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母的孩子和没有父母的孩子对比起来，境况真的是一天一个地，没有爸爸妈妈在，穆川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撤去了大伞的雨夜街头的人。
世界上的种种恶意像是倾倒城市的雨水一样兜头盖脸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穆川看着大肚腩，有些愤怒的说道：“涨租？！今年就是继去年的基础上涨了百分之五的租收的，你还要涨租。一年你涨两次租？！”
大肚腩依旧眯眼笑：“小伙子气这么大干什么？没大没小的，我好歹也是你长辈，要是你爸妈还在，你见到我还应该称一声伯伯。”
穆川：“伯伯？”
“嘿嘿。”
穆川：“你都要涨租了，还让我叫你伯伯？我不当你爸爸就是我脾气好。”
大肚腩：“……你看你你看你、你个死孩子你瞎咧咧啥？”说罢叹一口气，心里是强压怒火：毛头小孩也敢跟我叫板，有你哭的时候。看我不整死你。“今天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个店就是要涨租。要是交不上钱，那就别怪我赶人。”
穆川直接愤怒的冲大肚腩道：“我不租了你就把钱退给我，还是你违约在先，我要去告你。”
“嘁，就你，还告我？你成年了吗？穆家的小伙子，伯伯就跟你说个道理，不要老是凶巴巴的，嗓门大了不起吗？嗓门大说的话就有道理吗？”
“穆家小伙子啊，其实也不是我非要涨租啊，行情就是这样。这周边的店租金都涨了，总不能不涨你一个人吧？那其他商户会怎么想？都不涨租的话，那我们一家子不得饿死啊？”
穆川听着大肚腩的话只觉得这人好不要脸，竟然能够冠冕堂皇的说出来这种涨租的话。
穆川对大肚腩道：“你涨租是你的事情，我反正不涨。”
大肚腩：“嘿！你这是数不清啊？”
穆川：“买不买鱼？不买鱼别耽误我做生意。涨租？没门！”
大肚腩觉得穆川胡搅蛮缠。他对穆川道：“我这是按行情涨。轮得到你说涨还是不涨啊？不涨租你就给我滚。我这店不租给你。”
穆川直接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大肚腩有点懵，慌乱的问：“你、你给谁打电话？”现在的青少年很多都是街头混混，他们未成年，脑子又绿豆大，什么犯法的事情都敢做。这个穆川高高壮壮的一米八八，气势嚣张，不会是要叫人来打他吧？
他有点怕了。
要是被捅几刀，痛算谁的？血算谁的？死了又算谁的？
穆川：“没给谁，我给警察局打电话、给居委会、给街道办打电话。你等着啊，我现在就去前面的店里借个喇叭过来。”
大肚腩：“你、你要干嘛？”
穆川：“我要让整个县城的人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黑心房东，你都这么不要脸了想必也不会在意被别人戳脊梁骨。”
大肚腩的手再也背不到身后调子高高了，当然他也觉得吃力起来，毕竟人太胖背又厚又宽，背着手实在是难为他。他气抖冷，指着穆川：“你、你、你……”你个王八蛋瘪犊子竟然敢跟你爷爷来这一招。
然而穆川一把拽住他的手使劲往上掰。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松开松开！”
“撒手撒手！”
穆川对大肚腩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手指指着我，你以为你是谁？想要涨我房租？没门！你要是敢趁着我不在店里把我店里的东西弄出去，或者换把锁，就别怪我住你家里去！”
大肚腩的手被放开后，他夹在两腿里，痛的面色难看，这时候话也不过脑子了，直接道：“我家里没空房给你睡！你去了也没用。”
“到时候你老婆睡中间，我俩一人睡一边。”穆川挑眉痞里痞气故意这么说。
大肚腩：“……”草！就不应该接他这个话茬。
大肚腩：“不行！整条街房租都涨了你的也必须涨！”
穆川：“那整条街的瘦子你干嘛肥成这样做例外？”
大肚腩怒气冲冲：“你少胡搅蛮缠，这跟涨房租能一样吗？”
穆川：“怎么就不一样？你不要宽以待己严以律人。这样，你什么时候减肥了我就自愿涨租！”
大肚腩咬牙切齿，“那岂不是这辈子都涨不了房租？！”
穆川：“要对自己有信心嘛！好了好了，别耽误我做生意了，你赶紧减肥去。”
大肚腩被穆川直接往前推轮胎一样给推了出去，等到站在市场的车行道上了，他才皱着眉毛苦恼的说道：“我这陈年老膘怎么减啊？减不下来啊。”
