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被标记的金丝雀>第三十章 这小子可是条咬人的蛇

白鹿原本还在反抗,可听见‘骆先生’三个字时像发条到点的木偶,身体一僵,被对方抓住空档扣下手臂。他眼底的情绪在惊愕惶恐间徘徊,眼前三人的容貌逐渐清晰,几乎要和某段险些遗忘的记忆交叠。

骆先生。

脑海中那人的模样倒是刻骨铭心。

白鹿甚至还偷偷数过,对方笑起来时,眼角一弯一弯的褶。

可惜记忆过于凌乱,初时美好根本藏不住赤裸的本心。男人花白的头发和他指间烟头上那一点生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白鹿每夜惊醒的梦魇。

“白鹿,你是骆家的人。”男人说。

“骆先生不要!我怕疼!”

矮子一语‘卧槽’劈断记忆强行扯回白鹿意识,零星悚人的片断在会所亮堂空间里戛然收紧。

原来交互间,矮子的指甲勾破白鹿皮肤,指缝顿时渗出一细鲜红,“妈的,老实点儿!要是受伤可是你自找的!”

冷汗打湿后背一片,白鹿丝毫未察觉。

他定了定神,“你们怎么进来的?”知道对方来意后,心里算是有底。白鹿不愿示弱,强压惧意,换上张宠辱不惊的扮相。

矮子冷哼一声,把高自己半头的白鹿压在墙上,“怎么进来的还得跟你汇报不成?骆先生没来是给你面子,别以为不接电话就躲得了一辈子。”

“我没有躲。”白鹿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手中拽出来,“这段时间工作太忙,过几天我会亲自去见他。”

“工作太忙?放他妈的屁!”另一个人上前两步,按着白鹿肩膀就往墙上撞,“我们堵你三天就没见你来过会所。我警告你别耍心眼,要不是骆先生交代不准伤人,今天就是绑也得把你绑过去。”他一只眉毛似乎被火燎过,秃得过于惹眼,无故添两分凶相。

矮子舔着嘴唇继续威胁,“老先生还说,最好你人今天就过去。过两天他还有没有这个心思,这么好的耐性,那可谁都说不准。”

“今晚不行,我没有时间。”白鹿念着秦冕还在等他,便厚着胆子果断拒绝。对方人多,若是强上,他也并不是不怕。好在秦冕就在附近这件事让他忐忑的内心很快平静下来。

“啊呸,时间都陪野男人去了吧!”燎眉侧脸往地上吐了口痰,“劳资看见你从男人车上下来的!”

白鹿额头青筋微跳,他深呼吸一口,极力克制愤怒,“他不是野男人。请你们转告骆先生,过几天我一定回去。之前不接电话事出有因,到时我会亲自跟他解释。”

“哟,出来长本事了,还会护着外人咯?养条狗都闻得出来谁是主人。”矮子没忍住手贱,勾着手指就往白鹿脸上蹭,尽管当即就被对方拍开。他偏头示意身后的痞子相掏出手机,“半个月不接电话,你最好想清楚理由。要是骆先生现在同意,我们也不强行架着你走。要是他老人家不同意,你今儿就是跟神仙约会,那也不好商量。”

痞子拨电话时,白鹿不得不与对方僵持。那只画着虎头的猪手就在他脸边蠢蠢欲动。他只得紧贴墙角,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缩进墙缝。

燎眉见白鹿并不安分,趁机又加恐吓,“我们车子就在门口。你若不想被外面的人知道情况,今后还想在这里赚钱,就别他妈瞎动脑筋。”这人该是不怎么机灵,介于前车之鉴,总担心白鹿又使阴招坑他们。

矮子安静没两分钟,哼着流氓哨,戏谑问他,“刚门口那车谁的?车挺漂亮啊。”说话同时又手贱地拍拍白鹿脸蛋,装模作样语重心长,“人在外边就得放聪明点儿,要是陪人睡了千万别手软,该要什么要什么。可别挨了委屈,不然咱们骆爷得心疼……”话没说完,休息室的门又被人打开。

三人受惊,同时朝门口望去。

秦冕见白鹿久不出来,没忍住进来寻他。一进门见到这番景象,也吃惊不小,“你们在做什么?”

矮子认识秦冕,可没想到对方竟会出现在更衣室里。脸上异色一瞬闪过,立马赔上副便宜笑脸,“哟,原来是秦老板呀。”

秦冕见白鹿被二人逼在墙边,脸上情绪以肉眼可见速度收敛,正色道,“他怎么你们了?”

