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只是商贾,过完年开始,郡守府以连年北奴南侵,没有兵可用的名义,加役税,每人每年二十文。

  太子大婚,加献费,每人每年三十五文。

  户税增加到每年每户二百文。

  等等等等……

  郡城菜市场,屠夫博生刚被税吏拎走三斤蹄髈,气的一把将菜刀钉在案板上,怒声道“这生意没法做了……”

  一场暗流,在郡城涌动。

  西凉城,不是东汉时期的凉州,此城在由南往北的黄河东面,原本属于卫国领土,卫武帝时期,为表彰初代西凉将军董存,特封西凉郡王。

  文景帝登基,二十年前与代国一战,将西凉十万骑兵葬送,从此第二代西凉王董炳义听调不听宣,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城中,绝大多数是卫国百姓,也有北奴、鲜卑、以及更遥远的西域客商,北方消息不断传来,六万大军围困姬禅,打的不可开交。

  年过四十岁的董炳义一边稳住周永康,一边不断让人再探。

  这日,两人在王府把酒言欢,董炳义好似喝醉,不经意问道,“汝常年待在都城,可知陛下与孤,孰强孰弱?”

  “当然是我皇强,西凉弱。”

  “那如果晋北王入主朝堂呢?”

  周永康心中猛然一惊,立刻道“凉王,你我可算是老熟人,请不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哈哈!贤弟说笑了,二十年前孤为陛下鞍前马后,十万大军毁于一旦,要不是晋北王力挽狂澜,孤的西凉,包括丰京都是代国领土,贤弟,做人要懂得审时度势!”

  周永康眼中惊疑不定,忽然道“凉王可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董炳义扯了扯衣领,露出雄壮的胸膛,宽大的手掌揽住酒杯,一饮而尽道“别乱想,不是南方的消息,是北方的消息。”

  他眼中绽放出神采,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声道“姬安志五百斥候冲击王庭,后一夜起冰墙,将六万大军败于黄河北岸,望北营一万精骑向西,横扫拓跋亲族!”

  西凉王越往下说,周永康的心越发的冰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六万大军,还是北凉骑兵,在草原上?

  “凉王此话当真?”

  “哈哈,真与假都不重要了。”董炳义大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贺兰山下今后会成为西凉的牧场!”

  周永康端着酒杯发怔,只听董炳义忽然问道,“听说你的女儿与此人有旧?贤弟,为兄不得不说一句,文景帝已日落西山,你居然还要去抱一根随时倒塌的大腿,真是……”

  周永康苦笑一声,“难道凉王打算作壁上观?”

  “不!”董炳义走到门前,唤来亲兵,在其耳边叮嘱一声。

  不久,亲兵引着一位年轻人走入房中。

  “平安县吴定国,见过大司农……”

  当日,贾文和当时出的主意是去诏书给拓跋阔王庭,让王庭集结兵力对抗姬禅大军。

  这样就不用姬禅的两万人,满草原乱转。

  没曾想蔡京更毒,不光联合拓跋王庭,还说西线和左武卫调防,贾文和忽然想到,西线不只有张伯伦,还有一个北凉王。

  贾文和不知道蔡京说服文景帝的理由,就有让周永康去说服董炳义,当晚斥候禀报,周永康从皇宫出来立刻启程,去向不知。

  贾文和当即写信给萧何,让其注意西凉城动向,萧何得知消息,立刻传信给姬禅,姬禅便让吴定国出使西凉城。

  没有什么条件,同为卫国官员,姬禅承诺,将荷兰山下三百里牧场,当做礼物送给董炳义。

  这也就有了马付波和姬信,先一步扫荡贺兰山,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董炳义不在乎这些,他有八万骑兵,一年时间就能将牧场经营成塞外桃源。