不过随即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气的跳脚！该死的小王八蛋，自己被他连哄带吓给唬住了，竟然还真想着减肥涨租。
草！
这瘪犊子狗玩意儿，还真能唬人！
对方不愿意涨租，他得想想办法让他赶紧滚蛋，最好能够昧下来后面两年的房租，哪怕不能全部昧下来，能够昧下来一半也好。
到时候就借口装修被他们弄坏了，再借口电线啊、门啊这些……
等到把这狗玩意儿赶走了，就能够重新招租，把租金再往上面调一节。
大肚腩美滋滋的想着开始琢磨着要把穆川弄走。
大肚腩的到来对于穆川来说，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房东简直丧良心，看他爸妈都走了他年纪又小，好欺负！竟然来涨租。
穆川干脆利落的帮客户杀好三条鱼，用盐腌制好之后收了钱，递给客户。客户离开之后，穆川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如果房东真的欺人太甚，他也不可能住到房东家里去，犯法不说，更不可能真和大肚腩睡一张床，大肚腩老婆睡中间。那就是一句又荤又下流故意挤兑的话。
穆川坐在店子里看着旁边的对面的店里客人送走一个来两个，送走两个来四个，羡慕极了。他的店子里门可罗雀。
对面那家店里的老板现在正在招待一个老奶奶。
老板说：“阿姨哟，不是不卖给你，是一人只能买个十只虾，买多了其他人家家里的小孩子就没得吃了。阿姨啊，你把这虾给小宝贝包馄饨、给小宝贝做鸡蛋羹，都是可以的嘛。直接清蒸出来，小宝宝就够吃了。”
“您说这一次性要五斤虾，那真没法卖给您。”
老奶奶说：“我给钱！我给你钱！”
老板：“阿姨，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老奶奶道：“要不是今天超市去晚了，虾卖光了，我能跑你这市场来买？我大老远跑趟市场，你只卖我十只虾，还不够我车费。我家老头子今天生日，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来了，十只虾根本不够分。”
老板：“哦哟，这么多小孩子啊。那行，我再给您多来二十只总够了吧？小孩子其实吃些桂鱼、鲈鱼这种没刺的鱼也挺好的，阿姨要不要来点儿？”
老奶奶：“行吧，再来两条桂鱼、两条鲈鱼，给我杀好了。”
老板：“哎，成！”
……
老板：“阿姨慢走啊、慢走，再来啊。”
穆川看着老板接手两百多块钱都不带找零的，心里是狠狠羡慕了。店子里有点海鲜，是真的能够带动水产生意。
可是他没有对接上货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碰到那个莫老板。想起莫景昌，他突然就想起来了在水下的旖旎，他连忙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思路。
穆川啊穆川，你可千万不要再想那件事了。
莫老板那可是一个男人，你怎么能够觉得和一个男人亲起来好甜呢？
不可以！
千万千万不可以！
你不仅不能够再想，你还得把这个念头彻彻底底的压下去。那就是情非得已才会发生的事情。
穆川的舌头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明明已经非常想把念头压下去了，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觉得被吸舌头时候，他全身燥热头皮开窍飘飘欲仙……的那种感觉。
穆川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瓜皮，然后感慨的说道：“别想了别想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赚钱、赚钱、赚钱！”
对面的店老板看着穆川这傻不拉叽的样子忍不住嘲讽的笑了起来，然后隔着一条不算宽的水泥路冲穆川喊道：“细伢子啊，做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我看你一天天卖那么点鱼，也就只够给房东交房租了。月月干活月月白干。不然这样，你把你那做生意的码头让给我，我给你一点转让费，你南下打工去吧。进工厂肯定比你现在挣的多多了。”
穆川一听这话心里就晦气，他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对店老板扬声说道：“钱老板，你看中我这家店了啊？诶，也对，我们家这店啊面积最大采光最好，客人路过的时候最先看到的也是我这家店。你打算出多少转让费啊？”
