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住他们应当是我的责任, 我曾经没有做到过,如今,不想再错过一次了。”月芜寂双目微沉, 声线越发冷冽。

  逍遥子一直都知道月芜寂和君涟漪的关系的,但月芜寂在十年前哪怕君涟漪和小月牙被人误会成那样, 他都不曾解释过什么,他以为,现在他也不屑解释的,没曾想……

  他震惊地看着月芜寂, 一时竟再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亦是一脸震惊, 目光在君涟漪和月芜寂身上打量着, 猜测他话的真实度。

  唯有君涟漪眉目越发冷漠, 低笑着冷冷开了口:“区区一阶炉鼎,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月芜寂对着君涟漪的背僵了僵,却没有回头, 仍旧固执的挡在君涟漪身前。

  他这话犹如一记惊雷, 瞬间砸在了人族那边每个人的身上。

  那刚刚才被月芜寂之话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人们, 瞬间像炸开了锅一般,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吧!我们仙尊怎么可能会成为那叛徒的炉鼎?他瞎说的吧?”

  “仙尊都没有立刻回绝,应该是真的吧?”

  “不可能是真的, 仙尊那样的人, 怎甘心为人炉鼎呢?”

  ……

  种种言论, 一一落入君涟漪和月芜寂二人耳中, 其中不信的居多。

  逍遥子更是像炸了毛的猫儿一般, 立马跳出来, 怒道:“君涟漪, 你休要胡言毁我师弟清誉, 我师弟怎可能甘心为人炉鼎?”

  君涟漪毫不在意他人言论,只针对逍遥子之言,反问,“是吗?”

  这一反问,明显是将问题扔给了月芜寂。

  月芜寂闭闭目,痛疼心间又泛起几分苦涩,艰难开口:“是,我是他的炉鼎。”

  君涟漪这时候把他牵扯出来,无非就是想要他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罢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与君涟漪他自己相比,这些根本,微不足道。

  睁开眼,月芜寂握紧了手中拂雪,十分倘然地再次开口,“是,我是他的炉鼎,且心甘情愿做他的炉鼎。”

  此话一出,刚刚还表不信之姿之人立马炸开来,言论突然一面倒起来。

  “荒谬,简直太过荒谬,仙尊你怎么说也是我们人族仙尊,怎可做出如此丢我人族脸面之事?”

  “你真是枉为我人族仙尊,枉为人。”

  “怪不得要护着那妖孽,原来是一伙的!”

  “叛徒,人族的叛徒!”

  ……

  瞬间,辱骂责备声一片,唯有逍遥子,怔怔地看着月芜寂,哆嗦着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月芜寂,却仍只是冷冷看向那些人,面上无甚太大反应。

  相对于这些人对他的谩骂,他更心疼十年前,君涟漪在被谩骂时候的心情。

  他的涟漪,一直都是很脆弱的,不像他,天生冷血冷情,又怎经得起这世间如此多的责备与谩骂呢?他当时一定是很难过的,所以才忙不迭的想要解释吧?

  自己……当年为何就不帮他解释解释呢?

  月芜寂懊恼极了,看向那些人的眼神也越发冰冷起来。

  君涟漪勾唇看着那些人对月芜寂的谩骂,许是因月芜寂即便被骂,也未表现出任何反应来的缘故,他心情远不如他弯起的唇角那样好,心间反莫名生出几丝燥意来,觉得他们吵得实在令人心烦。

  终于,君涟漪厌了,伸出一根自己的触手,朝那口最碎之人甩去。

  这一次,那人修为不错,倒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抬剑去挡。

  但——

  只听‘叮’的一声,宝剑断裂,紧接着‘噗嗤’一声,是利器入体之声。

  君涟漪的触手竟是轻易地断了他的剑,然后捅穿了他的胸膛。

  那人唇角有血滴滴落下,到死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表情,睁大了眸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君涟漪的声音亦是同时而至:“两军交战,废话那么多作甚?”

