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奉旨和亲>第156章 你回来了!

  血红的斜阳西坠, 大燕的车马在滚滚风沙之中启程。

  乌斯曼立在城墙后, 目光哀伤地望着游龙般的车队蜿蜒行进, 他们走得很快,没有半点迟疑。而列队中间那架大燕制式的篷车,就是炎的车辇。

  “炎炎……”乌斯曼伸出手, 似抚摸着炎的背影,眼里的泪水随之滑落, “别走……”

  自从昨晚与炎“大吵一架”, 不欢而散后, 乌斯曼就像失了魂似的坐在御案后,除了心碎其它什么都感受不到。

  原本他还想把戏演得更彻底一些, 比如亲自去王后殿把婚书交还给炎,可他实在做不到了,他浑身上下痛不欲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炎炎, 我爱你,我是真的很爱你……”他没办法再面对炎,只要一看到他,心中的真实情感便会宣泄而出。

  就像昨夜, 他每对炎说出一句冷酷无情的话, 内心便激烈否认着:“不是的!炎炎,并不是这样……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白首到老, 好不好……”

  这样矛盾的痛苦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乌斯曼,他无法忍受自己对炎撒谎, 更无法忍受炎误解自己的心意,实话一直徘徊在嘴边,看着炎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真的演不下去了!他想要对炎坦白真相,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

  可这真相对炎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乌斯曼生生把话忍下了,他宁可炎记恨自己一辈子,也不能让炎和煜儿留下。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私心了。

  炎不是西凉人,他没必要为西凉陪葬。

  “炎炎……”

  滚滚风沙宛若一拢黄色纱幔,将炎的车辇遮盖起来,越发的看不清了。

  乌斯曼却痴痴地望着,直到夜幕降临,星宿满空。

  “乌斯曼,别看了……”丹尔曼深深叹道,“等炎回到大燕之后,他会过得很好。我听说大燕皇帝很疼他,必不会亏待他和煜儿的。”

  乌斯曼闻言垂下眼帘,接着徐徐转身,望向角落里的那一片星空,乌鸦星座的六颗星灿若银石,这第七颗星虽然还未显现,但想必也用不了太久。

  菲拉斯一直奋战在第一线,他把赤谷七座火山的变化通过飞鹰传信带回丹炀,那些信不止一次用到“难以置信”、“威力十足”等等骇人字眼。

  这提醒着乌斯曼西凉大难当前,他绝不可掉以轻心。

  “君上,原来您在这!”伊利亚气喘吁吁地喊着,他找了许多地方,终于在这处很不起眼的城墙边角上,找到了乌斯曼,他扭头冲着石梯下喊,“将军,君上在这。”

  济纳雅莉和总管雅尔塔先后登上陡峭的石梯,爬了上来。

  “君上万安。”三人一同躬身行礼,表情都是哀伤的,尤其他们见到君上脸面上的泪痕犹在。

  伊利亚很想问君上,既然那么舍不得,为何要伤害王后的心,还赶他走,但是伊利亚不敢开口,君上看上去冷若冰山,那寒气很是人。

  “你们来的正好,传本王令,西凉上下需枕戈待旦,全力备战‘赤焰之火’……”乌斯曼面沉似水,语气坚定,“西凉绝不会亡国,本王不允许!”

  “什么?!”伊利亚惊到面色煞白,“赤焰之火那是真的?!”

  西凉史书上确切记载过“赤焰之火”毁天灭地,导致生灵涂炭之事,可以说在西凉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它发生在千百年之前,早就成了一个神话传说,很少人相信了。

  伊利亚就从未当真过,但雅尔塔是一早就知内情的,眼下是肃然领命。

  济纳雅莉惊惶的脸色和伊利亚差不多,她瞪着眼,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慌张竟不知从何问起。

  “济纳雅莉,你代本王传令群臣,明日起早午晚三朝,商议如何抵御天灾。还有,西凉即将遭遇赤焰之火的事,谁也不准透露给王后知道。”乌斯曼说完,别有用意地瞥了一眼伊利亚。

  伊利亚正想着炎肯定不知道这事,得赶紧去通知他,被君上这么冷眼一瞧,立刻心虚低头。

  “……末将领旨。”济纳雅莉定了定神,步履匆匆地下去了。

  “君上……”伊利亚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您是因为西凉即将遭遇大难,才逼王后离开的吗?”

