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顿时翻涌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觉。
赵娟和程明生在一起这么多年，除了刚开始在一起恋爱的时候觉得甜蜜幸福，可自打结婚之后，全都不一样了。
生活不再只有爱情，还有柴米油盐，还有家长里短，公婆相处，孩子教育。
再多的爱情也被磨灭了。
更何况，年纪越大，她越看得清楚。
和一个残疾人结婚，即便他有工作，这份工作也算是体面，但是，那又如何呢？
每每出去，见着熟悉的人，对方总是有一种隐秘的，似乎不着痕迹的视线来窥探几眼。
片刻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变成了极其怜悯的模样。
流言蜚语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杀人刀。
赵娟已经不止一次后悔了。
如果。
如果当初自己没任性，但凡再多谈个几年的时间，她怎么会这么昏了头？
你瞧瞧。
一个曾经不起眼人人喊骂的二流子，如今都能够开服装店，对妻儿真切的关怀，眼神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可她的丈夫呢？
腿瘸了，永远都好不了了。
赵娟心里头的妒忌，忽然就像是杂草一样疯狂长了出来。
明明，明明两人曾经一起在旋涡里面，她甚至日子过得比自己还要苦楚。
怎么如今她就滋润起来了呢？
程易走过来，朝着赵娟看了一眼。
“嫂子？”
赵娟这一刹那被惊醒。
她赶紧回过了神，应了声：“啊？”
程易只当忽然不见她发呆，笑了笑，指着屋子里的衣裳道：“嫂子喜欢什么衣服？看一看，给你打八折，给个进货价就成，都是一家人，不做两家事。”
赵娟脸色蓦地一白。
这就有点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意思了。
她原本就没钱，兜里剩下的还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孩子的医药费，哪儿能买衣裳？
再说了。
这里的衣裳不便宜，她是知道的。
可是自尊心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屋子里，洪云和刘青青似乎听见了声儿，当下赶紧走了出来，笑着道：“哎呀！真巧！开这店的居然是你老公弟弟呀？可真有本事！”
“是啊！你这个当嫂子的，怎么说都要支持一下！再说了！他可给你进货价呢！那你就拿两件衣裳穿穿呗！”
“你看看你，过得日子也太苦了，赵娟，你这衣裳还是前两年买的吧？也该换换了！”
……
一句句，都像是推着自己往悬崖边走。
赵娟脸皮火辣辣的，咬着腮帮子，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
“那，那我就挑一件。”
她勉强露了个笑脸出来，而后走进店铺里，开始挑衣裳。
这铺子里的衣裳，不得不说，是真漂亮。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灯光一打，一件比一件精致。
可是，赵娟知道这些衣裳贵，当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心里头在盘算，哪种料子便宜。
刘青青和洪云倒是实打实的开始买衣服。
拿了一套又一套，毫不避讳的就去试衣间里头试了试。
“这套好看！”
刘青青拿着手里的一套西装，里头内衬一件纯白单衣。
程易走过来，递了个胸针，笑着道：“这胸针搭配上去会更显气质，您试试？”
刘青青接过来，往自己胸前一扣。
啧！
顿时整件衣裳都不一样了！
她露出笑脸，飞快下了决定。
“这一套我也要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三人总算是挑完了。
刘青青和洪云，一人挑了三套衣裳，一套衣裳都要一百多块，听着程易拿计算器摁价格的时候，赵娟在一旁心惊肉跳。
“一共是五百九十八，给您抹个零头，五百九十元。”
“您的是六百一十七元，也给您抹个零头，六百一。”
程易笑着道。
刘青青和洪云两人都是不差钱儿的主，再说了，这些衣裳买来穿在自己身上也的确是好看。
当下喜滋滋的付了钱。
赵娟的手里拿着一件纯白单衣，还有一条碎花裙。
这是她逛了一圈，发现最简单也是料子最普通的搭配了。
想来应该不会很贵。
她心里有些忐忑。
今天是领工资的日子，她刚刚将自己和程明生的工资一起领在兜里，两人都是教书的，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一百六十元。
“嫂子，这衣裳我要卖的话得卖一百三，咱们都是亲戚，你拿进货价给我就行，给一百就成。”
听见这个数字，赵娟眼前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露出笑脸，点点头。
而后打开自己的布袋子，拿了十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程易接过来，又将这一套衣裳包装好，笑着递给了赵娟。
“拿着嫂子，欢迎下次再来。”
赵娟面色苍白接过来。
放进自己的包里，而后赶紧跟在刘青青和洪云身后，离开了服装店。
两人是在是鲜明的对比。
就刚刚那一场交易。
程易肯定挣了自己好几个月的工资。
可她狼狈极了。
付钱的时候脸上肯定也都是不堪和逞强。
赵娟和两人分别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走回了家，程明生正在陪儿子豪豪在楼下的晒谷场玩耍。
可是程明生的腿不好，陪着豪豪玩耍的时候，总是不能尽兴，追也追不上，拦也拦不住。
小孩子七八岁了，正是需要玩儿伴的年纪，当下见着自家爹配合不了，他顿时就不乐意了。
“爸！不和你玩儿了！我去找别人玩！你总是追不着我！”
程明生只能无奈讨好的笑。
“好好好，你和别人玩，爸腿也疼，休息一下。”
豪豪闻言，拿起地上的球就跑了。
程明生累得满头大汉，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喘气。
自己这腿，小时候高烧，引发了小儿麻痹症，以至于到现在都好不利索。
和那些严重的比起来，他还算是幸运的。
可是……
到底和平常人不一样。
陪孩子玩儿的时候，力不从心，跑得狠了就一阵阵剧烈的痛。
程明生喘了两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正往回走的赵娟。
“你回来了？”
程明生露出笑脸，“工资领了吗？豪豪闹着想吃肉，晚上去买点儿肉回来炒菜，爹妈也很久没开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