  终于,人们想起,他们这是在战场上,他们每一句谩骂之声,都有可能是在给对方杀死自己的机会。

  他们不再谩骂,纷纷再次扬起了手中剑,朝君涟漪冲了过来。

  君涟漪亦是踏风而起,大杀四方。

  之前那困住君涟漪的六人见状,亦是踏风而起,本欲再与君涟漪一决高下。

  哪知,还未到君涟漪身边,月芜寂就挡了他们的去路。

  六人中其中有一人愤愤道:“寂月仙尊,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何苦执迷不悟?”

  月芜寂目光森寒,冷冷开口:“我曾守护人界百年,可人界之人都不肯善待于他们,如今,我不会再让你们伤他了的。”

  他不是要与人界为敌,他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那六人听言,顿时怒不可遏,也不管月芜寂是不是什么寂月仙尊了,纷纷朝他出了手。

  月芜寂亦是迎了上去。

  双方立马缠斗到了一起。

  月芜寂的话落入君涟漪耳中,令他微微回了头,最后却是不屑一笑,继续操纵着自己的触手,穿透他人的心脏。

  刚刚的苦战,因为有了月芜寂帮他拖住那六人的缘故,变得越发简单了。没过一会儿,君涟漪就以压倒性上风,占了优势。

  逍遥子见状,终是不能再忍,扔下与自己相缠的小魔,朝君涟漪踏风而来。

  “君涟漪!”他怒喝出声,祭出自己不常用的本命剑,朝君涟漪攻来。

  君涟漪闻声回头,眉头微微蹙起,却也不虚,操纵着触手一次又一次的阻挡着他的攻击。

  他向来是个恩怨分明之人,逍遥子虽表现得一直都不喜欢他的样子,但逍遥子毕竟在他生小月牙时,于他……算是有救命之恩的。

  他不想杀他。

  可逍遥子的出招却是招招狠辣,招招攻他死穴。

  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君涟漪微微眯起眼,终于不再退让,动起真格来。

  逍遥子虽为修真界大能,但毕竟更为擅长的是炼丹,在实战中,实力远不如君涟漪。

  没过几招,君涟漪便将他制服,随即冷冷开口:“逍遥子真人,您输了!”

  逍遥子愤恨看向他,咬牙开口:“本尊真后悔,当年就不该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倘若他那时没有救他,今日月芜寂便不会落到万人嘲的地步,他们人族也不会……遭今日这一难了。

  看着那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族修士,逍遥子终是不忍再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喃喃开口:“君涟漪,你一定会下地狱的,将来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他本就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又怎会再怕再下一次地狱呢?

  君涟漪嗤笑轻嘲,“是吗?那本座定当在下地狱之前,让你们也见一见,曾经本座曾见过的地狱。”

  这一战打得很是漂亮,因为有月芜寂的相助,不过半日功夫,魔族就漂亮的打赢了这场战争,擒获人族修士无数。

  看着那些曾辱骂自己之人全数要么成了阶下囚,要么成了冰冷的尸体,君涟漪感到了无比满足的快感。

  这一刻,他终于如自己所愿,临驾于这些人之上了。

  回去之后,君涟漪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光明殿中,君涟漪坐在高台之上,看着狂欢的魔族们,心里报复人族的快感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感觉心间莫名像是空了一块一般,空落落的。

  他端着自己身前的酒杯,用大拇指细细的摩擦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魔大着胆子走上前来,要与他敬酒。

  君涟漪缓缓抬眸,难得没有怪罪于他,停止了摩擦酒杯的动作,一抬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小魔见状,心中欣喜非常,忙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他魔见有魔给尊主敬酒成功了,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终于,又有魔大胆地端起了酒杯,来到殿前,“今日这一战多亏尊主盖世无双,我们才能赢得如此漂亮,属下愿敬尊主一杯,愿尊主早日攻下六界,登上六界之主之位。”

  君涟漪淡笑着,喝了这魔敬的酒。

  这事有人起了头,后面人就会纷纷不断的涌上来。

  君涟漪几近来者不拒,听着那些人的赞叹与崇拜之言,他心中却是平静极了,好似那些人所说之语,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终于,君涟漪有了醉意,不再接受那些人的敬酒,命人将人族的俘虏一一押上殿来。

  那些人成了阶下囚,有人已然安份了许多,却仍有人也不失骨气,依旧对着君涟漪骂骂咧咧的。

  君涟漪并不在乎的看着他们,随即扫视一遍殿内众魔,唇角有些恶意的勾起,朗声道:“对于人族俘虏,该如何处置?尔等可有好的计策?”

