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你只喜欢我的钱>第81章 我知道的(双更合一)

路祖康在消化内科输血,林咏梅陪着;路易在外科吊瓶,方牧照顾着。

路辞出来买点水果,医院附近有个进口超市,他拿了一个最漂亮的果篮。

在自助机前结账的时候,他不经意瞥了眼屏幕,六百三十八。

路辞掏出手机要扫码结账,打开收款码时他愣了下,这么点水果六百多,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贵的……

他对于钱没有任何概念,六百三十八不过是个轻飘飘的数字,还比不上他任何一件衣服值钱。

他正在结账机器前犹豫着,后面排队的一位阿姨见他没动作,友善地催促道:“小帅哥,你好了吗?”

“不好意思,我、我还有别的东西忘买了,你先吧。”

路辞连忙退出队列,提着果篮匆匆跑到了货架边,耳后一阵阵发烫,仿佛自己的窘迫被赤裸裸地摊开来。

高档超市里人不多,路辞小心地瞥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于是做贼似的,数了数果篮里的水果数量,五个苹果、五个橙子、五个猕猴桃,还有漂亮的葡萄和樱桃,它们被摆放在精美的编织竹筐里,点缀着漂亮的满天星和花朵。

贵吗?这么漂亮的水果,都是进口的,肯定不贵吧?

路辞想要像从前那样,大大方方地去结账,只要打开手机刷个码,简简单单“嘀”一下,他想要的就都会是他的。

他再次看了眼价格标签上的三位数字,还是问问季时风吧。

路辞给季时风发了消息,问他要是买这么些数量的水果,大概多少钱呢?

季时风说一百多吧,也就樱桃贵点儿,超过两百就算贵了。

路辞抿抿嘴唇,那超过的确实有点太多了。

他默默把果篮放回了原位,空着手出超市的时候,路辞觉得耳朵火辣辣的烫,仿佛整个超市里的人都在看他,店员们的正常交流在他耳朵里也变成了窃窃私语,嘲笑他家里没钱买不起还要来装逼。

他深深垂下头,脚步飞快。

出了超市,路辞深深呼了一口气,在路边蹲了会儿,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蹲了一分钟就站起身了,爸爸和哥哥都住院了,没时间让他在这儿伤春悲秋瞎他妈矫情。

回到医院楼下,有个老大爷推着两轮木板车卖苹果,路辞问道:“爷爷,苹果怎么卖啊?”

“一斤六块五,”老大爷操着方言回答,“你要的话一斤给你六块钱喽。”

路辞喜出望外,六块钱一斤,简直是太便宜了!

他在一车子苹果里挑挑拣拣,散装苹果比不上超市里精挑细选过的,难免有些不太好看的痕迹,路辞想要那种又大又圆、又红又漂亮的,怎么也挑不出来。

“你要多少喽?”老大爷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捞起一个苹果放进塑料袋,“要赶快了,这里不让摆摊的喽。”

路辞把那个苹果拿出来,说道:“这个有虫眼了。”

老大爷敲了敲秤杆,抬手一指:“没打农药难免的喽,你要好看的你去那里面买。”

他随意指的恰好是进口超市的方向,路辞紧了紧手指:“我懒得去,那么远,我就在你这买。”

路辞最后挑了十个苹果,爸爸三个、妈妈三个、哥哥两个、牧牧两个,只花了二十块钱。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情,拎着塑料袋往医院里跑,步伐轻快了不少。

到了路祖康在的病房,路辞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果篮,不自觉脚步一顿

和他在进口超市里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六百三十八块钱。

果篮旁边还堆着些别的东西,大多是保健品和营养品,包装上都是外文,一看就不便宜。

“小路来啦?”洗手间里出来个男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对路辞笑道,“放学啦?我听说有些傻逼去你学校堵你,你没事吧?”

路辞看着他,拳头捏得死紧:“被骗钱的不是傻逼,骗钱的才是。”

这个男人叫许世征,和路祖康也有很多年的交情了,上回在黎平家里聚餐,让路辞喝酒的就是他。这回路祖康去找他借钱周转,不知怎么喝出了胃出血,直接喝进了医院。

路辞紧咬着牙,明明爸爸下午在许世征那里喝了那么多酒,但许世征身上却没有一点酒气,想想也知道他是怎么借题发挥,让爸爸不要命地灌酒的。

“小宝儿,叫人。”林咏梅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

路辞喉结滚动,松开了拳头,叫道:“许叔叔。”

“真有礼貌这孩子,”许世征笑着说,“真懂事。”

路辞看看病床上紧闭双眼的路祖康,几天没见,爸爸憔悴了,也瘦了,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身体里的精气神,成了一株枯草;再看看林咏梅,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一个人哭过了。

“老爸怎么样了?”路辞问。

“睡了。”林咏梅压着声音,“你乖,让你爸爸好好休息会儿。”

路辞明白妈妈的言外之意,让他有什么气不要在许世征面前发作,让他再难受也忍着。

许世征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嫂子,祖康是我老大哥,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你也是不容易,还好小路这孩子懂事。”

