我们而言,这座城是真实的世界,我们可以走出这座城,去边关,甚至去突厥,去大唐边境之外的任何一处地方,我们从小到大,四季更替,周围的生老病死,没有什么不真实的地方。”

  王离和吕神靓突然同时心中一动,道:“那你现在带我们一起到城门外看看?”

  公孙岚没有任何的犹豫,她看向就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城门,轻易明白两个人的意思,“你们担心走出城门就又有什么变化?那现在我们就出去看看。”

  “他们要做什么?”不远处始终在警戒的那些唐军将领和军士看着公孙岚和王离、吕神靓沿着大道朝着城门楼走去,他们便顿时觉得不可理喻。

  此时每一个呼吸之间,那名如魔神一般的人前进的道路上,就至少有两三个唐人死去,但这种时候,公孙岚居然和这两个外乡人朝着城门走去,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其实王离也很震惊。

  他和公孙岚、吕神靓走出了城门。

  城门外并非是星空。

  而是朝着远处延伸的道路。

  山川河流,都很真实。

  他没有返回天神宫所在的星空。

  “回到唐朝?”吕神靓微嘲的笑了笑,道:“看来不能破解这个迷的话,我们都必须和之前的世界彻底再见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诛凶

  “菊花,古剑和酒……”王离忍不住苦笑起来,他忍不住想到以前吕神靓在孤峰的时候偶尔会哼一哼的曲子。

  那时候他觉得什么菊花和古剑和酒一起似乎挺变态的,但现在他却明白了吕神靓哼哼的这首歌是什么意思。

  “原先你们从这里走进神都的时候,这外面是你们所说的星空,连通着你们的世界?”公孙岚的声音在他和吕神靓的耳畔响起。

  “对。”王离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们,而且我知道,除了我之外,这座城里还有一个人会相信你们。”公孙岚重新朝着城门内里走去,同时说道。

  “武则天?”吕神靓问道。

  公孙岚微微一怔,道:“是皇帝。”

  吕神靓点了点头。

  公孙岚道:“所以你们虽然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对我们并非是一无所知?”

  吕神靓道:“在我们那个世界,你们的神都,你们的唐朝,只是存在于我们的历史之中,而且是很久远的历史之中。”

  公孙岚深深的蹙起了眉头,道:“那么你们也可能来自很遥远的将来?”

  吕神靓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公孙岚想了想,认真道:“可能对于你们这种人物而言,我们这个世界的皇帝也不算什么,但在我们这个世界里,皇帝是权力和秩序的象征。如果皇帝不能保持她的权威,那这座城,乃至现在我们整个世界的秩序都会失去。”

  吕神靓道:“这我们很清楚。”

  “皇帝应该也会帮助你们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本身,如果你们说的那个神一样的存在躲在我们这座城里,依托这座城和你们战斗,那么我们也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们。”公孙岚平静的说道,“但我方才所说的意思是,不管叫做郑普观的这个人想要在这座城里做出什么样的尝试,我想最低限度是不能让他杀死皇帝。”

  吕神靓没有回答,王离却是忍不住看着她,道:“你怎么会觉得郑普观会想要杀死皇帝?”

  公孙岚看着又一条街巷之中喷涌出来的血雨,道:“我不知道他之前是何等样的存在,但是我之前在那个戏台上停下来,看他的时候,我就看得出他十分的愤怒。在此之前,他应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处境,也没有像这样杀人。这样的处境让他愤怒,会让他越来越觉得烦躁。他越是陷入这样的战斗无法摆脱,我想他很快就会觉得,控制或是杀死这座城的管理者,或许才能让这座城的军队停止对他造成威胁。但很可惜的是,这座城里的军队对皇帝十分的忠诚,只要他表现出要抓住或是杀死皇帝的意图,他要是朝着皇宫而去,一定会遭遇更强的阻击,更多的陷阱和毒辣的手段。所有这些对他造成创伤的手段,如果不能杀死他,如果只是让他觉得生命遭受更严重的威胁,那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那你不下令这些军队停手?”王离忍不住说道。

  “皇帝身边的人并不意味着能够对军队发号施令。”公孙岚摇了摇头,道:“我可以让军队配合我做一些事情,但不能彻底左右军方。”

  王离道:“那皇帝应该可以命令她的军队?”

  公孙岚点了点头,道:“要想这样的屠杀停止,只有皇帝下令让军队撤离。”

  王离刚想说话,公孙岚已经接着说道:“你们的情况只有我知道,而且这样的状况,恐怕只有我去见她,她才会相信。所以我们只有在他杀到皇宫之前去见皇帝,才能让这样的杀戮停止。”

  吕神靓笑了笑,“你不怕我们是花言巧语的刺客?”

  公孙岚对着不远处始终停留等待的那名车夫摆了摆手,道:“换一辆大些的,快些的马车。”

  等到那名车夫点头而去,她才对着吕神靓道:“我们可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王离此时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不如你直接带我们去和郑普观谈谈,让我们劝劝他暂且停一停。如果他停手,你也劝军方先停一停。”

  公孙岚微微一怔,道:“如果你愿意,那的确也是个可以减少杀戮的好办法。”

  吕神靓道:“之前是个好办法,但我们叨逼叨这么久,已经来不及了。”

  “我丢!”

