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人当然没能赶回城,只能先回温园。

  祁知年几乎哭了一夜,回到家里便睡着了,睡得很深很沉。

  长公主清早起床,得知祁知年人不见了,叫人不许说出去,怕泄露祁淮行踪,且立即将派在祁知年身边的侍卫叫来问。

  侍卫大哥们也很尴尬呀,说到国公爷的马车在林子里停到天亮,他们都说得面红耳赤的。

  长公主听得是怒火滔天,这也太过胡闹!!

  知道人在温园,长公主抄起鸡毛掸子就上了马车,做出送祁知年回家的模样就往温园去。

  祁淮正是餍足时,光是看祁知年睡觉,便能抵不知多少顿饭。

  听得亲娘驾到,他到前头去迎,长公主叫人下去,人一走,她转身就拿起鸡毛掸子抽祁淮:“你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胡闹!!祁知年才多大点!你忍心的?!”

  又骂:“你这样,万一把人家孩子折腾坏了,我哪来的脸跟姜七娘交代!我在姜七娘面前已经没有脸了!事到如今我都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

  祁淮笑嘻嘻的,长公主看着更烦,抽得更狠:“你是三十多的人了!!怎的如此轻浮!!!”

  说到这里,长公主又怒:“幸好祁知年是个男的,没有生育之苦,否则如你这般,光是生孩子便要累死!!”

  更露骨的话,长公主也不好说,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年轻人的那点子事她也经历过,小别胜新婚,她能理解。

  可这也不能直接大半夜地就在马车里吧!

  还折腾那么久!

  “再有,万一附近有刺客,你身边也没个人,你又如何是好!”

  “母亲请放心,我做事自是瞻前顾后,便是确信无人能伤到他,我才能那般。”

  长公主噎住,只能更愤怒地道:“我看能伤到他的,也就剩你了!”

  祁淮终于老脸一红,低声道:“再不会有下次.”

  “说得比唱的好听!众所周知,男人的话最不可信!”

  “咳咳。”

  长公主抽不动了,祁淮立马讨好上前,扶着她坐下,长公主怒拍桌面:“小八那里还有个赐婚,你也仔细着些,想办法将这些事情办妥,过几个月你们俩的事早日定下来,亲近的人家,咱们也在家里摆几桌酒。”

  祁淮也很感慨,说实在的,父母能做到他母亲这般,也已是极致。

  他郑重地作个揖:“母亲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断不会欺负他,亏待他——”

  长公主拿起个桔子砸他:“这话你留着去跟姜七娘说!我看你哪来的脸来同她说!”

  祁淮接住桔子,也在讪笑,确实尴尬。

  到时候还是得她拉下脸去说,长公主再气:“作孽哟,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祁淮笑,上前帮她拍了拍背顺顺气:“母亲若是生气,打我便是。”

  “滚滚滚!”长公主简直不想多看一眼自家这个讨债的亲儿子。

  长公主气归气,到底是等到祁知年醒了,她才离开。

  走前,她去看了祁知年,祁知年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醒来后已是傍晚,房中点了灯,兴许是因为前几天都没好好睡,太过缺觉,即便这回睡得香甜,他身上有些懒懒的,不想起床,就靠在床上正在喝小颂给他兑的甜水。

  长公主便是这时进来的。

  长公主以前可是把祁知年当孙子待的,如今换作儿媳妇,也没两样,进祁知年的卧房倒也不算什么,且她是真的有些担忧祁知年。

  祁知年长得瘦,这几天又睡得不好,被那样折腾,她属实有些不忍。

  祁知年见长公主进来,才是真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起身,又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寝衣,不太端正。

  长公主走到床前,按住他:“坐下吧。”又叫小颂先出去。

  卧房里就他们仨。

  长公主严肃道:“这里就我们三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祁知年便有些紧张,不知长公主这是要说什么?这样严肃,他下意识地瞄向祁淮,见他还站着,便道:“你坐啊……”

  “让他站着!”长公主更严肃地命令。

  祁知年也不由坐直,不敢再动。

  “你们俩的事不能再拖,待到京中稳定下来,你娘那里,由我负责去说。”

  “……”祁知年没想到是这件事,而且长公主还愿意去他娘跟前说项,他感动得、感激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最受不了他这双眼睛,再硬的心肠也要看软。

  长公主避开视线,再道:“这是其一,接下来说第二件事。”

  “哦哦!”祁知年认真倾听。

  “你也是十八岁的人了,要知道爱惜自己,不能什么都听他胡闹!”