  乌斯曼没有回答伊利亚,面无表情的转身下楼。

  伊利亚紧随伺候,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而自那以后的三个月,乌斯曼都没去过王后殿,一直往返在御书房和朝堂之间,没日没夜地筹备着应对大灾难的一切事宜。

  西凉虽然被亡国的阴霾笼罩,但由于乌斯曼事必躬亲、处置得力,民间倒也没掀起骚乱来。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炎这一路上走得有些慢,带着刚出生的孩子自然要经常歇脚。

  煜儿天天在车马、骆驼上颠簸很是辛苦,但大约是身子强壮的关系,倒也不见头疼脑热,长得是白白胖胖、很结实。

  今日又是坐马车赶路,景霆瑞忍不住说道:“煜儿到底是有着一半西凉人的血脉,够健壮的。”

  “我那一半也不差啊,至少不会说谎骗人。”炎说着,一个大大的白眼翻给了景霆瑞。

  景霆瑞被呛得无话可说,唯有抱着煜儿哄着。

  煜儿咧嘴笑着,口水滴在景霆瑞的胡须上。

  “你那胡子什么时候能剃了?都扎我儿子脸上了。”

  “他喜欢被扎呢。”景霆瑞说着抱起煜儿,用胡子去搔他的小肚肚。

  煜儿咯咯咯直笑,两条小腿蹬得可带劲了。

  “马上就到大燕边境了。”炎看着前方说道,“一到那儿,我就折返回西凉去。”

  “你舍得就这么撇下煜儿?”

  “煜儿在大燕国境内是安全的,要不然乌斯曼也不会拼命地赶我走。”炎拿起儿子的拨浪鼓,轻轻转动着,“我怕再耽搁下去会出事。”

  “这是天灾……就算你赶回去又有什么用。”景霆瑞看着煜儿道,“要我说,你还是留在大燕照顾煜儿好,也不枉费乌斯曼的一番心意。”

  “那是他的心意,我有我自己的。”炎不爽地说。他这一路上从坐上车辇出发开始就魂不守舍,等到了驿站,抱着儿子歇息时,心中所想的都是乌斯曼美好的笑颜,想着他满眼柔情的说着:“炎炎,我爱你。”

  一个人怎么可能变脸变得这么快,先前还说要杀死丹尔曼,转脸就说共存亡,这实在不像是乌斯曼会做的事情。

  诚然,他是有看到乌斯曼割腕的伤口,说明他是真的想要杀死丹尔曼,可是转念一想,乌斯曼怎么会用这么蠢的方式去杀丹尔曼呢?

  他们共用一个身体,这血放干了,丹尔曼死了,乌斯曼也活不了啊。

  他要赶走丹尔曼,一定有别的、更行之有效的法子,而不是冲动到自杀。

  还有,乌斯曼册封煜儿为西凉太子,可是却不阻拦自己带走煜儿,这不是自相矛盾?

  哪有太子带往别国抚养的,又不是质子交换。

  炎心中的疑点越来越多,而一旦心存质疑后,乌斯曼说和离时的每一个表情,都似乎充满着卓越演技。

  想当初,乌斯曼假扮成鸦灵术士赫连乌罗,不也把他骗得团团转吗?

  眼下,乌斯曼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再扮演一回负心汉也有可能啊。

  还有就是景霆瑞的态度了,他那么顾着大燕、顾着皇兄的面子,怎么会对乌斯曼如此无礼的悔婚无动于衷,依照景霆瑞的脾气,应该直接带兵开打才对。

  所以乌斯曼八成又是在演戏,而景霆瑞就是他这出戏里最大的马脚!

  炎原先还以为要暴揍景霆瑞一顿,才能从他嘴里撬出秘密,但没想自己才开口,景霆瑞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统统“招”了。

  什么乌斯曼要保护西凉,消灭“赤焰之火”,什么乌鸦星座就剩一颗星……还有乌斯曼做了最坏打算,怕他不能救下西凉,那王后和孩子就没了生路,才想到利用丹尔曼的事,演出一场“负心汉”的戏码……

  炎听完,愣了好久,又狠揍了景霆瑞一拳,这才哭出声来。

  痛哭过后,炎想要直接折返,但看着襁褓中酣睡的煜儿,又不敢拿他冒险,思量再三后,决定把儿子送到大燕边境,再折返回丹炀。

  只是这一路上带着奶娃实在走不快,这都半年才勉强到西凉与大燕的接壤之地,炎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插翅飞走。

  “吁!”忽地,马车突然停下。

  煜儿载在景霆瑞的肩头,小鼻子大概撞疼了,哇哇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炎有些恼,一边拍着儿子的脊背,一边问外边道。

  车帘掀起,是沈方宇。

  “殿下,是、是……”沈方宇激动得满面通红,他也晒黑不少,这一激动就更显深色了。

  “不会在这里还有沙匪出没吧?”这路上他们遇到过几次匪徒,全都拿下了。

  “不是、是皇上!皇上在这儿!”沈方宇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什么?!皇兄!”