  王离只是看了一眼,瞬间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只见一条人影在街巷之中快速的跳跃,就像是发狂的野兽一样在房屋的阴影之中暴走。

  那种速度和跳跃距离,一看就是郑普观。

  而且哪怕从王离和吕神靓的这个位置看去,也可以很清晰的看出他冲刺的方位就应该是皇宫的所在。

  “要不你和军方打个招呼,说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也跑过去吧。”王离苦了脸。

  他觉得啥马车都不可能追得上郑普观,他和吕神靓要是全力去追赶,大唐军方不设法阻拦他们,那他们或许有可能比郑普观早到皇城,或者说能够追得上郑普观,让他先停一停。

  “我如果不在你们的身边,变数太大,我不能保证大唐军方会不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公孙岚没有犹豫,直接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是追上他,或是比他先赶到皇宫,我保证能够做到。因为即便他现在以这样的速度前行,但唐人绝对不会就让他这样轻易的突到皇宫里去。”

  “行,听你的。”吕神靓根本就不坚持。

  这个时候已经有马蹄声在不远的街道之中传来,顺着马蹄声,他们看到一辆全黑的马车已经疾驰而来。

  就连拖曳这辆马车的战马都是全黑色的,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它们拖曳着的马车也不是寻常富商或是官员家中所用的马车,而是没有车厢的战车。

  “走!”

  王离这次一马当先,先行跳上了马车。

  视线之中郑普观那豕突狼奔的样子太过可怕了,他觉得再浪费时间,指不定郑普观要被刺激得做出什么事情来。

  ……

  洛阳的风吹在郑普观的身上,郑普观觉得身体有点冷。

  这种冷对于他而言,也是全新的感受。

  在过往的数万年里,他没有流过这么多血,而且真元的流淌和诸多道韵的加持,也让他寒暑不侵,即便将他封在冰山之中,他都根本感觉不到寒意,身体更不可能会出现冷的这种感受。

  对于寻常人而言,寒冷可能比疼痛要容易忍受。

  但郑普观不同。

  在这段战斗的时间里,他已经不断的在品尝疼痛的滋味,而这种身体里觉得冷的滋味,他却是第一次品尝。

  而且疼痛不会给他直接带来虚弱的感觉,但这种冷,却是让他觉得自己在虚弱,在被侵蚀。

  这种感觉,更让他无法忍受。

  他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垂暮的修士的那种寿元流逝的感觉,而此时,这种寒冷,却让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和生命力都在被削弱,都在流失。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感到了可以量化的流失。

  即便他的真元催动着体内的生机,不断修补着他受损的血肉和经络,但他发现和修真界那些吸收不到灵气的修士一样,他在这座城里,真元根本得不到补充。

  真元如果不是无尽,那便意味着终有尽日,意味着他在这座城里不会拥有无尽的寿元,而这样的战斗,则在不断的消耗他的寿命。

  他发现的最可怕的事实是,他之前根本不在意生死,那是因为他自己觉得自己根本死不了,不会失去的东西,那的确很难会去在意。然而现在,他不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他不能让自己不断变弱,不能把自己的生命耗费在这些人的身上。

  如果不能直接杀得这座城里的人胆寒,那他只能逼迫这座城里的皇帝就范。

  在冲出菜市场那一带的唐军包围圈之后,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问题。

  以他的速度,沿途的唐军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围堵,更不可能预先准备好诸多的阴险手段来对付他。

  但就在这时,他疾风般前行的身体突然出现了一丝的停顿。

  他感到了一丝异样。

  之前他和那些唐军战斗时,沿途的街巷所有的门窗都赶紧紧闭,尤其是那些相邻的街巷原本在偷偷的看他,但等他接近时,绝对不可能有人敢开着门窗,更不可能打开门走出来。

  然而此时,他发现前方的街巷里,突然有些人走了出来。

  最先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似乎原本就住在阁楼里,所以他打开阁楼的两扇窗户,突然翻身出来时,就十分突兀的出现了正跃上这座房屋的屋顶的郑普观的面前。

  他就推开郑普观前方不远处的窗户,翻身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刀。

  一把生锈了的砍柴刀。

  这名少年很普通,面有菜色。

  而且他此时似乎也很害怕,虽然握刀握得很紧,但他浑身都在不断的发抖。

  明明他推窗翻身出来的动作很敏捷,但此时他双腿抖得几乎要从屋顶上面滚下去。

  他紧握着刀,发抖着,却盯着郑普观喝道:“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郑普观微微眯起眼睛,道:“不干你的事情。”

  这名少年的双腿突然不抖了,他咬牙,看着郑普观叫道:“这是洛阳,我是唐人,这怎么不干我的事情!”

  “当街杀人者,当诛!”

  “乱臣贼子,当诛!”

  “外来凶徒,当诛!”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虽然声音颤抖,但是他却已经挥刀朝着郑普观冲了上来。

  他踩碎了屋瓦,脚步在喝声里也显得十分清晰。

  郑普观没有回应什么。

  他手中的剑只是递了出去。

  已经发钝的剑尖穿过了这名少年的咽喉,然后退出。

  他从这名少年的身旁跃过,这名少年咽喉之中喷出一道血泉,然后他跪倒在屋顶,下一刹那便滚落下去。

  他可以确定这名少年并非是之前和他对敌的军士。

  在他看来,这名少年要么就是脑子不好,天生的傻,要么就是不知死活,不知道这种行为是会死的。

  他觉得这样的死会让很多想要逞强的人脑子清醒下来。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跃过这座屋子的屋顶,他就看到有两个人气喘吁吁的拿着竹竿朝着他打了过来。

  “打死你这个妖怪。”

  这两个人一边拿着竹竿朝着他打来,一边咒骂着。

  郑普观都愣了愣。

  不是因为这两个人很厉害,而是因为这两个人太老了。

  这两个人都是老头,而且是那种平时老得都快要老死的老人。

  这样的两个人此时拿着长竹竿,自己都巍颤颤的。

  这样的两个人,是老糊涂了?

