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 对面好像有人在搬家,”周晋眯着眼睛辨认,“叫什么永胜地产”

陆致截断他的话:“对面原来就是永胜地产。”

“哎哎, 有工人来换牌子了, ”周晋一字字念道,“鹿林国际,这干嘛的?”

陆致也有点好奇,他搁下笔,跑到窗边跟周晋一起往外看,还没看出什么,解青也赶紧过来凑热闹。

三个人扒在窗户上。

只见那边的几个工人在有序搬家,装牌子、搬家具、搬来数棵绿植, 陆致认出来那些绿植, 别看只是几棵植物,但价格不菲,他去沈家见过, 奶奶告诉他他们家里的男人很宝贝那些奇形怪状的盆栽, 浇水、晒太阳都讲究得很,而且要对着盆栽说吉利话,免得影响盆栽的“心情”,从而影响一年的气运。

做生意的人往往比较迷信,陆致能理解。

工人们效率很高,不足半个小时,店面已经焕然一新, 再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可还是很难通过肉眼判断这是一家经营什么业务的店。

他们回到自己的画前忙碌一阵重新来到窗边, 忽然发现路边停了一辆没怎么出现过的黑色轿车, 陆致辨认着车牌号,猛地发觉这是沈临川的某一辆低调轿车。

他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陆致将视线挪到那块绿油油的牌子上。“鹿林”……陆、临?

陆致才想到这里,对面新店的玻璃门被人拉开了,沈临川长腿笔直、穿着闲适,此时手里端着一杯东西,他单手插兜往这边望,对已经认出他的周晋跟解青点头致意。

与陆致对上视线,沈临川终于舍得将手抽了出来,冲他晃了晃。

陆致给他打去电话。

沈临川:“喂?”

陆致问:“你怎么忽然跑这里来办公了?”

沈临川都做到这步了,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他道:“这个商标是我以前注册的,正好拿来用用,公司那边程颢一个人顾得过来,我就想离你近一点儿,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沈临川冷静道:“你对面这店铺招租很久了,我这是成人之美。你周边的店生意旺,你选这个地方才有意义,要是附近的店换了一茬又一茬,消费人群不固定,未来对你的店也有影响。”

“那你的‘鹿林国际’是做什么的?”陆致问他。

沈临川反问道:“你觉得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才问你。”

沈临川清清嗓子说:“是卖渔具的。”

陆致:“……”

“你就忘不了钓鱼是吧?”

“嗯,就这点儿爱好了,不像你兴趣广泛,”沈临川说,“你朋友也多,白天经营画室,画一天的画也不累,晚上还有精力去酒吧看帅哥,我不行,我下了班就只想回家看看老婆、看看狗,给他们做饭,一起看一部电影,再一起睡觉。”

陆致:“跟狗一起睡觉是吧?”

沈临川:“不许这么说自己。”

陆致:“……挂了。”

“跟你开玩笑,”沈临川赶紧问,“要过来坐坐吗?”

陆致干脆地拒绝:“不去。”

“中午一起吃饭?”

“再说。”陆致继续冷酷。

“那我要过去找你了。”

陆致想了想道:“我和周晋他们一块儿过去给你捧个人场行吧?”

“谢谢,那过来喝茶吧。”沈临川说。

挂掉电话,陆致对屋里二人道:“沈老板请我们过去喝茶,走吗?”

周晋跟解青异口同声:“走走走!画画累坏了。”

沈临川这店面不小,但店里就他一个人,陆致进去以后环顾四周,沈临川说的“渔具”没看到,就见了满屋子的花草,阳光照进来,就跟个花园一样,也不知道沈临川这是在上班还是在享受。

沈临川将他公司那套最喜欢的茶具弄了过来,平时待客,如果是非常重要的客户,他会亲自泡茶,一套流程下来,动作娴熟又好看。

虽然陆致还没答应沈临川的追求,但看他风度翩翩地做这些事,跟古代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一样,当着两个朋友的面,还是觉得挺给自己长脸的。

陆致尝了尝沈临川亲自泡的茶。

经过了数道工序,这茶唇齿留香。

周晋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他问沈临川:“沈老板忽然来这里开店,不会是想每天见到陆陆吧?”

沈临川说:“不是。”

周晋吃惊:“啊?”