  “卿儿?!”两人惊得齐齐起身,倒把煜儿的哭声给止住了。

  炎第一个跳下马车,前面就是大燕的国境,景霆瑞先前便驻扎在这练兵,此时岗哨上站着大燕精兵,旗帜飒飒,很是威武霸气。

  哨岗立在一座山坡前,皇帝专属的金黄仪仗布满山岗。

  “是卿儿!”景霆瑞抱着煜儿迈下马车,“他竟然来这里等我们。”

  “把马给我。”炎直接借过一旁侍卫的马,飞身而上后直奔皇兄的仪仗而去。

  “这小子。”景霆瑞啧一声,抱着丹煜坐回车上,下令马车快些跟上。

  不一会儿,炎就已经飞奔到爱卿的面前。爱卿穿着明黄龙袍,站在山岗上翘首而望,见到炎朝他飞驰而来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炎儿!”爱卿急切地伸出手。

  “皇兄!”炎一把握住爱卿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周围的侍卫统统跪下,还齐齐喊道:“卑职等恭迎永和亲王归来!”

  “皇兄……臣弟……”炎直掉眼泪,“臣弟对不起您。”

  “从小朕都是哭包,怎么今日轮到你掉泪了?”爱卿轻轻擦拭炎的面颊,“不哭,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不,臣弟没有受委屈,”炎深深吸气道,“是臣弟让您操心了才是,竟还跑到这样的荒山僻壤之地……”

  “瑞瑞一早就捎信给朕说,西凉有变,你可能要回来,朕实在坐不住,便让父王和爹爹暂理朝政……炎儿,你瘦了,我就没见你这么瘦过……”

  爱卿一边说,一边眼泪哗哗地掉。

  “皇兄,你别担心,我身子好着呢。”炎心疼地看着爱卿,“我原以为来到西凉,可以为您和父皇、爹爹探寻巫雀族起源,结果……除去零星的线索,我什么都没找到,也没能追溯本源。”

  “傻炎儿,”爱卿轻抚着炎的脸颊道,“或许巫雀族的先祖是有在西凉生活过,但这不重要,这都已经成为了过去,重要的是未来。在未来,我们巫雀族一定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你就放心吧。”

  “皇上说得对。”不等炎表态,景霆瑞就插话进来。

  “瑞瑞!”爱卿这才瞧见景霆瑞抱着丹煜来了。

  “微臣携西凉太子丹煜,恭请皇上圣安!”景霆瑞一本正经地行礼。

  “快免礼!”爱卿放开炎,两眼放光地盯着景霆瑞怀里的丹煜,“这就是朕的小侄子?”

  “是。”景霆瑞应道,“可惜还不会说话,不然让他给你行礼。”

  “谁家的孩子半岁就能说话了!”炎狠狠瞪了一眼景霆瑞。

  “这娃聪明着,应该开口也早的。”景霆瑞耸耸肩头。

  “让朕抱抱。”爱卿伸手要抱。

  “皇上,他有些怕生。”景霆瑞说着,把丹煜递过去。

  爱卿才拥住小煜儿,想要亲一亲他的小脸蛋,没想丹煜小眉头一皱,开始哭了。

  “真不给大燕皇帝面子啊。”景霆瑞在一旁说道。

  爱卿很舍不得,但还是给景霆瑞抱去哄了。

  “皇兄,煜儿就拜托给您了。”炎说道,“臣弟很想多留一会儿,但更想回丹炀城帮乌斯曼的忙。”

  “有关西凉天灾的事情,景霆瑞有写信告知朕。若可以,朕不想你回去,听说赤焰之火一来,天地都会变色,这太危险了。”爱卿深深叹气道,“但朕也知道你的心在那儿,朕不可能拦得下你。所以炎儿,你去吧,不用担心煜儿,朕会看顾好他的。”

  “臣弟谢皇兄成全……”炎下跪,连磕三个头,爱卿想要拦都拦不住。

  接着,炎充满柔情地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抽身离去。

  景霆瑞一个眼神示意,一支全副武装的精锐兵紧随炎而去。

  爱卿颇为赞许地看了景霆瑞一眼,因为他正想要这么做。

  “卿儿,”景霆瑞左手抱着煜儿,伸出右手道,“来。”

  可是爱卿的目光却追逐着远去的炎,满面的心疼和不舍。

  景霆瑞回想了一下乌斯曼是怎么和炎撒娇的,于是厚着脸皮凑近些道,“卿儿,你知道我在西凉过得有多辛苦吗?整日的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爱卿立刻回头,看着景霆瑞。

  “乌斯曼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日日找我商议,却要我瞒着炎,你说这种事……我说或不说,到最后都是里外不是人。”景霆瑞顺势搂上爱卿的肩头,“再说,炎是那么好哄骗的人吗?乌斯曼那出戏演得再逼真,炎还不是瞧出了破绽。这一路上啊,炎气得天天喊着要杀我……卿儿,你在听我说嘛?”