  此话一落,殿中魔立马兴致高昂起来。

  有魔道:“听老一辈魔言,人族那些修仙者都细皮嫩肉的,灵力又充裕,是大补之物,属下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尝过人族修士的滋味,属下斗胆提议,不如将这些人族分予兄弟们,咱们一起尝尝鲜。”

  有魔立马就否决了那魔的提议,道:“人肉有甚好吃的,你这提议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要我看,人族个个修为不凡,若是将他们个个制为炉鼎,天天享用,不但能大大提升修为,还能一尝修真界大能的滋味,何乐而不为?”

  此话一出,立马有魔鄙夷道:“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你们既然还有这等心思?要我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在战场上杀我们那么多兄弟,今日我们就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们那些兄弟最为合适。”

  ……

  一时间,殿内吵作一团。

  君涟漪静静地坐在高台之上,一句话未言,微醺的双目半阖着,听着他们的争辩,缓缓皱了眉头。

  “士可杀,不可辱。”

  突然,殿下有人开了口。

  君涟漪不用低头去看,也知说这话的人是谁,不由微勾了唇角。

  君涟漪道:“不愧为神剑宗掌教真人,哪怕沦为阶下囚,也能如此硬气,就是不知……”他唇角笑意更浓,沉着眸道:“接下来,你还能不能硬气得起来了。”

  他说着,叫来了小魔,正要下令任他们处置之时,一道焦急声线,突然从外传了进来:

  “阿涟,还请高抬贵手。”

  容玉急急闯入殿内,跪在逍遥子身前,将他挡在身后,面对了君涟漪。

  许是因为赶来之时太过急切,他脸上泛了一层不自然的潮红,额头也渐渐有冷汗滑落。

  可他并不在意,对着君涟漪就伏下身去,额头点地,“阿涟,还请高抬贵手,师尊他从前虽不喜于你,但平心而论,却也对你从未有过苛待,他甚至在你……”顾及到君涟漪的面子,容玉终是没将那事说出,接着道:“不惜拿出自己珍贵的九阶丹药救你性命,你不可如此对他。”

  逍遥子已是十年未见过这个徒弟了,十年前,他突然不告而别,他还以为他是下山历练去了,期间寻了他无数处,却都了无音讯,他便还以为他定然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才放弃了寻找,没想到竟是……

  他复杂的看向容玉,喃喃开口:“玉儿……你怎能与他这畜/生为伍?”

  容玉的身子猛地一颤,却仍未起身,伏于地面之上,等待着君涟漪宽恕的话语。

  君涟漪复杂的看向容玉,缓缓咬紧了后槽牙。

  连他也觉自己不该吗?

  他复杂的看着容玉,那令终是没能下下去,也无了在此庆功的兴致,甩袖而去。

  尊主走之时,未发号任何施令,谁也不敢轻易动这些人族,这一场庆功宴,终究因为容玉的出现,不欢而散。

  君涟漪出了大殿,醉意熏熏的脑子被风一吹,反清醒不少。

  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去看他的小月牙的。但如此醉意醺醺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不去了,直接回了自己的长安殿。

  虽现在贵为尊主,君涟漪也不太习惯有人侍候在两侧,因此他的宫殿内并无多少下人。

  他回来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守宫的人。

  平日里待那些宫人为他准备好这一切,他亦是会将他们挥退的,故此,君涟漪也未觉得有何不适。

  只是,明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宫殿,今日在他眼中却让他莫名觉得,这宫殿竟是这样大,这样冷清,好似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与他共享这场盛世繁华一般。

  苦笑一声,君涟漪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又趴回了桌子上,发起了呆。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不用抬头,也知来人是谁,不禁开口:“人族那边已是无甚威胁,今后之事,便由你全权处理,待找到灵泉,再来与我禀告吧!”