沈临川扫了陆致一眼,见他垂着眉眼品茶,嘴角忍不住往上抬,沈临川道:“我本来也能天天见到他,之所以过来,是想让相见的时间更久一点。原来我们每天有十几个小时共处,现在忽然缩短了这么多,我不习惯。”

陆致没有表态。

周晋跟解青听着感觉牙齿发酸,周晋呵呵笑了几声:“那沈老板公司那边怎么办?平时肯定不少人排队等着你签字点头,你一走他们找谁去?”

陆致抬眼看过来。

沈临川与他对视,笑了笑说:“有重要的事情他们会打视频电话过来,其余杂事并不需要我做决策,我只要结果。”

陆致忍不住“啧”一声。听听,这就是大老板的派头,他什么时候才能混到这一步?

沈临川听到他发出的动静,于是问:“怎么了?”

“没什么,”陆致表情一顿,忽然记起什么,他道,“你让我想起周果的老板,周果那么小的公司,说出去都没人听过。他当着员工面从不说重话,给公司里拉帮结派的两伙人分别画饼,谁都不得罪,哄得底下人晕头转向地为他卖命工作,到了诺言要兑现的时候,就有各种各样的阻碍,底下的人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但不敢以卵击石,只能狗咬狗,孤立、陷害同事,女的呢去跟这个老板睡觉,男的就送礼陪喝酒,总之乌烟瘴气风气很差,然而外人看到的就是那个老板他高瞻远瞩、会用人,挺恶心的。”

沈临川总感觉这是在含沙射影,也不敢贸然接话。

周晋看沈临川表情不对,赶紧说:“沈老板别误会,陆陆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你也是大老板,才让他想起以前的一些腌事,你别介意啊。”

陆致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确没有影射沈临川的意思,因为沈临川根本不屑于用这些手段,任何一个集体内部都不可能完全团结,沈临川的原则就是不重用任何一个挑起矛盾纷争的刺头儿。

来告状?不行。部门之间不和谐就跑来诉苦甚至找他哭?不可能。这种情况一开始还有,后来没人敢来了。

因为沈临川当着人家面将话说得很清楚,会哭的人通常都不是被欺负那个,真正遇到委屈和困难的,都在想办法解决困难,而不是跑到他面前对别人说三道四。

当一个企业风气正了,一身正气的人干着才更起劲儿,企业才更有效益,而不是让小人得势。

陆致心想,沈临川是个合格的老板,大事他都自己担了,不会甩给底下人担责任,所以他就算这么跑出来待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对他有什么怨言。

陆致道:“不是说你,你跟那个郭姓老板不一样,他以为自己会做人、会做生意,私底下我们都觉得他这人烂透了,专门搞别人老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沈临川一笑:“的确,有的人你将他当成人一样尊敬,但他却只把自己当畜生一样要求。”

陆致看了他一眼,想伸出拇指给他点赞。要说讽刺人,其实沈临川更擅长,只不过离婚以后,陆致讽刺沈临川的机会变多了,沈临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语言天赋很强的错觉。这么一听,还是沈临川会骂。

陆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免得坏了大家心情,他问沈临川:“不是说要卖渔具吗?东西呢?”

“逗你的,”沈临川道,“我当时注册这个商标,是因为你常常跟我说周果不好,我担心你真有一天会辞职,就想着能让你做点小生意,后来你真的辞了职,很快就创立了一个小工作室做设计,而现在你自己开了画室,目前这个店我还没想法。”

看他们聊天入神,周晋跟解青默契地喝茶,尽量不发出声音。

陆致问:“那你以前想让我做什么生意?”

“我们公司那么多产品,你做个代理商没问题吧?”

陆致想了想说:“我画画还成,卖东西真不是那块料,你当时怎么想的?”

虽然沈临川平时对陆致要求很严格,不准他通宵打游戏,希望他能早起锻炼,监督他合理饮食,但他没想让陆致赚大钱,只是不想让他跟社会完全脱节,免得造成二人生活的分歧,他们会逐渐失去共同语言,会吵架、会离婚。

虽然现在还是离婚了。

当着陆致他们三个人的面,沈临川不想编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也不想直言自己当初的狭隘,反而是说:“我以前不是个东西,我的想法你还是不知道得好。”

陆致听惯了他这么说自己。

周晋跟解青却都震惊地咳嗽起来,解青是真被茶水呛住了,沈临川以前就是那山顶的月光,远近闻名但高不可攀,亲耳听到沈临川承认自己不是个东西,这感觉简直……简直难以形容,他和周晋似乎不自觉地掺和进了别人的家事中?

这感觉,还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