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我居然磕了燕王和我的CP>第62章 六十二本书

淅淅沥沥的血迹从奉天殿蔓到了谨身殿, 宛如杜鹃啼血。

恐生不详。

戴思恭是随着御医而来的。

他是院使, 又是何玉轩的师傅, 那老陈稳重的语气稳住谨身殿内慌乱的场面后,与诸位御医一同枕脉。

“不妙啊……”

戴思恭蹙起白眉,手指搭在徒弟的手腕上,眼睛却看着何玉轩腹部被内侍紧按着的伤口。

刀锋犀利,应当是直接刺穿了何玉轩的脏器,致使他流淌了不少血。可正是因为如此,不能随意拔出刀器,因为它正好也压制住了伤口横切面,成为那个堵住血脉的物什。

一旦拔出, 便会产生更大的出血量,若是止不住……戴思恭很清楚其中的危险性,可是如今不能再拖了。

要是不能及时治疗, 拖延的这短短几息又有何意义。

何玉轩总不可能怀揣着这利器过活,更勿论这利器本来就是把他推往死亡的凶器。

御医们讨论纷纷, 似是难以抉择。

“准备大钳、长钳、剪刀、镊子、丝绸线……”戴思恭的语气快速, “先取人参片口含,再备独参汤、黄芪建中汤……”

“院使大人, 您是打算……”黄御医出声打断戴思恭的话,满是疑惑,“据脉象来看, 子虚的脏器出血严重, 要是直接这般行事, 怕是……”

虽然明朝不精外科,然他们这些老道的御医也能看出来问题在何处,如今何玉轩内部脏器受损,缝合伤口不是大难事,如何治疗内部受损的脏器才是重中之重。

戴思恭的话一出,他们就知道院使打算开腹查看,然一旦如此,大出血难以避免,就算开后能缝合,这血倘若流干了,也无济于事啊!

从未有过如此之举,从宋明之后,医学的方向便偏于内科,再也少有开刀看病之举了!

戴思恭苍老的声音压住了纷纷议论声,“黄芪建中汤补血,独参汤吊气,并以针灸短暂止血,开腹查看,不然就这般缝合,要你我何用?”

黄御医有点讪讪,后面的张御医扯了一把黄御医,而后同戴思恭说道:“针灸我来做吧,院使大人在旁指点便是。”

戴思恭如今七老八十的年纪了,这般精细的步骤,他如今是承受不住了。

这些御医各有所长,如今不论戴思恭的方法是否得当,按着戴思恭的主意来便是。

黄御医被张御医拉出去准备,并针灸酒液消毒等,被低声告诫:“院使不会害他的徒弟,万岁把我们招来,必然是看重子虚,且看戴院使如何发挥便是,你我仔细听着就好。”

不然就当真如戴思恭所说,如果只需要缝合外伤,随便一个医士便能处理的伤口,何必把他们这群御医招来。

侯显早已让人准备了大量的温水及高纯度酒液,随军多年的他早有经验,确保能及时供应上。

一刻钟后,他看着不断抬出来的水盆满是血红,这脚也有点发软。

要是这位何大人当真抢救不过来,那……

“……拔刀吧……”

“止血!”

“……此处应当是胃擦伤……真的看不清……”

“排渗液!”

“换独参汤……”

“换长钳,看不清……”

侯显听着屋里御医纷乱的声音,连带着心也慢慢下沉,他满头冷汗,抬手擦了擦,只感觉背后发虚。

要命啊。

……

真痛……

何玉轩挣扎着想着,就好似用什么东西一直在阻隔着他,虽然只余下一层薄薄的感应,但那种铺天盖地的痛感依旧蔓延开来,让人生出一种畏惧。

宁愿就这么沉.沦下去,也不愿再继续面对这样的剧痛。

飘扬杂乱的思绪中,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直在想,虽然是很吵,可久而久之,何玉轩也渐渐听清楚了。

【……轩……】

【何玉轩!!!】

何玉轩猛地惊醒,腿朝上蹬了一下,猛地撞到了桌底,疼得他弯下了腰。

疼?