  这样两根连晒衣服都嫌细的竹竿,能够打掉他身上一根毛?

  但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妇人提着篮子跑了出来。

  这个妇人满脸都是泪光。

  她想要跑到那两个老人面前,但却觉得已经来不及。

  她无法来得及阻止这两个老人用竹竿来打郑普观,只能从手中的篮子里拿起东西就朝着郑普观砸来,“要杀就杀我!”

  她悲泣着,叫道。

  朝着郑普观打来的东西比那两个老人的竹竿力道还大一些。

  只是有些微微的臭味。

  那是一些刚刚从鸭棚里捡起来的鸭蛋。

  郑普观只是侧过脸,便躲开了这些鸭蛋。

  只是鸭蛋上的臭味,却依旧让他感到新生的愤怒。

  他寒声道:“你们真的想死么,你们都想死么?”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难道还怕死么?”

  “我在马背上杀敌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呢。”

  “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妇人来掺和什么!”

  两名老人挥舞着手里的竹竿,愤怒的叫着。

  他们的竹竿就将扫到郑普观的脸上。

  郑普观额头上的血管微微的跳了跳。

  两名老人的头颅掉落了下去。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体内的鲜血嗤嗤的洒落时,郑普观的身体又微微停顿下来。

  他看到更多的门窗被人用力推开。

  然后他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声。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洗血

  妖怪。

  这个是妖怪。

  洛阳城里的人已经不将郑普观当做是人。

  箭也射不死,火也烧不死,那么多军士围杀都杀不死。

  杀不死的人,在他们的眼中绝对是妖怪。

  按理来说,面对妖怪绝对会感到恐惧。

  一开始他们也的确很恐惧,闭门不出,甚至都不敢多看那些淋漓的鲜血一眼。

  但是当那名少女和两名老人死在他们的面前之后,他们反而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随着出现在屋顶、墙头和街巷之中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反而忘却了恐惧。

  那些人的鲜血,让他们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郑普观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伴随着四周不停的响起喊杀声和怒骂声,无数的东西不断的朝着他落来。

  石块、砖瓦、陶罐、夜壶、剩饭、粪便、里面装满开水的茶壶……甚至还有刚刚宰杀的鱼,还在清洗的猪大肠……

  各种各样的污秽,各种各样手头能够抄得起的东西,都如雨般朝着他砸来。

  在真正的战场上,哪怕对于普通的轻铠军而言,这些东西只能算是杀伤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大的东西,但对于郑普观来说,这些东西和刀剑、箭矢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箭矢对他也造成不了多少伤害,但是泼洒到他身上的开水、粪便、石灰、狗血,对他造成的影响,却和那些箭矢差不了多少。

  这些他原本根本沾染不到的东西,给他不断的带来更多难受的感觉。

  那种死鱼落在身上的滑腻感,那种狗血的黏稠,那种粪便带来的恶心和臭味,比那些箭矢带来的痛感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他烦躁。

  他狂怒。

  他杀人。

  但是他无法摆脱这些东西。

  无数这些砸来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潭一样围绕着他,无论他冲向哪里,越过多少座房屋,周围始终有无数这些东西落来。

  他很狼狈。

  他越是显得狼狈,那些从房屋之中冲出来的人就越多,不管有多少人倒下,有多少人被他顷刻刺杀或是斩首,但更多的人坚信一定会将他这个妖怪杀死在这座城里。

  “用布缠住他!”

  突然之间有很多人大叫出声。

  随着这样的声音,许多人出现在周围的墙头和屋面之上。这些人的手中没有布,但是有很多木桶。

  这些木桶之中有各种颜色的染料。

  这里是洛阳城里一个很大的染坊,这些出现在墙头和屋面的人,都是这个染坊里的工人,这些工人都很强壮,他们之前刻意的保持了沉默,让郑普观觉得这一片区域似乎比较容易穿越。

  等到郑普观出现在他们的近处,这些壮汉早已经在身边摆放了不少装满染料的木桶,此时随着这声音的响起,这些等待了许久的壮汉顿时提着木桶,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不断将桶里的染料朝着郑普观泼洒。

  这些染料都很黏稠,这些壮汉同时泼洒这些染料时,几十个木桶里泼洒的染料就像是一条条布匹在空中卷动。

  但真正的布匹还在后面。

  这座染坊里很有多的木杆和竹竿,这些木杆和竹竿原本都用于晾晒浸了染料的布匹。

  但此时,这些木杆和竹竿上都缠了未染的白布。

  这些白布很干,比较轻。

  所以两三个人就能举起好几根竹竿,然后将布匹拉直。

  当这些壮汉的染料泼洒出去的刹那,染坊的空地上瞬间竖起了上百根竹竿,聚集在染坊里的人们就像是竖起巨大的旗帜一样,挥舞着竹竿,尽可能的将布匹朝着郑普观所在的方位覆盖而去。

  他们不管这些竹竿的互相撞击,不管这些竹竿敲碎了屋瓦,甚至不管那些布匹将屋檐上的壮汉都缠住了,只是尽可能的将这些布匹朝着郑普观覆盖而去,卷去。

  布匹的交缠之中迸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怒吼声。

  接着就像是有风暴在布匹之中爆发。

  轰!

