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

不过在去之前,月牙先将手上那片从无惨身上取下来的四魂之玉碎片借由死魂虫带去了桔梗所在的地方。他留着那东西没用,本来月牙是想再遇到桔梗之时将这枚碎片交给她,但是现在想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洁白轻盈的死魂虫带着四魂之玉悠然地飘向了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天际。

月牙抬着头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靠近京都的中心,是东京地价最为昂贵的地方,这里来来往往的居住的人皆是名流贵子,各个都身份不凡。

月牙也曾在这里待过,但并非是作为贵族,而是作为无惨的佣人。

产屋敷的宅邸历经数百年的光阴依然矗立在这京都之中,虽然当时为了躲避无惨的追杀产屋敷家举家迁移搬离了这座宅邸,现在岁月流转无人居住的宅邸已然开始破败但是只要站在高处放眼望去依然可以瞧见数百年前产屋敷家曾有过的辉煌。

那座深宅之中,曾经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啪嗒——”

月牙的木屐落在由平滑的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一步步朝着记忆中的院子走去。

踏进那个熟悉的小院之时,月牙还有些恍惚,在那一瞬间月牙的记忆似乎又被拉回到了五百年前,回到了那个他尚未变成妖,无惨也没有变成鬼的那个年代。

脑海中的记忆翻涌,院中微风吹过随风飘落的樱花,沉默扫洒的下人,还有坐在缘侧用衣袖捂着口鼻轻声咳嗽的无惨,医生刚刚为无惨把了脉,摸着胡子嘱咐无惨需要注意的事情。

然后一阵夜风吹起,月牙眼前的一幕幕景象都像轻烟一般在他的眼前随风消散了。

月牙的呼吸忽然有些沉重起来。

他抬起头四下认真的观察着这个院子,这个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又好像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月牙知道,不是这个地方改变了,而是他的心境变了。

月牙向前走了两步,看着眼前坐落在院中那棵粗壮的樱树,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粗糙的树干。

这棵树年纪很大了,也比以前要粗壮,粗糙的树皮上是一道道裂开的岁月留下的树纹,不过这棵樱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月牙摸着树干的掌心能够感受到它那缓慢而微弱的生气。

能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它的极限了,这就是时间啊。

现在已经过了樱花的花季,所以树下满是落下的花瓣,晚风吹过树梢树叶摇动再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有点凉。

月牙站在这里并没有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脚步声沉稳而缓慢。然后他忽然停下了。

不用转过身月牙都能意料到这是谁。

是无惨。

月牙以为自己会激动、会愤怒、会难过,但是让月牙有些惊讶的是,他的心情居然难得的平稳。

于是月牙慢慢转过身抬眸看向了站在对面的无惨,月牙和无惨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只不过隔着几步而已,月牙看着他然后勾起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无惨。”月牙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温柔,难得没有之前看着他的排斥和针锋相对。

月牙知道无惨会因为自己之前那样的态度难过,但是不知为何自己却总是想这样对他。

无惨大概是有些惊讶,那双眼睛不像之前似的如野兽一般充满杀戮之气,而是正常人一般圆圆的瞳孔,好像雪中的红梅。

无惨问月牙:“你怎么回来这里。”

或许是这样的问题有些奇怪,他沉默片刻又改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并不难猜。

这偌大的京都府,能让无惨栖身的地方数不胜数,但是只有这一个地方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是对月牙还是对无惨。

因为他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也是在这里和月牙相遇的。

同样,他也是在这里变成了恶鬼。

于是月牙自然而然的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月牙向无惨走去,身侧的日轮刀和那副面具相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无惨目光落在月牙身侧的那副黑色的狐面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天在稻荷神社他并没有看到这副面具,无惨还以为月牙将这个面具扔掉了。现在想来月牙可能只是没有戴而不是扔掉的这种可能性让无惨的心底稍稍蔓延出些许欢喜。

月牙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像是在想什么。

他说:“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时候月牙卑微的跪在地上,生命掌握在无惨的一念之间。

现在月牙和无惨平起平坐,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无惨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月牙走向他的动作玫红的眼里浮现出一种猛兽看待宰的羔羊一般凶狠的光,带着渴望还有隐忍的喜悦。

他感觉到了月牙此时与以往的不同,这种变化正是他所期待的,这样的意外之喜怎么能不让他心生愉悦?

