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听了此话,沉默片刻,反问:“是以王爷这是应了我与年儿的事?你若现下就答应,且写下保证书,我立刻跪下给你敬茶,叫你多少声‘爹’都使得。”

  赵初瑾赶紧坐坐直,他只是拿拿架子,提前摆摆爹的款儿,没打算现在就答应!

  祁狗做的什么美梦!

  祁淮却是直接来抢他茶盏:“我为王爷斟茶。”又朝外喊,“拿个蒲团来!”

  赵初瑾不解:“拿蒲团做什么?”

  祁淮微笑:“我给王爷下跪敬茶啊。”

  笑得赵初瑾毛骨悚然,他抖一抖,站起来,抓住茶盏就跑。

  祁淮目送赵初瑾离开的身影,摇头失笑,却也为自己再叹口气,还不知道这赵初瑾往后要使多少坏呢!

  祁淮虽是答应赵初瑾,这些日子不与祁知年私下见面,怎会当真做到?

  与赵初瑾说开之后,祁淮与他分道扬镳,转身祁淮便派人去接祁知年回温园,祁知年必会担心他与赵初瑾起冲突,且昨夜两人说了那些,今日又发生这些事,他还有许多话要与祁知年说。

  答应赵初瑾是一回事,但下有对策嘛。

  他再尴尬,假借长公主之名去姜七娘那里接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赵初瑾却是决计没有脸派人去姜七娘那里接人。

  他派人过去,人也接上了,刚走了一里多路,话还未说上几句,赵初瑾那个阴魂不散的侍卫便出现,非说恰好遇着,就一同护送祁小郎君回家吧!

  将祁淮气了个够呛。

  这才一个时辰不到,赵初瑾已经开始使坏。

  偏他面上还只能笑,并不能在祁知年面前说赵初瑾不对。

  此计不成,趁夜,祁淮独自骑马去温园,人还没出城,他便察觉,自己被人给盯上了!

  好在他懂点阵法,身手又好,几下将人给甩没了,可算到得温园,又是几名侍卫出现,原来赵初瑾就连这儿都派了人!

  祁淮总不能刚应下,这会儿就堂而皇之地反悔,只好作势离开。

  回头他便又去后门,想翻墙进去看祁知年。

  墙上冒出个头,是那个最阴魂不散的侍卫,他憨笑道:“国公爷,我们王爷说,若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就叫属下问您,可是想要祁小郎君现在知道真相?”

  祁淮不得不咬牙,只得又从墙头下来。

  如此几次三番,过了好几天,祁淮竟是没能见到祁知年哪怕一面!

  从前,赵初瑾打探祁淮的行踪,还知道在私下里,现如今是彻底没了任何忌惮,赵初瑾的那个侍卫就天天明目张胆地跟在程渠身边,程渠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还美其名曰来学习。

  祁淮也只能加快手上动作,恨不得早些铲清障碍。

  而这些日子,京中形势也是一日比一日更紧张。

  那日陆三敲登闻鼓告祁知年,太子与二皇子再无表面和平,两人打得你来我往、有来有回,先是陆三行事不端,广延伯陆家涉嫌叛国,二皇子已是被打倒一回。

  再有祁淮被刺杀一事,最终被太子认定也是二皇子所为,还找了一堆的证据,甚是能够唬人,但二皇子岂是那样容易被打倒的?

  二皇子便道,上回静平郡主在山上受伤一事,实乃太子所为,原是静平郡主爱慕祁淮得不到回应,太子父女恼羞成怒,试图恐吓祁淮,逼迫祁淮娶静平郡主,哪料老天爷看不下去,反叫静平郡主自己从马上惊落。

  为此二皇子也找来许多证人,最要命的是,静平郡主确实曾经爱慕祁淮,跟不少亲近之人都说起过,这是再唬不得人的,东宫里甚至搜出不少静平郡主曾经珍藏的祁淮的诗册与书画。

  满宫里哗然,二皇子扳回一局。

  正是此时,临牧有信传来,广延伯跑了!