  周永康手脚冰冷,原本是晋北王和姬禅,南北夹击丰京,现在又多了个西凉王,变成三面环伺。

  ……

  草原,黄河边,经过清点,破虏营还剩七千人,姬禅让其带着俘虏,以及缴物资物资,先行返回渡口。

  姬信带兵支援马付波,扫灭被堵在这里的花机子单于。

  马付波的任务很重,不光驱赶剩余三支单于部落,还要寻找落单的斥候营。

  “向西、向北、包括南面,活着带回了,死了的……”姬禅挥挥手,没有说下去。

  他率剩余望北营,从西面渡口过黄河,两日抵达西凉城下。

  城门大开,望北营原地驻扎,姬禅仅带着典韦以及百十个亲兵进入城内。

  “姬禅,姬安志……有胆魄!”董炳义亲自相迎,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姬禅满身泥泞,腰杆挺的笔直,抱拳道“久闻王爷大名,之前未曾拜访,今日叨扰了!”

  宾主落座,董炳义唤来酒水,沉声道“不知将军突然到访,所来何事?”

  “凉王勿怪,小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之前说好的条件还算数,我这次来,是想与西凉城做一笔交易!”

  “哦?”董炳义不动声色,摆弄手中的银制小刀。

  姬禅不以为然,他知道董炳义担心什么,便不再提及贺兰山,而是说起西域客商。

  “西凉是卫国西北门户,往来客商多走这边,我意组建商队,跑一趟西域,到时候希望凉王勿怪。”

  董炳义闻言,终于大笑起来,“原来将军也喜欢西域美酒,早说嘛,孤的西凉城别的没有,西域特产不少,改日送去平安县!”

  姬禅也笑道,“不只美酒,西域美女让回会为无情!”

  “好说,好说,别怪孤待客不周,还以为将军是来讨个说法的。”董炳义喊来亲卫,让其摆开宴席。

  忽然对姬禅道“我这里还有位客人,不知将军是否同意与其一同开宴?”

  “客随主便!”

  “好……有请大司农。”

  酒宴开始,宾主尽欢,特别是西域胡人妖异的舞蹈,在姬禅眼中,扭动的不是腰,是一桶桶烧尽万物的猛火油。

  堂堂卫国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坐在姬禅下首,沉默不语。

  “望北将军可否给孤描述一下,五百斥候破王庭的事迹?”

  姬禅笑着点头,招招手让坐在末席的班仲升上前,指着他道“此人就是班仲升,县尉军斥候营校尉,由他说比我讲更加真切。”

  所有人目光看向场中的年轻人,平平无奇,眼中,却如宝石般灿烂。

  “仲升这次跟随将军前来,不只与西凉城商贸,还为大司农准备一份厚礼!”说着,班仲升将一个木盒放在地上,缓缓打开。

  一个头颅,年龄不足十岁的孩童头颅。

  董炳义狐疑道“这是……”

  “拓跋王庭太子孤途!”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忍不住站起身查看。

  周永康惊悚,指着姬禅手指哆嗦,“如此幼童,你……你……”

  目光转移,周永康被看的尴尬不已。

  董炳义无奈地摇摇头,“贤弟,北奴南侵,朝廷为了战马,作壁上观,死掉的百姓,何止万千,里面不乏婴儿……”

  姬禅冷笑,“如果大司农不喜欢,可以不收此礼!”

  “姬安志,我好歹是周萍父亲,你竟然如此无礼!”

  一提到周萍,姬禅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死死盯住周永康,一字一顿道“周萍的父亲名叫周武功,你……不当人父!”

  眼看周永康气的暴跳,董炳义眼神忽闪,突然道“安志将军,如果我为你抢回红颜知己,你当如何谢我?”

  姬禅一怔,试探道“凉王说笑了,如果是真的,两万匹战马!”

  董炳义忽然坐直身子,脸色凝重道“当真?”

  姬禅点头,心中却苦笑,看来西凉王不看好文景帝,打算投靠晋北王。

  很简单,西凉不缺战马,卫国最缺战马的是晋北王。

  至于文景帝,需要死撑着朝廷颜面,不会用太子妃去做交易。

  周永康脸色铁青,两人当着他的面公然交易。

  自己这位西凉好友,已经逐渐陌生,没有西凉城这条线,文景帝还会重用周家吗?

  这一切,仅仅发生不到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