何玉轩愣住,下意识捂住了腹部,那里早没有那本该有的伤痕。

何玉轩抬头,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然后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浑身发虚。

原来是梦。

不对。

何玉轩捂着腹部的手依旧没挪开,虽然疼痛不在,伤口不复,然那种痛感不是虚假,那只是……他出现在小黑屋后,不会带来现实的伤痛而已。

【总算把您的意识唤醒了。】小黑屋的声音响起,竟是带着一种后怕感。

何玉轩疲软地靠在桌边,“把我叫醒作甚,如今也不是夜晚吧?”

【已经是晚上了。】小黑屋道。

何玉轩愣住,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皙白纤长的手指,低笑了声,“原来我还没死啊。”

小黑屋严肃地说道:【虽然他们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开腹手术,虽有内部缝合,然内容物外泄腹腔感染,且失血过多,如今是单凭参汤吊着最后一口气,一旦参汤断供便直接死亡。】

小黑屋的语调冷冰冰的,更用上了许多不太能理解的词汇,不过何玉轩也自当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简言之,他快死了。

何玉轩叹息:“没想到啊……”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冲动,简直是不符合他的性格。

当时看到练子宁冲出去的时候,何玉轩在想什么呢?

如今回想,何玉轩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一种决然要阻止他的念头残留。

【您难道忘记了那起死回生的药丸吗?】小黑屋急急说道,那平铺直述的电子音听起来还有些奇怪。

【这需要您的意愿才能使用。】

这也是小黑屋急切想要唤醒何玉轩的意识的缘故,就算那药丸是小黑屋发放的,然没有何玉轩的允许,它也不能触碰。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慢慢地说道:“那你就在……即将无可挽回的时候,替我使用这药丸吧。”

小黑屋:【。】

显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何玉轩还要再拖一拖。

何玉轩懒散看了他一眼,“已经有我的保证了,你为何要这种反应。”

【既然早与晚都没差别,为何不能早点使用?】小黑屋当然不解,【再拖下去也于事无补,难不成您还想拼一拼?】

何玉轩淡淡地说道:“要是我自己能撑过去呢?岂不是浪费了这颗药丸。”

小黑屋:【。。。】

他未料到这等生死关头,何玉轩当真还存着这样的念头!

何玉轩索性不理会小黑屋那模样,低头把同人摸过来,今日的同人不知是什么内容,最好是有趣点。

毕竟何玉轩现在的心情非常的不美丽。

《画像》

【何玉轩死了,所有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唯有一幅画像。】

【而这自画像,被朱棣所得。】

这篇同人用一种隐晦的手法,描述了何玉轩与朱棣之间的情感,这对相爱相杀的情.人直到最后,都终究没有人承认对彼此的爱意。

【朱棣愣住,听着那小孩稚嫩天真的话语:“那花纹倒着来看,不是‘朱’吗?”】

【冷峻的男人猛地抬头,那副被他悬挂在楼梯间不知多少年的自画像,画上的青年依然带着懒散的笑意,穿着一件满是绚丽花瓣的唐装,几乎不是他往常的风格。】

【可当他真的蹲下,矮到几乎和小孩一般高的时候,那些绚丽多姿的花瓣,凝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朱’。】

【他恍惚耳边恍惚响起青年的笑声,“我.日后若是喜欢上谁,定要在他身上刻满我的痕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人。”】

【……】

许久后,何玉轩敛眉,轻轻合上了书本。

可终究刻满了痕迹的人,是他自己。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这篇文其实倾注的情感并不浓烈,唯有最后淡淡描述的几段,仔细向来却当真令人深思后怕。