原本冷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他看着月牙。

月牙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触及了无惨脸上的肌肤,此刻空气微凉还有阵阵的微风。

无惨的脸光滑白皙,温度却像寒冰。

“无惨。”月牙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月牙想现在他脸上的微笑应该是无惨最喜欢的笑容,因为无惨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月牙的手下移然后搭在了他的肩上,看着无惨的眼睛里倒映着细碎的星光。

这么多年了,时至今日月牙才想知道无惨在他离开后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

“变成鬼的时候痛苦吗?”斟酌片刻,月牙看着无惨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无惨目光有些波动,他像是回忆起来那天医生端到他屋子里的那碗药,黑乎乎的味道却如同寡淡的清水。就像他在产屋敷家长大的那段时光,日复一日苍白而无趣,不就像清水一般寡淡而乏味吗。

“痛苦?”无惨喃喃自语,想着吞咽下那药汁后遍布身体仿若灼烧一般的痛楚,他哼笑一声,“是挺痛苦的。”

将人类之身舍弃,从内而外变成恶鬼的痛楚的确让无惨感觉痛不欲生,理智被烧却身体被妖鬼趁虚而入。等到他清醒的时候他面对的只有记不清样貌的佣人恐惧的仿佛见到怪物一般的惨叫,入目皆是猩红,还有倒在地上的两具早已经冰冷的尸体。

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掌心头一次觉得血的颜色是这样的漂亮。

月牙伸回了搭在无惨肩上的手,长袖垂落遮掩了月牙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指。

“是吗。”

无惨没察觉月牙此时并不平稳的心绪,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的月牙让他觉得喜悦极了,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抓住了月牙的肩膀,强迫月牙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四眸相对,月牙被无惨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感情烫到了。

“你最了解我,不是吗。”无惨语速很快,像是要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话对月牙都说清楚一般,“我想要做什么,喜欢什么你都最清楚不过。”

“月牙,我需要你——”

无惨低下头,额头轻轻靠在月牙的肩膀上,他能嗅到月牙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花香味,无惨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很熟悉。

“月牙,和我一起寻找青色彼岸花吧。”

“——成为这世上最完美的生物!”

月牙停顿片刻没有说话,但是将手抬起来轻轻搭上了无惨的腰。

这样的举动在无惨眼中毫无疑问是默认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喜冲刷着他的脑海,他手下的力道加重将月牙抱在了怀里。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卷起树上的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几朵未落的樱花也被这阵风吹下来些许,晃晃悠悠地落到了无惨的肩上。

月牙把那花瓣摘去了。

“无惨,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现在的无惨很好说话,月牙觉得现在如果他让无惨做什么无惨大概都会立刻答应下来——除了让他站在太阳底下晒晒太阳这件事吧。

所以听到月牙想要让他去一个地方无惨也没有过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月牙拉着无惨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

那个地方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瘴气,是阴阳两界相通之处。

同样,也是月牙重生之所——黄泉比良坂。

这里周围都是光秃秃的,还有些臭味,那是死灵身上的罪恶的味道。

无惨眉头皱的很紧,他大概是没受过这种味道,所以接受不了也在月牙意料之中。

月牙和他站在距离黄泉比良坂的入口足有百米米的地方,然后伸出手指着那块矗立在空地中心的巨大的岩石对无惨说:“无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无惨不知道,转过头看着月牙的眼中闪着幽幽的光。

他不明白月牙为什么会把他带到这种地方。

月牙微微一笑,对无惨一字一句解释起来,“这里就是我为你取药的地方。”

月牙现在还有些可惜没有看到无惨在知道他的“死讯”之时的表情,这让月牙心里稍稍有些遗憾,不过想来无惨应当是难过的。

无惨抓着月牙的手,力道很大。

很难过吧,无惨脸上流露出些许的震动,月牙感觉得到无惨此时起伏的心情。

无惨现在情绪波动很大,但是月牙却看着这个葬送他生命的地方一脸平静。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月牙想了想,然后扯着嘴角笑了,“一时突发兴起。”

他把手背在身后抬起头看着在这地方显得无比硕大的月亮,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无惨,你知道吗?”

