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这个寒假, 闻京罕见制定了寒假作业计划。

他把计划表发群里、@所有人给他建议的时候,时舒已经到达江州国际机场。梁径给他办行李托运,转过身就见他低头看着手机直笑。

“爱情真伟大啊。”

时舒笑眯眯抬头, “闻京居然都有学习计划了!”

梁径没什么心情笑, 他伸手揽住时舒肩膀,语气淡淡:“走吧。”

一走就是三周。

说实话, 早上起床那会梁径就有点低气压。话少得几乎没有。即使是必要的沟通, 他开口都省略为单音节。

“梁径,一起刷牙。”“嗯。”“梁径,喝牛奶。”“嗯。”“梁径,行李箱合上了?”“嗯。”“梁径,十一点出发就可以了吧?”“嗯。”

“梁径。”

梁径抬眼,没说话。时舒觉得他和小乖一样, 走过去摸摸他的头, “要不要亲?”梁径盯着他, 眼神一下深刻许多,他有点凶地说:“要。”

吃好早餐, 丁雪下来叮嘱他俩, 顺便看看有什么落下了。她一早要和梁坤去外地拜访几个朋友, 之后两小伙的行程只能他们自己安排。时舒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在阳台抱着小乖说话。毕竟到了温哥华有各种各样的游乐活动等着他。新春庆典、冰球比赛、国际画展、森林徒步,还有多到数不清的滑雪项目对时舒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但他尽可能控制住了自己隐隐的兴奋和雀跃, 因为梁径看上去真的很失落。

梁径一从房间出来,丁雪就察觉儿子不开心, 笑着说:“要不你也跟着去玩两周?反正老宅每年一样,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拨人, 爷爷那有几个叔叔伯伯帮衬, 不用太早”

“他以后也要帮着家里做事的。”

丁雪话没说完,下楼来催妻子的梁坤听到就不大乐意了,沉着脸看向梁径:“过了年虚岁二十,该懂点事了。我二十岁那年都进公司帮忙了。”

梁径没什么表情,朝丁雪和梁坤点了点头,叫了声“爸妈”,就去阳台和时舒蹲在一起。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早餐吃完了,午餐大概率是不能一起吃了......梁径抱着膝盖,叹了口气。

丁雪很不喜欢梁坤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好像他们梁家有什么皇位要给她儿子似的,再说,她的儿子还不够懂事吗。

她冷下脸,站着瞥梁坤,没动。

气氛陡然一变。

梁坤莫名尴尬,看了眼蹲阳台抱猫的时舒和陪一旁蹲着的梁径,小声:“来不及了......”

丁雪:“呵。”

梁坤瞧着丁雪脸色:“心情不好啊......”

丁雪冷哼:“梁总再说几句?”

梁坤有点纠结,他确实还想再说几句的,比如梁径蹲着坐没坐相,但......

“不说了。我们走吧?”

大清早,屋子里静悄悄。

时舒也不敢说话,他蹲在阳台背朝夫妻俩和小乖告别、和梁径偷偷牵手。

从梁径早上起床,到这会梁坤进门,小乖觉得这个家里的氛围越来越不友好,它都不敢瞎喵了。它盯着时舒和梁径摸来摸去、十指交缠的手,发觉自己的感受一点没被小情侣关心,眼神一凛,一爪子“啪”地拍了上去。时舒愣住,忍不住笑。梁径依旧没什么表情,过了会,反手掀掉小乖爪子。小乖:“......”

“......那你话还那么多?”

丁雪有点烦,转身走出去。

梁坤跟上:“不多啊......就几句。”

丁雪看他。

梁坤就不吭声了,帮她打开门。

门关上的时候,时舒笑出声,“你爸好好玩。”

梁径也笑了下:“他不敢惹我妈的。”

丁雪身体不好,情绪波动太大会有点影响。这方面梁坤总是很注意,但也有出其不意的时候。比如刚才。

年节里江州时不时下雪。松树常常披着雪衣。

早起一上午都灰蒙蒙的。云层很厚,日光也不是很透亮。阳台外,远远能看到晨练跑步的人,每个人面前都是白花花的雾气。

“很开心吧?过去玩。”丁雪和梁坤出门后,梁径从后面抱住时舒,注视时舒始终微微笑着的侧脸,怪声怪气。

时舒笑起来:“你干嘛!”

