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川感觉自己在冷冰冰的水里全身都发热起来。
他抓着莫景昌的手臂，想把他从这种状态下推开，可是身体仿佛又耽于这种享受，过了一会儿他才用力把莫景昌推开了。
穆川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够掉链子，环着莫景昌的胸膛，拼了老命的把莫景昌往上面带。
他们距离水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冒出头去！
呼、呼呼、呼～咳咳咳咳咳咳咳……
岸上的员工、司机、船员这会儿看到冒出来两个头，有几个当场就跪了，嚎啕：“莫总！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就跟怕父母死了一样。
不过，这也正常。
因为莫景昌真的是大家的衣食父母。
他的渔场、船场，每个满了两年的员工都会有股份、都能拿到分红！这就是衣食父母！要是莫景昌死在今天这场意外里，就莫景昌那个混不吝的弟弟莫景晟来当家做主，那这么大的渔场跟船场基本上没有未来可言了。
穆川和莫景昌被七八只手给拉上了小船，穆川的腿用力过度，受到冷风刺激，瞬时间抽筋起来。穆川痛的嗷嗷叫起来，众人还以为他被毒蛇咬了。
看到他的小腿肚死死紧缩成一块，硬的跟石头一样。有经验的人立马就知道他是抽筋了，连忙吼道：“快快快！快给他揉一揉搓一搓，揉散搓散。”
抽筋持续时间两分钟。
穆川痛到生理泪水都出来了，5555～好疼。
然后没过半分钟，他突然又嗷了起来，众人：“！！”
只看到穆川另一条腿小腿肚也抽筋起来。
众人：“……”没事没事，抽筋死不了人。再揉揉再搓搓就好了。
莫景昌一向是温和的一个人，他刚刚溺水，不太舒服，这会儿靠在一个员工身上，胸部还有些难受。穆川第一条腿抽筋的时候他还着急了，等他没事了，他就松了一口气，可是等穆川第二条腿抽起来的时候，莫景昌和大家一样，都不厚道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终于到了岸边，两个落汤鸡一样的人下了船，莫景昌被人扶着，还有些咳嗽。有员工直接脱衣服，让莫景昌躺靠着，救护车都已经拨打了。
而穆川直接抽筋抽瘸了两条腿，站在那里被冷风呼啦啦的吹着，他走路一瘸一拐，两条腿都跟扭了脚一样的疼。
穆川在莫景昌旁边的草地上直接一屁股坐下来，对他说道：“你赶紧换衣服，别着凉了。”刚才捞起他游的时候，虽然有水的浮力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莫景昌瘦。
轻巴巴的，要是感染了风寒，加上刚才还呛水了，肺不知道有没有事儿，别回头发烧起来烧成肺炎，稍微风寒感冒就咳咳咳。
那不得好长一段时间身体难受？那也太难了。
莫景昌这个时候又咳了两声，对穆川十分诚挚的说：“多谢。”
穆川连忙摆摆手，他微微皱着眉毛，腿抽筋加上力气耗的大，还没有吃早餐，这会儿他也有点难受。不过他说道：“是个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会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对了，我听他们喊你莫总、喊你老板，你是做海鲜生意的大老板吗？”
莫景昌微微笑着，他对他道：“算不上什么大老板，做点小生意罢了。勉强算个小老板。”
穆川眼睛亮飕飕的：“不要谦虚、不要谦虚！你能做这么大生意绝对是大老板，莫大老板，认识一下，我姓穆，肃穆的穆，叫穆川，大川大河的川，你可以叫我大川。”
莫景昌微笑的点点头，觉得穆川这个年轻小伙子说话很有趣味。他说：“是家族荫蔽，我才把生意做这么大。”
穆川听了，却觉得莫景昌更了不起了。背后竟然还有大家族！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莫景昌说的“家族荫蔽”就是他爸妈留下来的几个不算大的渔场。
整个莫氏集团其实都是莫景昌一手打下来的江山！
穆川对莫景昌道：“莫大老板，即使是家族荫蔽，你生意做这么大，也超了不起了。”
莫景昌只能笑。
他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面上也常常带笑。
可是实际上真正开怀的时间并不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穆川说话，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开怀。大概是因为穆川这个人说话有趣又十分真诚。