“我就是在这里掉进地狱里的。”

那天月牙记得很清楚,虽然彼岸花用枝蔓拉住了他的脚,但是力道其实并不算大,若是产屋敷空良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不放的话兴许是能把他拉住的,但是接着他就看到了产屋敷将吾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胳膊,阻挡了产屋敷空良伸向他的手。

指尖错开,只是差了那么一下,月牙就被彼岸花带入了深深的地下。

他还记得和产屋敷将吾四目相对时那一刻的眼神,居高临下带着贵族的傲慢与冷漠。该说不愧是产屋敷家的家主吗,也怪不得会生出无惨这样的孩子,反倒是身为长子的产屋敷空良实在温柔善良的过了头。

无惨像是预料到什么一样向后退了一步,但是月牙却没有让他走,也没有放过他。

“是你的父亲啊。”

“他本来可以救我,但是他没有。”像是觉得有趣,月牙轻笑一声:“他看着我掉下去。”

温柔甜蜜的声音此时却像毒蛇一般开始从小腿开始向着无惨的身体一寸寸缠绕上去,无惨身体无端有些发冷,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中一点点的弥漫上震惊。

若是月牙没有说出来无惨还能当作是月牙当时在地狱意外身死,但是现在他却告诉自己另一种可能。

产屋敷将吾早已经看出了他和月牙之间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于是在月牙为他取回药的时候抓住机会将让月牙留在了这里。

一箭双雕,多好的买卖。

而病愈的无惨什么也不会知道,就算痛苦又能痛苦多久呢,难不成还能痛苦一辈子?

不过产屋敷将吾大概也是没预料到月牙早在离开之前还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但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那时候的人也早已不在了,现在计较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无惨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感觉说些什么都于事无补。

太迟了。

*

要说怨恨,月牙并不怨恨鬼舞辻无惨,他向来恩怨分明,产屋敷将吾做的事并不会涉及到无惨身上。

但是就算撇开这件事不谈,无惨身上所犯下的罪恶也是数不胜数的。

月牙张开手朝无惨露出一个笑,“无惨。”

他叫着无惨的名字,轻声说:“抱抱我。”

无惨下意识伸出手将月牙抱在了怀里,怀中人的温度一点一滴的传递到无惨的身上,只是他还没有认真感受下一刻便感觉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失,无惨感觉有风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是月牙的手。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贯穿了无惨的胸口。

“咳——噗——”

鲜血喷涌而出,无惨就这样在月牙肩上咳出了一口鲜血。

求生欲和痛苦让无惨下意识的推开了月牙,鲜血顺着月牙手臂穿过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将月牙那宽大的袖子都彻底浸湿了。

“月牙——!”

无惨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月牙,即使破损的胸口正在飞速的愈合但是那一瞬间仿佛被背叛的痛楚也无法让无惨冷静下来。

衣袖已经被无惨的血液浸湿,鲜血一滴滴地顺着指尖滴落,落在黄泉比良坂光秃秃的地面上,月牙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凝视着无惨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语气平缓却冷淡。

“无惨,你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无惨怒极反笑,那双如人类一般的眼睛再次变为如野兽般的竖瞳,那双眼眸中燃烧着好像能够燃尽一切的愤怒。

“凭什么?”无惨伸出手摸着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胸口,好像还能感觉到那阵被贯穿的痛苦。

“凭什么我不能活。”

他看着月牙,想了想然后满是冷嘲地笑了起来。

“为了那些人类?”