  那些奉命去临牧捉拿广延伯的人已是找了许久,就连兰大将军也派人去找,愣是没找着。

  赵初瑾第一个跳出来喊广延伯是叛国走狗。

  原本皇帝只以为是两个儿子打官司,心中并不很相信是广延伯叛国,广延伯是他一手提拔,哪来的胆子叛国?叛国一事,岂是那么容易的?当初祁二的“叛国”,也是他谋划多年,牺牲许多,才一朝成功。

  如今这么一闹,就连皇帝都惊了,广延伯竟然还真的叛国了?!

  偏在此时,赵初瑾封地上挖出个金矿的事情开始传得人尽皆知。

  他的封地本是不毛之地,压根没有多少得力官员愿意过去,赵初瑾做出个刚知道此事的惊喜模样,开始以此为由招揽官员与他同去西南,还真有两个挺不错的官员去吏部商议,想跟赵初瑾走。

  坊间关于赵初瑾其实是先帝亲子,有真龙之相的传闻已是越来越多。

  赵初瑾是个从来不知低调为何物的主,跳得更欢,完全不收敛。

  皇帝已够焦头烂额,临牧再有信传来,广延伯逃到游族的地盘去了!!

  恰有游族使臣在京,皇帝当面质问。

  使臣却讽刺是他们管不住自己的官员,前有英国公的弟弟,如今有广延伯。

  皇帝这次是真的被气得吐了血,当下便昏迷不醒。

  太子瞧见这样的情况,兴奋得抬脚就开始踩,这回捉住叛国这个把柄,也确实是彻底把二皇子给踩了下去,二皇子竟再无反手之力。

  皇帝生病,已经很多天不能上朝,作为堂堂正正的太子,自是代父处理朝中事情,太子一朝扬眉吐气,只觉得日子从未这样好过。

  也就好过了两三天,民间又开始疯传,若是陛下驾崩,安郡王赵初瑾也确实是先帝亲子的话,由幼弟来继承皇位岂非更合适?

  毕竟先帝就是从兄长桹浮手中继承的皇位。

  自然便有人拿赵初瑾的断袖身份说事儿。

  那大家更有话要说,先帝当年也没有亲子,不也是挑的嗣子?

  这话一出,皇帝与太子都无法镇定。

  尤其赵初瑾跳得越来越欢,今日宴请世家,明日去尔雅书院与众学子曲水流觞,就连士林中颇有名望的兰暮云都赞他,名声倒是越传越广,更有不少人瞧见他与英国公祁淮私密过从。

  甭管太子、二皇子如何闹,皇帝是如何提防这些儿子,儿子又是如何盼着皇帝早点死,关起门来到底是一家,好歹皇位还在自家,岂容赵初瑾觊觎!

  临牧城,兰渝再次与游族谈判,谈判的结果,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都。

  皇帝与太子看后都沉默了,游族十八支再度聚集,给天|朝下最后通牒,若是无法给出满意的赔偿,他们便将再次杀入临牧城,甚至南下。

  游族不同于天|朝,他们本就是马上民族,族人人数有限,十几年已够他们养出足够多的马匹与勇士。他们游荡于草原、沙漠,生活本也贫瘠,不如去打一打、拼一拼,因而他们格外好斗。

  而天|朝,这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哪能再打仗。

  皇帝刚好些的身子又差点没晕过去。

  尤其游族还称,这次需要他们派出现任英国公祁淮来谈判,谁来都不好使,就要祁淮。

  太子得知此事,也是立马跑到皇帝寝殿,沉声道:“父皇,此事该如何办?”

  皇帝头疼。

  游族要祁淮去,倒也很好理解,当初老英国公与祁二便是死在战场上,他们当时的首领也是老英国公亲手所杀,人家要祁淮去是为了杀他们威风,也为奚落祁淮与整个祁家。

  若是祁淮被奚落一顿,就能把人带回来,还不用打仗,已是最好的法子。

  太子见皇帝沉默,忧心忡忡:“父皇,这次游族格外强硬,只怕不派表弟过去,真要打起来啊……可这,表弟向来闲云野鹤……”

  皇帝岂会不知?