欲求不得,又难以追回的情感……时间当真是最公平也最无趣的东西。

何玉轩宛如想起了他和朱棣,他低笑着摇了摇头。

文里的世界是文里的世界,何玉轩如今想来,如今现在他就这般死去,他更庆幸的是没给彼此留下任何的痕迹。

要是当真……那可真的是一件遗憾的事了。

最后走的人,总是最卑微绝望的。

“不送我回去?”何玉轩懒洋洋地说道,他在小黑屋里停留的时间已然超过了原本该有的时间。

小黑屋沉默。

几息后,何玉轩便被小黑屋踢了出去。

哎呀呀,看来小黑屋是真的挺生气的呢。

……

谨身殿内,烛火通明,已至夜半子时,依旧没有平息。

床榻的何玉轩气息十分薄弱,朱棣几乎看不到他呼吸起伏的动作,只偶尔指尖停留在他嘴边,方才能感觉到那些许微弱的呼吸。

如今是深秋,何玉失血过多导致的手脚冰凉,床榻塞了好几个暖炉,便是为了维持他体表的温度。

朱棣守着这人,已经许久了。

原本漫长的时间好似在感知中被拉长变形,走得太快,又走得太慢。

行刺的练子宁与景清被当场行刑,血红肉块染红了整个殿前,期间偶有文武官员忍不住呕吐,糟糕的味道大概要缭绕好几日。

可朱棣全然无觉,只冷漠下令,彻底追查抓捕练、宁两家。

啪嗒。

几乎燃烧到尽头的烛光摇曳了两下,又稳住了那小小的烛火。

朱棣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身体总算是动了起来,他低头看着何玉轩苍白的脸色,手指停留在何玉轩的耳边,轻柔地撩起了何玉轩的发丝,只喃喃自语道:“若知有今日……”

悔不当初?

不。

朱棣是不会后悔的。

他只是有点……感伤与绝望。身为天子,所谓感受天命,可人命依旧是留不住。

时间一点点流动,何玉轩的气息渐渐衰落下去。

朱棣更是低了头,近似拥抱那般还住了何玉轩的肩膀,头深深地靠在何玉轩身旁。

他身上的清香哪怕掩盖在浓浓血味中都挥之不去,那正是何玉轩给人的感觉。

慵懒,又闲适。

“到头来,终究还是没把你留住啊……”

何玉轩那微弱的呼吸消失了。

朱棣的呼吸宛如也止住了,随后整个人微颤,那筋骨强忍着哀泣,似是把偌大的悲痛都强融在骨髓里。帝王本便嗜血,随着那人呼吸的停滞,他好似也将要压制不住那冲动的暴虐。

软剑低鸣,似是渴望即将饱含的血液。

哒。

润物细无声,神药的效用于细微处融入何玉轩的四肢,那断绝的生机重现,一点点唤起了何玉轩的呼吸。

他疲倦地睁眼,浑身都是酸痛,腹部剧烈的痛处更为严重。

唯有肩膀那沉重的触感,以及温暖的体温,让何玉轩有点脱离这具疲乏的身体。

这是……谁?

有气无力的手指盖住了朱棣的头发,又因为没力气而滑落在被褥上。

一瞬都寂静了。

“……万岁?”

何玉轩虚弱的声音响起,近乎虚无的嗓音轻飘飘地跌入朱棣的耳中,让那冰冷暴动的气势猛地僵住,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春风化雪一般的潺潺清流。

“你醒了。”

朱棣轻柔吻住何玉轩的发旋,眉宇栖息着眷恋的温柔。

走不脱、逃不掉的。

他盖住何玉轩的眼睛,不愿看那双清亮的眼眸,只低柔着说道:“再睡会儿吧。”

睡醒了就不疼了。

涌动的狂喜比不得那人苍白的面容,朱棣的眉宇满是柔.软,低低诱哄着子虚。

睡吧。

睡醒后,那些害你至此的事物,也便消失了。

……

何玉轩的短暂清醒后,又一次陷入了昏睡,然这对太医院来说已经是个好消息。

只要人清醒了,就真的还有救,怕的就是一直不清醒。

戴思恭亲自出马坐镇,在谨身殿守了三天,直到何玉轩又一次苏醒过来。

“感觉怎么样?”

一顿人荒马乱之后,何玉轩总算喝完了苦涩药汁,虚弱地靠在背枕上,有气无力地说道:“真疼。”

戴思恭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平时都不是个冲动的性格,左右都有亲兵,怎么就轮到你出头了?”

何玉轩抿着苍白的唇,露出个小小的笑容,“所以才称之为冲动,不是吗?”

如今这内殿就只余下戴思恭一人,何玉轩看着戴思恭花白的头发,忍不住鼻尖酸涩,“师傅,这几天累到您了。”

戴思恭瞥了他一眼,“你还是给我快些好起来才是正事,其他的倒不是严重的问题,只一个……”他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你和万岁是怎么回事?”