  清姬闻言轻笑一声,“尊主下的命令,奴家怎敢不从。”

  君涟漪阖上双目,显得十分疲惫,“你今日来,所为又是何事?”

  清姬坐于君涟漪身旁之位,为他倒了一杯茶推置他面前,“为冥界一事而来。”

  君涟漪没睁眼,也没开口问什么,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清姬知道他没睡,继续道:“近日奴家看尊主你对人族势在必得,便先行一步为尊主去打探了下一步将要攻略之地,派了人去冥界打探,然后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之事。”

  君涟漪默默地听着,也不问是何奇怪之事。

  清姬便接着道:“冥王不知从何得到消息,竟是已然知晓你我二人的计划,也不知从哪里识得一高人,竟是在冥界设了防,将我多年前派入冥宫的探子都一一排查了出来,绞杀殆尽。”

  说到此处,清姬的眸子里有一抹阴霾一闪而过,君涟漪亦是,缓缓睁开了眼。

  他想,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容玉曾经提醒过他的,要小心顾凌。

  顾凌,一个神秘的存在。

  至今,君涟漪都不知道,顾凌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微微沉了眸,君涟漪冷道:“本座知道了。”

  清姬笑笑,“相对于人界,想必这冥界要难攻得多,尊主你,可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君涟漪点头,正要斥退清姬,却听清姬突然又换了轻松的语气,调笑一般道:“不说这些了,说点其他的吧!话说尊主你现在怎么着也是一尊之主吧,怎的这宫殿里这般冷清呢?就没有想过同奴家一般,收几个男宠暖暖床?还是说……”她故意就此顿住,突然又坐近了君涟漪几分,轻轻朝他靠了过去,贴近他耳边,用只二人能闻之声道:“你心里还想着你那冷血师尊?”

  提及月芜寂,君涟漪顿时皱了眉头,一把推开清姬,语气倏然又冷了几分,“真是笑话,本座巴不得立即就将他挫骨扬灰,又怎会还对他留有半分情义?”

  清姬笑看着他,倒是没有再多质疑他,只道:“没有最好,不过小涟漪,以后这路还长着呢,以后越往高处走,便越会孤寒,虽然你我二人只是合作关系,不过奴家我啊,还是希望你能好过一点,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真的不值。”

  “我并非一人,我还有小月牙。”对此,君涟漪嗤之以鼻,并且对他来讲,有小月牙就已足够。

  清姬又是一笑,终是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君涟漪又趴回了桌上,没一会便酒意来袭。

  他其实并不是很困的,奈何今日那酒,后劲实在有些大,模模糊糊间,便也睡了过去。

  他虽睡了过去,但却也不是完全失了意识的,朦朦胧胧间,他好似感觉到了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脚步极轻,在他面前停驻了好半晌,才传来一声轻叹。

  紧接着,有一股潮热流入了他心房,暖暖的,很是舒服。

  君涟漪忍不住轻哼一声,吓了那华发青年一跳,急忙收回手,却是腕上一紧,被人捉住了手腕。

  少年悠悠转醒,看到眼前青年倒也不觉意外,只是眸子还是不由沉了下去,“仙尊果然好本事,哪怕本座在长安殿里三层外三层设满了结界,也依旧阻挡不住你自由出入的脚步?”

  月芜寂被抓包,心间略慌,目光闪躲着,不太敢瞧他,“我……”我了半天,也不知该作何解释,最终仍是只能垂了眸子,轻道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这个词,君涟漪已然听腻。

  对此,他不禁冷笑一声,嘲讽道:“仙尊除了说对不起之外,就不会说点别的吗?”说到这,他不禁咬牙,轻啧一声,“还是你觉得,你今天帮了本座,本座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就该对你另眼相看?”

  月芜寂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解释,“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克制不住自己,想来看看你罢了。

  这些,他不敢说,他怕会更加惹怒于他。

  “只是什么?”君涟漪却不依不饶起来,挑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月芜寂抬眸看他,好看的眉心紧紧拧起,最终,终是抵不过他的一再追问,垂眸道:“只是今日看你一人勇斗那么多人,想来看看你是否受伤了而已。”

  这话并不假,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看君涟漪睡着,他的心不由又不受他控制了,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他。

  只是,在如今之下,关心之语亦换不回君涟漪的半分反应,反换得他一声嘲讽笑意。

  君涟漪道:“如此宵小之辈也配伤本座?月芜寂,你以为本座还是当年的本座吗?”