而且……
莫景昌对穆川现在非常有好感放在一边，他这个人很聪明，上岸之后呼吸了新鲜空气，大脑能运转了，他立马就知道刚才在水里发生了什么。
他心腔里还有些微妙的慌。
不过莫景昌表面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对穆川说道：“我姓莫，无水莫，景色的景，昌盛的昌。”
穆川点点头，“好名字、好名字。”
莫景昌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现在如果问穆川好在哪里，穆川肯定会挠头。真是奉承人都带着趣味性。
这个时候穆川对莫景昌问道：“你经常来H省做大生意吗？”
莫景昌对穆川道：“做点海鲜生意，不算大。”这个时候莫景昌看到穆川的眼睛更亮了。心想：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喜欢吃海鲜？那以后货上码头了，他就让员工时不时的给他送一箱过去。
然而不是的。
穆川很直接的跟莫景昌说：“莫老板，我想再跟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穆川，我今年17岁了，我爸妈前面几个月死掉了，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我们家以前有两个店，一个水果店、一个水产店。水果店我经营不过来转让了，现在开着水产店。可是我们家水产店旁边，这几个月又开了好几家水产店，他们的店里都有一两种海鲜卖，就我的店里没有。我想从您这里拿点货。”
说到这里，他被冷风一激，顿时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莫景昌的员工已经给莫景昌盖上了好几层衣服，而穆川还是湿哒哒的浸在冷风里，莫景昌赶紧让人给穆川也拿几件衣服包着。
穆川说了谢谢后，继续说道：“我按你们的批货价给可以吗？也、也可以稍微贵一点儿。莫老板，求求你了，我没有要道德绑架您的意思，而是我那个水产店要是经营不下去，我、我妹妹、我弟弟都要饿死了。”
莫景昌没有说话，他沉默着。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的父母也死得很早，他不仅要应对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还要好好教养自己的弟弟。
撑起来自己家的渔场、船场。
他一路走过来也十万分的艰辛。
现在他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和他竟然有着差不多相同的命运。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在可怜自己还是在可怜他，总之他觉得这样的命运对还扛不起世界施与的压力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莫景昌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正要跟穆川说一说海鲜的事情，结果救护车这个时候来了。莫景昌被冷风一呛又咳了起来，直到医生护士还有员工抬着莫景昌上了救护车，救护车扬长而去了，莫景昌咳得满脸潮红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穆川张着嘴巴，很想喊：莫总，你好歹回我一句话啊！成还是不成？！
然而救护车给了他一脸尾气。
穆川被冻的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个时候他终于缓过来，对一个员工说道：“这些货能不能卖一箱给我啊？”
“一箱？”被问话的员工错愕万分。
穆川被他这表情给吓到，也是梗着脖子说：“一、一箱怎么呢？”
员工也没有贬低穆川的意思，更没有看不起他，只是他伸手指指那些车：“我们莫氏集团的不搞零售的。都是搞批发。”
穆川：“我买一箱诶！一箱诶，怎么算零售啊？”
员工：“那人家就是拿车拖啊，一车数百箱，运往H省东南西北城中的超大市场，然后批发到各大超市、市场、货店……”
穆川还是有点不死心，他今天不能白来这一趟啊，“一箱真不能卖？”
员工也是满脸为难，他对穆川由衷说道：“按理说你救了我们老板，卖你一箱、送你一箱也没什么，可是老板这会儿不在，我也只是个打工的，不好做主啊。我们是三天运一次货过来，要不然三天后你再来这里？如果我们老板还来H省出差的话，你就能遇到他亲自跟他说了。”
