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围山村尾顾家二房的屋子前，一改往日的安静祥和，一群人挤挤攘攘的围在一起，中间一个老婆子满脸褶子，一双浑浊精明的三角眼，嘴角朝下耷拉着，张着一口黄牙，骂骂咧咧，手上一对沉甸甸的银镯子，随着骂声一晃一晃。
“好你个顾大山，寻摸了好东西竟自己一家偷偷摸摸的吃了，分了家就全然不顾我们老两口了啊！”
“老娘怀胎十月才生下你，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你溺到尿桶里！还省了那些粮食了！”
听到这声音顾小暖脸色就变了，这不是她那个偏心奶奶的声音嘛，没分家之前就各种欺负原主一房，吃的最少，干的最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次挣了银子转身就得上交，二房几个人这么多年里子比面子还干净，活生生像老顾家的奴隶一样。
娘亲周氏虽彪悍，但耐不住有个老实憨厚的爹，一家子从没在老顾家讨到好，想到上次顾小荷在这里吃了亏后离去的阴狠眼神，顾小暖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二弟，你这样可是不对啊，发现了这么好的东西，都不送来老宅孝敬孝敬爹娘，简直太过分了，还把没把我们当一家人了？”
男子穿着湛青色细棉布做的衣裳，虽不是多好的料子，但在围山村这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算是极好的了，他正指着顾大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二弟往常最是孝顺，知道我们一大家子人多不容易，吃了上顿没下顿，二弟有这好东西，定是不会吃独食的，对吧？”
妇人脸色蜡黄，穿着一身湖水绿襦裙，脚下一双青灰色布鞋，头上还带着一根银簪子，站在男子身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对面顾大山被他们说的臊得慌，黝黑的脸都看得到通红，一张本就木讷的嘴此时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好东西？”顾小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狡黠一笑，小手一挥，背篓里的肥兔子和胖萝卜直接被她扔空间了，把之前放空间的枞树菌移了很小一部分出来，是的，很小很小一部分，堪堪遮住篓子底。
小脑袋想了想，又从另外一堆很漂亮的蘑菇里挑了两个跟枞树菌长得很相似的来，扔在里面。
嗯，她不喜欢吃亏，很不喜欢。
“奶，大伯，大伯娘你们是来给我们送好吃的吗？”顾小暖快步过去，直接挡在老实爹前面。
不待对方回答，小姑娘又惊喜的说道：“真是太好了，分家时奶给的那小半袋糙米，我们省着再省着也都用完了，小暖和爹娘哥哥们都饿了好多天了，一饿就只能喝水，小暖肚肚都快被水撑破了……”望着她那个偏心奶奶李老婆子，小脸上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孺慕与欢喜。
看着小丫头五岁多还瘦得像三岁的娃儿，身上都是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瘦瘦干干，仿佛一阵风来都能被刮跑，再看看老顾家那几人满面油光，肚满肠肥的样儿，一旁看热闹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才小半袋子糙米，顾家二房可是一家六口啊，还有三个是半大小子，秋收后被分出来，这点子口粮，再怎么省也撑不到下个秋天啊，老顾家这是直接把人往死里逼啊！”
“人老顾头还说分了老多的东西给顾家二房，这根本就唬人的嘛！”
“哎，也就人顾老二老实憨厚，一家子被欺负得死死的。顾老头三个儿子，就老二肯干，还这样子往死里逼，真是没天理呀！”
“听说都是为了那顾老三，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
一听到扯到自己小儿子顾老三身上，李老婆子顿时不干了。
“胡咧咧啥！老娘打死你个小赔钱货！”一边骂一边直接挥着大巴掌朝罪魁祸首顾小暖的脑袋打来，用了十足的劲，掌风凌厉，都带出了声响。
顾小暖自出生便吃不饱，前些天更是被顾小荷撞伤了脑袋，还没好得完全，这掌要是再落下来，非死即残。
好歹毒的老妖婆！
可眼前站着的可不是当初那个任打任骂的小可怜，顾小暖直接脚尖一点，迅速一个转身，小短手还不忘费老鼻子劲把身后的顾大山往旁边一扯，想把那老实爹拽出战斗圈。
可饶是身手再灵活，这具身体着实弱爆了，只能将将把顾大山拉偏一点点，大巴掌还是落了部分在他脸上，打得顾大山一口血吐出来，身形踉跄，脸更是迅速的肿起来。br>