秦冕气场不凡,燎眉见来者非善,不敢招惹也不敢多话,只能用眼神向矮子求助。矮子倒是对答如响,圆滑得像颗球,“嗨,不就那点事儿嘛……我们家骆爷……”

不待矮子交代,白鹿立马插嘴打断他,“我借了高利贷,他们来催钱。”

矮子心思活络,做了个夸张口型也没当场拆穿。毕竟对方有来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对,这个月不快到期了嘛,我们怕他逾了期限,破坏规矩,特地好心来提个醒。”

秦冕面无表情瞥白鹿一眼,又问矮子,“他借了多少?”眼神太冷冰,看得白鹿莫名心紧。

“连本带利可不少呀,还个一年两年也不是不可能。”具体金额矮子并不清楚,他知道的东西可与这些数字无关。

白鹿怕他说多嘴,做了个打住手势,强装镇定与秦冕解释,“秦先生,这些是我的私事。我可以处理好,不会影响工作。”

秦冕自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沉声追问矮子,“你们是谁的人?他到底欠了多少?”

矮子总算琢磨回味儿,原来这个秦冕对白鹿还捎了点心思。他犹豫着要不要正面回答两句讨个人情,痞子相正好打完电话回来,“骆爷同意了,他说今晚可以算了。”他进门见屋内多出个人,一愣一惊,险些被门缝夹住手指。

除了一脸疑惑的秦冕,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哈哈哈哈。你运气可真好!”矮子冲白鹿飞了个眼色,“别忘记自己刚才说的话,下回可没这么便宜。”说着,还冲他比划个接电话的动作。

“这就走了?”燎眉似乎还有疑虑,不过矮子说话更有分量。“怎么也得给秦先生个面子不是。何况这不是咱的地盘,安生一点没有坏处。”

出门前,那人还不忘回头调侃,“秦先生得留个心眼,这小子可是条咬人的蛇。”

门又关上,更衣室里霎时只剩两人。

安静是种享受,可过于安静有时就很致命。比如此刻,秦冕不动不言,白鹿也不敢开口。他不晓得方才对话被听去多少,若被秦冕问起来,他甚至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蒙混过关。

男人的视线如有实质,白鹿下意识把头埋低。秦冕及时出现又救他一回,感激和背叛的矛盾心情交织不休,在他脑袋里胡搅蛮缠。

盯着地板,搓捻手指,无辜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跟人无声对峙这种事情,在秦冕印象里,这还是破天荒来第一次。这种无意义的沉默交锋对人际关系毫无助长,浪费时间不说,还很幼稚。可心里积攒的窝火在看见白鹿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后,竟无理由顷刻烟消。

此时那人无伤无恙,就在眼前。秦冕甚至生出分闲情享受这份特别的宁静。

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陌生,新奇,耐人寻味。

半小时前,白鹿下车不久,难以描述的不豫就溜上心口,堵在眉间。等待时间稍久,秦冕就失去耐心。缺少安全感的人容易患得患失,这些日子以来,秦冕总是错觉白鹿会突然反悔,不告而辞。

这人可控性太低,太有个性,除去那一纸单薄合同,秦冕拿他毫无办法。

于是一路追进来时,他满脑子都是‘白鹿会不会不见了’,诸如此比猜测。由于不安,开门前他丝毫没留意门后异常。进门见到白鹿疑似被人欺负,更是差点红了眼。

白鹿此刻低头玩手指头的情态,新鲜罕见,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秦冕看他看够了,才开口,“拿个东西一去不回,我真以为你偷偷走了。”话在舌尖打了个璇儿,该是自尊心作祟,还特地用‘以为’替代‘害怕’。

白鹿停下手指动作,仍然心虚不敢抬眼看他,松了口气,又不敢松懈更多,“秦先生没有话要问我么?”

秦冕并不怀疑那波人找麻烦的目的,既然白鹿还不愿坦白缺钱的事情,他也不着急插手介入,“你想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听。”

过犹不及,他深谙‘枪声太近会吓跑猎物’的道理。

秦冕不多追问已是体贴,没想那人高冷惯了,还如此善解人意。白鹿将将安心,心口又因他一悸。

“东西拿好了吗?”