  染坊的一道墙被撞出一个大洞,接着是无数布匹的裂响。

  数十名持着竹竿的人立足不稳,跌做一团。

  郑普观拖曳着布匹,在撞破这道墙的同时,硬生生的挣断了身上缠着的白布。

  这些白布被他身上的污垢和染料染成各种颜色。

  他用力的扯了一片,擦拭着自己的面容和身体。

  他的身影,随着这些布匹的落地,在染坊的中央显现出来。

  “杀了他!”

  十余名壮汉从周围冲出来,他们的手中都持着明晃晃的利器,这些东西要么是鱼叉,要么是家中的猎叉,还有是用来切布的刀。

  郑普观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但渐渐归于冷漠。

  他的目光看向了这座染坊里的一口三眼井,然后朝着那口井走去。

  啪的一声爆响。

  十余名壮汉被一根横扫的竹竿抽打得全部滚在地上。

  郑普观手里抓着的这根竹竿在抽在他们的身体上时,前端已经全部炸开。

  一根根竹条就像是利刃一样将这十余名壮汉身上割得血肉模糊。

  只是随手抓了一根竹竿一扫,这十余名壮汉怒吼哀嚎倒地,一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站起。

  一声怒喝在他身侧的墙头上响起。

  一名年轻壮汉手里握着一块板砖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手里的板砖狠狠的拍向他的后脑。

  郑普观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这名年轻壮汉手中一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郑普观。

  他手中的砖头已经在郑普观的手中。

  然后啪的一声。

  这块砖头拍在他一侧的太阳穴上,而他另外一侧的太阳穴瞬间鼓起,然后炸开。

  就像是他的头颅里面有许多个熟透的苹果一下子被打碎成泥,从他这侧的太阳穴中飞溅了出来。

  郑普观看都不看这名倒下的男子。

  他走到了三眼井前,直接跨入了最干净的那口井里。

  井水及腰。

  井水有些冷。

  只是洁净的水流冲刷着他身上的伤口和那些污秽,他有些习惯这样的冷,而且觉得舒服了很多。

  但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水柱落在他身前的清澈水中。

  这道细小的水柱散发着尿骚味。

  郑普观抬头。

  他看到了一个满口黄牙的汉子叼着旱烟袋朝着他咧嘴一笑。

  这个汉子咧嘴咧得有些过分,旱烟袋从他口中掉落了下来。

  但更过分的是,他正在对着这口井尿尿。

  往日里,这口三眼井最上面的这口井的井水只用于饮用,别说是朝着里面尿尿,哪怕是洗个菜叶,都绝对会被无数人呵斥,但此时,看着这个站在屋顶边缘朝着井水尿尿的黄牙汉子,染坊之中爆发出了轰然的叫好声。

  郑普观挥手。

  他的右手始终握着那柄夺来的剑。

  嗤!

  这个黄牙汉子的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他整个人如山倒下,但是当他轰然跌入前方的井水中时,他看着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井水,在他死去之前,他却还是笑了起来,“让你丫洗!”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剑断

  郑普观的面上原本已经是一片冷漠,已经看不出愤怒的神色,但当这名黄牙汉子倒在井水之中的时候,他的面容还是微微扭曲起来。

  这名黄牙汉子很脏。

  除了血水让清澈的井水瞬间变得浑浊之外,他身上的衣衫很多油渍,就像是很多年没有洗了一样。

  他还有体臭,即便是那种旱烟的气味都遮掩不住。

  尤其当他在井水中死去时,他脏器里面的污秽也都在水中漂浮出来时,郑普观突然感到很恶心。

  这也是他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

  他只觉得自己的胃部在抽搐,他一阵阵强烈的作呕,很想要吐出来。

  之前他也杀了不少人,也在血泊和污秽之中走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洁净的井水冲刷着他的身体时,这样的人被他杀死,和他一起泡在井水里的时候,他会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一名拿着一根扁担的汉子就在不远处。

  他认得那名黄牙汉子。

  那名黄牙汉子叫做任三。

  平时也是个很讨人厌的主,经常偷鸡摸狗,甚至还偷偷宰了人家的狗吃狗肉。

  这人也曾想参军赢取点功名,但是他身体不行,而且还有很强烈的体臭,所以每次招兵都被刷下来。

  他平日里在染坊附近负责搬运些染好的布匹,周围的街坊和染坊中人也不太愿意搭理他。

  当任三摔在井水中死去的时候,这名拿着扁担的汉子其实并没有多少悲戚的感觉,只是有些吓得腿软。

  但当任三死去之前那声“让你丫洗”的叫骂声传入耳廓时,不知为何,这名拿着扁担的汉子眼眶一热,他的胸口也像是燃烧了起来。

  “我草!”