  那个被你骗,被你伤,被你践踏所有尊严,也换不回你一丝怜悯之意的君涟漪吗?

  他再也不是了。

  唇角勾起恶意弧度,君涟漪突然换了语气,像是十分好心情一般,松开了那紧握着月芜寂手腕的手,笑道:“既然仙尊这么大本事,再多的结界都抵挡不住仙尊的脚步,仙尊也不喜居于月华殿中,不如本座给你换个住处如何?”他的目光在月芜寂身上一扫而过,冷道:“不如就锁了你的琵琶骨,和那些人关在一块吧?反正他们许多人,本就与你同出一门,你们才是同一师门,你们本该是一伙的。”

  对于君涟漪对他的惩罚,他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只要能解他心头之气,他怎样都好。

  只是要说他与他们是一伙的,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涟漪,我与他们并非一伙,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未出口,君涟漪就打断了他,“够了!”

  君涟漪根本没耐心听他讲话,立马唤来小魔,将月芜寂带了下去。

  月芜寂却仍不死心,仍旧开了口:“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君涟漪皱眉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待人终于将人带下去之后,方舒了一口气。

  这会,小月牙许是被他这边动静吵醒,抱着枕头哒哒哒的跑到他面前,轻轻唤他,“爹爹……”

  君涟漪一愣,也不知他与月芜寂争论她看到了多少,心间顿时一抽,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小月牙怎么还没睡?”

  小月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没表现出一丝异样来,像平日一般撒着娇,挨着他蹭蹭道:“好久没跟爹爹睡了,想和爹爹睡,想听爹爹唱摇篮曲。”

  君涟漪心间一软,轻轻开口:“好。”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长安殿虽大,但其实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冷。

  *

  月芜寂又被关在了牢狱之中,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他被锁了琵琶骨,再不能行动自如了,而就在他双方隔壁房,一边关着逍遥子,一边关着从修真界俘虏而来的修士。

  不同于往日那些人对他的崇拜敬意,此刻,那些人皆用幸灾乐祸、看好戏,恶毒的眼神看着他。

  有窃窃私语声落入他耳中:

  “瞧,好好的修真界魁首不当,非得要去做那魔界走狗,这不遭报应了吧!人家也没把他当回事。”

  “真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看他们狗咬狗,简直畅快。”

  “他们最好相互咬,咬死对方最好,都是祸害世人的妖孽。”

  ……

  种种恶毒之语,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原是他的涟漪,竟是一直生活在如此恶意诅咒之中。

  闭目将眼中痛意压下,月芜寂抬眸,冷冷看向那些嘴碎之人,那冷意犹如化作实质一般,直刺那些人。

  有人被激得打了个寒颤,有人被冻得直接闭了嘴,还有人越发激烈,吐出更多不堪入目的恶毒之语来,甚至,拿起地上的小石头砸他。

  修真界之人,最是痛恨妖魔二族,但更为痛恨的,是他们自族的叛徒。

  现在的月芜寂,对他们来说就是。

  哪怕他当年护了他们百年安乐,但一旦他有了异心,他们便不会再记得他的好,只会记得他的背叛与他们自以为是的恶意。

  他们一边朝月芜寂丢着小石子,一边愤愤骂道:“背叛人族的走狗,去死吧你!”

  “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是对你这样的人恭敬了一百年。”

  “你就该和君涟漪一起去死,一起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曾是他们用来骂他的涟漪的话,如今,终于落到了他头上。

  这一刻,月芜寂也终于明白,涟漪为何要将他关于此处了。

  所谓感同身受,切肤之痛,不过是他想将他之前所受之罪,全数让他亲自体验一遍罢了。

  终于,月芜寂不再挣扎,全数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可他的涟漪大概永远都不会相信,如今面对这些谩骂,他不会有产生半分委屈的心里。他只会悔恨,悔恨自己的不作为,才会让他……受如此多的委屈。

  有谁扔了一个大拇指大的小石头过来,一下砸在了月芜寂的头上。

  顿时,血流如注,鲜血淋漓。

  滚烫的热血顺着月芜寂的额角顺流直下,迷了月芜寂的眼。

  月芜寂眼睫颤了颤,终是不发一言。

  终于,另一边的逍遥子看不下去了,怒斥出声:“都给本尊住手!”

