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点点繁星缀在遥远的天际,微风吹拂带着星点的冷气,这两天下了几场小雨的缘故,空气里还带着一些湿气,院里的花被雨水打湿,在花瓣的末尾还有摇摇欲坠的一滴露水。

月牙没睡,他坐在广间的桌子后正拿着绘笔细细地为手中的面具上色,一旁亮着烛光的油灯将月牙的影子映的格外大。

以金红二色为主在面具左侧绘出耀眼的太阳,再将狐狸的五官画出,当最后一笔落下之时缘一的面具就完成了,月牙将这面具摆在桌子上细细观赏,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因为天气潮湿的原因,缘一面具上的漆干的太慢,月牙没那个耐心等,于是用自己的妖力将面具很快烘干了。

因为是第一次做,所以面具的边角还略有些粗糙,月牙用指腹摩挲了半天确定带上这个面具不会让缘一感觉到不适之后才放了心。

月牙吹灭了身边的油灯,屋里瞬间变得黑了下来,光暗转变太快会让普通人的视线受到片刻的阻碍,但是对于月牙来说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也如行走在光明之地。

将身后的障子门合上,月牙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缘一和他同住一屋,已经早早的睡下了。

他没有将面具放在缘一枕边,伸手动作轻柔地掖了掖缘一的被角。缘一睡觉的姿势很端正,甚至端正的有些古板,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那个缘一一直珍爱的小笛子被他用白绸包裹着放在枕边。

屋子里只有缘一细微的呼吸声。

*

阳光冒出来的时候缘一就醒了,他嗅到了空气里轻盈的水汽还听到了窗外露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缘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很快就从困倦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月牙正坐在窗边,藏在衣袖里的手握着一副小小的面具,他侧着头看着窗外的花草。

“醒了?”月牙看向缘一,得到缘一乖巧的点头。

月牙朝缘一招手,“缘一,过来吧。”

缘一乖乖地就过来了,没有问为什么。

月牙看着缘一的脸庞打量着缘一的轮廓,确定没什么问题才伸出手将那副制好的面具拿出来,上面系着戴在头上的线,颜色鲜红像是在血里浸出来似的。

将面具递给缘一,月牙开口说道:“试一试?”

缘一迟疑地伸出手,目光落在月牙白皙的掌心上那个金红色的面具。

“不喜欢吗?”月牙就坐在窗边撑着下巴盯着缘一看,嘴角的微笑浅浅的,像盛着一汪清泉。

感觉到缘一的迟疑,月牙很快又露出一副难过的神色,眉头微蹙像是在难过,“是我做的不好吗?”

当然不是这样。

缘一看着月牙手上那副像在发光似的面具,只不过觉得这样的幸福太过虚幻,好像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散。

“不。”缘一摇摇头将面具握在了手里,朝月牙露出笑。

“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月牙让缘一试了试,确定大小没什么问题才安了心,缘一很宝贝这个面具,不如说他对所有人对他的那点温柔善意不管有没有价值都当做宝贝一般好好的珍藏起来。

这从他把自己兄长继国岩胜为他制作的粗糙的小笛子都好好珍藏的行为就可以了解一二。

月牙把缘一的面具别在了腰上,但是缘一却不太乐意想要把面具藏在怀里,还是在月牙的镇压下才勉勉强强答应把面具好好的放在了身侧。

“不会坏吗,哥哥?”

缘一仰着头认真的问。

当然不会,月牙制作的面具可不像人类手工制成的面具一般脆弱容易被腐蚀,在月牙妖力加固下,就算放个上百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的,放心吧。”

月牙摸了摸缘一的脑袋。

*

前两天下了几场小雨,今天终于是一个灿烂的艳阳天,坐在缘侧喝点茶是个不错的消遣时间的方式,池内胜坐在旁边,看着缘一从自己怀里拿出了那个一直珍藏着的小笛子仔细地擦拭。

那个笛子粗糙的很,不过或许是缘一经常握在手里看的缘故边角有些尖锐的地方已经被缘一摸得光滑了许多,这笛子怎么也不像是能吹出一副好听的音乐的样子。

“咦?这笛子……”好丑啊。

池内胜瞧见了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眼疾手快的月牙拿起身边的花生米敲在了池内胜的额头上阻止了后半句话的出现。

“什么?!”池内胜呲牙咧嘴,摸着自己额头上被月牙弹出的花生米击中的地方露出一副吃痛的表情。

他想问月牙为什么,却得到月牙警告的眼神。

缘一握着手上的笛子笑的开心,对着池内胜说:“池内先生,这个笛子很好看吧!”

池内胜:……?

哪里好看?哪里好看?!

他嘴角抽搐,还没有说什么缘一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是我离开家里前兄长赠送我的礼物。”

说到这里,缘一想起了和自己长相相似的继国岩胜将笛子送给自己时那被父亲打的青肿却还是带着微笑的脸,缘一又有些伤感,“虽然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但是兄长赠予我的东西是一定要好好保护的。”

“是……是吗!”听到缘一这样说的池内胜自然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笛子丑的话了,看着缘一带着微笑的脸还颇有兴致地提议:“要吹一下吗?”