路辞垂着头,不说话。

“小路,你买的这苹果人能吃吗?”许世征看到路辞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关心道,“这品相也太差了,你爸妈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烂苹果。叔叔给你买了点好的,你去洗洗,削个皮,等你爸爸醒过来就能吃。”

“能吃,”路辞说,“看着不好看,都是没打药的,健康。”

“你这孩子,才说你懂事,又犯倔呢不是,”许世征摇摇头,露出一副长辈对后辈的关爱神情,“你这孩子就是犟,上回让你喝酒,你也死活不喝,生意人哪有不喝酒的。你看你爸爸,都这样了还要喝,我是劝都劝不住啊,这不,喝倒了吧。”

路辞死死咬着后槽牙,一只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陷进虎口。

“去吧小宝儿,”林咏梅揉了揉他的后脑,接着站到他身前,声音温和中带着坚定,“去洗几个苹果,你作业不是还没写吗?你先回家,等你爸爸醒了我给你打电话,晚点你再来。”

路辞被挡在林咏梅的身后,他看着林咏梅瘦削的背影,视线有些模糊。

路辞没有回家,他呆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个路祖康在生意场上结识的人,走马观花似的表达了下关心,留下了点营养品。

他们每个人都让路辞觉得厌恶,也许让路祖康喝酒的不止有许世征,还有这些人中的每一个。

这些人路辞都知道,每次他们遇到困难,总会上门来求路祖康,一口一个“祖康哥”。路祖康重情义,从来不吝啬帮助这些兄弟伙,要钱给钱、要人出人,有什么好项目也总想着给他们分一杯羹。

现在他们路家遇到事情了,这些人有一个肯伸出援手的吗?有一个对得起他爸爸的吗?

路辞越想越愤怒,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

许世征从病房出来,路辞看见那张虚伪的笑脸,甚至在想为什么破产的不是他,为什么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他。他听到过一些八卦,许世征早年的发家手段并不那么干净,为什么他没有受到惩罚,许世征能不能去死?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冒出来,路辞瞬间额角狠狠一跳,后背霎时间被冷汗浸透。

他为自己的恶毒感到心惊,其实他明白的,他明白这些人并没有真正做错什么,他们没有帮助路家渡过难关的义务。

路辞仰起头,后脑一下下轻轻磕着墙。

“小路,还在这儿呢?不回家写作业啊?”许世征坐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

路辞说:“医院里不让抽烟。”

许世征笑笑,把烟塞回口袋:“你这孩子,真别说,你这性子和你爸吧,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

路辞不想和他说话,他一向讨厌做表面功夫,不高兴了谁的面子也不给。

许世征轻哼一声,仿佛是觉得他这种表现很幼稚。

“你也喊我声叔,我也和你说句实话,这个圈子里的人,没人待见你爸。”许世征翘起二郎腿。

路辞皱起眉,转头看向他。

“都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你爸天天把什么原则挂嘴上,读过几个书啊,张口闭口搞什么原则,就他有原则,就他要赚干净钱,好不好笑?新街花园那块地,不就他在商会里说句话的事儿,他非说我那批安全设备有问题,要我换批新的。就因为你爸,我没拿下那块地,少赚了至少他妈这个数。”许世征朝路辞比了个手掌,又哼笑道,“你和你爸就像在这儿,犟呗!就你中考那次,我说我上边有人脉,只要你爸开口说句话,投我做副会长,我就把你弄进一中,将来你考大学我也能给你安排安排,你爸非不。多划算的买卖,你说他是不是有点愣?”

路辞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愤恨有,更多的是酸涩。

“你爸挨个儿找我们借钱,那么多钱,我们心里也打鼓啊,谁能拿出来?”许世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对路辞说,“对了小路,晚上你几个叔叔有个局,你来不来?我们几个都挺喜欢你这孩子的,你说说好听话,你那几个叔叔指不定能借你们家点儿。”

路辞从长椅上站起来,透过小窗户往里看。

路祖康躺在病床上,嘴唇煞白;林咏梅坐在床边,双手握着路祖康的一只手,背脊弯出一个深深的弧度。

路辞把一只手放进裤子口袋,里面有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黄金剑柄,属于剑道勇士的利剑,象征责任和勇气。

路辞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挨个儿给那些叔叔打圈敬酒,说以前他不懂事,让各位叔叔们见谅。

那些人笑得很开怀,说小路这回是真长大了,以前那是一点面子不给,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让你喝一口。等你爸醒了肯定高兴,你知道给家里分担了,不喝酒算什么男子汉,喝酒就是赚钱,生意都在酒桌上才能谈。

路辞嘴里苦、胃里烧,脸上却跟着笑。

也许他真的能借到钱呢,说不定再多喝点就能借来钱了呢?