无惨自然感觉得到月牙身上的杀意,好像虚无缥缈似的杀意包围着他,明明应该是不痛不痒的,无惨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初病魔缠身时感觉到的那种痛苦。

月牙不欲多言,放在身侧的日轮刀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他缓缓抽出那在月光下会闪着淡淡银辉的刀刃指着无惨。

“是我对不起你。”月牙轻声说,“我会还你的。”

脚下一点月牙便朝着无惨飞奔过去,手中的刀刃闪着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这是他第二次朝着无惨伸出刀剑,每一次都带着要将无惨赶尽杀绝的觉悟。

无惨自然不会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凭借着自己身后长出来地骨鞭迅速的移开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多余的骨鞭朝着月牙挥舞而去,挥起的长鞭带着破空之声。

月牙清楚自己不能够被无惨的鞭子这样轻而易举的抓到,于是手腕一转将无惨朝他飞来的长鞭砍断。

就算长鞭上的骨刺将他的衣服划破月牙也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毫无感情的挥动着手中的刀剑,数不清的长鞭被月牙砍断,又有数不清的长鞭再次伸出来。

这样僵持的状态并不是月牙期望看到的,于是他将妖力缓缓灌入手中的日轮刀,每次挥起利刃都带着澎湃的妖力,妖力将无惨长出的长鞭尽数吞噬,被砍断的也被抑制了生长。

无惨自然感觉到了自己的骨鞭此时的变化,他不再拘泥于骨鞭,而是将自己的手臂化为坚固的利刃,利刃和月牙的剑刃相撞溅起一阵火花。

这是无惨紧急将自己身体的密度调高之后的结果,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他的脖子上也迅速的硬化。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阻挡住月牙那冰冷的剑刃。

知道砍手臂无果的月牙迅速放弃了这个地方,顺着无惨的空隙朝他的脖子砍去,剑刃将无惨的脖颈划破了一丝皮肉,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出来,但是却又在瞬间愈合回复如初。

如果排除那不能够照耀太阳和以人为食的习惯,像无惨这样的人说他犹如神眷似乎也没什么奇怪。

无惨愤怒的呼喊这月牙的名字,他伸出手朝月牙的胳膊抓去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月牙的胳膊,留下一道绵长的伤疤。

月牙捂住伤口用妖力将伤口迅速的愈合止血,手中的刀剑速度并未减缓朝着无惨的心口刺去,凌厉的剑光好像能够撕裂空间,无惨竟也没有躲避就这样任由那剑刃捅穿了自己的胸口。

月牙握着剑柄的手一抖,抬眸看着无惨的侧脸,眼中浮现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又隐去。

他绝不能犹豫。

剑刃捅穿了无惨的心脏并不会让无惨死去,只是让月牙更加靠近无惨,而这也是无惨的目的。

在月牙不可避免的靠近他时,无惨抓住了这个机会将月牙整个人圈在了怀里。无惨的手紧紧抓住了月牙的胳膊,与此同时长鞭一圈圈禁锢住月牙的腰,仅仅只是这样是不够的,还有双脚。

“你就那么希望我死。”无惨将插进自己心脏处的日轮刀缓缓抽出,尖锐的利刃无疑是在他的心脏上造成二次伤害,但是愤怒和痛苦已经烧却了他的理智和神经,这点痛楚已经无法让无惨冷静。

“为什么?因为我吃人?”

人类弱小,无能,懦弱,会恐惧会放弃,没有悠长的寿命更没有强大的力量,就算被鬼吃了也只是活该。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如果我吃人是错误的。”无惨捏着月牙的脸让月牙直视着他的双眼,“那么那些发动战争葬送无数人性命的领主武士,更是该死。”

“我只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们死的有价值一点。”说到这里,无惨的话语中带上了点点讥诮,“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死在我肚子里。”

从吞下第一口人肉之时,无惨就已经舍弃了自己人类的身份,人类在他眼里不是同伴,而是食物。他看着人类就像人类看着鸡鸭鱼肉牛羊猪马一般,你会为自己吃掉的动物感觉到愧疚痛苦吗?