  “啊?”爱卿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道,“炎儿要杀你,我听到了,但你放心,他那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动手的。”

  “怎么不动手了?若不是要照顾煜儿,我天天被他打。”景霆瑞注视着他朝思暮想的爱卿,心里有些委屈,这和他幻想中的重逢不一样,爱卿的神情看起来怪怪的,嘴角都在抽搐。

  “炎儿从以前就嚷嚷着要宰了你,但有哪次当真过,而且你们的武功都一样厉害,谁也杀不了谁的。”爱卿安抚般拍了拍景霆瑞僵硬的肩头,然后问道,“你这胡子蓄了多久了?”

  “也就一年……卿儿,你是因为我的大胡子所以一直在走神吗?”景霆瑞眉头皱皱,“真有那么丑?”

  “没、挺好的,煜儿不也在瞧你的胡须。”爱卿笑了笑,而这一笑嘴角就再也绷不住,抽搐得更厉害了,“就是……长得有点像……山羊。”

  说完,爱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霆瑞原是想剃胡子的,但一路上很颠簸,又要照顾煜儿就懒得弄,如今被爱卿一笑,立刻转头道:“剪子呢?让我绞了它!”

  “别,回头我帮你剃。”爱卿连忙道,“你这么乱来,会弄伤自己的。”

  “你总算心疼我一回了。”景霆瑞叹气,“我撒了半天的娇,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光顾着看我的拉碴胡须。”

  “你什么时候撒娇了?”爱卿一脸不解,“我怎么不知道?”

  “在我说提心吊胆的时候。”

  “那是在撒娇?”

  “当然!”

  “啊,抱歉,我没听出来,因为你……”爱卿笑着道,“你说你在西凉吃了不少苦,可我看你的气色那么好,而且这身材看着似乎更壮实了,果真西凉的烤肉和馕饼很合你的胃口吧,所以我想你应当只是夸张了……瑞瑞,你去哪?”

  景霆瑞抱着煜儿,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和你说笑呢,瑞瑞,你不是要撒娇吗?我的肩头给你靠,别走啊!”爱卿快步追在景霆瑞身后,侍卫们想笑不敢笑,全都憋得慌。

  景霆瑞大步流星地走了一阵,叹一口气,忽地停下脚步,爱卿“哎”一声,撞在他的肩头。

  景霆瑞转回身,一掌托住爱卿的后脑,密实地吻上他的唇。

  煜儿好奇地望着,伸手抓扯络腮胡,生生打断了这久逢甘露的一吻。

  “果真是炎的崽。”景霆瑞看着在自己臂弯里咯咯笑的小坏蛋,哭笑不得。

  “他长得真漂亮,不说还以为是女娃呢。”

  “卿儿,你小时候更漂亮,跟小仙女似的。”景霆瑞搂着爱卿的肩头,往后方的营房去了。

  侍卫们这才松口气,展露出了笑脸。

  三个月后。

  大漠里的风暴说来就来,但从没有像这样劈头盖脸地煽下来,整支行走在沙山上的骆驼队被掀翻下去,连人带骆驼的往下翻滚,惨叫声四起。

  这风就跟海上的风暴一样,呼啸着扬起冲天的沙尘浪,卷着他们往下滚动,根本站不起身,大量的沙子如倾盆大雨般浇灌全身,难以吸气不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快!快起来!”有些动作慢的,几乎直接被沙子就地掩埋。

