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王派了一个施工队, 给云州百姓盖房子去了!”

  事情传着传着就传成了这样,只口没提楚溪客坑了云州刺史一大笔钱,还没给人家红砖方子的事。

  云州刺史也没解释, 任由流言传遍各州。

  消息传到夏州,赫连雄吹胡子瞪眼, 明明夏州和平川才是手拉手的好兄弟, 为何有了这样的好事,小殿下只想着云中天那只笑面虎?

  正生气,贺老三就笑呵呵地进来了:“使君,平川王殿下遣信使前来, 带着红砖、水泥和房子模型,想问问您要不要盖新屋。”

  赫连雄一拍桌子:“盖!为什么不盖?云州有的, 咱夏州也要有!”

  贺老三有些为难:“听说,云州刺史为此付了一大笔银钱。”

  赫连雄动作一顿。

  后面的信使执了执手, 说:“殿下说了,若赫连使君一时周转不开也无甚关系, 就让施工队先给云州打个样儿……”

  赫连雄当即支棱起来,豪气道:“那不成!回去告诉小殿下, 他云中天出了多少,我赫连雄出三倍!只一个要求, 夏州必须是头一份, 还要处处比云州好!”

  信使恭敬地揖了揖身,笑眯眯地走了。

  同样的套路,屡试不爽。

  楚溪客派出去十个信使,最后带了十一份定金回来, 多出来的一份是因为有两个州的刺史是契兄弟, 契兄定了之后又自掏腰包给契弟定了。

  楚溪客开心地数着那一块块金灿灿的小金条, 感叹:“情比金坚啊!”

  接下来,就是组建施工队了。

  楚溪客直奔平川军大营,云飞敲着锣,满营地地喊——

  “三十五岁以上自愿报名!”

  “年纪大些也无妨,身有残疾也无妨,殿下自会为诸位安排合适的活计!”

  “是雇佣,不是徭役,工钱按时结算,多劳多得!”

  这下,不仅将士们震惊了,就连贺兰康都愣怔了好半晌。

  他这才知道,楚溪客那日的话根本不是说说而已,他当真把平川军的困境放在了心上,并像一只勤恳的小松鼠般不声不响地行动着,一环扣一环,最终找到了这样的解决方法。

  姜纾就淡定多了,从楚溪客让官员们写“八百字小作文”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自家崽的真正意图。

  最欣喜的莫过于那些年逾不惑的老兵们,拿着微薄的军饷,养活祖孙三代,还要每日提心吊胆,生怕第二天睁开眼就听到裁军的消息。

  这下好了,平川王殿下招募施工队,不限年龄,不论伤病,有手有脚就能做……呃,就算断手断脚,似乎也行。

  一时间,老兵们争先恐后地去报名了,也有的虽然心动,但在观望,生怕得不偿失。

  然后,就等来了一个又一个好消息——

  “平川王殿下给俺们发了‘退伍费’,还要给咱们销了军籍,改为匠人!”

  “力气大的搬砖和泥,力气小的就跟着施工队做饭打扫卫生,一样事是一样事的工钱!”

  “年纪大的也要,年纪大的还有补助呢!”

  “补助是啥?就额外给钱呗!殿下还说了,家里若有读书的孩童,也给补助!”

  那些观望的人顿时不再犹豫,拖家带口地去了报名点。

  ……

  短短三日,平川军中年逾三十的老兵就少了半数,至于四十以上的,则全部进了施工队。

  其实吧,军中有一些懒汉,连媳妇都没娶上,就想每月拿一些军饷混吃等死。这些人原本不想去施工队,但贺兰康私下里使了点小手段……

  咳咳、楚溪客对此毫不知情,还偷偷高兴呢,觉着这个法子效果真好!

  至于那些懒汉进了施工队会不会继续偷懒,这不还有姜纾负责打补丁呢,施工队集训的时候,他就以楚溪客的名义颁布了一条诏令——

  偷懒耍滑的、考核不达标的,一律按作奸犯科处理,削除平川籍,赶出平川城!