他低头挠小乖肚皮,对小乖说:“要好久才能见喽。”

小乖回他一个毛茸茸甩尾。

每年过年他去温哥华,舅舅一家招待得还是很周到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除了偶尔严肃的舒俊,时舒和舅妈吕瑛、妹妹舒瑜在一起总是玩得很愉快。

“我每天想你一百遍好不好?”时舒转头亲了亲梁径嘴唇,开始甜言蜜语。

梁径还是很有理智的。

他说:“九十九遍就好。”

时舒:“......”

小乖正等着超豪华的肚皮按摩,好一会没动静,睁开眼发现小情侣又在亲嘴,它就很没意思地翻身坐起,尾巴左右扫着。

自从上个月它被拎去绝育,这方面的事情就看得很淡了。以前梁径在床边抱着时舒没完没了地亲,它路过会立马停下,一个冲刺窜进去挤到他俩中间,逗时舒笑得不行。绝育后的小乖,则会慢慢悠悠踱步进来,几下跳上书桌,隔着一点距离十分端庄地坐着围观人类频繁的发.情症状。

两个人在阳台断断续续亲了好久。久到小乖无聊到去抓沙发做拉伸。

最后都有点控制不住。梁径用力揉着时舒屁股,时舒趴他身上和他接吻,最后屁股都有点痛。

他们交往后的第一次别离,比想象中还要难以割舍。

江州国际机场人总是很多。

虽然距离过年还有大半月,但探亲访友的已经陆续出发或抵达。中午十二点一刻,空气里漂浮着咖啡和香水的气味。

微信群里,闻京发来的学习计划表满满当当,除开例行的球队训练,其余时间都被他安排了刷题写卷子。

方安虞第一个回他:“早上六点就起?好早啊......”

原曦:“你确定能照着做?”

闻京:“试试嘛。”

时舒:“要不先试行一周?你这个计划太”

闻京看尾巴突然掐掉的半句话,追问时舒:“太什么?说清楚啊!兄弟!”

梁径:“他马上上飞机了。你先试行一周再说。”

闻京:“............”

方安虞:“哈哈哈哈哈哈!”

原曦很快发来一个“一路平安”表情包。

巨大的玻璃窗外,能看到一座座延伸出去的登机桥。

厚重的云层逐渐散开,日光依旧单薄,落在地面好像水纹一样清浅。

一架架飞机起飞又着陆,硕大又渺小。

航站楼里人来人往,时舒凑梁径耳边小声:“我每天都和你视频的。”

梁径闷闷不乐,打开时舒手机,屏保是那张他和时舒高一开学在附中门口照的相。

两年前,少年周身俊朗,相视一笑。

梁径低头看着,许久没说话。

“梁径。”时舒戴起羽绒服帽子,更近地贴着梁径耳朵,他亲了亲他,说:“不要不开心嘛。”

“我不想和你分开。”

梁径很轻地说。

“一分一秒都不想。”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甚至因为心情不好听上去还有些冷淡。他语速缓慢,像是在陈述一个习以为常的事实。

时舒听完也低下头,不作声。

他这个时候都觉得自己玩心过大有点对不起深陷离别之苦的梁径了。

“那怎么办啊......”

他也好为难,恨不得地球折叠,温哥华和江州就上下铺的距离。

广播响起登机提示。

梁径抬头,对时舒说:“我尽量克服。”

“走吧。”

那个时候,他们以为是年纪太小、热恋刚起的缘故。毕竟十八岁的年纪,感情充沛得和黄梅天的雨一样多。可等再长大些,离别还是分外难熬。每一次朝对方奔去的过程,漫长得都像登月。

不过登月成功那一刻,开心值是爆表的。

事实证明,梁径的“尽量”,一点用都没有

全数瓦解在除夕夜的晚上。

分开的第一周,两个人状况都还不错。像许久不见面的老朋友,亲昵中有些不自然,不自然里又有些依依不舍。温哥华和江州,十五个小时的时差。时舒早上八点起床和视频那头准备睡觉的梁径说今天准备干嘛、问小乖好不好,然后互道早安晚安。梁径想起来会抱小乖过来打招呼,想不起来就算了。毕竟清心寡欲的小乖作息逐渐规律,如果他不事先提醒,贸然捞它出窝,是会被很不客气地拍一爪子的。

例行化的视频问候到了第二周变得黏糊。疯玩的劲逐渐退去,时舒也开始郑重其事地思念梁径。他会盯着视频那头的梁径一眨不眨地瞧,然后用很难过的语气说:“梁径,我好想你啊。”