  炎从一堆厚沙里拔拉出一个满面惊恐的侍卫,边上一头摔断腿的骆驼在仰天哀鸣,还有人被骆驼压在底下没了声。

  “快救人!”炎继续去救人,风沙呼呼地卷着,他浑身沉重得像灌了铁水,走一步还被逼退两步,在众人惊惶莫名的时候,风忽然就变小了,洋洋洒洒的黄沙落了一头一身。

  “哎哟!哎呦!救命……”和骆驼一起被埋了大半截的侍卫,有气无力地伸着手。

  少数几个没受伤的赶紧帮忙,炎回头望了一眼,方才的沙丘已经不见,周遭的路都变了,留下一条清晰的风暴划拉而出的深渠。

  头顶是湛蓝如镜的天,要不是满地伤员,谁能相信刚才起过风暴。

  血染红着黄沙地,救人、包扎,重新整顿,出来时共有三十人,如今是二十六人。

  炎记得上一回遇着风暴时,是在夜里。

  篝火呼啦啦地猛窜上天,形成巨大的火龙,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条火龙摧毁了好几座营帐,害他们损失了不少干粮,一路上跋涉得更是艰辛。

  炎遇到过好几回沙尘暴,但没见过今日这么厉害的,他越发担心乌斯曼,觉得这异常的天象和赤焰之火脱不了干系,更是心焦不已。

  眼瞅着再赶一个月的路就到丹炀城了,可这一地的伤患……

  “殿下,有一侍卫肺部受伤严重,怕是……”侍卫长来向炎汇报情况。

  “其他人呢?”

  “大多是皮外伤,有三人腿部骨折。”

  “距离这里十里地有一个小部落,派六人送伤患去部落医治,其余没受伤的留下,原地安营休整两日。”炎恨不得插翅飞往丹炀城,可不能不顾这些侍卫。

  “是。”侍卫长下去了。

  炎往沙丘上爬,站在沙巅眺目远望。烈日炙烤之下热浪滚滚,风沙带来的降温早已不复存在。

  炎望着丹炀城的方向,忧心忡忡地想:“乌斯曼,你可得等着我,千万别做傻事。”

  最远处有个芝麻大的黑点子,在滚滚热浪里飞奔前行着,可能是行脚商,也有可能是盗匪。

  炎朝沙丘下打了手势,让他们戒备起来。

  侍卫立刻把伤员保护起来,并拿上武器。

  炎望着黑点,他走得还挺快,眨眼功夫就能依稀辨清人影,他□□的骆驼在奔跑,显然是在急切赶路。

  等再靠近一些时,炎瞅见骆驼上的人双腿都被颠得上翘,快飞起来了。

  肯定不是商人,但也不是沙匪,因为他只有一个人,却带着两匹骆驼,一头载人,一头载物。

  这骆驼是可以与汗血宝马媲美的“沙王骆驼”,十分昂贵,它浑身筋肉,腿骨粗长,擅长在沙漠里快速穿行,但它负重小,当不了杀人越货的骆驼。

  “这……”炎眨巴了两下眼,“伊利亚?”

  可不就是伊利亚嘛,整个人像是在浪里翻飞的小艇,颠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他目不斜视,直往前冲,全然没瞧见匍匐在沙丘阴影下的大燕侍卫。

  “伊利亚!”炎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只见伊利亚浑身一跳,吆喝着叫停了骆驼。

  骆驼直喷唾沫,嘴巴咧得老大,火气十足的样子。

  “伊利亚!我在这!”炎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滑下沙丘,屁股烫也顾不上了,看见伊利亚比看见亲人还高兴。

  “炎!!!”伊利亚终于侧头瞧见了炎,他跳下骆驼,双腿一软,竟然摔趴在地上。

  侍卫们见是认识的,便纷纷起身,拍落身上的沙尘,继续执行炎的指示,送伤员去部落医治。

  “伊利亚!”炎跑到伊利亚身边,把直不起腰的伊利亚扶起来,“你怎么在这?你这么急,是要上哪儿去?”

  “我是……呜呜!”伊利亚喘着粗气,还没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炎,我是来找你的!我想告诉你,因为赤焰之火,君上才突然要赶你走的……”

  “我已经知道了。”炎摸着伊利亚汗湿的脑袋,“辛苦你了。”

  “还有,”伊利亚慌急道,“赤焰之火就要来了,第七颗星亮了,就在我离开丹炀的时候……”

  “什么?!”

  “我出来的时候,丹炀发生了地震……君上说,和古书中记载的一样,七星亮起,地震频发,赤焰之火将降临于世。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到你,想告诉你君上很想你,他真的很爱你,可是……我告诉你一切,就等于让你去送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一路猛跑,一边想着找你,一边想着就让我死在大漠里吧,也好过死在赤焰之火里……”

  “伊利亚……”炎将痛哭流涕的伊利亚用力抱在怀里,然后道,“别怕,有我在呢。”

  “呜呜!”伊利亚埋首在炎的颈窝,哭得颤抖不止,“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君上有事,我不想西凉就这么完蛋……”

  “我也不想。”炎拍抚着伊利亚的脊背,“这样吧,我这里正好有伤员在,你带领他们去莫克部落疗伤,我去找乌斯曼。”

  “炎?”伊利亚抬起头,“你和君上都不会有事的,对么?”