钱老板还真的没有想到穆川竟然会松口，连转让费都提出来了。正如穆川所说，他那个店的确是个风水宝地。每天流量都很可以。
自己的店要是开到对面去，营业额一定会连倍增长。
钱老板开口对穆川道：“你打算要收多少转让费？”
穆川：“钱老板你还真想要啊？”
钱老板：“那还能开玩笑。自然是真想要。”
就在钱老板等着穆川坐地起价他就地还价的时候，穆川冲他来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这个老鳖孙不怀好意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睛盯着我的店！你放心我就算是把店开倒闭了真要转让我也不会转让给你。”
钱老板：“……”
钱老板气的打哆嗦。
他放狠话：“迟早！迟早你那店得跟我姓钱。呸！什么玩意儿！”
穆川：“比你强点儿比你年轻点儿的玩意儿！”
钱老板气的甩手回到店里。他被穆川气的不轻，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做一笔生意他就故意站在门口吆喝欢迎对方再来，顺便装模作样的用自己手上的钱扇扇风。
穆川心里也很气，可是他不说，他暗暗咬牙，发誓自己一定要把钱老板的生意都抢光，让他倒闭滚蛋！
这几天穆川数着天数过日子，终于在“三天一次”送货的时间点又去了H省省城的那个大码头口子。
可是穆笙笙这一次要上课，并没有办法来给穆川守店，穆川只能关店半天。他坐上去省城的大巴车要花两个小时，虽然时间还很早，外面甚至天色还有一点黑，但是车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这个时候要去省城，最好就是老早起来老早赶最早的车，因为早去早回，回来还能忙些家里头的事情。
穆川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晨曦薄雾，有时候车子开过路比较窄的路段，旁边恰好有树，还能够看到湿漉漉的树干和叶片上的晶莹的露珠。
穆川坐在前面的靠窗的单人座，窗子开着一点点缝，他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和汽油大巴车的尾气味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的有些期待。
他闭上眼睛想要再睡一会儿，可是脑子里是卡车轰然翻倒在河里的巨响，水浪掀起数丈。哪怕在河里的深处，都能感受水波打过来的震动。
莫景昌抓着他的衣服，眼睛里是惊慌。
可是很快他就憋不住气，开始溺水。
他给他渡气。
莫景昌求生的渴望在攥取更多的生机，他吸住他的舌尖。
……
穆川呼的一声睁开眼睛，不敢去想。
再想下去不得了。
他拍拍自己发烫的脸，然后对自己下心理暗示：你喜欢的是女孩子、你喜欢的是女孩子、你喜欢的是温柔大方贤惠善良的女孩子、你喜欢的是……莫景昌的眼睛真好看，在水里的时候都像是漂亮的黑曜石。
穆川痴痴的笑了笑。
然后他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下不下贱啊你？！你竟然因为一个意外去馋人家的身子！
车上的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嘶，现在的孩子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啊，真是好狠啊，好狠啊。这一巴掌打的闷响！
穆川对上大家的眼神，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太羞耻了，实在是脸都丢光了。
穆川很想捂着脸不让大家看到他的长相，不过大家已经看到了，他根本来不及遮掩。只能闭上眼睛装死，并且在心里表示：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不尴尬不尴尬……我们全家的脸皮都长我一个人脸上。
两个多小时之后穆川终于从县城到了H省的省城，他下车之后，就把自己的夹克拉链给拉上来，他虽然才17，但是身材随他的爸爸，人高马大的，特别像电影里面顶级富豪身边的保镖，真打起架来西装暴徒的那种形象。所以夹克穿着他爸爸的，也不像是小孩子穿大人衣服。
穆川再次来到码头，码头依旧很多人在搬货、卸货。大卡车来了一辆又走一辆，轮船这边卸完货走了，立马又有别的轮船补上空位。
这个大码头热闹极了。
