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明月下凉州>第六十七章

张皎知道,纳喇波光乃是夏国大将,平日里往马上一坐,威风凛凛,让人莫敢仰视,令旗一挥,指挥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自己只是雍人中的一个寻常小将,原本同他不能相比。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眼下他率领的这一支伏兵有几百人,而纳喇波光窜逃至此,跟随在他后面的军士也只有数百人,两军数目相当;而自己这边占据地利,以逸待劳,夏人士兵接连苦战数日,人马疲惫;加上他只需拖上片刻,秦桐的援军便能赶到,总而言之,还是自己这边的胜算更大些。

他虽心中已有估量,但从他在狄震手下做事时,便素来钦佩纳喇波光之能,因此也不敢掉以轻心,知道自己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能久战,想要速战速决,一击不成,便又抢攻上去,不给纳喇波光喘息之机。

纳喇波光身材高大,虽然不像贺鲁涅达一般生得铁塔似的,却也甚是肥胖。他平日里所乘战马,都是特意选出的最高最壮、筋骨结实的宝马,不然寻常战马被他一坐,登时便要塌下腰去,骑不数里地往往就承受不住,口吐白沫栽倒下去。

先前两人距离尚远时倒看不分明,这会儿短兵相接,旁人才瞧见他那双手臂足有张皎两个粗,木桶般肥硕的肚子高高顶出来,足能将张皎整个人装在里面。张皎同他长刀相交,登时便觉出手腕上传来一阵大力,仿佛自己方才那一刀砍在了石头上,一丝一毫也压不进去。

他本就不以力量为长,受伤之后,身上吃不住太大的力气,更是只能扬长避短。方才那一刀只是为了试试纳喇波光的深浅,好让自己心中有数,被他挡下之后,张皎也不恋战,左脚在青骢马肚子上轻磕一下,骢马会意,便即转身错开。

纳喇波光轻轻一哂,“挠痒么?”

张皎闻言不语。这时他所率雍军也已冲杀下来,同夏人厮杀在一处,纳喇波光的那几个亲兵自顾尚且不暇,看来一会儿应当不用担心自己与纳喇波光相斗时,被他们从旁阻拦。张皎座下骢马迈着细碎的小步,沿着纳喇波光走过半圈,忽然四蹄一扬,又向他奔去。

纳喇波光方才已试出张皎力气并不很大,看来当日他虽然杀伤了自己许多人马,但身手也不过如此,照自己恐怕还是要差上一截的。“汉皮室”之名在两军之中传得那般凶,今日他亲身一试,才知这名号多少有些夸大。

他见张皎竟然还敢上前,一面心中暗道:“虽然名号夸大,但此人倒还是有几分勇气的”,一面挺刀招呼。

张皎连出三刀。第一刀砍向纳喇波光右腿,被他倒握长刀,格了下来,随后手腕一扬,第二刀自下而上,直劈向纳喇波光肋下,纳喇波光猛地将长刀向上一提,又挡了下来。张皎只同他轻轻一碰,便即收了力,手腕忽地向后一压,第三刀削向纳喇波光座下马的头颈。纳喇波光又想挺刀相护,却一时不及,幸好左手正握在缰绳上,使力在绳上猛地一扯,座下马稍稍错头,躲开了这刀,只是被刀刃划伤了皮毛,登时渗出一道血迹。那马吃痛,咴鸣一声,却并未受惊发狂,看来已是久经战阵的老马,在战场上曾受过些伤,因此反应不大。

张皎三招使出之后,心中已有了底。他这三刀出手都不算太重,却一刀比一刀更快,只为试探纳喇波光临机应变之能,见第三刀时他终于反应不及,露了些破绽,已知破敌之法,手腕一抖,力贯刀刃,下一刻时,手中长刀已如狂风惊雷一般,挟着锋刃破空的尖锐鸣声,向着纳喇波光乱卷而去。

这时太阳已从崖壁顶上落了下去,峡谷间层岩叠嶂,树木幽深,即便在正午时也不显得如何明亮,这会儿没了日光,更是连影子都暗淡了下去。可张皎手中一柄长刀舞得雪片一般,竟好像发出了亮晃晃的光来,上下乱闪,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纳喇波光暗吃了一惊,几乎看不清张皎手上动作,只有凭本能堪堪抵挡。刀刃逼来之时,往往是寒气先至。这寒气割在身上,其实让人觉不出半点疼痛,寻常人未必能够察觉得到,但纳喇波光从军二十余年,对这寒气已再熟悉不过,这股兵刃之气刚刚触及到肌肤,他不需思考,身体便立时能有所反应。

