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断阳春>第45章

话音未落,阴寒生已侧身后仰,便见一支羽箭凌空射来,自他身前划过,落入湍急涧水之中。

便在这一瞬,阴寒生就势后翻跃下马背,自地上捡起一枚石子运劲向树后打去,旋即便听见树后一声痛呼。

「出来!」

阴寒生抽剑在手,冲着山壁冷冷一笑。

怀风也觉出不妙,跃下马背站到他身侧全神戒备。

山壁之上满是草木,郁郁葱葱,细雨打在叶片之上,发出沙沙声响,却掩不住树后传来的一声低喝,「杀!」

此句一出,几道灰影自草木间一跃而出,手中刀光闪闪,凌空劈下。

「好一群弑主犯上的奴才。」

阴寒生挑眉冷哼,手中一柄尺长短剑夹带破空之声直袭来人面门,百忙中还不忘将怀风扯到身后。

自山上跃出的共有五人,各个布巾蒙面身手矫捷,一出招已知是一流好手,其中两人落到阴寒生跟前,出手便是杀招,显见是欲置其于死地。

此处山道甚是狭窄,这几人挤在一处打斗便有些转圜不开,这两人与阴寒生贴身近战,余下三个便将山道前后堵住,防他逃走。

怀风此行也是佩了剑的,此刻剑刃出鞘,本欲助义兄一臂之力,只在这顷刻间,阴寒生已与来人交了七八招不止,虽是以一敌二,却是好整以暇,反击中不忘出言讥讽。

「你们蒙了面便道我认不出来,肖成云上官璧,朱桐许了什么好处叫你们来卖命,也说给少主我听听,莫给的价码低了,倒叫主子替你们不值。」

那两人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只手中一招紧过一招,看来颇有些恼羞成怒之意。

怀风看了一会儿,见义兄剑法精奇,方寸之地趋退若神,攻守有度,显见游刃有余,也就放下心,不去插手,转而注视其余三人。

那三人见同伴久战不下已是心焦,方才见阴寒生对同伴颇有回护之意,显然是极看重怀风,便想拿住他以作要挟,相互使个眼色,便有一人自背上摘下只诸葛弩,瞄向怀风肩臂。

阴寒生打斗之中不忘眼观六路,见弩箭射向身旁之人,登时大怒,他不知怀风武艺深浅,料想神医弟子该当是医术精湛武艺平平,这时见怀风身处险境,情急之下抢上一步挑开箭头,这一来却将自己左肋空出好大一块,那二人乘隙挺刀直刺,眼见便要得手,却忽从斜刺里伸出一柄长剑横在阴寒生左侧身前,当下了二人攻势,随即剑尖一颤,化作三点分刺肖成云右腕太渊、列缺及上官璧左腋。

怀风一身文士打扮,又从未在武林中露过面,人人便当他是文弱书生,想他即使随身佩剑,亦不过附庸风雅会两手花架子罢了,万不料他一出手便是一招梅花三点。

这一招乃剑术中的上乘招式,不光要剑法纯熟,使出来时还要辅以内力,寻常剑客莫说三点,便是两点也已不易,怀风这一招使出却是妙到颠毫,剑尖三分刺出,每一刺均迅疾如电,偏又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宛如一招剑法化作了三招,其剑术之精内力之强,竟似与阴寒生不相伯仲。这一下几名蒙面人均是大吃一惊,阴寒生亦是一怔,不过却是喜悦远多于惊奇。

「我竟不知兄弟剑法这般好,倒是平白着急了一场。」

口中说着手上不停,索性将肖成云上官璧交与怀风对付,自己去找另外三人的晦气。

阴寒生既知怀风剑术不在自己之下,也便不再分神担忧,专心对付眼前三人。他顾忌一去,剑法攻势更盛,杀招叠出,那三人见状不妙,虽凑在一处群起而攻之,奈何一来技不如人,二来山道狭窄难以施展,反倒束手束脚,不大会儿便让阴寒生攻了个手忙脚乱。

这几人见久攻不下,反而人人身上挂彩,气力渐渐不支,怀风与阴寒生却是气定神闲,瞅准几人破绽,一剑下去便将对手刺上个窟窿,转眼间几人已纷纷倒毙剑下。

便在这打斗之间,雨渐渐停了,日头自云中露出半张脸来,照在五人尸身之上。

阴寒生收起短剑,过去将五具尸身面上布巾一一扯开,看过一遍,冷笑道:「凭你们几个也敢来杀我,当真是不自量力。」

他两人的马匹方才混乱中已跑到前方,怀风去牵了回来,听到他这句,忍不住问:「这些人是谁?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可要报官吗?」