穆川依旧是没有吃早餐，他从兜里取出来两个昨天晚上剩饭捏的冷饭团，里面有些白砂糖，他往嘴里塞完了，才没有那么饿。
江边的风比在其他地方的风更冷，穆川等了一个多小时，实在受不住了在原地跑了小几圈。突然有个人招呼他：“小伙子！小伙子！”
穆川指指自己：“叫我？！”
那个穿着一身西装像是经理的人脖子上挂着一个蓝色的工作牌，他对穆川招招手，“对对对，叫你。”
穆川小跑过去，“你好，有事吗？”
这个经理对穆川道：“小伙子你有空吗？我这里这批货要的急，人手没带够，你给我助把力，我给你三百块。”
穆川一看那些货，再一听三百块，于是二话不错的点点头开干！
一箱一箱的水果、蔬菜被从船上卸下来，然后又装上了货车，发往H省的南北西东大市场。
穆川足足搬了两个小时，大汗淋漓，身上都在浮热气。这经理掏出三百二十块钱给他，说道：“你干活卖力，多给你二十块算你的午餐费。谢了啊兄弟。”
穆川拿着钱笑的很开心，说道：“该谢谢经理你！谢谢经理、谢谢经理。”
经理笑了笑，坐上了最后一辆卡车的副驾驶座，扬长而去。
穆川擦了擦额头的汗，嘴巴干干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还没有来。
莫氏集团的海鲜船还没有来。
什么时候才会来？
不会不来了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来。穆川沮丧的垂了垂头，甚至心里忍不住的想：是不是今天不来了啊？
穆川叹息一声，转身离开。虽然没有等到莫氏集团的船，没有见到莫景昌，没有跟他谈上生意，请他帮帮自己，卖货给自己，但是今天早上赚了320块钱，这已经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虽然累了一点、辛苦了一点，可是别人干一天活可能才有这么多，自己运气好，两个多小时就赚到了。
穆川一边活动一下不太得劲儿的肩膀，一边往公路方向走去。
就在他从插到码头的这条水泥路走到横向的公路上的时候，穆川突然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汽笛声。这个瞬间穆川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难言以言喻的狂喜，他迅速的转过身去，在看到那熟悉的船的时候，他的心脏不受自己控制的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喜悦是因为有可能再见过莫景昌而高兴，还是因为有可能见到莫景昌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能谈成生意。
毕竟他对莫景昌有救命之恩，卖上一箱货给自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没有道理不帮自己的。
穆川重新回到了江边就像是一颗望夫石一样，眼巴巴的看着船乘风破浪而来，然后靠在码头。
有几个面熟的莫氏集团的员工这一次依旧在。
而远处的公路上一连串冷运车则从公路上下来，到这边掉头。
这些冷运车都是白色的，上一次那个红色的大卡车没有挂档导致车子溜走，差点搞死莫景昌，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
不过这些冷云车一个个都都在河岸边下坡地前面调转好了车头，没有一辆车是直接往边上开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新车都有坏的何况是这些用过几年的旧车。
有时候挂好档了依旧给你溜，怎么办？
大家充分汲取教训。
穆川眼巴巴的看着货船上的人，企图能够看到莫景昌。货船上海鲜独有的味道像是海的味道随着风侵入他的呼吸。穆川的呼吸也越发的急促起来。
穆川他左看右看甚至还踮起脚看，货一箱一箱的卸下来、一箱一箱的运上去冷运车，穆川都想揪住一个员工问问：哎哎，你们莫总今天来了吗？
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有些羞涩，不敢去问。
就在穆川焦急的不得了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老板的人走了出来，剑眉星目脸廓线条却并不强硬，很好的柔和了他的气质。
他身修腿长斯斯文文，从甲板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