  他也大叫了一声。

  他大叫着,也朝着郑普观冲了过去。

  郑普观此时正在强烈的作呕。

  啪的一声。

  他的扁担居然砸在了郑普观的头上。

  郑普观身体一僵。

  他抬头看向这名拿着扁担的汉子。

  这名拿着扁担的汉子也浑身僵住了。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够一扁担打在对方的头上。

  郑普观挥剑斩去。

  他此时的脑袋有些麻木,身体还处在强烈的恶心呕吐的感觉之中。

  他只是很想这名拿着扁担的汉子死。

  这名拿着扁担有些浑身僵硬的汉子便死了。

  他的肚皮被一下子切开。

  看着从肚子里像瀑布一样流淌出去的脏器和鲜血,这名拿着扁担的汉子没有觉得痛苦,只是觉得震惊和身体急剧的寒冷,然后他朝着前方摔倒下去。

  啪!

  他也摔进了全是血污的井水之中。

  “他妈的!”

  在临死之前,他看了一眼任三的尸身,觉得自己死也要和这臭人死在一个池子里真的不爽,但下一刻,他却是突然觉得有些解气,有些豁然,又用尽最后的力气骂了一声,“草你丫的!”

  “草你丫的!”

  随着他临死之前这一声叫骂,更多同样的叫骂声响了起来。

  “还想洗!”

  “你洗得白么!”

  郑普观从井水之中跳了起来。

  他刚刚跳起,就有几个男子提着木桶砸了过来。

  木桶里全部都是黏稠的染料。

  这些染料在空中泼洒,郑普观身上又全部沾满了这些染料。

  他刚刚出水的刹那还显得有些洁净,但现在,他浑身又脏了。

  哇!

  郑普观突然呕吐了起来。

  因为后方有人将发臭的鸡蛋鸭蛋,将粪桶都全部丢了过来。

  他剧烈的呕吐着,有些无法呼吸,但是他却吐不出什么,只觉得有酸水在喉咙里翻滚,让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在被灼烧。

  “草你丫的!”

  之前那几名提着木桶泼洒染料的壮汉继续冲来,他们随手操起周遭的东西,朝着郑普观的头上和身上砸来。

  然后他们死了。

  郑普观手中的剑也只是用力的一挥,他们几个人的身上就出现了致命的创伤,他们的脏器都被切开。

  一名之前只是在染坊外守车的车夫拿着抽马的鞭子抽打在了郑普观的身上,然后他也死了。

  一名富商模样的人将手中把玩的玉石朝着郑普观脑门丢了过去,然后他的脑门上出现了这颗玉石,他也凄厉的惨叫着倒下。

  十几个壮汉几乎同时拿了锅盖、桌面等物朝着郑普观冲来,但是他们手中的这些东西也没有能够挡住郑普观手中的长剑。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死去。

  鲜血比染料还艳丽。

  大量的鲜血顺着地面流淌,落入那三眼井之中。

  三口井的井水,全部变得血红。

  更多远处的人拿着砖头砸,拿着竹竿来拍打。

  突然又有一个厨子大叫着,拿着菜刀冲了上来。

  这个厨子很胖,跑起来自己都气喘。

  他拿着菜刀冲上去,给人的感觉似乎他自己随时都会摔倒。

  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当的一声。

  他手中的菜刀落在地上。

  他的咽喉处喷出一蓬鲜血。

  他倒下,死去。

  他的确是送死。

  但是所有人突然一静。

  所有人看向郑普观,看向他手中的剑。

  他手中的七尺长剑断了。

  一截剑身和那柄菜刀一起掉落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手中还握着的那柄断剑上。

  断剑的剑身上满是卷口,有些地方已经有了很大的缺口。

  轰!

  突然之间,这个染坊内外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欢呼。

  “草你丫的!”

  “死鬼胎儿!”

  “挨刀地儿!”

  欢呼声随着叫骂声,声浪就像是实质一般拍打在郑普观的身上。

  这个时候,这个染坊里的人,以及在染坊外的那些人,乃至更远处已经推开门跑出来的人,都很骄傲。

  哪怕到此时,所有这些人都明白自己的行为无异于送死。

  但是他们依旧很骄傲。

  因为从郑普观这个妖怪进城之后杀到现在,他冲杀起来之后,到这个地方却停了下来。

  而且他手中的剑都断在了这里。

  而且他在呕吐。

  此时这些街巷中的人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用自己平日里最擅长,最简单的骂人话骂着这人。

  他们也知道郑普观手中的这柄剑只是随手夺来的,他断了这柄剑,依旧可以再夺一柄。

  但是他们现在坚信,哪怕他们是送死,郑普观手中的剑也会断,郑普观手中的剑会断,那他身上的皮也会烂,那他身上的骨头,也会断。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证明题

  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热血。

  他们只知道圣天后登基,定都洛阳之后,所有人的生活很安定,而且绝大多数官员处理事情也很公平,即便偶尔有人遭受了冤屈,也有地方可以告状,可以伸冤。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过得比之前好,日子很有奔头。

  对于现在和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们过得很满意。

  如果关外的那些蛮夷要入关来劫掠,影响到他们的安定,那他们就会去报名参军,去揍那些蛮夷。

  如果这座城里出现了恶人,那他们就会去揍恶人。

  现在这座城里出现了郑普观这样的妖怪,那他们就会和这个妖怪拼命。

  他们当然也怕死。

  只是他们更不想失去现在很好的生活,失去可以预见的更好的将来。

  所以一开始他们很害怕,但发现这个妖怪正在朝着皇宫冲去的时候,他们便推开了紧闭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们不想要这妖怪冲进皇宫去。