  那边看月芜寂不怒也不还手,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有些正拿着石子,打算跃跃欲试之人猛地被这一声喝住,随即怒而开口,语气嘲讽至极。

  “怎的?他害我们至此,逍遥子掌门是还在念你们二人的师兄弟之情吗?”

  立马有人接话,“你念人家的师兄弟之情,人家可未必会领你的情,你现在不教训他,等他哪天又复了那君涟漪的宠,被教训的可就是我们了。”

  另一人也跟着讽刺道:“你现在让我们住手,今天他伤我们的人的时候,可是没有手下留情过。”

  ……

  逍遥子听着这些冷言嘲语,努力压抑着心中怒火,呵斥出声:“他怎么说也护了我们百年安乐,即便他现在有不对的地方,但我们做人也不能太过恩将仇报。”

  此言一出,那边人终是噤了声。

  虽然他们有些人面上仍是带有不服,但此言,却是无一人能反驳的。

  终于,他们放下了手中石子,有些人犹是不满,对着月芜寂的牢狱呸了一声后,也收了手。

  月芜寂目光微颤,喉间发哑,却仍是哑着嗓子对逍遥子道一声:“谢谢。”

  逍遥子蹲坐在牢狱墙边,看着昔日风光霁月的师弟变成这般模样,心中一阵绞痛,忍不住问道:“师弟,为了这么一个君涟漪,值得吗?”

  月芜寂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道:“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只要他开心,我……什么都愿意。”

  只是,迟到的深情比草都贱,哪怕他再是愿意,他都不可能开心了吧!

  默默闭上眼,月芜寂又忆起君涟漪从前那阳光明媚的笑。

  是他……今日涟漪;会变成这般模样,一切……都是他的错。

  *

  第二日醒来,小月牙还未醒,容玉就找了过来,匆匆忙忙的样子,险些吵醒小月牙。

  君涟漪对着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后,小心翼翼起身,又给小月牙掖好被角,才走出内卧,引着容玉进了书房。

  容玉十分急切,刚一入书房就急忙对君涟漪道:“对不起阿涟,我不是觉得你不该那样对我师尊,只是师尊毕竟是我的恩师,我不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老人家受苦。”

  君涟漪淡淡一笑,“哦!”

  君涟漪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的,但仍却免不了心底会有一丝失落。

  他表情太过淡漠,淡漠到容玉不觉心中一紧,连忙开了口:“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

  “是吗?”君涟漪终于抬头看他,目中却是写满了不信。

  容玉皱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阿涟,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君涟漪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这句话。

  然而就是这一愣间,容玉又开了口:“对不起,我一直欺骗了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阿涟。”

  君涟漪缓缓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容玉,“你如何知道的?”

  容玉微垂的眸子里渐渐蓄了泪,却抬眸对着君涟漪冁然一笑,“我知道的,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光。”

  容玉自小就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能够看得清别人眼里看他的任何情绪。

  他从小与君涟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亦是两情相悦,那时候的君涟漪眼中,满眼都是他,他自然知晓,眼前的君涟漪,到底是不是从前那个君涟漪了。

  “从秘境那一次见,我就知道,你不是从前的你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喜欢上了你。”亦是从那一刻清楚过来,他的涟漪回来了,后面这句话太过荒谬,容玉没有说,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间真的隔得太久了,君涟漪看原著的时候,关于渣攻和白月光的剧情也是跳着看的,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相爱的,他不甚清楚,不过他记得,那本书的主角栏上,写的确实是君涟漪和容玉的名字,这样一想,因为自己穿成了君涟漪,容玉会喜欢上自己,也不足为奇了。

  终究是自己穿成了主角攻,才造就了今日这般结局。

  默默垂眸,君涟漪十分愧疚道:“对不起容玉,我不是……君涟漪,我也不知道,以前的君涟漪在哪里是否还在这世间。”

