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羲大会期间, 大家都留宿在南宫家,汐桃也带着九翎和鱼七七住了下来。

  夜里,汐桃假装睡下之后, 趁着夜深人静偷偷跑了出去。

  他不禁庆幸,还好南宫家将他和九翎的住处安排的相距甚远, 否则他现在想要找借口跑出来,恐怕是难于登天。

  他离开居所之后, 直接去了白天去过的藏宝阁, 他站在门口偷偷观察了一会儿,等护卫们换班的时候, 趁机用仙法偷溜进了那间隐秘的杂物房。

  藏宝阁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难以进入的地方, 对他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可进来容易,想要找到灵石却难。

  屋内看起来跟外面一样普通,堆放着许多杂物,看看起来满满当当, 汐桃看着面前这些东西, 不禁头疼起来, 灵石很有可能是一块很小的石头,他又不是九翎,无法感应到灵石究竟在哪里, 只能一件一件的找过去, 这实在是一件极为耗时的事。

  他没办法告诉九翎他知道鲛人之主的事, 自然也没办法把灵石的事告诉九翎, 所以根本不可能找九翎来帮忙。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地叹息一声,只能认命地翻找起来, 外面的护卫们来来回回的巡视着,他要时刻警惕他们进来,所以进展速度缓慢,直到快天亮了,也才只找了一半儿。

  汐桃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夜空里启明星闪烁,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他只能暂时放弃寻找,免得打草惊蛇。

  他偷偷离开了杂物房,心里合计着,打算等白天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再偷溜过来,那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会聚拢到赛场上,到时候他离开也没有人会发现。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南宫震天的房间里亮着烛火,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争吵。

  天还未亮,怎么就吵起来了?

  他脚步微微顿住,反正回去也来不及睡觉了,一时起了好奇心,顺势飞去了房顶,他小心翼翼蹲下,揭掉一块瓦檐,从上面往里面看了下去。

  南宫震天穿着白色里衣坐在桌子旁,屋里还有一位素衣妇人,妇人正跪在佛堂前念经,眉眼肃穆,烟雾缭绕。

  南宫震天怒气冲冲地看着那妇人,将手里的杯子摔到地上,怒道:“堂堂南宫家的当家主母,整天只知道念经!这几天府里到处都是宾客,你却只知道待在房间里,连阿井都知道帮我忙进忙出,你还不如一个孩子有用!”

  南宫夫人掀了掀眼皮,不为所动地转着佛珠,“你儿子心疼你,我可不心疼你。”

  南宫震天目眦欲裂地指着她,“你进羲水城之前也是一位郡主,现在怎会如此糊涂!一点规矩都没有,哪里有城主夫人的样子!”

  南宫夫人眼中漫过讽意,冷冰冰道:“我若非是身份尊贵的郡主,你当年也不会娶我为妻,南宫震天,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来提亲的!是你想方设法接近我!是你想要借着我扶摇之上,就像那个水倾城一样。”

  南宫震天听到水倾城的名字顿时怒不可遏,大喝道:“你给我闭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

  “你怕什么?你心虚吗?”

  “我当然不怕!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当初我们流落到羲水城,别说我们无法离开,就算我们当时有办法离开,我们能出去吗?外面兵荒马乱,出去就是送死,我们只能想办法在羲水城活下去,我那么做又不只是为了自己,你当初也是同意的!如果没有我当初忍辱负重,你现在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

  南宫夫人眉毛一竖,突然怒了起来,站起来厉声道:“我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我不但要眼睁睁看着你跟别的女人成婚生子!还要替你养儿子!你只有水倾城一个女人便罢了,可你还抱回一个孩子来,我至今都不知道南宫井是你跟哪个妖精生的!”

  南宫震天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瞪着她,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什么孩子?什么水倾城?你给我记住,阿井就是你的儿子!无论谁问起来,就算是阿井问你,你也给我一口咬死,你就是阿井的亲娘!你别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现在早就改朝换代了,你们全家人都得仰仗我生活,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别怪我不顾念夫妻之情!”

  “南宫震天,你不是人……”南宫夫人伏在地上,捂着脸颊嘤嘤哭了起来。

  “你现在穿金戴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全都是靠我!你如果胡言乱语让阿井听到,我就撤了你的夫人之位,将你和你的亲人全都赶出羲水城去!”