他想到路祖康每次应酬回到家疲惫的样子、想到路易保护他时奋不顾身的样子、想到林咏梅挡在他身前时柔弱但坚定的样子,路辞觉得喝酒算什么,算个屁。

他在饭店卫生间里扒着马桶吐了好几次,脑袋发昏,全身发烫,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那些叔叔笑话他说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有人不怀好意地问路辞看没看过黄片,女人的那地方见过吗,等会儿要不要和叔叔们去天上云间,给你叫个温柔点的大姐姐,能让你把整个脑袋埋胸里的那种,帮咱小路开开荤。

路辞又想吐了,这回不是喝酒喝的,就是恶心作呕。

酒局结束,许世征给路辞包了个红包,让路辞赶紧打车回家吧,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呢。

说完,许世征留下一个头昏脑胀的路辞,开着车扬长而去。

路辞走不动路,就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打开红包口,数了下里头的钱,三千多。

三千多,够干个屁,还不够发公司里一个员工的工资。

许世征就是看他是个好骗的,故意逗他、耍他,在他身上泄对路祖康长久以来的闷愤。

路辞就穿着一件衬衣,紧紧捏着那个鲜红的红包,浑身发抖。

胃里火烧火燎的,涌起一阵阵的酸,脑袋疼,四肢也发疼。

路辞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发火了,三千块也是钱,其实他不知道三千块能干多少事,但十个苹果只要二十块钱,那三千块能买很多很多水果了。

他吸吸鼻子,把红包小心地塞进口袋,站起来想打个车,但一阵头晕目眩的,实在难受。

路辞就这么靠边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缓了半个小时才勉强站起身。

出租车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大门口,还有几个人在门前守着,见到路辞一股脑冲上来,嚷嚷着要他还钱。

路辞任他们推搡,耳朵里响起嗡嗡的声音,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

进了家门,阿姨见他一身酒气,浑身脏兮兮的,吓了一大跳,问路辞怎么回事啊,你爸爸怎么样了啊,他们晚上还回来吗?

路辞摆摆手,在厕所里又吐了一次,差点儿把整个胃吐出来,吐完他踉跄着上了床,闭上眼睡了。

半夜因为头疼醒来,路辞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发呆,望着望着眼睛又酸。

他立即用手臂揉眼睛,这招这一次却失效了,眼泪没能被他揉回去,止不住地往外淌。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说要勇敢,你不能总是躲在家人背后,你不能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废物。

这么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路辞胸膛起伏着,从床上坐起来,去摸口袋里的黄金剑柄。

剑道勇士的游戏他玩过无数遍,剑道勇士永远不会屈服,剑道勇士身上有用不完的勇敢。

此时此刻,剑道勇士的黄金剑柄成为了路辞唯一的支撑,仿佛他握着黄金剑柄,就能像勇士那样,打不倒。

然而,他的黄金剑柄在刚刚的推搡中被人踹坏了,从中间折成了两段。

有什么东西在路辞心里轰然倒塌,他深深地吸气,又重重地喘气,终于觉得再也撑不住了,他的黄金剑柄坏了,就好像他也坏了。

脑海里唯一一个剩下的念头就是,他需要季时风,他要马上见到季时风。

凌晨三点的胡同里,季时风打不开院门的锁,翻过围墙跳了出去。

他打着手电筒,看见院门外靠坐着一个人,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是乱七八糟,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对着手机一遍遍喊“季时风”。

季时风心口一阵抽痛,他那个只知道傻乐的倒霉蛋怎么在哭,怎么会哭成这样?

“路大富。”他哑声道,在路辞身边蹲下。

路辞抬头,视线里的季时风有些模糊,脸上有伤,好像瘦了些,下颌线条愈发锋利。

路辞心口好酸好胀,太多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就要喘不上气。

喝了太多的酒,让他整个人都不太清醒,脑子发沉,身体很重很重。

他用气声小心翼翼地确认:“季时风,是季时风吗?”

季时风捧着他的脸,用嘴唇贴着他的额头:“是季时风,是我。”

“季时风,季时风……”路辞显得有些慌张,声音很小很小,“爷还生气吗,他还打你吗,你疼吗?”

“不打我了,我不疼。”季时风发现路辞额头很烫,一双手却冰凉,于是把路辞的手包在掌心里,“冷不冷?”

路辞摇摇头,长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季时风。

就这么看了会儿,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啪”地掉落,砸在季时风手背上。

“傻蛋,”季时风喉头发紧,轻柔地亲吻路辞的脸颊,“傻不傻。”

路辞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真的是季时风,他终于见到季时风了,终于终于。

“季时风,”路辞发出一声抽泣,眼泪再也止不住,“我的剑断了,季时风,我没有剑了……没有剑就会死的……”

“不会的,不会,你乖,不会的。”季时风不知道他的倒霉蛋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将他整颗心脏都浸泡在里面。

“季时风,我想要我的小辫子回来,我不该剪的,”路辞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攥着季时风的衣摆,用颤抖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都怪我,都怪我,我总是嫌弃小辫子,都是我不好……季时风,我想吃苹果,你叫他们不要打我哥,不要逼我爸爸了,季时风,我爸爸是好人,你知道的对吗?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季时风,你是不是知道?”

他的声音打着颤,对季时风仰起头,用一种祈求的语气询问季时风,想从季时风这里得到些许支撑。

季时风眼眶发着热,将路辞紧紧按进怀里,偏头亲吻路辞的头发:“我知道的,我知道,路大富,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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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肥的一章!

这个部分不会太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