何玉轩愣住,嗫嚅道:“师傅为什么会这么问?”

戴思恭给何玉轩掖了掖被角,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被送来谨身殿后,据说那两个当朝行刺的大臣被直接在朝廷上剥皮去骨了。”

何玉轩连指尖都僵住,只听得他师傅淡淡的话语:“众人皆道,这番举止震怒了万岁,下令强求瓜蔓抄,如今已然查处了数百人。

“这其中并未提及到你一分一毫,可每夜万岁都会守到凌晨方才去上朝。”

戴思恭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玉轩,“你可别和我说,只是万岁看重你?”

何玉轩从未想过朱棣会做到这个地步,只如今面对着师傅的视线,何玉轩到底还是有点难堪。

他和朱棣之间的关系,说有关系,其实半点关系也没有;可说没关系,就好似真的还有点不清不楚的联系。

戴思恭看徒弟支支吾吾的样子,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要做什么,你自己把握。只是日后不要后悔便是。”

何玉轩看着戴思恭疲累的样子,忍不住劝道:“您还是先去休息吧,子虚省得。”

戴思恭好笑又好气地说道:“你要是真的省得,就不会现在躺在床上了。”戴思恭把何玉轩一通训,这才袖手去隔壁休息。

何玉轩到底身体还是虚弱,送走戴思恭后,自个儿没过多久也直接陷入了沉睡。

待他重新醒来时,朱棣正靠在他床头看奏折。

何玉轩:……

这场面一时之间有点震撼,便是何玉轩都有点反应不及,直接对上了朱棣的视线。

“醒了?”

何玉轩呆呆地点头。

“先喝点水,然后把药喝了。”

何玉轩一句一个步骤,顺着朱棣的意思喝了点水润润喉,然后把已然热好的药汁也吞服了,在他苦着脸的时候,朱棣把一个小柿饼塞给了何玉轩,那甜滋滋的味道让何玉轩的心情好了些。

“万岁……”何玉轩轻咳了几下,瞧着朱棣的模样,终究不忍落,“您该歇息了。”

朱棣的模样看似坚.硬冷峻,这么近的距离,何玉轩清晰能瞧见朱棣眼底的血丝和疲倦。

这种疲倦比戴思恭的疲劳更甚,不知为何,何玉轩竟有点不忍心看去。

朱棣手背擦过何玉轩的额头,安静地说道:“不守着你睡不着。”

何玉轩那呼吸断绝的模样好似就在眼前,朱棣每每闭眼便能看到,还不如直接守着何玉轩来得实在。

何玉轩手指微颤,低声道:“臣已经没事了。”

朱棣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而后平静下来,漆黑的眼眸紧紧看着何玉轩,“你断过呼吸。”他的手从额头滑落,触碰到了何玉轩的脖颈,那静静跃动的脉搏如此让人安心。

何玉轩咬牙沉默了,半晌后捂着伤口微微挪动了一下,“那万岁上来。”

朱棣愣住。

何玉轩的手指虚弱地勾上了朱棣的手指,“您已经三天没歇息了吧,再撑下去是不成的。”

如果不守着他便不能入睡的话,那便一起睡吧。

何玉轩虽然有点羞耻,可万岁如今的模样还真是糟糕极了。

朱棣握着何玉轩的手指,片刻后妥协,除去外衫靴子后,轻巧地跃入了床榻里端,和何玉轩一同躺下。

直到朱棣真的在他身旁躺下,何玉轩才有点意识到他那句话就好似个邀请一般。

何玉轩有点紧张,他刚刚睡醒,虽然在睡眠中也遭受了小黑屋的摧残,但如今还是很精神的。要他假装睡觉逃避这个尴尬的画面,何玉轩还真的做不到。

他沉沉地出了口气,略动了动身体,腹部的刺痛让何玉轩又停住了动作。

“不要乱动。”朱棣伸手搂住了何玉轩,“伤口不能崩裂。”

何玉轩在朱棣的怀里僵住,那从他苏醒后就有点僵硬的思绪总算开始缓缓地流动。

何玉轩注意到了朱棣微妙的变化。

从前朱棣虽然也曾表达过他喜欢何玉轩的态度,可那种表现依然残留着一抹高高在上的痕迹,就好似一种垂青般的恩赐,依旧带着面具与威严。

可如今朱棣轻柔搂着何玉轩的姿态,就好似……

他走下了神坛,重新化为了人。

朱棣开口,那气息扑在何玉轩的脖颈处,“伤口还疼吗?”