经秦冕提醒,白鹿这才想起正事。他用指纹打开自己的储物柜,那枚分量十足的五百日元就安静躺在里面。

“果然落会所了,幸好没丢。”这是JK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这几年来一直随身揣着。

失而复得的欣喜使得白鹿回头时竟然在笑,他将硬币好生揣回裤兜,眼波潋滟像春水,“谢谢秦先生今晚送我回来。”仿佛找回硬币都变成秦冕的功劳。

这意料外的笑容看得秦冕失神。

会所里独制的美颜灯光打在白鹿脸上,秦冕第一次不觉得男人妖娆。许是笑容太澄澈,他又想起当年教室里,笑起来不露眼睛的男孩。

面如冠玉,皓齿青眉。

两人并肩还没出会所大厅,秦冕就被人从身后叫住。

杜衡生冲门外将走未走的朋友挥了挥手,转头就勾上他肩膀,“酒没喝过瘾,正好你来了,再陪我喝一场?”

“明天有会,不喝。”秦冕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回绝。

白鹿见状刚停下,也被杜衡生霸道截住,“秦少爷没空,你陪我喝一个也行。”杜衡生刚结束一轮,酒气吹了两人一脸。

“发什么酒疯。”秦冕眼疾手快,微一侧身,挡住他朝白鹿伸出的那只手,毫不掩饰的爱护意味,“都要结婚的人了,这嗜酒的毛病是不是改不了了?”介于上回杜覃生揍白鹿的事情,秦冕压根儿不觉得这两人能有交集。

白鹿原本还一副防御姿态,可他忽然就换了张脸,“没关系,我明天休息。既然杜先生邀请,那就喝一个吧。”

秦冕:“……”

杜衡生见白鹿同意,当即打了个响指招来黑服订下包间。动作麻利,一气呵成。他见秦冕没要走意思,“怎么?你到底喝还是不喝啊?”说着话时,手又不自觉搭人肩上。

秦冕没辙,不想留又不得不留,面无表情甩开他的手,“要喝就一起喝一杯。”

杜衡生刚进包间又扒着门框退出去,“你们先点着,我上个厕所就回来。”临走前还不忘交代秦冕,“必点酒,别忘了。”

酒童拿着酒单前脚刚走,秦冕就脱下外套挂好,坐到白鹿身边,“解释一下?”

白鹿装傻,“解释什么?”他见秦冕单手解衬衫袖扣,便主动伸手帮他。

男人手指灵活纤细,解扣子的动作尤其赏心悦目。秦冕盯着他手指,“你该不会想说你正好渴了,所以来喝酒吧?”

白鹿莞尔,“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渴。”

秦冕有意套话却发现对方闭口如瓶,他一啧嘴,“杜衡生是不是私下找过你?”他不顾未挽好的袖口,直接上手捏住白鹿下颌,“他当年做的挫事你都知道了?”

自上回白鹿被揍,不涉及杜覃生的事情,杜衡生全都坦白。秦冕没告诉白鹿是他以为如今再争这事已无意义,也担心白鹿知道后难以释怀。可对方的反应让秦冕错觉他不光知道当年辍学真相,甚至已经收拾好心情继续面对杜衡生这个人。

没道理,太可疑。

秦冕如何思考都得出同一个结论:杜衡生招呼白鹿兴许是临时起意,而白鹿接受邀请多半有其他目的。

“知道。”下颌被人抬高的姿势并不舒服,连吞咽都变得吃力。白鹿眼中男人的表情严肃又笃定,像无声警告。

秦冕怕弄痛他,很快便松手,“他是杜覃生的哥哥。你此刻的想法若不巧被我猜中,我劝你放弃,他不是你该招惹的人。”话说得直白,可说话人的情绪却不那么容易捕捉。

白鹿摸了摸被捏红的颌骨,眼神无辜,“秦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演技菁纯,秦冕一时半刻竟窥不出破绽。他心想算了,约束这人并不实际,只能今后多看着他一点儿。

白鹿听见杜覃生的名字才想起自那之后,那人还真没来骚扰自己,不由得好奇,又多问一句,“方才杜先生脸色不好,不像嗜酒,倒像消愁。是不是杜覃生在外边又招惹鸡飞狗跳了?”说话时他不动声色朝沙发另侧挪了一挪,动作太自然以至于秦冕都没提出异议。毕竟在外人眼里,白鹿并不觉得自己有可以和秦冕比肩而坐的身份。

说到‘杜覃生’时,杜衡生恰好进门听见最后这半句。不待秦冕回答,他倒是主动开口,“人被我扔国外去了,明天回国。听说转机后跟秦蔚正好是同一个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