  “对。”炎微笑着点点头,“我这人天生命好,乌斯曼是我的人,自然不会有事。”

  “嗯。”伊利亚这才缓和下来。

  与侍卫汇合后,炎对他们道,“我一个人走更快一些,你们和伊利亚都去部落吧。”

  “亲王殿下,护送您去丹炀城是君命……”侍卫长肃然道,“而且我们不怕死。”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炎一笑道,“所以,你们听我的就成。”

  “……是。”侍卫唯有领命,“殿下您多保重。”

  “嗯。”

  “炎,你真得小心些。”伊利亚满脸担忧,“那可不是一般的灾祸。”

  “嗯,我知道。”炎拍了拍伊利亚的肩头,“我的侍卫可都交给你。”

  “你放心,”伊利亚望了望那些灰头土脸又满身伤的侍卫,说道,“那部落里有一位很不错的大夫,我能照顾好他们的。”

  “这就好。”炎微微笑了笑后,利落地登上骆驼,大声吆喝着,奔驰向丹炀城。

  这无比颠簸的一路上,炎有想象过‘赤焰之火’是怎样的,它大概就像巨大的龙卷风或沙尘暴,裹夹着灰蒙蒙的沙尘铺天盖地,让人站都站不住。

  但只要在屋里躲藏起来,说不定就能逃过此劫,他想抓着乌斯曼然后藏身于宫殿某处,琅宫这么高大,层层叠叠,宛若巨大屏障,不会连一个人都活不下来吧。

  然而当炎跑死了两匹骆驼,勉强赶到丹炀城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在丹炀城外两千里的地方有一与天幕相连的巨大红色“围墙”,它赤红如火,内里如乌云暗沉,时不时发出可怕的吼叫声,而且它还在不断攀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天地的一切。

  炎看着它把世界活生生的一撕为二,一面炼狱,一面人间。

  但是人间这里也维持不了多久,它正咆哮着奔腾而来,就像遮天蔽日的巨浪,足以毁掉丹炀城!

  炎终于明白伊利亚为何吓得想逃走,琅宫在它面前根本微如尘芥,没人可以在这场灾难里活下来。

  炎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他并不怕死,可是面对这做梦都梦不到的可怕场景,身体还是凉透了。

  要怎么做才能从这灾难中逃生,炎根本想不到,或许自尽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就在炎愣怔时,有一匹快马从丹炀城内飞驰而出,那一抹银色的华发宛若流星划破一切的晦暗。

  “乌斯曼!”炎吃惊地盯着乌斯曼的背影,他头也不回直朝那吞天食地的“赤焰”疾驰。

  风呼啸着,连马蹄声都掩盖了。

  乌斯曼显然是没有听到炎的喊叫,但他的出现让炎缓过神来,急忙抛弃骆驼,施展轻功飞掠急追上去。

  越靠近“赤焰之火”,炎觉得身体越不听使唤,仿佛被套上绳索抛上了天,绳索的另一头是赤焰之火,它肆意抛甩着炎,让炎的轻功化为无用之物。

  炎几乎是直直坠下来的,乌斯曼像是察觉到什么往后看了一眼,见到摔下来的竟然是炎,竟直接飞身下马,他都忘了自己会鸦灵之力,奋力地飞奔过去,一把接住了炎。

  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到石头上,这才停住。

  “咳咳!”炎剧烈咳嗽着,沙粒被呛进喉咙,难受得紧。

  “炎炎!”乌斯曼的左肩撞得不轻,应当是脱臼了,胳膊无力地垂着,可他依然用右手紧紧的拥着炎,“你、你怎么样?”

  “乌……咳咳……乌斯曼……”炎拼命咽着口水,湿润干燥的喉咙,然后拉扯着乌斯曼的衣袖,“你、你跑这么快,是要干什么?”

  “我要用鸦灵之力去驱散它。”乌斯曼又惊又喜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去送死了!”炎是又惊又恼,还看向越来越近的风沙,“乌斯曼,这除非天上的王母娘娘显灵,否则单凭你的鸦灵之力又如何驱散得了它。”

  “炎炎,你就是我的王母娘娘。”乌斯曼忽地笑了,“所以,我能赢它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贫嘴!”