  诏令一出,再懒的汉子都绷紧了皮。

  削除平川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平川城还进不来呢!

  ***

  贺兰康近来心情好到爆。

  这不,昨晚刚折腾了姜纾一整夜,今日就腆着脸跟人家商量,想在平川境内征一批新兵。

  姜纾不想跟他说话,并丢了一卷《单兵训练手册》到他脸上。

  狗爬字,黑团团,一看就出自楚溪客的手,上面的内容却让贺兰康越看越震惊——

  第一卷 ,基础训练。

  内容为体能训练、意志力训练、集体荣誉感训练等。

  第二卷 ,单兵素质训练。

  包括战斗技能训练、兵器训练、侦查谍报训练、极端天气和地形训练等。

  第三卷 ,协同作战训练。

  有阅兵、军演、斩首行动等不同的模式。

  ……

  贺兰康一眼就看出,如果真能达到这份手册上的训练标准,别说以一当百,说是练出一群“天兵天将”都不为过!

  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增兵,即便平川军缩减成五万都能抵过得百万敌军!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楚溪客脸上:“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从电视上看的啊!”楚溪客啃着桃子,漫不经心地说,“有段时间桑桑特别喜欢看红蓝对战啊,龙焱特种兵啊,阿尔法战队之类的介绍,我就顺便了解了一下。”

  贺兰康越听越疑惑:“什么电视?什么桑桑?你别告诉我,这些是你怀里那只小胖猫跟你说的……”

  这下,换成楚溪客疑惑了:“阿爹,您没跟臭爹说吗?”

  姜纾摇摇头:“总要尊重你的意愿。”

  楚溪客心头一暖,腻腻歪歪地贴到姜纾身上:“阿爹真好~”

  贺兰康黑着脸把他拎开:“说,你到底是哪个山头跑出来的小妖怪?”

  楚溪客:“你烧个香拜一拜兴许我就会告诉你啦!”

  贺兰康:“……”

  其实,楚溪客根本没打算瞒住贺兰康,他以为姜纾早就跟贺兰康说了,没想到姜纾一直在帮他保密。

  刚好,今日一家四口都在,楚溪客便想着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他先是看向姜纾:“我之前跟阿爹说我做了一个梦,其实不是,那是我看的一本书……”

  然后看向钟离东曦:“我跟东曦兄说,我投胎没喝孟婆汤也不准确,真实情况有些复杂,我自己也是那次跟你聊过之后才慢慢想通的……”

  于是,他就从最初对先帝和鹿攸宁的记忆说起,那应该是小婴儿最初有了听觉和视力之后,他的记忆。

  这说明,他本来就是先帝和鹿攸宁的孩子,并没有占用别人的身体。

  但是,三岁那年的宫变让他受了惊吓,一魂一魄离开身体,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在那个世界无父无母无亲人,从有记忆起就是五六岁的样子了,只有桑桑陪在他身边,既是家长又是玩伴。

  直到他将满十八岁的时候,桑桑突然化成光点消失了。之后他就反反复复梦到《血色皇权》中的剧情。

  这种断断续续的梦境持续了半年,直到那个身体即将满十八岁的时候,他也化成光点消失了。再醒来后,就和现在的身体合二为一了。

  ……

  钟离东曦眼中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然而当着家长的面,他只是克制地握住楚溪客的手,轻声问:“所以,那些年你都是独自生活的?”

