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六十多个汉子皆是舌桥不下，双眼圆瞪，这些饭菜，真的是给他们吃的，不是过年用来请神的？
周氏见那些人愣着不动，笑着提醒道：“各位乡亲，辛苦一上晌了，赶紧端了在外面吃吧，这菜冷了味道便不好了。”
汉子们俱是回过神来，自发排好队，一个个依次端了满得不能再满的大海碗，面红耳赤地抓了双筷子，从另一端火急火燎地出去。
都是长年在地里刨食的，也不拘什么灰啊啊泥啊，随处找了个地，一屁股坐下去，便开始吃了起来。
嚼野草、喝山泉水长大的野山羊，处理得干干净净，又加了点花椒，炖了一上晌的时间，肉是肉，筋是筋，一口下去，汤汁四溢，差点把舌头都给香没了。
再夹一块油汪汪的肥肠，这一口，只觉前几十年吃的全是草。
兴许是从没吃过这么多的肉，平日里狼吞虎咽的汉子，此刻都是细嚼慢咽，小口小口的吃着。
一时间，院子里除了咀嚼声，还有微微地抽泣声，他们中间，有不少去外头干活的，那些主家顶多就是给个黑馍馍应付了事，根本不管他们能不能吃饱。
像顾家这般大方，又是白米饭，又是大馒头，肉比菜还多的，今生还是头一遭碰到。有些感情细腻的，嘴里嚼着香喷喷的肉，当场就红了眼眶。
顾大山和老村长也都凑到外面跟那些汉子们凑到一起，边吃边聊。
“大山哥，这围山村里，我可真真是眼红你呀。”马二抹了抹嘴打趣道。
顾大山嚼了一大块肥肠，憨憨一笑，“眼红我？眼红我啥？”
马二把羊骨头嚼碎成渣吞了，满足的道：“眼红你娶了个好媳妇呀，这一手好手艺，只怕是把镇上香满楼的大师傅都比下去了吧。”
好久没见荤腥了，之前顾家给的两斤肉，家里老娘就切了半个巴掌大的一小块，炖了一大锅的萝卜，剩下的全被老娘做成了腊肉，说是留着过年吃。
沾个肉味总比全素的好，那天晚上他可是吃了几大碗的萝卜汤，胀了一肚子的气。
“马二小子，我看你这不是眼红人家媳妇手艺，这是想媳妇了吧，好好攒钱，争取啊，明年冬天也有人给你暖被窝！”
老村长咬了一口萝卜，褶子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似慵懒贪食的猫儿，萝卜浸满了羊肉汤汁，一时间，嘴里既是萝卜的清香，又是羊肉的浓香。
人老了，就爱啃点不费牙的。
可顾家这媳妇的手艺那绝对是没话说的，寻常的大白萝卜，在她手下，竟是完全不输那油乎乎的肉。
他也眼红啊，自家儿媳妇手艺亦是不赖，可比起顾家媳妇来，终究差了那么一大截。
马二听着这话，一张黝黑的圆脸霎时红了，憨实笑了笑，又咬了一大块的肥肠。
自个二十好几了，可是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呢，他也想过上媳妇娃娃热炕头的生活呀，可家里攒了那么些年的银子，才终于在去年给大哥娶上了媳妇。
他呀，早就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院子里，往日只知埋头干活的缄默汉子们，此刻也不禁像村里的老娘们一样闲聊了起来。
“我上一次吃羊肉，还是五年前，老顾家的顾老三考上秀才在全村摆宴席呢，顾二媳妇这手艺可真是没得说！”
“那可不！顾老二夫妻俩都是肯干的，这没多少时日便能能建个大院子了，老顾家的人现在怕是都悔死了！”
“顾老头和李老婆子那都是脑门里塞粪的蠢驴蛋，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儿子儿媳，不说把他们供着，至少也会好好待着吧。”
“切！杨二娃，你毛都没长齐呢，还想有个你顾叔这样的儿子，怕是得梦里想去……”听得杨家四叔公的小孙子这话，一旁的汉子忍不住笑骂道。
那小孙子也不恼，嘿嘿一笑，便又吃了一大口羊肉，这羊肉，比当年顾老三的秀才宴上好了不知多少呢，吃了几口，浑身都已经是暖呼呼的了。
有的汉子吃着油汪汪的肉，想着家里喝着菜糊糊的老娘和娃娃们，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了。
沉默半晌，把大部分的羊肉、毛血旺、杂面馍馍小心翼翼装进了衣裳口袋里，自己则把剩下的一两片肉和萝卜吃了，顾家的伙食给得足，光吃米饭和肉也能吃个饱了。
他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没有再去屋子里加菜加饭。
在厨房吃饭的周氏几人自然是看见了，不过，都没有说什么。
“暖宝，今儿个下午咱们去摸泥鳅吧！”杨子欣一张小嘴吃得红彤彤，说话间，又夹了一筷子的毛血旺。
围山村有一处水塘，属于无主之物，如今水塘差不多干涸了，只是塘底还有些淤泥，村子里的娃娃们这两天都去塘底掏泥巴，有的掏了几条小鱼，有的得了几只虾，还有的摸了些泥鳅。
摸泥鳅？
顾清沐嚼着肥肠的嘴瞬时咧开了，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摸过泥鳅呢！
他还记得去年二狗子拿着几条胖乎乎的泥鳅，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只是，刹那间，眼里的光便黯淡了。
他要是带妹妹去水塘，老爹会把他的腿打断的。
三条腿全打断。
倒是顾小暖听到杨子欣的话，星眸闪起跃跃欲试的光。
空间里种下的辣椒已经长出了小苗，过了今夜应该就能开花，明日便能结果了，到时候她就有辣椒粉了。看書喇
这段时间，除了花椒，她还在大围山找到了胡椒、孜然、八角、桂皮、香叶等，基本的香料全都备齐了。
现在是深秋，待得金乌西沉时，在院子里支个小架子，燃上炭火，将肥嘟嘟的泥鳅往上一摆，撒点孜然，辣椒，花椒……那香味，怕是得把隔壁的娃娃都给馋哭了。
“去！咱们吃完饭就去！拿几个大桶，再多拿几个罐子！”
她怕泥鳅太多，会装不下。
一桌的人听得这话，嘴角齐齐抽搐了几下。
拿几个大桶还不够！还得多拿几个罐子？
这怕不是被村里娃娃们掏了无数遍的野水塘，而是她家养的鱼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