  他们想要保护以前的圣天后,现在的皇帝。

  这和奴性无关。

  因为这座城里的每个唐人都很清楚,他们这些普通的民众过得如此富足,过得开心,只要肯出力肯吃苦就会有更好的生活,那都是因为圣天后在管着这座城,在管着大唐。

  她如果死了,那这座城会乱,大唐会乱。

  所以哪怕郑普观再捡起一把剑,哪怕他们冲上去只是能用自己的骨头让郑普观的剑上多一个缺口,他们也会继续冲上去。

  也就在此时,剧烈呕吐的郑普观扔出了手中的断剑。

  噗的一声闷响。

  这柄断剑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又将他身后的一个人也钉在了一起。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郑普观有些痛苦的喘息着,控制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接着说道:“所有进入染坊的人,都会死。”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语的真实性。

  因为他已经体现出了相应的实力。

  但是听到他这样如同审判的话语,所有冲进染坊和还在染坊外想要冲进染坊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来送死的。

  不怕死,还用死来威胁,这真的很搞笑。

  “江向晚,你回来!”

  一片笑声里,突然响起了几个人焦急的厉喝声。

  一个读书人鄙夷的笑着,他快步向前,拉开了弓箭,朝着郑普观射了一箭。

  那发出叫声的几个人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射箭,但是都急切的想要将这个读书人拉住。

  这个读书人就叫江向晚。

  他是附近私塾里的教师。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认识他。

  对于绝大多数街坊邻居而言,江向晚是个外地人。

  因为江向晚的爷爷那辈才逃难到了洛阳。

  江向晚的爷爷逃难到洛阳的时候,拖家带口,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但到江向晚的爷爷好不容易在洛阳靠卖苦力能够定居下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两个儿子。

  那两个儿子当中,有一个儿子没有子女,江向晚的父亲也只是生了一个独子,就是江向晚。

  江向晚的父亲在洛阳的大河边当纤夫,却是供出了一个读书人。

  江向晚饱读诗书,在这一带相当有名气,教书也教得好,在周围这些街坊邻居看来,假以时日,他的贤名为上所知,一定是个当官的好材料。

  花了三代人才在洛阳站稳脚跟,而且在这些街坊邻居的眼里,江家那么多人口来了洛阳,结果现在只有这江向晚一脉单传,而且江向晚又算是外乡人,洛阳人要拼命,也轮不到他来拼命。

  他们不想江向晚死在这里。

  只是这一箭已经射了出去。

  嗤的一声。

  射出去的箭飞了回来,然后刺入了血肉之中。

  郑普观面色冷漠的抓住了这支箭,然后丢了回来。

  只是这支箭没有刺入江向晚的胸膛。

  因为在此之前,有一个男子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名男子是一名挑夫。

  他来不及阻止江向晚射箭,但他第一个拉住了向前的江向晚,然后挡在了江向晚的身前。

  当这支箭没入他的身体,他整个身体微微后挫,他的口中沁出鲜血时,他却是强横的转过头去,看着江向晚叫道:“你回去!要拼命也轮不到你!”

  另外三个先前出声冲过来的人在此时扶住了这名挑夫,他们将江向晚夹在中间,几乎同时说道:“你是读书人,你爸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了有用的大才,你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们无所谓,洛阳有的是我们这样的力气人。”

  郑普观听着这样的声音,只是冷冷的笑了起来。

  他此时强烈的恶心呕吐的感觉稍微有些退去,他轻轻的咳嗽着,咳出喉咙里的酸水。

  他不管谁来送死,只要在这座染坊里,只要敢冲进这座染坊,或是停留在这座染坊里的人,都会被他杀死。

  “你们看不起我?”

  也就在此时,江向晚的声音响起。

  他是个读书人,平时不做体力活,所以虽然只是奔跑射了一箭,但他却有些气喘。

  只是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他的面色也十分平静,比周围这些人都更加镇定。

  “这怎么是看不起你?”三个将他夹住的大汉都是很郁闷,同时他们也很悲戚,因为他们看到那名挑夫马上就要死了。

  “我不管你们看不看得起我,但是若是我不这么做,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他的声音继续平静的响起,“为人师,必以身作则。明大义者,才是大才大贤。我为师,这种时候便是我要教导我学生的时候。”

  “老师言传身教,学生才会记住该怎么做。”

  “我今日死在这里,便是给我那些学生最重要的一课。”

  “他们今后会知道,身为唐人,身为我的学生,在这种时刻,该怎么做。”

  “我爷爷是个猎户,这是他的弓箭。他和我父亲用了两代人的努力,才让我可以衣食无忧,才可以在洛阳教书。我岂能不尽力?”

  “放开我。”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硬生生的从三名大汉的包夹之中闯了出来,然后手持着弓箭,再次对着郑普观射了一箭。

  箭矢又飞了回来。

  江向晚依旧没有死。

  因为这三名大汉之中有两人及时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或者说,在他射出一箭之后,就已经有两个人将自己当成盾牌,挡在了他的身前。

  郑普观依旧接住了这一箭,反手丢了回来。

  这一箭用力了些。

  被射中的那名大汉一声闷哼就倒了下去,再也发不出声音。

  但另外那名大汉却是转头看向江向晚,然后出声道:“我们没有读过书,道理我们不如你懂,但既然你确定这个时候该这么做,那我们也只能陪着你这么做。”

  “废话真多。”

  郑普观冷笑了起来。

  他随手折断了一根毛竹,然后将两段毛竹投了出来。

  毛竹呼啸着分别刺入这名大汉和江向晚的胸膛。

  这名大汉和江向晚倒下,死去。

  他们的鲜血在地上铺开。

  没有人退却。

  染坊里没有叫骂声。

  更多的人沉默的踩踏在黏稠湿滑的鲜血上,然后朝着郑普观逼近。

  “你们走开!”

