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人抓到了?

  李子酬和白清扬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喜忧参半,尤其是对于知晓原书剧情的李子酬来说,这个消息不一定值得高兴。

  李子酬:“人现在在何处?”

  周怀衿:“就在观台那边。”

  李子酬起身:“朕现在过去。”

  白清扬赶紧扶住她:“我陪你。”

  “嗯。”

  观台处,有三个人被绑死了双手跪在地上,几十把刀尖指着他们,城防营和兵部的将士将其团团围住,外围则是官员们在盯着。

  尽管戴着幞头穿着长袍,但北域的长相和蹩脚的口音都表明,这三个人来自朔北。

  围场中混进朔北人,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跟圣驾遇刺的事联系在一起。

  一旦查出点什么,中原与草原将掀起惊天波澜。

  要知道,类似的事情,五年前就发生过一次呢。

  谢贽看着那三个人,兀自沉思着。她身边的杨得瑾则有些脸色发白,几乎能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季追鹿听说他派出去搜救的人员没把帝后找到,倒绑了几个草原人回来,这让他又惊又喜,想着说不定可以以此将功补过。

  “刘副将,这人是你逮回来的?”季追鹿找到他的部下。

  “是,这几个草原人想偷袭我的手下,被我发现了,让人胖揍一顿,给绑回来了。”刘副将回答道。

  “瞎猫碰上死耗子。”季追鹿高兴极了,拿拳头重重地锤了下他,“你小子运气真好啊!”

  他正愁女皇要是怪罪到城防司头上该怎么办呢,本来都做好脱掉官帽,甚至掉脑袋的准备了。手下突然争气一回,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刘副将听了不满意了,也给了他一肘子:“我这不是运气,是实力。”

  “嘶——你个狗崽子,撞着我麻筋了!”季追鹿夸张地捂着手肘控诉道。

  “真弱。”

  “你说什么?!”

  武官之间的互动都没轻没重的,同袍之间说话也口无遮拦,两个莽夫就这么打闹起来。

  谢贽瞥了眼那两人,默默地把杨得瑾拉到自己的另一边。

  “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有人喊道。

  官兵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白清扬扶着李子酬走到那几个朔北人面前。

  李子酬看了看那几个朔北人,问道:“这是谁抓回来的?”

  刘副将跑过来说:“陛下,是我。”

  李子酬看他一身巡防营军装,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刘副将:“陛下过誉了。”

  季追鹿扒开人群过来,才看到跪着的人,他感到有些奇怪,小声嘀咕道:“……才三个人?”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李子酬、白清扬,跟过来的杨得瑾、谢贽,四人各自的心思大同小异:

  那么大规模、有秩序有计划的刺杀行动,又怎是这三个草原人能策划得了的。帝后前一步回来,草原人后一步被捕,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草原人很有可能只是被推出来的,真正的主谋恐怕还躲在暗处观察着她们呢。

  李子酬:“是谁派你们来的?”

  刘副将把塞住朔北人嘴巴的布团取出来:“我们陛下问你们话呢!快说!!”

  几个朔北人低垂着头,相互之间看一眼,踌躇着没有开腔。

  “说不说?!”其中一个人被踢了一脚,季追鹿高声威胁道。

  梁荆出声了:“陛下,草原人居心叵测,不如带下去,让人严刑拷打,臣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有人不赞同:“朔北与大盛积怨已久,这三个人若是处置不当,恐让人借机生事。”

  “草原人私自潜伏在临京,还趁天子畋猎,谋害我大盛君主,这还不算是事吗?!”

  “陛下,朔北人出现得太过蹊跷,过早下定论只怕得不偿失,还是先调查清楚再……”

  “草原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还有什么好调查的?!内史大人,我看您是上了年纪,骨头也软掉了吧!”

  “你!头脑简单的蛮子,休要逞匹夫之勇! ”

  眼看着大臣们已经偏离了谈论正事,开始人身攻击了,白清扬忍无可忍地开口:“都给本宫闭嘴,陛下还在呢。”

  这些个大臣,动不动就吵起来,像个什么样子?!要不是看他们还有点用,白清扬早就替李子酬收拾掉他们了。

  也不怕被朔北人看了笑话!