  ……

  南宫夫人越哭越大声,南宫震天依旧骂骂咧咧,汐桃没有继续听下去,悄然离开了。

  清晨的风吹拂在脸上,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

  汐桃没有再用洛天宸的身体,就算一夜不睡也没有关系,依旧精神奕奕。

  微风拂面,他慢慢地往前走着,心里有些唏嘘,难怪南宫夫人对南宫井那般冷淡,原来南宫井根本就不是南宫夫人的儿子。

  那么南宫井会是谁的儿子?

  南宫井和九翎一天出生,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不过汐桃很快打消了这种疑虑,刚才听南宫夫人所言,南宫井应该不是水倾城的儿子,他的母亲可能另有其人。

  但南宫夫人明显不知内情,根本不知道南宫井的生母是谁,也并非全无可能。

  只是想想南宫震天对九翎的态度,汐桃还是很快否认了这一想法,南宫震天当年对水倾城赶尽杀绝,如果南宫井也是鲛人的儿子,南宫震天根本不可能对南宫井这么好。

  这几年,南宫井和南宫震天意见相左,虽然关系恶劣了很多,但南宫井毕竟是南宫震天的唯一继承人,南宫震天对他还是不错的。

  汐桃至今还记得九翎当初说的那句话,南宫震天根本不想要一个鲛人的儿子,如果南宫井也是鲛人所生,那么南宫震天没有理由对九翎和南宫井的态度差这么多。

  汐桃回去的路上还算顺利,他虽然容易迷路,但来的时候早有准备,已经在沿途偷偷做了记号,他顺着记号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屋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南宫震天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又是一副温润谦和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清晨才打了自己的夫人。

  汐桃心里嗤笑了一声,不想再看南宫震天那张虚伪的脸。

  辰时,鸣羲大会正式开始,各门派弟子皆下场比试,九翎自然也要代表天宸门前去。

  九翎站起来,利落地抓起旁边的配剑,对汐桃笑了笑道:“师尊,我很快就回来。”

  汐桃面色从容地微微颔首,“注意安全。”

  他与九翎都未想摘取什么名次,所以别受伤就行了。

  九翎离开之后,汐桃勉强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找了个借口开溜。

  他离开之后,直奔藏宝阁而去,再次找准机会偷遛进了那间杂物房,快速地找了起来。

  他用仙法让屋里的物品都浮在空中,从中穿行而过,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南宫震天为了掩饰灵石,在这间屋子里放了许多无用的杂物,这些杂物大多不值什么银子,跟灵石很容易分辨,让汐桃找起来方便许多,只是屋子里的杂物太多,又有大有小,找起来有些耗时。

  他整整又找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众多杂物当中,惊喜地发现一块小小的蓝色晶石,他一见到这块晶石便可以肯定,这就是只属于鲛人之主的灵石。

  晶石暗淡着,没有鲛人之主召唤它,它就像一块普通的晶石一样,没有丝毫光彩,但汐桃只是伸出手指稍微触碰了它一下,就像能闻到海风,听到海浪一样,它是深海的结晶,让人不自觉深陷、沉沦,如置身于深海之中。

  汐桃毫无防备,不自觉被灵石吸引,深陷其中,怔愣地站在原地。

  听到门边出来开门的声音,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将晶石猛地攥到手中,戒备地回头看去,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做好了防备的姿势,看到来人却是一愣。

  南宫井看到汐桃,同样愣了一下,两人双目对视,汐桃红唇紧抿,没有丝毫放松。

  门口的护卫快速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公子!是房中有异吗?”

  汐桃没料到灵石会有这样的法力,让他刚才短暂失神,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被南宫井发现了端倪,如今被当场抓个正着,他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咬紧了下唇,神色紧绷地看着南宫井。

  护卫们急地想要闯进来,南宫井看了汐桃片刻,转过身去,没有让护卫们进来,只是半阖上门道:“无事,我随便看看,你们继续巡逻。”

  护卫们听他这样说,不疑有他,很快按照他的吩咐退了出去,继续巡逻去了。

  南宫井将门关上,回眸看向汐桃,语气依旧恭敬,“洛门主。”

  汐桃尴尬地笑了笑,攥紧了手里的灵石,手心微微出汗。

  他第一次做这行窃之事,没想到就被抓个正着,不由尴尬,不过他这样做也不算是偷,这块灵石本来就是九翎的东西,他现在不过是帮徒弟拿回来而已。

  南宫井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灵石,神色不变道:“等护卫离开,我带洛门主出去。”

  汐桃诧异抬眸,窘迫地看着他,“你……不让人抓我吗?”