  “你别生气,我现在是太高兴了,有些得意忘形。是啊,现在刀口都架脖子上了,可我满心想的都是,炎炎你就在我的面前。这是真的,不是梦,你真的回来了。”

  “既然这么舍不得我,为何要赶我走!还把我骗得这么惨!”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捶了一下乌斯曼的胳膊,乌斯曼不禁拧眉,表情略显痛苦。

  “这……”炎终于察觉到,“你受伤了?!”

  “不,只是扭到了。”

  “少来!你的胳膊都动不了了!”炎连忙查看乌斯曼的伤势,发现是脱臼了,“你的鸦灵之力呢?都不会护体的吗?”

  “一看到你,哪还顾得上别的。”乌斯曼深情地注视着炎,仿佛怎么看都不够。

  “我帮你接上,你忍着点。”炎下手利索,一手紧握着乌斯曼的左手腕,一手捏紧屈起的手肘部,将上臂由外往内这么轻轻一转,再用力一推,咔一声响,接上了胳膊。

  乌斯曼的眉心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他扳过炎的肩头,关切地说,“炎炎,你听我说。你快进丹炀城去,城中的百姓我都已经妥善安置在琅宫里,虽不是完全的固然金汤,但也能够抵挡一阵。”

  “你让我丢下你,自己逃命?”

  “不是丢下我,是为了我,保护好自己。”

  “你这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意思不都是一样?还是让我丢下你,不管你的死活。”炎拧着眉头,满脸不悦,“乌斯曼,你以为我为何回来?”

  “为了……揍我?”乌斯曼小心翼翼地道。

  “你信不信我卸掉你另一条胳膊?”

  “我说笑的。”乌斯曼立刻正色道。

  “乌斯曼,”炎凝视着乌斯曼的绿眸,认真地说,“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们既不能同生,但若能共死,我淳于炎此生便也无憾了。”

  乌斯曼愣愣地看着态度决绝的炎,眼泪瞬时就落了下来。

  “炎炎……”乌斯曼嘴唇哆嗦着,“可是……我舍不得啊。”

  “我自己的命,轮不到你舍得还是不舍得。乌斯曼,要么我们一起进丹炀城,要么我们一起守在这,就让我看看你的鸦灵之力有多厉害吧。”

  “炎炎……”乌斯曼看着炎炯炯发亮,宛若灿星的明眸,“当初,我故意‘偶遇’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你狠狠瞪了我,那目光让我再也不能淡定。我想要你一直看着我,忍不住去设计你,想要获得你全部的注意,我从没有这样费尽心机去占住一个人,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爱上了。能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乌斯曼,那就把幸福一直延续下去,我们一起去对抗……”

  “君上!王后!?”是菲拉斯,他策马赶来,身后还有济纳雅莉、哈里戈、雅尔塔等人。

  “你们怎么来了?”乌斯曼扶着炎起身,问道。

  “哪有让国君只身奔赴战场的道理。”菲拉斯灿然一笑,尔后看着炎,“王后不也来了?”

  “君上,王后。”众人行礼,风沙太大了,他们都像是河岸边的芦苇,被吹得身子摆荡,连行礼都行不好了,但还是坚持去做。

  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向君上行礼了。

  “看顾好王后。”乌斯曼叮嘱道,炎立刻不爽了,“说好的一起去……嗯?!”

  炎发现四肢竟然动弹不得!

  乌斯曼又用鸦灵之力将他“捆缚”在原地。

  “你!混账!我果真该卸掉你另一条胳膊!”炎气恼得不行,脸都涨红了,“你们快拦下他!”

  “王后,请您息怒。”菲拉斯柔声劝着,“这事就交给君上去做吧。”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炎吼道,“伊利亚还知道去找我帮忙!”

  “伊利亚果真去找您了……他一直很惦记您。”菲拉斯苦笑了一下,尔后道,“王后,不是我冷静,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根据古书记载,还有我的研究所得,这赤焰之火生于赤谷之地,它毁天灭地的力量在空中凝聚,尔后突袭向大地的某处,就像……像雷电。今日,这赤焰之火落在丹炀城外,将吞噬以丹炀为起点的大片西凉大地。这丹炀城、祭司塔建在这里,城墙和城门口还如此奇特,是始皇帝一早就计划好的。”

  “你是说,这场战斗从千年前就筹备下了,就等敌人来袭?”

  “对,所以这是君上的使命,我们在这里陪着他就好。”菲拉斯说着,望向前方。

  炎也看着乌斯曼的身影,他又跨上马,朝那片巨大的红色巨幕奔驰而去,周遭的景致昏天暗地,风沙吹得所有的东西都发出撕裂般的悲鸣。

  炎感到呼吸困难,他眯着眼,远远地看着乌斯曼迈下马,一步步地走向迎面而来的“赤焰之火”,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头。

  “乌斯曼……”炎的心在滴血,他紧攥着双拳,多么想和乌斯曼一同面对灾难。乌斯曼若有事,他岂能苟活?