何玉轩那句不疼鬼使神差地在出口时,又变成了疼,尾音软黏低柔,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

朱棣的大掌轻轻盖住了伤口,却又没真的触碰到那缝合的疤痕,只低声说道:“睡吧,睡醒就不疼了。”

何玉轩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万岁,臣睡醒了好几回了,可还是疼。”

朱棣也随之笑了起来,带着深沉的柔意,“会这般调侃,想来是真的没事了。”

何玉轩道:“臣是真的没事了,您还是快些休息吧,这眨眼间就要到寅时了,您再不歇息就来不及了。”

朱棣却依旧是不肯睡,他一手搂着何玉轩,一手静静停留在何玉轩的伤口,“待你恢复后,肯定是要加官进爵的,你喜欢做什么?”

何玉轩当真是愣住了,他还是头次听到朱棣这等协商的语气。然他当真是懒,本来就伤痛到了极点,如今朱棣这态度的改变,何玉轩也懒得去深究,左右不过是那些……何玉轩也不愿思考的问题。

“要是万岁能让臣不参加早朝,那便再好不过了。”何玉轩怨念地说道。

自从他需要入朝后,何玉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多挣扎才能爬起来的。

朱棣笑道:“不让你上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确定要我特赦你不必上朝吗?”

何玉轩认真思考了几息,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让被褥盖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万岁当真下了这道命令,满朝文武如何看他倒不是他追究的问题,只戴思恭一人就足以让何玉轩承受不来,更勿论那些随之而来的麻烦事了。

何玉轩沮丧地说道:“万岁还是把我刚才的那句话给忘了吧。”

朱棣轻柔地拂过何玉轩的额头,“如果我让你把之前我们谈过的话给忘了呢?”

“……万岁,说过的话,自然是不能忘的。”何玉轩抿唇,总感觉朱棣这句话有点奇怪。

那夜他们的交谈虽然激烈,到底是何玉轩犯上,朱棣不生气便罢了,何以如此轻柔?

何玉轩所想并没错,自从他醒来后,朱棣对他的态度真的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朱棣低笑出声,“我想也是。日后莫要如此冲动了。我会再派些人守在你左右。”

何玉轩:?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万岁,您已经把柳贯马晗指派给我了,再多的便不用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谁还会日夜盯梢我呢?”何玉轩来不及去朱棣上一句话的奇怪之处,连忙拒绝了朱棣的提议。

他现在出入还跟着柳贯马晗,常年行走的地方也唯有宫中,除了这次意外事故,何玉轩想不出他有任何地方能用得上贴身保护。

朱棣慢悠悠地说道:“子虚,人太脆弱了。”

何玉轩听着帝王低沉暗哑的话语,“刺伤你的利器不大,只是所有兵器中最不起眼的一种,却几乎要了你的命。”朱棣靠近何玉轩的脸颊,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处,“若是下次呢?”

何玉轩当真是个普通人吗?

按着他这倒霉的气运,怎么也列不到普通的层次。

“我不愿再看到你倒在血泊的模样。”帝王淡然地说道,“郑和都担心我血洗了整个朝廷。”

何玉轩抿唇,小心地说道:“万岁不是那般人。”

朱棣轻笑了声,“那是我忍住了。”

何玉轩回忆着朱棣那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如果说他当真曾有过这样的冲动……那也不意外。他背后发凉,丝毫不敢想象若是朱棣当真失控的模样。

“臣会好好保重身体的。”

何玉轩挑着朱棣想听的话说,无论如何,他现在最想干的还是把朱棣哄睡。

帝王看起来的模样确实不大对劲,何玉轩猜测大抵是他差点死亡的事有点吓到了朱棣。毕竟朱棣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感情在,如今受惊后有这样的表现,应该也算……正常?