  “洛门主不必紧张。”南宫井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温和地笑了笑,“我虽然不知道洛门主要此物有何用,但是我相信洛门主的人品,您这样做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此物放在这里也无用,洛门主想要便拿去用吧。”

  汐桃没想到南宫井如此豁达,不由喜出望外,钦佩地拱了拱手,爽快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南宫公子。”

  “门主叫我阿井即可。”

  汐桃欣然应允,“阿井。”

  南宫井浅笑,没有再看他手里的灵石。

  他们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待护卫们去其他地方巡逻之后,南宫井才带着汐桃走了出去,有南宫井陪伴,一路顺畅许多,汐桃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溜出去,很是轻松。

  离开藏宝阁后,汐桃不由松了一口气,抬头对南宫井笑道:“阿井,今日多亏了你,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如果能帮我一定帮。”

  南宫井今天帮了他的大忙,他会把这个恩情记在心里。

  南宫井笑了笑,看了一眼他手中黯淡的灵石,道:“我从不知道藏宝阁里有这样一样东西。”

  灵石黯淡的时候看起来并不起眼,还不如一块普通宝石明亮,放在那些杂物当中,南宫井这位少城主当然不会注意的。

  “如果我没猜错,你这样做是为了九翎公子吧?”

  汐桃微窘问:“你怎么知道?”

  南宫井浅笑了一下,“因为只有九翎公子能让您心甘情愿的做这样的事。”

  洛门主不知道自己对九翎有多好,他每次看到洛门主,洛门主的眼中都满满只有九翎,有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有些羡慕九翎。

  若能得一人如此爱护,想来也是别无所求了。

  汐桃笑了笑,想起自己清晨的时候无意中窥见了南宫井的身世,不由有些内疚。

  他抿了抿唇,语气关切问:“你……娘身体好些了么?”

  南宫井神色微微有些落寞,垂了垂眸,“我娘身子弱,很少出门,我也很少能够看到她,她平日静心礼佛,身子虽然弱一些,但并没有大毛病,只是不喜欢热闹。”

  也不太喜欢他。

  汐桃微微颔首,迟疑道:“你很少能见到她,那你爹爹呢?”

  南宫井苦笑了一下,抬眸道:“我父亲平日忙碌,我也很少能够看见他,我从小到大都是由管家照顾的,除了生辰这日父亲会替我庆祝外,剩下的时间,我基本都是一个人。”

  所以他才会羡慕九翎,虽然他平时穿金戴银,生活无忧,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洛门主对九翎那般爱护过他,他也想要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想着他。

  汐桃轻轻点头,心里忍不住替南宫井叹息了一声,大家都说南宫震天疼爱儿子,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南宫震天只是像养猫养狗一样给了南宫井富裕的生活,却不见得真的关心南宫井。

  南宫震天那样自私自利的人又能真正关心谁呢。

  南宫井浅笑道:“我有时间可以去向洛门主请教吗?”

  汐桃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他虽然没有收南宫井为徒,但他是真心欣赏南宫井的,更何况南宫井还是九翎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忍不住爱屋及乌。

  如果有一天九翎和南宫井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他一定会很开心,那样九翎和南宫井就都可以多一个亲人了,他们都是亲情淡薄之人,如果真的能够多一个亲人,想来也是一件好事。

  汐桃和南宫井相伴而行,一路闲聊着,汐桃解决了心头大石,唇边不自觉挂起了微笑,心情极为不错的模样。

  南宫井说话有条有理,让人不自觉耐心聆听,他还说起了莲杀公子,汐桃趁机询问他对莲杀公子的看法。

  南宫井认为莲杀公子做事虽然有些偏激,但这不失为一个解救鲛人的好办法。

  两人说得津津有味,汐桃正询问南宫井的意见,九翎迎面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并肩而行,面色微微有些冷。

  汐桃正跟南宫井说着莲杀公子的事,莲杀公子就突然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汐桃不禁有些心虚,抬头看了九翎一眼,飞快地垂下了目光。

  九翎注意到他的神色,面色沉了沉,走到二人面前,抿唇道:“师尊,徒儿上台比试完就找不到您了,您怎么没有坐在台下观看擂台?”