  染坊外不远处的街巷之中响起绝望般的叫喊声,“为国捐躯是我们军人的事情,你们退开!”

  有许多军士赶到了,但是他们挤不进这个染坊。

  “我本来不喜欢杀人,但既然你们都想杀死我,那我就只能将你们全部杀光。”

  听着那些军士带着哭音的绝望般的叫喊声,郑普观却是冷冷的笑了起来,他走上前去,轻易的击飞了几个朝着他扑来的人,然后将江向晚手中的弓箭取在手中。

  ……

  “你说的果然很有道理。”战车上的王离看着染坊的方位,有些敬佩的对着身边的公孙岚说道:“你的确很了解这座城,很了解这座城里的人。”

  “只是有着共同的命运。”公孙岚说道。

  吕神靓微眯着眼睛看着染坊所在,道:“这座城里的人现在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都想要杀死郑普观,这算不算这座城里所有人的群体意志?”

  王离微微一怔,轻声道:“应该算。”

  吕神靓道:“这里是神都,大唐的国都,大唐是现在整个世界最强大的王朝,那神都的群体意志,可不可以看成是整个大唐的群体意志的缩影,可不可以看成是整个世界的群体意志的缩影?”

  王离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吕神靓转头看向他,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想让我们看看群体意志和郑普观这样的人的对抗?”

  “有可能。”王离明白吕神靓的意思,“之前我和他说,群体意志才能决定这个群体的未来,现在他造成这样的局面,很有可能是想让我们看看,群体意志的力量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会有什么样的用处。”

  吕神靓道:“这意思是他觉得郑普观肯定能赢?”

  王离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那如果我们不插手。”吕神靓看着王离,十分认真的说道,“你觉得这座城的群体意志和郑普观,是谁能赢?”

  王离看着染坊所在,迟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认真的说道:“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观点,我觉得这座城里的人能赢。”

  吕神靓道:“实力相差实在太远了。”

  王离点了点头,“这可能就是他故意想让我们看到的,可能他的意思是,他对于我们的修真界,也就像是郑普观对上这座城。”

  吕神靓也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但是我的观点和你一致,即便这种比对就像是故意给我们看群体意志的下场,但我依旧和你一样,我认为这座城里的人会赢。”

  公孙岚深深的蹙起了眉头。

  她不是完全听得懂王离和吕神靓的意思,但是她至少听明白了一些。

  以这座城和郑普观的战斗作为一个示范?

  而且关键在于,这两个人也会选择袖手旁观么?

  吕神靓一向很直接,所以公孙岚的眉头才刚刚皱起,她才刚刚转头看了吕神靓一眼,吕神靓就已经看着她说道:“这只是一个假设,但这个假设如果真的成立,如果这个人真的只是想要以这座城作为一个案例来推导出一个结果,那他不会让我们干扰这个过程。”

  公孙岚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的呼出,然后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我接受你这个说法,你的意思是,哪怕现在你们要决定赶去染坊去阻止郑普观,你们所说的那个巨大的人脸,也会想办法阻止你们,不让你们插手?”

  吕神靓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就是这样,因为之前王离和他辩论了一番,说群体的去向应该由群体意志决定,而并非由某个分外强大的人决定。所以恐怕这个人想用事实来让我们看看,让我们看看我们是错的。”

  王离也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公孙岚,十分认真的说道:“不错,我之前便和他说群体意志代表着巨大的力量,他或许便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给我看,让我觉得我是错的。”

  公孙岚再次点头,道:“所以现在我们去染坊,你们去阻止他,然后你们觉得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会让你们无法去阻止他?”

  王离苦笑了起来,道:“是的,如果真的如我们猜测,那他绝对会造成一些意外,让我们没办法去阻止郑普观。”

  公孙岚无法理解。

  如果王离和吕神靓如郑普观般强大,那有什么意外能够阻止他和吕神靓去阻止郑普观?

  也就在此时,她的面容却是微僵。

  她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有如雷般的声音,从长街的一处传来。

  地面开始微微的震颤,地面上的尘土和细小的石子,都开始跳跃起来。

  有一支骑军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这支骑军疾驰而来,却没有冲向染坊的方位,而是朝着他们冲来。

  吕神靓微眯着眼睛,自嘲般笑了笑,道:“看来我们猜测的不错,意外已经来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神龙变

  战车停了下来。

  车夫微微弓起了身体,他的左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公孙岚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她对这支骑军十分熟悉,即便不需要看这支骑军身上的标志,她就可以认出这是皇宫外驻守的羽林军。

  她也轻易的认出了这支骑军为首的那名将领。

  那名年轻孤傲的将领是李丹,皇族子弟,有很多战功,在羽林军之中有着很高的威信。

  但是他平日里根本不是带骑军的,所以他此时随着骑军疾驰而来,本身就很不同寻常。

  更不同寻常的是,这支骑军冲到她所在这辆马车前方只有数丈之遥时,唯有李丹和他身周四名将领停了下来,其余骑军只是略微减缓速度,鱼贯而行,整支骑军如同洪流一般将这辆战车围拢其中。

  李丹面目沉冷,只是安静的凝视着公孙岚和她身侧的王离、吕神靓,也不主动搭话。

  “李将军。”

  公孙岚也不浪费时间,颔首为礼,道:“发生什么事情?”