何玉轩有点不太确定地想道。

毕竟万岁这举手投足间的温柔着实有点吓到何玉轩。

“子虚这是第几次和我保证了?”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玉轩,让他有点发虚。

何玉轩小小声地说道:“我也控制不住其他人的想法嘛……”

要是他真的能够控制其他人的想法,那何玉轩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朱棣的所有念头都给掐死了!

如今经过了这次生死之局,何玉轩恍惚觉得朱棣对他似乎更上心了许多,这让何玉轩背后发毛的同时,也有些许愧疚。

他对朱棣终究不是毫无感觉。

可这点萌芽的心动被何玉轩死死按捺住,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说到底,被喜欢上的人并不需要承担着什么;可若是那份爱意越发浓郁,谁又能当真熟视无睹?

何玉轩希望朱棣能快活些,可总盯着他不算个事儿啊!

朱棣摇了摇头,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等了许久,何玉轩都没等来朱棣的回应,稍稍侧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朱棣埋首在他的肩膀,就这么悄然睡着了。

帝王冷硬的侧脸在睡梦中柔和了些,那隐忍的疲倦流露于表。

不经意间,何玉轩也暗暗松了口气。

人的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朱棣连轴转了三日,却一直没有歇息安眠,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负担,何玉轩可不希望朱棣因为自己的缘故倒下,如今能看着朱棣入睡,何玉轩总算能稍微安心些。

他睁着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床帐,伴随着那身侧温热的体温,耳边是朱棣平静的呼吸声。

这原本有些尴尬的姿势,反而莫名有点安心感。

原本丝毫不困的何玉轩听着那沉稳的节奏,不知怎的慢慢又睡着了。

朱棣:zZ...

何玉轩:zZ...

……

再度醒来,何玉轩似乎是听到了朱棣的声音。

“让他睡得安稳些,莫要吵他……”之后的话越发遥远,何玉轩也听不清了。

何玉轩懵懂地睁眼,发现自己换了个地盘。

不对。

何玉轩迟钝地想着,从之前就换了,只是他一直沉睡着,没有反应过来。

他挪动了身体,还看不清楚周遭的环境,便和从门外进来的侯显对上视线了。

侯显惊讶地说道:“何大人醒了?”他连忙退出去把候着的御医给招进来,给何玉轩把脉诊断后,再把最新的情况写入脉案。

这一系列的动作,何玉轩都很是熟悉,看着他的前辈做完后,还饶有兴趣地和张御医讨论了几番其中的病理问题,得到了张御医无奈的棒槌;“你还是给我好生歇息,这时候添什么乱?”

何玉轩虽然醒了过来,可后续的问题还是让太医院有些担心,毕竟这可是难得的一桩开腹的案例,哪怕是太医院里的御医也少有经历。

这难得案例,如果不是因为何玉轩是戴思恭的徒弟,且万岁对他又如此的看重,何玉轩早就被太医院供起来观察了。

何玉轩懒懒地说道:“我感觉我快好了。”

张御医白了他一眼,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起身,“万岁如此看重你,特地把你迁来乾清宫,你可得好生养好伤势。”

何玉轩微讶,“这里是乾清宫?”

“自打你苏醒后,万岁就把你迁过来了。”张御医道。

送走张御医后,何玉轩还有点浑浑噩噩的,他确实想不到自己居然身处乾清宫,原本不是在谨身殿吗!

张御医走后,侯显张罗了一桌饭菜,全都是清淡的菜肴,免得刺激到何玉轩的伤势。

床边支起小桌,何玉轩被半扶起,婀娜的侍女正要伺候何玉轩吃饭,被他委婉拒绝了,“我自己来便是。”

侯显是见识过何玉轩对下人伺候的不自在,见何玉轩坚持,便把周围的一圈人都给打发了,只留下他自己一人看着,免得何玉轩有何要求来不及传达。

“这里真的是乾清宫?”何玉轩费劲地端着碗清粥,小勺不自觉搅拌了几下,留下淡淡涟漪。

侯显点头,“是的,大人的身体有所恢复后,万岁爷爷便把您给迁过来了,免得谨身殿人多嘴杂,耽搁了您的休息。”

何玉轩苦笑,他现在身处乾清宫的消息,才真的是耽搁了他的休息。

他何德何能居然还能身处乾清宫呢?