  容玉却只是摇头,喃喃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与他人无关,我喜欢的至始至终都是你,从前是你,现在是你,以后还是你。”

  对于容玉这番赤诚的告白,君涟漪却不知他该如何回答容玉,张了张口,最终也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终究是因为他的穿书,才造就了容玉的一番错爱。

  容玉却早已泣不成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一直不住的摇着头。

  君涟漪不知要如何安慰他,抿了抿唇,正想着要不要抱抱他时,容玉却突然一阵猛咳起来,用力而又绵长,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君涟漪吓了一跳,连忙让他靠着自己,帮他抚背顺着气,对外面待侍之人怒道:“魔医,还不快去叫魔医!”

  那小魔被这一吼惊了一跳,连忙跑了下去。

  而容玉,在持续咳嗽之后,终是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君涟漪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但看着床上面色越发苍白的容玉,他心间复杂极了。

  魔医给容玉把了脉后,不由擦了擦额头细汗,惊犹未定道:“是毒越发深入肺腑的缘故,想必需要越加进一步治疗,方可抑制住毒性再一步扩散。”

  解毒之法,他曾说与过魔主听,他魔主明明囚有一条龙,却并未采纳那种方法,他想,那条龙定是与魔主关系不凡,他方不愿取龙心救容公子的命,这会他也不敢再提,只再次提议了缓解之法,以免触到魔主逆鳞。

  君涟漪问他,“用何方法可抑制毒性再一步扩散?”

  魔医道:“用龙肉和龙血,方可抑制。”

  君涟漪不由皱紧了眉头,未语。

  他不说话,魔医也不敢再吭声,只是那额角的冷汗,却是冒得越发频繁了。

  终于在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君涟漪看了一眼床上容玉,狠狠咬牙,“与本座一起去……取龙血!”

  魔医终于松了一口气,应道:“是!”

  二人一并来到牢狱内时,月芜寂的状况远比君涟漪想的还要惨。

  他一身白衣早已被鲜红血液染透,就连那一头白发,都沾了不少鲜红血液,那额头更是不知被何物砸破,血像是才刚止住一般,结了痂。

  君涟漪淡淡看他一眼,命人打开了牢笼。

  一旁牢笼之人被惊动,都忍不住朝他这边看来,却是无一人再敢出声。

  君涟漪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到月芜寂身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容玉的毒又加重了。”

  月芜寂在感到心痛的那一刻有多开心,这一刻就有多难过。

  不过他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扯着唇角,努力勾了勾,却仍是,只勾勒出一丝苦笑,他道:“好,我救他。”

  君涟漪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却仍旧没有犹豫,命令魔医直接上了手。

  魔医擦擦额角汗,十分小声的对月芜寂道了一句冒犯了,就从怀中掏出匕首,直接上了手。

  月芜寂硬是一声未吭,旁边的人倒是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唯有逍遥子怒而出声,“君涟漪你这个畜/生,他怎么说也是你当年的恩师,你怎可这样对他?你怎可?”

  君涟漪闻言,斜斜扫逍遥子一眼,不禁冷笑出声,“本座畜/生?本座若不是看他对你徒儿还有点用处的份上,本座早就一剑杀了他了,留他到现在,已是偌大的恩惠。”

  逍遥子闻言,心中又是一紧,抓住牢狱栏杆,急急问道:“玉儿他怎么了?他为何需要芜寂?他发生了什么事?”

  这会,魔医也取好了血肉,回到了君涟漪身边。

  “尊主,属下取好了。”

  君涟漪朝他轻点了点头,冷哼一声,不再看这里的任何人,正要离去之际,却听得身后又传来一声,十分细小的,道歉之声:

  “对不起,涟漪,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他真的听了太多遍了。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被逍遥子骂了,他心气未消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本就一直对月芜寂恨意未消之故,君涟漪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突然转了方向,朝狱内走去。

  “对不起?”君涟漪嗤笑冷哼,走上前起倾身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月芜寂,不需要了,今生所受之苦,我皆会加倍还与你,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