  “……”祁知年面露茫然。

  长公主气急,这个倒好,就是个傻的!这样的事情她又如何直白地说出口?!

  她最后只好憋出一句:“往后不许再在林子里胡闹!”

  说罢,长公主也臊得起身就打算走,走到一半,又把手中始终拿着的鸡毛掸子递给祁知年,眼中含光:“他若再胡搅蛮缠,用这个揍他!”

  “……”

  长公主这次是真的走了。

  祁知年看着鸡毛掸子在发呆,祁淮正要上前跟孩子说说话,怕吓着他,祁知年也终于回过神,他不可置信地问祁淮:“为什么长公主会知道我们俩在林子里,在马车里——”

  祁淮在床边坐下,笑着问他:“知道我们什么?”

  祁知年憋了气,脸颊都鼓起来,瞪着祁淮好半晌,说不出话。

  他想起长公主给的鸡毛掸子,立即就往祁淮手臂上抽:“都怪你!!”

  “我这真是娘揍完了媳妇儿揍,我在家里是一点子的地位也没有。”

  祁知年脸色更红,继续抽他:“你、你不要这么说!!”

  “不好意思?昨夜可是叫了许多声‘夫君’的。”

  “啊啊啊啊啊——”祁知年要崩溃了,他到底还是面皮太薄,扔了鸡毛掸子捂住耳朵不要再听。

  祁淮笑着将他搂到怀里,低声问他:“睡得好不好?”

  “……嗯。”

  祁淮捏捏他睡得软软暖暖的耳垂,又问他:“为何这几天夜里都不睡?别拿看书那套哄我,可是担忧如何跟你娘开口的事儿?”

  “有一点点吧……”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祁知年的嘴噘了噘,拒绝回答。

  祁淮道:“我来猜猜,是不是听我娘与林姑姑说什么孩子的事儿?”

  祁知年惊讶地抬头,满眼“这你都知道”的震惊。

  祁淮笑出声:“他虽是我替身,功夫也是实打实地练出来的,不至于发现不了你,也不至于听不到我娘的话。”

  祁知年往他怀中埋了埋,小声道:“若没有我,你应该已经娶妻生子,长公主也不会为此忧伤。”

  “若没有你,我杀了皇帝后便会彻底归隐。”

  “啊……”

  “所以不要胡思乱想,我很不喜孩童,闹腾得很,至于娶妻,若无你,世上也就绝不可能再有我妻。”祁淮说着,将他的下巴挑起,低头亲亲他微微噘起的嘴巴,轻声道,“我会当面与你娘说清楚,你只要等我娶你就好,好不好?什么也别担心。”

  “我也想娶你来着,才不要嫁。”祁知年傲娇。

  祁淮笑出声:“那到底是谁昨晚叫我‘夫君’。”

  “你逼我的!”

  “真的吗?”祁淮认真看他,祁知年又被看得有些晕乎起来。

  祁淮再亲亲他,蛊惑道:“再叫声我听听。”

  “不要。”

  “我很想听。”

  声音低低的,柔柔的,扫在耳垂上,祁知年的身子微抖,到底还是埋到他怀中,小声又叫了句:“夫君……”

  祁淮低声笑,笑中都是满足与甜蜜。

  那天之后,祁淮照旧在外神龙见首不见尾,长公主府内,也还是那位“祁淮”在坐阵,太子忙着更换老皇帝留下来的班底,还有处置他的兄弟们,倒也没有闲工夫管旁的事,更不可能在此时提从前祁知年与八公主的那道赐婚旨意。

  只是对于赵初瑾,太子有些犹豫。

  他是恨不得赶紧把赵初瑾打发到封地上,却也已发现赵初瑾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封地上还有个金矿,这次拱他上位,还得了个“纯臣”的好名声。