“砰！”
因为没了借力点，李老婆子一巴掌过后，肥大的身子直接摔地上，扬起一片尘土，骂人的嘴没来及闭上，大黄牙还磕掉了一颗。
现场空气蓦然静了一刹那。
“啊！！！”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响起，李老婆子从现实中反应过来，直接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
“好泥个顾脑二，丧良心啊，泥这是要杀了泥凉啊！”
“我脑婆子介是造了啥子孽啊，竟养了介个狼崽子啊，儿叽孙女都要我脑婆子婆子的命啊！”
李老婆子张着那掉了一颗门牙的嘴，满口漏风的骂着，边骂边锤地面，一阵一阵的尘土扬起，旁边原本站着的顾老大和其妻赵氏都嫌弃的避到一边，仅顾大山满脸不忍的朝李老婆子走过去，想要将她扶起来。
怎知李老婆子看着过去搀扶的顾大山，直接双手挠了上去，瞬间把顾大山的脸挠了两条道儿，上面满是血珠子，异常渗人，李老婆子却不愿放过，还想继续。
得知消息赶过来的周氏直接把顾大山往旁边一扯，看着丈夫红肿的脸和深长带血的划伤，心里又心疼又恼怒。
“娘，大山都要被你打坏了，你这是想逼死我们一家人才舒心是吗！”周氏红着眼眶看着对面还在撒泼打滚的人，直接哭嚎道。
“大山这些年为老顾家累死累活，我们一家子也是当牛做马，毫无怨言，娘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我们呢，大山也是您的儿子啊！”
李老婆子见到最讨厌的儿媳妇周氏来了，便立刻对着她大骂：“贱银！泥给窝闭嘴…都是泥撺掇的…不然老二也不会跟我离了心…脑婆子命苦啊…生了个儿叽跟没生一样啊…现在还要窝脑婆子的命哪！”
“娘，您秋收一过就把我们二房分了出来，我们六张嘴巴，您就给了小半袋子糙米，每个月我们还要给您二百文的孝顺银子，大山断了腿后，活计活计干不了，还每天要吃药，就靠着大山拖着病腿日夜不停的编篓子赚点钱，全部攒着攒着都给您送过去，家里几个娃吃不饱喝不暖，一个个饿的只能靠喝水充饥，我们还不够孝顺吗！”
周氏讲着讲着，眼泪都控制不住的出来了，嫁给顾大山后，丈夫倒是个老实体贴的人，但奈何太老实，被欺负得死死的，这些年一家子过得还不如老顾家那头牛。
“放你娘的狗屁！真要是孝顺，寻到蘑菇了怎么不给我们送过来，净知道吃独食！要不是小荷告诉我们老两口，你们就准备独占了是吧！”
一说到吃，李老婆子磕掉大黄牙漏风的毛病都好了，不远处地上正是用大叶子包着的干蘑菇，那是他们刚从顾家二房炕上抢过来的，因为没背篓了，直接在小溪旁边采了些大叶子包着。
看着那大叶子包起来也只一点点的蘑菇，顾小暖嘴角微冷，之前烘干的蘑菇都被她吊到房梁上藏起来了，今天出门前也是叮嘱了两个哥哥，蘑菇一烘干就都放房梁藏好，就是防的顾家老宅这些人，李老婆子她们抢的应该是还没来及烘干的那些。
哼！她顾小暖的东西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正伤心的周氏还想说什么，顾小暖对其眨了眨眼，接到暗示的周氏虽不知闺女想干什么，但也任她去了，毕竟闺女自摔破头后就变得机灵的不得了，而且自己也一旁好好盯着，定是不会叫让女儿吃亏的。
“奶，这蘑菇山上到处都是啊，味道好好，我今天还又采了些呢！”顾小暖特意背着个小背篓走到李老婆子面前，背篓里一个个胖嘟嘟的枞树菌分外喜人。
李老婆子一看，那浑浊的眼珠瞬间亮了，原来就是这些啊，拿回去给一家子都认认看，明天就可以去山里面了，可得赶在二房的前面把蘑菇都采了！
就是这十来朵太少了些，炒个菜一人就一口了，于是恶声恶气的问道：“就这点？”一边嫌弃，一边手已经往顾小暖背后的背篓伸去。
“对啊，奶，今天去的晚，小暖就采了这些。”
顾小暖低着头，边说着，边绞着手指，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看不见的是，小丫头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还嫌少，这十来朵都够你们好好享用的了。
“臭丫头真是懒到家了，这点子蘑菇，就当孝顺你爷奶的了。”直接把顾小暖的破背篓抢了过去，拿起先前抢来的干蘑菇，一股脑塞里头。
“接下来就谈谈赔偿的事吧，老二，我老婆子可是牙都被臭丫头磕掉了，得赔我五两银子，不然这事没完！”李老婆子刚得了便宜就开始找茬，一双三角眼满是厌恶的看着顾大山。
是的，就是厌恶，顾大山和周氏都没注意到，倏地抬起头的顾小暖可是看了个明明白白。
厌恶？
难不成是厌恶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断腿的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