  祁淮心高气傲,要他去做使臣,被那些土匪奚落?

  恐怕祁淮更乐意直接去死。

  但是不派祁淮去,就要打仗,他们哪里打得起!

  最后父子两个一合计,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劝得祁淮去这趟,哪怕他们放下脸面来求。

  皇帝召祁淮进宫,祁淮果然以自身能力有限拒绝。

  太子直接上门去见祁淮,祁淮索性跑到山上去。

  总之就是不答应。

  而又有人目击,祁淮与赵初瑾近来依旧常见面。

  有赵初瑾在这儿杵着,从前的眼中钉祁淮俨然已成皇帝的救命稻草,不论怎么说,祁淮与他们都是有血脉联系的,必须争取到他们身边来,皇帝与太子又分别劝说祁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这次,祁淮稍微有所松动,说会考虑,却又三天不见人影。

  原本,皇帝他们再求一次,祁淮便会顺势答应,即日就会出发去临牧,这本就是他们图谋的事,发展很是顺利。

  偏偏,皇帝与太子想太多。

  他们不想拉拢祁淮一时,想将祁淮彻底拉到他们这边,待到赵初瑾再起幺蛾子,祁淮与长公主母子才会彻底为他们所用。

  所以他们想了个自以为很厉害的招。

  皇帝打算把祁知年召来做自己的女婿,他甚至想过直接召祁淮做自己的女婿,却又怕这样反倒惹怒祁淮,祁淮看似风雅不凡,实际很是桀骜不驯,只是从来藏得好,退而求其次,祁知年也很不错!

  在皇帝眼中,祁淮可是把祁知年当亲儿子疼的。

  太子也觉得再没有这么好的主意了。

  既然是为了拉拢祁淮,原本的五公主便不成了,皇帝特别有诚意,想把嫡出的八公主嫁给祁知年,这个八公主倒也来得难得。

  十多年前,太子尚未册封,皇后需要讨好皇帝,皇帝自己的位子坐得也不稳,也吃过很多次亏,需要皇后娘家的支持,帝后倒是难得过了几年恩爱日子,八公主就是那个时候得的,自来被皇后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太子亲自去跟皇后商量,皇后知道其中利害,又喜欢祁知年,二话没说就应下。

  八公主今年十六岁,也是慕少艾的年纪,上回偷看祁知年的人里头,也有她。

  她觉得祁知年极好,长得好,学问好,性子更是好,皇后跟她一说,她脸就红了,皇后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皇后迅速告知皇帝,皇帝顿时红光满面,躺在病榻上都觉得身子好了不少。

  这事讲究的就是打个措手不及!若要被祁淮知道,铁定不答应,得知祁淮又上山了,太子立马派自己的亲信去接祁知年进宫。

  这些天,祁知年知道祁淮忙,一直在家里用功读书,哪里也不去,明年考院试,他还想考第一。

  太子的人突然上门来,二话不说就要带他进宫,只说有天大的好事儿。

  祁知年再想拖延,一刻钟后也不得不坐上去往皇宫的马车。

  到了宫里,皇帝、皇后与太子一同见他,笑盈盈的,也没说旁的,只问他近来做些什么。

  祁知年不敢多说,只说自己在家中读书,说到一半,得到消息的赵初瑾赶了过来。

  皇帝就怕这事儿被赵初瑾知道,要半路坏事,一个字儿也不露。

  就是祁淮在这里,恐怕也猜不到皇帝的打算。

  赵初瑾将信将疑,一通捣乱,不过半个时辰,便带着祁知年离开。

  他们俩一走。

  皇后直拍心口:“赵初瑾竟已如此不要脸面,当着咱们的面儿就敢抢人!”

  太子亦是愤怒:“跟祁知年与整个英国公府、长公主府已是他囊中物一般!”

  皇帝沉默,缓声道:“给朕磨墨。”

  太子立马起身,亲手去磨墨,皇后也赶紧去铺纸,如今最急的其实是他们母子俩,皇帝若是真有个好歹,死了也就死了,好歹这辈子风光过,就怕他死后皇位落入赵初瑾之手,他们才真是活不下去了!