穆川皱皱眉头，可是现在莫景昌已经去医院了，对方不卖给他，他也没法儿。总不能抢吧？
而且，这些冷运车都是几百箱几百箱的运。自己只买一箱，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好。太少了真的很磕碜不说，主要是别人觉得一箱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想卖。
穆川顿时就一些沮丧起来。可是现在真的是没办法，而且全身都是湿湿的，也太难受了。看来今天注定要无功而返。
穆川惆怅的看着运转热闹忙而不乱的场地，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他的球鞋因为进了水，这会儿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
而此时此刻医院里，莫景昌做了检查，医生说他胸闷是因为呛水难受，肺部等器官并没有受到损害，比如异物或者不干净的水呛到肺里……
莫景昌已经换了病服，头发也被吹干了。这个时候精神好一点儿了，问身边的秘书：“你打电话过去，让人留一下刚才那位救我的人的电话号码，我好回头联系他。顺便把我的电话号码也留给他。”
秘书点点头，去病房外打电话。
然而出去没两分钟，他就回来了，对莫景昌汇报道：“莫总，您说的那位穆川穆先生已经走了。”
“没有留下电话号码吗？”
秘书心说：要是留了我这会儿也不会只跟你说前面的话了。他点点头，然后道：“莫总，H省几家商场的老总想来医院看望您，您的意思是……”
莫景昌点点头，说道：“让他们来吧。”
本来就是要跟他们见一面的，本来不是他们尽地主之谊请吃饭就是莫景昌请他们吃饭，今天发生了这种意外，自己没有什么事儿，就应该早点把工作谈好了。
这年头一天不签合约就容易产生变故。
莫景昌捏了捏眉头，虽然告诉自己应该把精力还有心思都放到工作上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全都是水下的画面，清晰可见。
然后，他的脸颊就不由自主的微微红了红，显得有些羞涩起来。他微微懊恼的皱起眉毛，虽然在那种情况下情非得已，但是自己去吸了人家的舌头……
这真是……真是好羞耻啊！
穆川他一直都是清醒的，这也就意味着穆川他全程都知道自己对他……要是以后再见面，岂不是好尴尬？
这么想着，耳垂都红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起穆川那全身湿哒哒的样子，心说：他该不会就这么直接穿着湿衣服回去了吧？
一时间莫景昌的心有些不太好受起来。
而终于从车上下来，熬回家洗完澡换了衣服吹干头发的穆川，在去接弟弟回家的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说话就带了鼻音。
穆川摸摸自己的额头，可能是有点低烧了。
也不知道要不要吃药。
毕竟一般普通人发烧感冒四到七天就好了。
而吃感冒药治疗感冒发烧四到七天也好了。
就很纠结。
不过穆川想想一盒感冒灵要十几二十块钱都够买两餐肉，于是他果断没有去买药。到了“大川家水产店”的时候，他看到他还在上小学的弟弟穆笙笙，利索的在杀着鱼。
他的鼻尖被深秋的冷风吹的通红，而他的手指这肿胀发红。
自己泡水里很可能死在卡车下都没有红过眼的穆川，看着这么懂事的弟弟，忍不住眼红了，眼睛酸涩的厉害。
不是让他少两块钱别杀鱼吗？这个蠢蛋。
穆川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走了进去，心里对自己说：笙笙现在这么乖了，以后少打他一点。
穆笙笙还以为是客人来了，结果一抬起头来就发现是自己哥哥回来了，他顿时笑开了，吸了吸鼻涕，对哥哥说：“哥！我今天卖了四十多条鱼！”
一条鱼赚个几块钱而已，还有开店的租金、水电……也没有多少盈余。
可是穆川却笑着摸摸穆笙笙的头，说道：“卖完这一条我们就收拾收拾回去了。”
穆笙笙点点头。
穆川和穆笙笙把店子里的卫生搞好之后，穆川看了看增氧泵里的鱼，然后把卷帘门给拉下来，锁了。
到市场的卤味大店里称了一些卤香干和海带，穆川和穆笙笙都眼巴巴的看着卤牛肉还有卤猪头肉，还咽了咽口水。
不过他俩谁都没有开口说要吃。
因为家里没有很多钱，要交学费。
穆川付了七块钱，拎着一大盒子的卤味，带着穆笙笙回家。他们前脚进门，后脚穆苗苗也就回来了，穆苗苗眼皮子红红的肿肿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穆川和穆笙笙一个在煮饭一个在剥大蒜，这会儿见到穆苗苗，都担心的看向她，穆川直接问：“怎么呢？苗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去揍他！”