  这若是打发走了,才是真的放虎归山。

  他也只好先任由赵初瑾在京里待着。

  好在赵初瑾这一向也乖觉得很,据说那天胡闹把腰弄坏后,便一直窝在府里养伤。

  这多少叫太子放心不少。

  祁知年这边心思放下后,便立即去瞧姜七娘。

  姜七娘精神却很是不济,面对祁知年,她也在极力掩饰,笑道:“你也知道的,我每年到这个时候身子总有些弱,再过些时候就好了。”

  这倒是确实,且有黄连定时来给她把脉,祁知年并没有非常担心。

  他宽慰道:“开春天暖后,就好啦。”

  “是。”姜七娘笑着点头,又道,“你早些回吧,免得过了病气,读书也要注意身子,没事就多去看看长公主。”

  姜七娘怕啊。

  她不知道赵初瑾那天为何要去庙里看她,想必也是为了确定她的身份!

  她更不知道赵初瑾是否会对祁知年不利,他们也只能依靠长公主,就连太子登基,也还是尊重这位姑姑,若是到时真出了事情,长公主好歹还能护住祁知年。

  祁知年不知道姜七娘的心思,他点头:“娘您放心好啦,我会常去长公主府的。您也别说什么过了病气的话,我向来很少生病,不会过的。”

  姜七娘笑着点头,还是虚弱道:“待到天儿暖了再说,这些天你先别来,听娘的。”

  她是怕自己哪天忍不住,要告诉祁知年真相。

  到时候祁知年又该如何自处?

  她这辈子已经活得够迷糊了,不想再让祁知年面对那样的场面。

  祁知年理解姜七娘是为他好,又见他来了两次,两次姜七娘都躺在床上,撑着跟他说话,反而是他打扰到娘亲养病。

  他点头应下,想着以后就偷偷地来。

  岂料那天回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姜七娘的话,祁知年倒像是当真过了病气。

  也不是头疼发热,就是浑身懒懒散散,眼皮子总是睁不开,无时无刻地想睡觉。

  纪嬷嬷他们大惊小怪的,还要去叫御医来看,被祁知年阻止:“嬷嬷别,太子尚未行登基礼,宫中那样乱,别这时递上把柄,累得长公主与祁淮被人说。”

  “那您这身体——”

  “没事的,春困嘛,也就是困了点儿,兴许是因为前阵子在外面太累了吧,缺觉。”

  纪嬷嬷再试试他额头,确实没有发烧,再观察几天,见他除了嗜睡,的确没有其他问题,她们才逐渐放下心来,认为这果然是春困的原因。

  大约一个月后,天越来越暖,祁知年嗜睡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善。

  虽说祁知年看起来面色红润,也没有突然变瘦,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可哪怕就是坐那儿看书都能看睡着,实在是叫人有些瘆得慌。

  纪嬷嬷又商量:“若是不想太高调,叫小黄大夫来瞧瞧啊。”

  春园的八角亭中,祁知年看书的时候又直接看睡着了,此时一觉刚醒来,正挨在美人靠上,身上盖了薄薄的毯子,拿着碗新煮的糖水喝,喝了半碗,他道:“现在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好,黄大哥太忙了,我这里也不算是什么,吃好喝好的,不过就是困了些嘛。”

  纪嬷嬷不答应,祁知年最后只好道:“那过几日叫人请他来看看好了,他这几天去城外给人治病去了。”

  纪嬷嬷这才算是答应。

  她站着,见祁知年慢慢将一碗糖水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便又从石桌上拿来新做的芙蓉糕,递到祁知年面前:“吃几块,离晚膳还有些时候呢。”

  祁知年笑着点头,从盘中拿了糕慢慢吃,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是三块下了肚,纪嬷嬷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呆。

  这位小郎君可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祁知年自小就很克制,吃东西从来都是七分饱,这样的糕点,若非实在太饿,他从来吃个一两块意思意思就罢。