  皇帝悬腕,速速写完圣旨,交给太子:“你亲自去宣旨。”

  “是!父皇您放心!”

  太子拿起圣旨,转身便大步流星而去。

  所以祁知年与赵初瑾前脚回到温园,太子后脚就带着圣旨来了。

  太子这圣旨读到一半,祁知年的身子便已僵住,待圣旨读到后头,说于三个月内完婚,祁知年差点没一头栽到在地,根本就忘了谢恩。

  太子念完圣旨,见祁知年这般,以为他是喜得呆住了,倒是理解地笑。

  那是,这可是给皇帝做女婿,娶的还是他嫡亲的妹妹!

  他笑着亲手去扶祁知年起身,大笑道:“往后,年哥儿便是我妹夫了,哈哈,我与淮弟的这个辈分倒不知怎么排得好!”

  祁知年脚直发软,勉强扯出点笑意。

  “这圣旨可收好喽!”

  祁知年压根就不想要这圣旨,赵初瑾扑上去将圣旨抢到手中,便催太子赶紧走。

  太子心中有怒火,如今却是关键时刻,不想跟赵初瑾直接对上,他这个太子,自他父皇那里旁的没学到,讲究排场,徒好面子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他恍若不在意地笑笑,拍拍祁知年的肩膀:“我这先回宫,过几日咱们再聊!”

  他又得意地看了眼赵初瑾,扬长而去。

  祁知年撑着将太子送到门口,回身人就差点瘫了。

  赵初瑾赶紧扶住他,祁知年强笑:“王爷,我没事,不必为我担心。”

  赵初瑾皱眉道:“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怕露馅,又火速转口,“我与祁淮都不会让你娶那个公主的!你放心!”

  祁知年苦笑:“圣旨已下,三个月完婚。”

  黄连曾与祁知年说过,说他梦中去过一个地方,那里人人平等,没有什么皇帝,没有人可以勉强别人做任何事情,心向往之,但那毕竟是梦里。

  在这块土地,历朝历代,皇帝的圣旨高于一切。

  没有人能够违抗,也没人能够逃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赵初瑾坚定道:“一定不会让你娶什么公主!”

  赵初瑾将祁知年送回去,交代家里人好好陪他,他便匆忙出门去,他必须要赶紧联系上祁淮。

  如今他与祁淮是合作关系,兴许是因为祁知年的缘故,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竟也生出点惺惺相惜感,不至于交代自己的秘密与身家,两人总归也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感。

  赵初瑾知道去哪里找祁淮。

  事关祁知年,祁淮当然时刻注意着,他已经知道祁知年进宫之事,只是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往回赶,路上遇到赵初瑾,两人去了上次谈话的那个无人小院。

  赵初瑾异常愤怒:“这老东西,祸害我不够,还想祸害祁知年?!”他此时难免暴躁,抬脚踹了椅子,“你就说吧,如何是好,也就三个月了!!我绝对不可能让祁知年与那恶心的一家扯上丁点的关系!!”

  祁淮坐在那里,不说话,异常冷静。

  赵初瑾走到他面前:“你说句话!怎么办?!就三个月!这也太赶了!咱们的计划可赶得上?!”

  祁淮抬头,微微笑:“皇帝若是死了,八公主便要戴孝满二十七个月。”

  便是赵初瑾也不由愣住。

  他们俩的终极目标是彻底击垮这一家不假,想叫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但按照原先计划,真要全部达成,最快也得明年。

  如今竟要提早弄死老皇帝?!

  赵初瑾先是觉得不可能,却又越想越兴奋,他再走到祁淮面前,用力将桌子一拍:“干了!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祁淮依旧笑得浅浅,眼中却是无尽的寒意。

  人生在世,所牵绊的不过父母与爱人。

  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的母亲为此郁郁多年。

  他放在心间爱护,舍不得伤害一下,就怕吓到的小家伙竟也要被祸害。

  他已经错过一次。

  这次他绝不会再放过。

  没有任何人能够逼迫、伤害祁知年,祁知年就该无忧无虑地生活,做那天底下最肆意快乐的小郎君。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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