  “还有桑桑呀!”楚溪客摸了摸怀里安安静静、仿佛听懂了的小猫咪,“桑桑很神奇,比普通人类还聪明,那些年与其说是我养它,更应该说是它在养我。”

  桑桑轻轻地叫了一声,像在现代时那样,用头蹭蹭楚溪客的脸,软软地安慰他。

  钟离东曦的目光落在桑桑身上,有庆幸,也有感激,感激桑桑在另一个世界陪着他的鹿崽,庆幸桑桑让他们在这个世界相遇。

  楚溪客其实有些紧张,因为很在意姜纾(顺带算上贺兰康吧),就会忍不住担心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楚溪客”。

  姜纾轻笑一声:“早知道是这样,那些年我就不用带着你四处寻医问药,一心想着治好你的‘痴症’了。”

  姜纾这么一笑,楚溪客的整个世界便倏然间宽广起来。

  他连忙说:“如果不是阿爹找到一了大师帮忙,兴许我和桑桑根本没办法顺利回来。”

  贺兰康更是完全没有在意楚溪客是不是“亲生”的问题,而是惊喜地按住姜纾的肩,说:“所以,你那些年东奔西走不是为了躲我,而是为了带这个小傻子看病?”

  “你才是小傻子!”/“说谁小傻子呢?”

  楚溪客和姜纾异口同声地反驳。

  然后,全家人(包括猫)都笑了,只有贺兰康默默自闭。

  如果给家庭地位排个序的话,第一名是谁不确定,但最后一名大概可以全票通过吧!

  ***

  今日高兴,楚溪客开开心心地做了一桌极具平川特色的饭菜。

  第一道,燕面揉揉。

  本地人口中的“燕面”就是荞麦面。需要先把荞麦用开水泡发,再倒入热锅翻炒,炒到七成熟就可出锅,研磨成细细的面粉。

  和面的时候也要用开水烫,然后揉成面团,稍稍醒一醒,就可以放到那种底部带眼的竹筒里,用力挤压,直到一根根面条从细眼里漏出来。漏出的面条可以剪成一指长的小段,然后用笼屉蒸熟。

  蒸面条的时候就可以准备配菜了,没有严格限制,一般都是当季有什么就用什么,因此楚溪客割了一把韭菜,揪了几棵菠菜,又剪了些香葱和蒜苗。

  姜纾和钟离东曦都好清淡,所以他没用油炒,而是稍稍用开水焯熟,放在蒸好的面条上,倒上盐、蒜泥、茱萸粉,再用热热的花椒油一泼。

  唔,香味顿时飘得满院子都是。

  这道“燕面揉揉”在当地是一道春日主食,楚溪客觉得更像凉菜,今日也是以凉菜的形式端上桌的。

  主食他做的是麻酱饼。

  和千层饼、葱油饼的做法都不同,需要把面剂子擀成椭圆形,然后抹上浓稠的麻酱,再卷一卷,压一压,吃的时候就是一圈一圈的,每一层都是酥酥脆脆的,糅合着麻酱的香醇口感,很是刺激味蕾。

  楚溪客就喜欢一圈一圈地揭着吃,先把最外层的吃完,最后剩下中间那块柔软的芯子,再泡到香喷喷的羊汤里,宣软的面饼吸饱羊汤的鲜香,让人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

  吃到第四个的时候,楚溪客的手被钟离东曦扣住了。

  “两碗羊汤,三个麻酱饼,半盘燕面揉揉,在此之前还吃了六个酸杏,外加桑桑的小鱼干两条,若再吃,晚上又要肚子疼。”

  楚溪客心虚地缩回手,又觉得不甘心,转头就跟姜纾告状:“阿爹,你看他,刚刚成亲就嫌我吃得多了。”

  贺兰康把姜纾一勾:“都是嫁出去的小子了,有事自己解决,别动不动就烦阿纾。”

  楚溪客道:“那我烦你行不行啊,臭爹?”

  贺兰康一挑眉。

  楚溪客递给钟离东曦一个眼神,然后,两个人端起桌上的酒盏,并肩跪到贺兰康身前。

  “当初成亲时只给阿爹见了礼,没给大爹敬茶,今日就以酒代茶,敬大爹爹!”

  “什么以酒代茶,古里古怪的……”

  贺兰康愣怔半晌,方才笑骂一句,然后把脸转向两个晚辈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