  李丹依旧不言语,他身旁一名中年将领却是出声,沉声道:“麟台监张易之、司仆卿张昌宗谋反,围困集仙殿,意图逼迫皇帝假诏,张相已召集崔大人、敬大人等人赶至玄武门主事。太子与羽林军已赶至集仙殿平乱。”

  “什么?”公孙岚吃了一惊,她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吕神靓却是已经好奇道:“神龙政变?”

  “你说什么!”一直显得十分孤冷,似乎都不屑说话的李丹听到吕神靓这一句话,却是身体一震,当即寒声喝道。

  “你急什么?”吕神靓自然不把这人放在眼中,只是冷冷的回怼了一句。

  李丹被她眼神一扫,莫名的一滞,只觉得好像在野外被老虎扫了一眼一样,不由得心生寒意。

  吕神靓却是反而一笑,道:“五王政变?”

  此言一出,李丹周围那名中年将领的面色都顿时变了,他看着吕神靓,如同看着怪物一般。

  吕神靓却是不管,看了身旁已经莫名惊诧的公孙岚一眼,道:“麟台监张易之、司仆卿张昌宗谋反,实则是想要扶持太子李显上位,不过这五王政变,这张柬之、崔玄暐、敬晖、袁恕己、桓彦范一个个以为扶持了李显有什么好果子吃,结果最后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气死的被气死,虐死的被虐死。”

  “你说什么?”李丹此人原本孤傲至极,平日里很少看得起人,此时却是面色惨白,他的双手都甚至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神龙政变何等隐秘,尤其袁大人等人还在暗中活动,根本没有浮上台面,这人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竟然一口就说出了五个主要的主事者。

  但此时吕神靓却是反而皱起了眉头,道:“现在的武则天应该还没有八十来岁,这时间有点对不上。难道说我们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提前触发了这神龙政变,改变了历史?”

  公孙岚眉头依旧深深的皱着,但是吕神靓这几句话一说,她冰雪聪明,竟是已经听懂了,她看着吕神靓,道:“你的意思是,在你们所知的历史之中,皇帝八十来岁时,我大唐变发生了神龙政变,这些人扶持太子,逼迫她退位?”

  吕神靓点了点头,道:“在我们所知的历史之中,武则天八十来岁时已经无力朝政,而且有些老而昏庸,她的那两个宠臣又引起朝中大臣不满,所以才引发这神龙政变,但现在似乎这武则天定都洛阳没有多少年,还是励精图治迎来盛世的时候,还不到这老而昏庸的时候。”

  公孙岚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按你这时间计算,至少还有近十年。”

  “差着十年?那这两个弄臣已经上位了?”吕神靓觉得有些稀奇,“那狄仁杰现在在哪里?”

  公孙岚道:“狄大人现在为彭泽县令。”

  吕神靓有些啧啧称奇。

  她觉得这时间似乎是有些乱了,只是不知道造成这时间线有些乱的原因,是他们的到来,还是那巨大的人脸在将他们弄到此处之前,就已经影响了这历史的进程。

  而且是不是原本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政变,是突然有了郑普观在这城中造成大乱了,那些人才正巧得了造反的机会?

  不过她瞬间又想明白,现在至少要先弄明白,是不是真的发生了神龙政变。

  于是她马上看着那脸色惨白的李丹,道:“喂,是不是现在宫里真的已经杀了那两个人,然后已经拥着太子逼迫武则天退位了?”

  “你!”李丹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一时滞住,但下一刹那,他伸出手来点着吕神靓,道:“你这大胆贼子,竟然口口声声直呼皇帝名讳,简直是该死!”

  “我问你话,你好好答便是,你大呼小叫做什么?郑普观说的也不错,你们好像真的不懂礼貌。”听着李丹的喝骂,吕神靓也顿时脸色一变。

  “这……”王离苦了脸,按照他对师姐的了解程度,接下来吕神靓肯定是要动手了。

  他的苦笑才刚刚在脸上绽放一丝,吕神靓便已经从战车上跃了出去。

  “什么?”李丹等人尽数骇然。

  他们之前之所以敢对王离和吕神靓呼喝,只是看王离和吕神靓年轻,又不像是那种肌肉发达的武者,而且两人和公孙岚一起前行,他们心中便自然觉得王离和吕神靓不是郑普观那种怪物。

  这也是他们潜意识里的误区。

  他们总觉得世上出了一个那样的怪物已经不得了,怎么可能还有那种级别的武者存在。

  但此时吕神靓一动,李丹刚想动作,他便骤然觉得根本躲不开。

  他视线之中明明觉得吕神靓的动作不算快,但当吕神靓的手落在他腰间的剑柄上时,他的身体还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击的动作。

  砰!

  李丹身旁那名中年将领突然崩飞出去。

  李丹骇然的跳下马去的刹那,他发现已经有一点寒光飞起,落在他的咽喉上。

  吕神靓也不知如何做到的,在他双脚刚刚落地时,吕神靓已经持剑点在他的咽喉上。

  剑尖落在他的肌肤上,只是轻轻的刺痛,连一滴血都没有刺出来。

  “不要妄动!”公孙岚一声厉喝。

  她看出吕神靓并不想直接杀死李丹。

  吕神靓看着身体僵硬,一点不敢动弹的李丹,冷笑道:“那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