好在看张御医那不以为然的模样,尚且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想来这里应当只是一处偏殿罢了。

何玉轩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膳,侯显让人撤走剩下的东西后,看着何玉轩百无聊赖的模样,建议道:“不如奴给您取些书籍来看,只是戴院使嘱咐只能看一会儿,不然费神。”

何玉轩闲来无事,也点头应允了此事。

侯显拿来的都是些杂书,一个个小故事看起来也不怎么费劲,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下去,思绪有点轻飘飘地,久而久之连自己出神了都不知道。

午膳时,侯显略带歉意地说道:“万岁爷爷原是想来陪您吃的,可山西突然爆发了事故,爷爷正同六部给事中商议。”

何玉轩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万岁自当以朝事为要,为何需要陪伴我?”

侯显看着迟钝的何玉轩有点无奈,碍着他们以前的交情,他对何玉轩说话还是比较放肆的,“自然是因为万岁心中有您啊。”

侯显说得不够直白,然何玉轩也能听出侯显的言外之意。

何玉轩抿唇,合眼叹息道:“既然如此,侯公公自当知道,这样的事还是不存在为妙。”

朱棣身边的这些个内侍,基本不存在太过阴险恶毒的,能被他看中提拔的阉人,几乎都有着某一方面的所长,尤其心性更是重中之重,哪怕是有些狡诈贪婪的侯显,面对战场都是毫不畏惧的。

虽然也会跟红顶白,瞧不起势弱之人,可面对大是大非,到底都有心中的秤杆。

侯显含笑说道:“这是万岁爷爷所想,自然是我们所奉行的。”他弯腰说道:“您怕是有些误会了,我等夏虫岂敢语冰。您可得保重些,长命百岁,这才是奴婢最为希冀的。”

侯显这套话一句一句的,也当真是厉害。

何玉轩无力地摆摆手,“寻你来说这些,也是我糊涂了。”

侯显道:“能得何大人这般看重,奴自然欣喜。大人非弥子瑕,万岁非是卫灵公,大人何必如此避嫌?”

何玉轩抬眸看着侯显,勾唇笑道:“你还当真是胆大啊。”

侯显笑嘻嘻地说道:“奴婢所言非虚,料想何大人也不会陷害奴婢,何必担忧呢?”

何玉轩敛眉,手中杂书摊开,那书页夹杂的图画有些潦草,可寥寥数笔甚是传神。他的手指摩.挲着这一页的画面,低喃着说道:“可这终究不是正途。”

不是正途,就意味着满是荆棘麻烦,何玉轩是不愿、也不想沾手的。

他低眉,不再言语了。

何玉轩在乾清宫养伤的消息到底封锁得紧,朝臣能知的便是那个武勇的文臣因着救驾有功,于危在旦夕之时,被帝王留于宫中抢救养伤。

关切何玉轩的人到底不多,大半的还是留心万岁最近的动态。

无他,朱棣下手太狠了。

练子宁、景清被磔刑而死,诛灭九族,藉其乡,转相攀染。

此谓之瓜蔓抄。

此事皆由锦衣卫专职,任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如何上疏,都动摇不得万岁的念头。

夜深风冷,数位大臣漫步而出,面面相觑,皆是沉重叹息。

万岁之坚定,怕是当真怒火中烧,无可挽回了。

……

乾清殿,何玉轩哈湫了数声,不知是何缘故,被闻讯的侯显包裹得严严实实。

“子虚如何了?”

朱棣朝服未除,便先来瞧何玉轩的情况。

何玉轩双手捧着茶盏,像个小老头慢吞吞地说道:“在长伤口。”

朱棣看着何玉轩这般模样失笑,抬起了双手,身后的内侍给他除下了这厚重的朝服与冠冕。

何玉轩大惊,朱棣怎么就如此这般……光明正大地在这脱衣裳了?

朱棣漆黑的眼眸看着何玉轩,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你的确不知,这乾清宫内的寝宫便不知有几处,每夜居住何处都是随我心意。我近日来,偏偏就想住在这里。”

何玉轩:?

还能这么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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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四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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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呔!我不想爬龙床嗷!

*

到底没在八点前写完,将就着吧(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