隔着屏幕,刚睡醒的双眼清澈明亮,十分专注,时舒脸上还带着侧脸压着睡的红晕,他凝视着梁径,好像此刻人已经在他怀里跟他撒娇。

可是,在把梁径弄得一愣、慢慢开始“发疯”的时候,他却被叫走挂了视频。梁径刚起的热切欲望被黑屏熄灭,他一整晚都会十分沮丧。

这样磨人的行径延续到了第三周,那时梁径看他的眼神就不大对了。

如果人在身边,他是会吃人的。

除夕夜,梁宅的热闹到达一个峰值。

梁家旁支里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回来给老爷子拜年了。年夜饭吃得隆重又漫长。梁家三代都喝了点酒。老爷子身体原因,喝得最少。剩下的敬酒,大都去了梁坤那。自从梁坤着手筹备安溪项目,梁家但凡听到点风声的,这会都上赶着巴结。即使有闻康在一旁帮忙打掩护,梁坤也喝得站不稳了。

梁坤这样,梁径也没好到哪去。虽然喝的都是度数低的果酒、气泡酒,但下了桌还是脑袋晕。

进了房间,他就扑到床上了。

动静十分大。

蜷他枕头上的小乖吓了一跳,“倏”地窜起,踩着梁径脑袋就跳下床,估计是被他一身酒气熏的。

好一会,梁径昏昏沉沉,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于是,他摸出手机,给出现在屏幕上的第一个人打去视频。

时舒还没起床,早上七点多,温哥华难得下了雨。

前一晚他和舒俊一家去了新年集市,做梦都是绮丽梦幻的五光十色,这会被闹醒,睡眼惺忪的,整个看上去懵懂又天真。

“梁径......”时舒打了个哈欠,“新年快乐!”

他嗓子哑哑的,一句祝福说得带笑,眼角眉梢透着一股湿润的慵懒感。

“宝宝。”

梁径嗓子比他更哑,神志比他更不清醒。

时舒察觉他的异常,凑近:“怎么啦?放烟花了吗?”

梁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注视时舒笑起来:“宝宝过来。”

时舒这才发觉他有点“不正常”,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去看他。

片刻,时舒严肃道:“你喝酒了!”

梁径点点头,伸出拇指食指,捏一起,很轻的语气:“一点点。”

时舒抱着被子坐起来:“我不信。你还认识我吗?”

梁径睁大眼:“认识。”

下秒,郑重其事地叫他:“宝宝。”

时舒从没见梁径这样呆头呆脑过,他一连截了好几个屏,一边笑一边说:“渴不渴?去喝点水梁径。”

梁径摇了摇头,阒黑瞳仁紧紧锁住屏幕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舒:“那睡一会?”

梁径依旧摇头。

他的视线实在专注,鼻梁高挺,衬得眼神愈加深邃,这会看得时舒忍不住脸红。

“那你想干嘛?”

时舒笑,没睡醒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睫顿时潮湿,他伸手继续揉眼睛。

半晌等不到梁径开口说话,时舒自顾自汇报其今天的行程:“梁径,今天下雨了......待会我们要一起做年夜饭,舅妈估计已经去集市了......我们昨天就去了,好多人啊......”

梁径动了下嘴唇,时舒注意到,问他:“你说什么?”

“想给宝宝舔。”

梁径语气十分向往,再次说出口,好像人已经在眼前,他迫不及待要拥抱他,要和他接吻、要和他做好多好多的事。

时舒呆住。

“宝宝坐我脸上好不好?”

梁径微微一笑。酒精让他的情绪无限放大,欲望直接呈现在眼神里,他看着时舒,仿佛他已经脱光了、坐了上来。

时舒呆滞。

“想看宝宝......”梁径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什么,笑容愈加柔和。

“梁径你”

“尿尿。”梁径冲他一笑,问他:“好不好?”

空气仿佛都喝了酒,变得熏熏。

时舒满脸通红。他看着梁径,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视频那端,梁径很有耐心地等待时舒的回复,面目居然显出几分乖巧。

时舒深吸口气,他耳朵都红得滴血了。浑身像是被人扒光了,这会热得几乎蒸发。

他冲着屏幕大声:“梁径你去死吧!”

屏幕瞬间黑下。

梁径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把手机翻过来看了看。

喝多了的他以为时舒跑到手机后面去了。

但是下秒,视频又打来。

梁径笑着接起:“宝宝。”

时舒冷静道:“呸!呸呸呸!”

梁径:?

时舒大声:“梁径你一百岁再去死吧!”

梁径看着屏幕上恼羞成怒的时舒,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可爱,无比可爱。可爱到他可以亲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他冲着时舒“嘿嘿”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