月牙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些期待,端着杯子吹了吹杯中冒出的热气垂眸不语。

他的确没见过缘一吹过笛子,现在看看也不迟。

缘一没有拒绝,犹豫半晌将那个小小的笛子放在自己的嘴边生疏的按着竹笛上大小不均的小孔,断断续续地吹了一首在日本最广为流传的一首小曲。

明明是很轻快明媚的曲子,但是到了缘一嘴里却变得断断续续嘶哑难听,明明还是那个调子却诡异的变得阴森恐怖了起来。

月牙端着杯子的手差点没拿稳,池内胜正喝着茶,听到开头就已经忍不住喷了出来。

这哪里是明媚的乡间小调,分明是地狱索命的怨魂曲。

“咳咳咳咳咳——!”

池内胜拍着自己的胸口,被刚才那口茶水呛住了。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月牙隔着缘一狠狠瞪了一眼于是立刻心知肚明的闭上了嘴给缘一鼓起了掌。

“缘一吹得真好。”池内胜心里苦笑,他不是没说过谎,但是这次昧着良心真的让他感觉心在滴血。

缘一眼睛都亮了,转过头看着月牙得到月牙肯定的眼神红着脸抿着嘴巴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

“那我还要吹吗?”

缘一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看起来还很期待的样子。

池内胜表情凝固了,在缘一身后疯狂的朝月牙眼神示意让他阻止缘一,但是月牙对池内胜的求助视而不见反而还伸出手摸摸缘一的脑袋说:“想的话,就吹吧。”

于是清雅安静的藤屋院子里再一次响起了刺耳难听的笛声,惊飞了一树鸟雀。

*

池内胜离开时还询问月牙是否要和他去往鬼杀队,但是得到月牙的拒绝后也没有强求,安静地离开了。本就空旷的藤屋少了池内胜这个活跃的人越发安静起来。

偌大的庭院什么都不做似乎是有些无聊的,月牙考虑了半天就下了决定要亲自指导缘一。

虽然身为兄长但是下手却不会放水,月牙清楚现在的严格都是为了缘一的未来,所以再一次将缘一击倒在地后月牙目光严肃的看着趴在地上的缘一出声:“缘一,站起来。”

缘一并没有像小孩子一样哭泣,他双手撑着满是石子的地面从地上站起来,手里还紧紧握着月牙给他的竹刀,双手紧握着竹刀的剑柄,缘一挥动手臂朝月牙挥去。

他是天生的剑客,只要调整呼吸就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手的肌肉运动血液流速从而预判出对手的下一步行动,这样恐怖的天赋若是假以时日让缘一得以成长将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现在的缘一年纪终究过于年幼,即使现在他的剑术相比起这世上许多人都要出色许多,但是落在月牙眼中也不过是勉勉强强。

“啪——”

竹刀挥动时带着劲风,擦着缘一的鼻尖两柄竹刀相接,庞大的力道几乎让缘一无法握紧手中的刀剑,相撞的力道使缘一手中的竹刀剧烈震动,几乎将缘一的虎口震破。

最后月牙施加的力道越来越大,缘一终于没有握住手中的刀被月牙打飞,在空中旋转了两周竹刀就直直的掉落在了草地上。

“缘一,还要再来吗?”月牙握着竹刀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缘一,他不像缘一那样狼狈,但是衣衫也有些凌乱。

缘一很强,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类都要强,就连月牙也不敢保证如果在缘一长大之后自己是否能够百分百击败缘一。

缘一额头上不停地往外冒着汗站在地上喘息,即使他有着恐怖的体力但在月牙先天作为妖的优势下依旧没有什么用处,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嘴边释出,缘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要借此快速的恢复自己的体力,但是肺部仿佛火焰灼烧一般的痛楚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极限,缘一强撑着没多久还是昏倒在了地上。

藤屋的婆婆悄无声息的出现将两人的竹刀拿走,月牙走到缘一身边弯下腰将他抱在了怀里。

“婆婆,请端一盆热水到我房间吧。”

得到藤屋的婆婆的点头后月牙就抱着缘一回到了屋子,将枕头垫在缘一的脑下,月牙摸了摸缘一红扑扑的脸蛋。有些烫,但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过度使用呼吸法造成的,虽然月牙并不清楚什么是呼吸法,但是听着缘一的解释大概也算半知半解。

缘一身上满是摔在地上时沾染的尘土,手上还有刚才磨破的伤口。

月牙拉起了缘一的手,因为过于疲惫缘一并没有苏醒,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鼻间吐出的灼热的呼吸显示出缘一的疲惫。

月牙的手要比缘一大一圈,两只手将缘一的手握紧,掌心里微微闪着红光瞬息之间那些细小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藤屋的婆婆端来了一盆热水,月牙笑着接过道了谢,然后将白布浸湿擦去了缘一脑袋上的汗水。

拨开刘海,额头右上角宛如火焰一般的斑纹显示的清清楚楚。

缘一醒了,额上温热的布子还在,他睁开双眼迷蒙地看着背光的月牙,张开嘴轻声喊了一句。

“哥哥。”

嗓音沙哑,月牙没让他说下去,用手指轻轻堵住了缘一的嘴巴。

“睡吧,缘一,你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