  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夹杂着一丝委屈,他刚才比试完转头想要得到师尊的夸奖,可是却满场都找不到师尊的身影,那一瞬间的失落,让他忍不住难受。

  汐桃心道,我还不是来为你寻找灵石,你那个擂台比赛本来也没打算赢,我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差别。

  可这些都不能在九翎和南宫井面前说,他只能按了按额头道:“为师有些头痛,便出来吹了吹风。”

  他看向南宫井,偷偷对他挤眉弄眼,让他替自己隐瞒,南宫井含笑点了点头。

  九翎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不由蹙眉,听到汐桃头痛,不由担心地看了看他的面色,见一切如常,才稍微放心道:“师尊,我送您回去。”

  “好。”汐桃点点头,转头看向旁边的南宫井,浅笑道:“阿井,那我便先回去了,有时间再聊。”

  “好。”南宫井拱手,气质温润如玉。

  九翎听到汐桃的称呼,额头一跳,转头看向南宫井。

  南宫井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笑了笑,询问道:“刚刚我无缘看到九翎公子的比赛,不知道九翎公子取得了什么样的名次?”

  他当年想要拜洛门主为师,可惜没有成功,因此忍不住对洛门主的徒弟有些好奇。

  九翎微抬下颌,勾唇道:“南宫公子若是对我的实力好奇,不如我们有时间的时候亲自比试一场,那不就知道了吗?”

  南宫井微愣,面对他没由来的敌意有些诧异,慢半拍道:“……好啊,有时间我们切磋一下。”

  九翎深深看了南宫井一眼,带着汐桃离去。

  两人走了一段,汐桃压低声音问:“比了几轮下场的?”

  他跟九翎早就说好,九翎上去随便比划几下,挑个合适的时机假装输了下场。

  他与九翎都非好面子之人,输赢本就没有关系,九翎又有莲杀公子的身份在,不方便暴露太多,免得被人察觉身份,这次前来鸣羲大会,他主要就是为了查探灵石,如今灵石已经到手,他来此的目的已完成,心满意足了。

  九翎声音低沉,“三场。”

  “这么快?”

  汐桃本来以为九翎会多比几场才下台,毕竟堂堂洛天宸唯一徒弟,只比试三场就输了,实在是有些丢人。

  九翎轻轻瞟了他一眼,绷着嘴角道:“我本来想坚持五场,可我一转头就发现师尊不见了踪影,急着出来找您,便随便让了几招下场了。”

  汐桃心虚地点了点头,他刚才确实没有告诉九翎一声,就悄悄离开了,九翎会担心他也很正常。

  九翎沉着面色问:“师尊怎么会跟南宫井在一起?”

  “师尊不留在那里看我比赛,就是为了出来跟南宫井闲逛?”

  汐桃摸了一下手里的灵石,遮遮掩掩道:“我觉得赛场吵闹,便出来透透气,正好与阿井偶遇,便随便聊了两句。”

  他知道九翎心里不喜欢南宫井,但这次确实多亏了南宫井帮忙,如果不是南宫井,他也没办法这么轻松全身而退,说起来是南宫井帮了九翎。

  “阿井……”九翎低喃一声,神色暗了暗,扭过头去,“师尊从小就喜欢他。”

  汐桃抬头,才发现徒弟闹脾气呢。

  汐桃的脑回路跟徒弟就不在一条线上,不以为意问:“要不我以后改口叫你阿翎?”

  徒弟总为他叫南宫井‘阿井’生气,他觉得徒弟可能是觉得‘翎儿’不好听。

  九翎看了一眼汐桃,沉默片刻,语气生硬道:“算了,我还是喜欢师尊唤我‘翎儿’。”

  汐桃露出笑容,徒弟当真是嘴硬心软,果然还是喜欢他叫他‘翎儿’的,他笑了笑,大步朝前走着,脚步轻快起来。

  九翎看着他没心没肺的背影,没由来升起一股憋闷的怒火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就像不知道为何自己每次看到师尊跟别人亲近,都觉得难以忍受一样。

  有什么情绪一直在他的心里默默增长,他不断的摸索着,寻找不到答案,只能先拉住师尊的手,将师尊牢牢地留在自己身旁,他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得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