这样的话看起来好像没有问题但是仔细一想却又错漏百出。

但是无惨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月牙闭上眼睛攥紧拳头使力想要挣脱这长鞭的束缚,但将他缠住的骨鞭在察觉到月牙的挣扎之时更加收紧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无话可说了。”

就算被无惨强迫着直视他的双眼,月牙也像没有看到无惨一般偏开了自己的眼睛。

这种样子落在无惨眼中就好像是不屑于再看他一眼。

“你喜欢我吗?”

无惨轻声问,“不,你喜欢过我吗?”

自然是喜欢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月牙心中跳动着的心脏都从没有骗过他。

所以会心软,所以会退让,就算在心里面怎样痛骂过无惨的愚蠢,他还是没有想要杀死无惨的决心。

但是芸芸众生死在恶鬼嘴下的痛苦哀嚎之声仿佛还在耳畔萦绕。

月牙偏过了脑袋。

即使早有预料也根本无法忍受,无惨这一刻出奇的冷静。

“也好。”他看着月牙紧闭的双眼,嘴角噙着冷笑,“无妨,足够了。”

收紧的长鞭还是无法阻止月牙强大的妖力,血色的长鞭从手腕开始一寸寸崩裂化为灰烬,月牙用脚将掉在地上的日轮刀踢起然后迅速的抓住了刀柄朝无惨砍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发生在瞬息之间,无惨来不及向后移动只能借着长鞭的力道跳到了高空躲开了月牙这一刀。在发现无惨躲开的时候,月牙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子。

若是有人观察,就会发现两人正一点点的朝着黄泉比良坂的入口移动,而这正是无惨没有发现的。

月牙看着自己和无惨一点点接近入口,知道这或许是现在唯一的机会。

不再重视自己手上的日轮刀,月牙飞到半空伸出手拉住了无惨的胳膊将他扯进自己的怀里,挥手将黄泉比良坂的入口打开,想要就这样带着无惨去往地狱。

开启的黄泉比良坂带着恐怖的吸力想要将两人带入地狱,发觉到情况不对的无惨身后的骨刺深深地刺入了地面竭力抵抗着黄泉入口那股吸力,但是身体还是一寸寸的朝那个地方移动。

“月牙……”

无惨攥着月牙的衣袖,“为什么。”

就算明知道怀中紧紧拥抱着他的爱人怀着让他死去的心思,无惨心中蔓延的也并非是痛恨,而是疑惑和难言的痛苦。

月牙拥着无惨的胳膊一松。

就算如此,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心软了。

“抱歉。”

月牙松开了自己的臂膀,然后抓起无惨的手毫不犹豫地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我也喜欢你,大人。”看着无惨骤然放大的瞳孔,月牙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带着轻松和解脱。

“但是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就像当初为无惨取回药一样,指尖相错,月牙带着贯穿胸口的伤坠入了黄泉。

看着半空中无惨那渐渐模糊的脸庞,月牙想自己果然还是那样的卑鄙自私。

黄泉入口那股强大的吸力渐渐平缓,入口消失了。

无惨落在地上,看着消失的入口久久无法回神。

“啪嗒——”

是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无惨像机械一般一寸寸转移自己的视线,直到看到掉在地上染血的面具。

脚上的重量仿佛挂着千斤重的赘物,无惨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捡起了那副染血的狐面。

“呵——”

无惨扯着嘴角,露出像是要哭一样表情。

“骗子。”

*

太阳升起来,第一缕阳光落在缘一脸上的时候,缘一醒了。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缘一还有些迷糊,没有看到月牙的缘一还以为月牙不在房间,直到他从床褥中起身,才看到了放在他枕边一封信。

是给他的。

鎹鸦也醒过来了,扑扇着翅膀落到了缘一的怀里仰起头蹭了蹭缘一的下巴。

缘一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是缓缓将手中的信展开了。

直到看完整张信,缘一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哥哥离开了。

就像已经离世的母亲一样。

再也不会出现了。

第三卷 大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