穆苗苗笑着，连忙摇头，说道：“跳舞跳的太用力，休息的时候脚抽筋了，疼哭的。哥，没有人欺负我。”
穆川今天也腿抽筋了，那个疼啊，连他一个“大男人”都疼的嗷嗷叫，何况妹妹一个娇娇女孩子，肯定更受不住。
穆川就完全没有怀疑的信了，然后对她说道：“那晚上吃了饭，我拿咱爸的药酒给你揉揉。”
穆苗苗声音都有些发虚，她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穆川点点头还是没有怀疑什么，毕竟妹妹现在是个大女孩子了，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己还帮妹妹洗澡、在她上完厕所后把她的蓬蓬裙裙摆从她的小鸭子裤裤里提出来……男女有别了。
穆笙笙却不想穆川一样神经粗条，他眼巴巴的看着穆苗苗，他觉得姐姐在说谎。
不过他没有拆穿。
穆川拎着菜勺炒了一个酸辣椒炒油渣，这就是他们家的肉菜了。然后就着香干、海带，穆川吃了三碗饭，穆笙笙吃了两碗饭，而穆苗苗只吃了半碗饭。没办法，她要保持身材。
穆川今天大惊大险的，等弟弟妹妹他们去学习去了，他把家里卫生搞了搞，厨房收拾收拾，就直接洗了个澡睡觉去了。
莫老板他们三天才送一次货，他要过几天再去省城。
而穆川睡过去之后，书房里穆笙笙问穆苗苗：“姐，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哭啊？”
穆苗苗有些心虚，不过她还是对穆笙笙说：“不是说了吗？我的腿抽筋了。”
穆笙笙说：“你骗哥哥那个粗神经大憨憨还差不多，可是姐你别想骗我。你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了对不对？”
穆苗苗：“……”
穆苗苗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然后鼓鼓脸颊，她对穆笙笙说：“笙笙，老师让我们交钱，要去参加一个舞蹈比赛，需要订做舞蹈服装。一个人要交八百块钱，我、我……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交的起钱？”
“我交不上钱，老师就很生气。”
穆笙笙问：“你那个老师她是不是骂了你？”
穆苗苗点点头。
穆笙笙说道：“如果非去不可的话，你还是跟哥哥商量一下吧，哥哥不想你放弃跳舞。他也不想我放弃画画。可是这两种艺术特长都好烧钱。”
穆苗苗摇摇头：“我不想跟哥哥说，他知道了肯定砸锅卖铁也要给我买，可是我们家现在这样，我不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我们都已经好久没吃肉，餐餐吃的都是榨油之后的油渣。”
姐弟俩说着说着，都沮丧起来。
好想吃肉……
穆川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给妹妹和弟弟煮了粥，自己晒的、做的酸萝卜条用来就粥吃。昨晚还剩下一些酸辣椒炒油渣，热了热，就着白粥拌了拌，呼噜呼噜的都吃完了。
穆笙笙去小学穆苗苗去初中穆川去店里今天星期一，人比星期六星期天要稍微少上一点。
穆川还有空打了两把游戏。不过他玩游戏输的很惨，因为路上每路过一个穿着校服的初中生、高中生，他就忍不住去看。
尤其是看到对方穿着一中校服的时候，他更是有些恍惚。
忍不住的鼻头发酸。
要是爸妈还在就好了。要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活着，他就不用挑这么重的担子。他也想继续上学啊，想上学考考古学，将来出书立传揭秘历史……
可是这些都不可能了。
如果一家人总有人要牺牲的话，当初是爸爸妈妈自己舍不得吃喝玩乐而来供养他们，现在爸爸妈妈走了，那他这个当哥哥的，就应该做出牺牲。
这个时候进来了客人，穆川立马就放下手机笑着问：“需要点什么？”
这个长相平平一米七三左右的大肚子男人，有些M秃头。他的手背在后面，像是什么领导干部一样，不过穆川觉得他好浮夸。
大肚腩对穆川说：“我不是来买鱼的，我是来收租的。”
穆川不太了解，可是他能确认的是自己今年听爸妈说过，年初才交了三年的租金。
穆川道：“收租？收什么租？我们家不是今年才交过？”
大肚腩脸上笑眯眯眼神却很带恶意：“涨租，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