就这么胡乱地挡了二十余合,他心中发跳,打马避开几步,低头看看身上,竟然全未受伤,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从一开始便没得着机会使出一刀。

想他纳喇波光同人对敌时,何曾吃过这种亏?他神情凝重,半晌后“哈”地一笑,点头道:“我方才小觑了你。现在看来,你这皮室之名倒也不是白得的。”

张皎微微发喘,身上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却一时说不清是哪里在疼。他不敢教纳喇波光发现异样,长吸一口气后,打马又上前去。

纳喇波光原以为自己称赞了张皎一句,他即便不愿多话,再不济也要同自己客气客气,不料他竟然二话不说,打马横刀、又抢攻过来,不由得暗道:莫非他是哑巴不成?

他同张皎闲话,原意是想暂时脱战,寻思一个应对之法。可张皎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快刀又压将上来,好像织成了一张密网,将他笼在其中。他只觉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刀刃挥来,顾得了上头、便顾不上下头,手忙脚乱,几乎要支持不住。

忽然,胸前猛地一凉,他心道不好,忙横刀抱在身前向外格去,将张皎的刀挥开。过得片刻,他觉出胸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料来已被割伤,恐怕已出了血,不知伤势如何,却又丝毫不敢分心,始终无法低头去看。

但过了一阵,不知是不是胸前的疼痛提醒了他,渐渐地,他似乎已能看清张皎手中的刀影了,一招一式从哪里发出、攻向何处,慢慢都能看清。他先前仅凭本能便能将张皎的出招挡下十之八九,这会儿眼睛能跟上之后,登时便觉游刃有余起来,虽仍无力反击,却也足够保证自己不再受伤了。

其实并非是他受伤之后眼力见长,而是张皎一番剧斗过后,体力渐渐不支,手上动作不由得慢了。张皎心知,若是比拼力气,即便自己伤愈之后,也绝不是纳喇波光的对手,只是凭着刀快,暂时压了他一头。可如果拖得久了,他身上愈发无力,出刀更慢,让纳喇波光有了喘息之机,借势反击,恐怕更加棘手,于是强提一口气,不顾身上疼痛,手中的刀反而又快了几分。

纳喇波光见他刀势忽地又快起来,大出意料之外,一时未反应过来,手上动作稍慢,眼看着便要被张皎砍中肩膀。若是这一刀劈得实了,恐怕他的半边膀子都要被卸下来,纳喇波光心中一悚,身子猛一歪,同时急忙举刀相抗。只是仓促之间发力稍偏,刀身吃歪了力,“铮”的一声,长刀竟然就此崩断!

张皎见机,手腕猛一发力,顺势挥刀下压,便要结果他性命。不料随后他腕上一痛,刀身上霍地传来一股大力,震得他右手几根尚未完全伤愈的手指霎时麻了,定眼一看,原来却是纳喇波光先前一矮身时,左手伸至背后,在剑鞘上猛地一拍,拍出了他背负的那柄宝剑,右手扔开断刀,就势将剑柄抄在手上,横剑挡住了他这一击。

张皎原本欲致其以死命,因此出刀极重,如此一来,被挡下之后的反震之力便也极强。他握刀的右手上面原本尚可忍受的疼痛忽地剧烈起来,肩背、腰腹间也一阵阵地抽痛着,像是上面的肌肉要痉挛起来似的,险些闷哼出声。再看纳喇波光,一手提剑,另一只手揩了揩胸前的血,见自己受伤不重,将手一甩,啐道:“再来!”竟是斗发了性。

张皎视线一转,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战局,见四面的斗兵之中,雍人多而夏人少,知道自己这边正占着上风,当务之急便是拖住纳喇波光,不教他一意突围。只要再拖得片刻,援军必至,那时以纳喇波光所率人众,即便插了翅膀也难飞出这道关口。

他同纳喇波光周旋片刻不难,但先前一番交手,他已摸清其底细,知道自己若未受伤,五十合内定能取了此人性命,心中微觉不甘。

说来也怪,他从前杀人之时,有时事遇蹉跎,一时未能得手,他也并不觉着如何,只窥伺在一旁,再觅良机便是。可这会儿他却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不需等援军赶来,他定要亲斩纳喇波光这个夏人大将于马下不可。仓促之间,他自己也不知他生出这个念头,是为了秦桐、为了那些对他敬而远之的雍军同袍,还是为了他自己。

身上的疼痛愈发明显,他持刀的右手禁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不敢教纳喇波光看见,便驱马向一旁闪去几步,顺势侧过了身,将右手藏在身后。可他脸色泛红、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却无论如何也藏不来。纳喇波光瞧见,撇开嘴轻蔑一笑,“怎么,这就不行啦?我才刚刚活动开筋骨,正要展展拳脚呢。”