  料峭的风把乌斯曼的银发吹得上翘,就像一缕缕银色的光,很快,漫天的红色沙尘就吞没了乌斯曼的身影,它速度极快地往炎的方向推移,炎试试身上,鸦灵之力的束缚不在了。

  “王后,小心!”济纳雅莉把身上的披风遮挡在炎身前,无数碎石如同暗器四处乱飞,哪怕功夫再好,也免不了中招。

  没几下功夫,济纳雅莉厚重的披风便满是疮痍。

  “我们去那边躲着。”菲拉斯拉着炎,躲到岩石后边,才瞬息的功夫,赤焰之火便袭来。

  炎就似被人提起双脚,往水里狠狠一掼!瞬时耳鼻口都被堵满了沙尘,呼吸不过来,亦听不清声音,更无法睁开眼睛。

  他所能感觉到的是无尽的恐怖和车轮碾压过全身的疼痛,炎紧紧抿着嘴,憋着气,耳朵里尖啸不止,他感觉到身边的济纳雅莉被抛开去了,他想要抓的,却只是摸到一把披风角。

  手牢牢攥着这破碎的披风,隐约听到菲拉斯他们的惨叫,那声音毛骨悚然,就像地府发出来的。

  炎浑身寒透,怕得不行,因为如此可怖的沙暴,乌斯曼……!

  炎尽可能蜷缩起身子,躲在岩石下的角落里,不然他身上的皮肉会被风刃活剥了去,他无法喘息,手指深深抠在岩石缝里,满手的血,快要憋不住气了。

  身上的沙尘越来越重,炎恐惧自己将被活埋,却毫无办法。

  炎觉得自己有昏迷过一阵,再次因为剧痛而醒过来时,那一直把他压在地上,任意踩踏的狂风忽地消失了。

  他身上骤然一松。

  炎愣了愣,才松开紧咬着的唇瓣,就吃到一口沙土。

  炎呸地吐掉,舌尖全是血腥味,他艰难地展开僵硬的身子,从厚厚一层红沙里直起腰,睁着一双干涩的眼,跪在那儿,望着四周。

  到处都是一片红色,就像流着血的海洋,没有破碎的马车,岩石,也没有任何的人,周围安静极了,没有风声,没有鸟声,头顶是烈日,天空亮极了,把这片赤地照得像在燃烧。

  炎不得不眯起眼,阳光太刺目了,眼睛疼得很,他扒拉开埋住双腿的红沙,跌跌撞撞地从地上起身:“乌斯曼……”

  炎的声音嘶哑至极,才开口嗓子里就像藏着砂砾,磨得生疼。

  “咳咳!”炎咳出一口血,这喉咙里才有了些许声音。

  “乌、乌斯曼!”炎沙哑地喊道,往前走了两步,到处是“火海”,什么声音都没有。

  “乌斯曼……你在哪……”炎分不清方向,忽地,他看到前方一抹强光下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炎借着那高大挺拔的轮廓,认出来那是乌斯曼!

  他飞快地冲乌斯曼奔跑而去,在乌斯曼即将摔倒的瞬间,将他接个满怀。

  “乌斯曼!”炎脸上的笑容都尚且在,但他的目光瞬时惊呆。

  “炎……”乌黑的长发,半睁着的乌黑眼眸,竟是丹尔曼。

  丹尔曼勉强抬眼看了一下炎,然后手便滑落在地。

  “丹尔曼?”炎一弹他的鼻息,弱不可触,立刻背起他,往丹炀城的方向狂奔。

  这时,从丹炀城的方向来了很多侍卫,他们喊着:“快!快救人!”

  济纳雅莉等人都被他们从红沙里刨挖出来,而炎就背着丹尔曼,急喘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惊呆,因为相比昏迷不醒的丹尔曼,炎看起来就是一个血人,他的眼睛肿了,衣服褴褛,双脚都是血,他还在往前跑,想要把丹尔曼送进王宫,找御医……

  待炎跑过众人面前,那血腥味依然不散,不知是谁先回神过来,喊了一句:“快呀,快去帮王后!”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过去帮助王后,从他的背上接下丹尔曼,抬着他继续往城门奔。

  炎在后面紧紧跟着,然而,他忽然就倒下了。身上的血把红沙地染更艳了,那巫雀族胎纹宛若彼岸花开,无声又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