  再看祁知年已经第四块下肚,而这个月,几乎都是如此,祁知年的胃口变得极好。

  纪嬷嬷看着看着,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这可真像女子怀了孩子。

  当初长公主怀国公爷时,便是如此,突然爱吃,也嗜睡。

  想到这里,纪嬷嬷又哂笑,小郎君是男子呀,不作数的。

  祁知年瞧见她的神情,不好意思地笑道:“嬷嬷,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呀?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总是很饿,总是吃不饱。”

  纪嬷嬷笑道:“能吃是福,春天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您是在长身体呢。”

  祁知年也是这么想的,笑着点头:“若是能再长高一些,就好啦。”

  “您这样刚刚好呢,再高些就是莽汉了哟。”

  祁知年笑出声,反问:“祁淮那样的嘛?”

  纪嬷嬷与众人都是一愣。

  祁知年怕吓到她们,立即又开玩笑道:“恐怕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他那样好看的莽汉吧?”

  大家这才又齐齐笑起来,笑得亭边的花瓣也在簌簌落,此间正是春日午后最美好的时候。

  这里正说到祁淮,山坡下便有人跑来,欢喜道:“小郎君,国公爷来啦!”

  祁知年立即坐直:“真的吗?”

  “是!马上就到了!”

  尽管大家都不知道长公主府里的那个祁淮是替身,但祁淮一个月没来是事实,大家都很高兴,见祁知年要起来,纪嬷嬷又将他按回去:“您这刚睡醒,还是躺着,冒冒失失地吹了风,才是真要生病呢,春天啊,就是要捂。”

  祁知年当然不乐意,还要起身,祁淮已经三步并一步地走上来。

  祁知年的眼睛亮起来,还要往起爬,纪嬷嬷都快要按不住,祁淮大步走进亭中,弯腰按住他:“坐着。”

  祁知年仰起头来朝他傻笑。

  祁淮也已经笑出声,手挥了挥:“都退下吧。”

  众人称是,纪嬷嬷是最后一个走的,下意识地回头,恰好看到他们国公爷就连坐下都来不及,便已被小郎君环住脖颈,祁淮吻住他。

  纪嬷嬷打了个激灵,转身赶紧走了。

  能在这个园子里伺候的,都是对他们俩再忠心不过的,祁淮还真没有太隐藏,除了特别笨的,该知道的,其实都已知道。

  纪嬷嬷原还担心过的,尤其那天长公主都亲自过来了。

  后来发现也没啥,她这颗心才放下去,她其实还是最担心小郎君。

  此时见他们国公爷这猴急的样子……

  呃,这个词语或许与他们英明神武的国公爷实在不相符,但也是最确切的形容。

  那可是她奶大的冷情冷肺的主子啊,这么迫不及待地上口就亲,她想,她也确实能够放心了。

  纪嬷嬷笑眯眯地走出凉亭。

  祁淮亲着祁知年,在他身边坐下,亲吻间问他:“想我没有。”

  祁知年压根来不及说话,一味地亲他吻他,只想让自己嵌进他怀中,这样,两人就再也不用分开哪怕一息。

  祁淮将祁知年裹裹好,抱在腿上,再亲亲他的嘴巴,仔细打量他,满意笑道:“这些日子养得真不错。”再伸手挠挠他的脸,“下巴上终于有了肉。”

  祁知年便很骄傲地说:“春天来了,最近身上总是懒懒的,睡不够,我每天吃很多,纪嬷嬷说我是在长身体呢!”

  “是。”祁淮喜爱地再去啄吻他,“纪嬷嬷该赏。”

  祁淮的气息拂在他的面上,有些痒,祁知年笑着直躲闪。

  祁淮愈要去吻他:“这么多天不见,不让我亲,嗯?”

  “就不给你亲……”祁知年躲着,还想要从他怀中出来,却被祁淮紧紧圈住,反手将之压在美人靠上,倾身上前便是深吻,祁知年再也躲不掉。

  他笑着,手臂攀住祁淮,与之静静地享受这个甜腻而又绵绵的吻。

  小山坡下,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姜七娘浑身都在哆嗦,脸色煞白,若不是范嬷嬷紧紧扶住她,她早已跌倒在地。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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