张皎仍是一言不发,借着这个时机不住吐息,可是却是杯水车薪。他见休息的这片刻功夫间,纳喇波光目光飘忽,似乎是筹划起了突围之事,不敢怠慢,只得再挺刀上前。

只是这次他再一出刀,纳喇波光一眼便瞧出他动作放慢了许多,刀剑相交,更觉他腕上无力,心中明镜一般:他方才刀势骇人,却毕竟不能久持,用不多久便要败在我手上了。

他先前被张皎压得喘不上气,手中刀剑只能堪堪防护自身,没有向他攻上一招,这时见张皎不支,登时反守为攻,为求速胜,顾不上爱惜手中这把宝剑,只把它当做寻常兵器使用,连劈带刺,剑剑贯上了十分力气。

他既已使出全力,张皎如何抵挡得住?勉强接下几招之后,手上忽地一软,险些握不住刀,忙向着纳喇波光虚劈出一刀,趁势一扯缰绳,拨转了马头向后便跑。

纳喇波光先前同他斗了那么久,身上又挂了彩,自是不肯轻易将他放过,打马便追。张皎座下马跑得不快,片刻的功夫便被他追上,纳喇波光喝道:“死!”话音未落,一剑刺向张皎后心。

他一剑发出,剑尖还未碰到张皎,心中忽地一亮:他这匹马先前从崖上一跃而下,如履平地一般,怎么会这样轻松便被我追上?

他这念头刚在心中转过,还未及再生出第二个念头,便见张皎在马上忽然一矮身,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躲开他这一剑,同时一勒缰绳,放慢了马速,同他并辔而行的一刹那,右手横刀忽地向他腰间一抹。

纳喇波光大惊,情急之下故技重施,忙又从马上跃下,可这次却没那么幸运,虽然避开了致命伤,却仍是被张皎一刀在肋下豁开了一道口子,登时鲜血长流,在地上摇晃两下,方才站稳。

张皎也翻身下了马,刀交左手,两步踏上。

他先前为狄震影卫,多行暗杀之事,马战其实并非所长,只能使出五六分力。同纳喇波光在地上相搏,登时又占了上风,刀刀进逼,直逼得纳喇波光不住后退,肋下血流如注,一时将一整条左腿都染成了红色。

张皎胸中发紧,张开了嘴,大口喘着气,手上却连连进招,不给纳喇波光一点还手之机。忽然,他左脚向前踏出一步,长刀直取纳喇波光面门,被他举剑格下,右腿却忽地飞出,正踢在纳喇波光肋下伤口之上。

纳喇波光吃痛,呻吟一声,向后猛退,张皎却又猱身而上,紧贴上来,趁他立足未稳的功夫,两手握住刀柄,长刀向前急送,但听得“嗤”的一声,三尺来长的刀身全都没入进去。

纳喇波光踉跄两步,手握刀柄向后便倒,一只大手伸上前来,对着张皎虚虚一抓,却未抓到什么,肥大的身躯倒在地上,传来“咚”的一阵闷响,随后从雍、夏两国兵士之间传来一片惊呼之声。

张皎却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坐在地上,扶着右手喘息不止。他先前损耗过巨,坐下之后,一时只觉天旋地转,目不视物,但也知现在正在战场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跌了回来,两边太阳穴咚咚直跳,胸中气血翻涌,从口中隐隐传来一点血腥气息,似乎想吐,却又吐不出。

模模糊糊间,他忽地瞧见一个人靠近了自己,身上似是穿着夏人军服,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孔,却能瞧见他手中的刀光。张皎心中警觉,大睁着两眼,费力地向他瞧去,正辨认间,那片刀光猛然朝着他落了下来。他急忙向一旁滚去,想要避开这一刀,不料身上刚一使劲,从手臂开始,整个右半边身子忽然一齐痉挛起来。

他卧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念头:莫非我杀死了纳喇波光,最后竟死在一个寻常的夏人士卒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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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帅(拔刀)

-众人:大帅不可啊!临阵斩将不祥啊!眼看着就要端午了,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见血啊!况且文案标的可是HE呢,咱们可不能搞文案欺诈!

-蜗牛帅(犹豫)

-左右将领急将大大大量评论奉上,给亲兵连打眼色,亲兵半拥着蜗牛帅坐下并假装不小心地推刀回鞘

-(连着两天都不幸加班到八点半的)蜗牛帅犹有余怒未消:既然诸将力保,人头就暂且寄下吧,哼!

-军师:大帅英明!千错万错,都是老板的错,记一下,速速把暴打前老板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