阴寒生站直身子,不甚在意道:「这几人均是我家奴仆,受人挑唆犯上弑主,死有余辜。杀也便杀了,尸首丢到河里就是,报的哪门子官呢。」

一面说,一面踢了地上尸身一脚。

那尸体是个留着连鬓胡须的三十余汉子,左腹中了一剑倒在地上,这时忽地睁开眼睛恶狠狠瞪着阴寒生,左手抬起,将个蒺藜大小的铁丸往地上一摔。

这人方才受了重伤闭过气去,两人只当他死了,不查之下变故突起,眼睁睁看那铁丸落到地上已不及阻止,电光火时间,阴寒生一声急喝:「跳水。」

拉住怀风一跃纵入湍流涧水。

便在两人身子尚未尽没水面之时,只听背后一声巨响,似雷声轰鸣,碎石子噼里啪啦打在两人背后,竟是那铁丸将山道炸塌了一块。

此刻还未入夏,涧水冰凉,怀风一入水便冻得打个哆嗦,他生于北方不熟水性,只是这两年在出岫谷水潭中偶尔戏水纳凉,勉强能游得两下不沉到底,在这等急流之中却是无可奈何,使劲儿挣扎着才将头探出水面,再想游到岸边却是不能了,眼睁睁看着水流一下将自己冲出老远,顿时慌了神,情急之下大叫:「大哥,大哥!」

喊了两声,没见阴寒生冒出头来,自己倒是喝了两口水,正在焦急惊惶时,一旁水面哗啦一声冒出个脑袋向他靠过来,不是阴寒生又是哪个。

「大哥你没事吗?」

「兄弟你没事吗?」

两人死里逃生,一见面便即询问对方,竟是异口同声,问完均是一愣,急忙答道:「我没事。」

「我没事。」

竟又是同声同气,若非身处险地,几乎便要相视而笑。

阴寒生水性极好,见怀风在湍流中游得颇为吃力,赶忙游到他身边,揽住他腰,向岸边游去,怎奈水流太急,两人游不出一尺便被向下游冲出一丈有余,且涧底坑洼不平,水面上便漩涡处处,稍不留意便被卷入其中不易脱身,两人挣扎半晌,被冲出足有七八里地,方在一处河道狭窄的地方攀住了岸边一根横伸入水面的树枝,相互搀扶着爬上了岸。

这河道曲里拐弯儿,两人被水流冲到这里,早已昏头涨脑不辨东西,极目四望,四周尽是莽莽密林,方才依河而行的山道也不知哪儿去了。

两人衣衫尽湿,冷风一吹透心冰凉,趴在岸上歇了一气便再也呆不住了,爬起来生火取暖。阴寒生随身带着的火折子是拿油布包的,倒还能用,奈何才下过雨,林木潮湿,捣鼓半天,那柴火只冒了几股黑烟,应是着不起来。

此刻将近正午,正是日头最盛之时,却见西边一片黑云晃悠悠飘过来,本已放晴的天又阴沉下来,眼看又是一场大雨。

阴寒生看一眼天色,眉头微皱,「咱们先找个山洞躲躲,待雨过去了再寻出路。」

怀风自然无甚异议,两人瞅准方向,向林子深处走去。

走了有六七里地,总算找到个一人来高的山洞,勉强可容得下两人,赶忙躲了进去,才进去不久,便见大雨铺天盖地打落地面,耳中尽是穿林打叶的沙沙之声。

这洞里一股淡淡腥臊,地上几团枯枝败草,想是虎狼之流曾盘踞在此,可喜地上没有新鲜粪尿,应是已弃置有一段日子,倒不必担心遭遇猛兽。

怀风生性爱洁,见洞中肮脏,无论如何不能似阴寒生那般坦然而坐,先去洞口折了几根枝条捆做扫帚,将洞中清扫一番,见地上干净了方才搬块石头坐下。

阴寒生却也没闲着,抢在下雨前捡了好些树枝进洞,又将洞中枯枝凑成一堆点着了,燃起小小一堆火,见怀风也坐了下来,取笑道:「兄弟想是大家出身,荒郊野外还这般讲究,愚兄我却比不得,这衣裳左右也脏了,索性让它脏到底就是。」

两人先遭水浸,又于林中穿行数里,早乌七八糟蹭了一身泥土草汁,怀风先还没觉得,这时仔细一端详,果然二人均是一副狼狈邋遢之态,不由哑然失笑。

因捡来的树枝大多潮湿,阴寒生便放在火边烤着,隔一会儿便捡那烤干的一两根扔进火里,待火头渐渐大起来,便招呼怀风脱了外衫架在火上烘烤,自己也脱了衣服,两人只着内衫凑在火旁取暖。

他两人还是早起吃的饭,经过这一番折腾,腹中已空空如也,偏行李干粮俱在马背上,只怕这时也都落入水中喂鱼去了,虽身上暖和过来,却饿得前心贴后背,听着彼此咕噜噜一串肚鸣,面面相觑后均是撑不住哈哈大笑。

「可惜没将吃的拿下来,只好待雨停再打几只野物果腹了。」

见外面雨势越发大起来,便是出去打猎也碰不到什么活物,阴寒生一声长叹。

怀风的佩剑盘缠均丢了个干净,唯独那一匣子药却是拿布巾裹了系在背上,因打了两重结扣,竟是一瓶也未丢下,这时打开匣子捡出一瓶倒了两粒药丸出来,递与阴寒生一枚。

「含在嘴里。」

阴寒生不明所以,却毫不迟疑丢入口中,含了一会儿,只觉口舌生津,待药丸渐渐化成汁流入肚腹,只觉腹中暖烘烘的,虽仍觉饿,精神反比方才健旺。

「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百谷丸。」

怀风自己也含了一粒,想起这药用途,忍不住笑道:「专治饿病。」

阴寒生一愣,旋即拍掌大笑,「我只道兄弟是神医,却原来已是半仙,炼了这等灵丹妙药来修辟谷之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