  皇后呵斥过后,那几个臣子才安静下来,颔首低眉地等待女帝发话。

  李子酬倒也没追究吵架的人,她对其中一个朔北人说:“我见过你,你是耶禄迭剌的属官,是他派你们来暗杀朕的?”

  那人连忙摇头:“不、不是的,这跟迭剌殿下没有关系,我们……我们也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

  “这……”

  “说出来,朕留你们一条生路。”

  “……”

  “还不说?!陛下已经仁至义尽了,别不识好歹!”士兵们已经将刀刃贴到了三人的颈脖上,他们只要稍微一动就能划出血印。

  “我说我说!!”那个朔北人失声喊道,“我全说!!!”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杨得瑾莫名跟他对上视线,顿时觉得寒意四起。

  果然,那人在看到她后,便大声指认道:“是瑜亲王!都是他让我做的!!”

  围观群众哗然。

  李子酬看向杨得瑾。

  “你胡说些什么?!”一直没说话的谢贽朝他吼道。

  季追鹿也是一惊:“不可能。”

  “就是他!”朔北人接着说道,“他说,我们帮他杀掉盛皇,他帮我们殿下成为朔北储君。

  “还说、还说等他夺得皇位之后,与迭剌殿下的过节他可以既往不咎,还同意和亲!”

  朔北人的话如同落入油锅里的一滴水,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官员大臣们已经是第二次闹起来了,连周怀衿都制止不了。将士们也是面面相觑,看向杨得瑾的眼神中都有了戒备。

  谢贽:“再乱造谣,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周怀衿:“梁丞相,你少在这里煽风点火,有你什么事儿啊?!”

  “我是丞相!”

  “丞相也不能乱说话!”

  周梁二人又开始一对一了,一片喧闹中,只有李子酬沉默地盯着杨得瑾。

  杨得瑾,你在干什么?反驳啊!

  这种低劣的诬陷,只要你为自己辩解几句,我就能找借口保住你。

  杨得瑾你在发什么愣?你那么能吵架的一个人,快反驳啊!快啊!!

  为什么不说话,难不成你真的……

  可惜杨得瑾听不到李子酬的心声,此刻她的脑海中乱糟糟的,剧情的强控力比她想象中还要恐怖,她这几天千方百计地避开李子酬,结果还是重演了书中的剧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得瑾煞白着脸,跟李子酬一对比,简直不知道谁才是受了重伤的那个。

  尽管她有心否认,却始终理不出清晰的思维,只能干巴巴地说着:“我没做过,不是我……”

  兵部的一个人在这时跑过来,对着他们的尚书说了什么,秦光听后满脸惊惧,连忙禀报道:“陛下,瑜亲王府的三千府兵此刻守在上林苑周边,咱们被围了!”

  杨得瑾瞪大了眼睛:“那是……”

  “什么?!亲王府府兵?!!”

  “瑜亲王这是想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给我拿下!”还没等李子酬她们反应过来,兵部的刀刃纷纷转向,杨得瑾被押跪在地上。

  “干什么?!”谢贽见状想要上前,却被人横刀拦住。

  同时,一个人被推出人群,摔倒到地上。

  “隐娘!”

  “殿下!”

  “这个人是瑜亲王的亲信,就是她奉瑜亲王之命召来了府兵,亲王令在她身上!”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信了朔北人的话,杨得瑾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瑜亲王行刺圣上,意图谋反,按罪当诛!”

  “勾结敌国,更是罪加一等!”

  “陛下,必须将这个反贼就地正法。”

  杨得瑾肩膀被人按得生疼,她百口莫辩:“不是我!我没有想要谋反,府兵只是在围场外待命,我没让他们包围上林苑……”

  可是,并没有人相信她那苍白的解释,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陛下!秋猎期间,微臣一直跟在瑜亲王身边从未离开过,她没有任何谋反的动作……”

  “谢执瑞,闭嘴!”张克己喝止道。

  他担心她要是再为杨得瑾开罪,谢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谢贽却充耳不闻,甚至朝李子酬跪下:“瑜亲王她是绝对不可能谋反的,请陛下明查!”

  “谢侍郎,你凭什么为瑜亲王担保?!”

  “你本来就是他的入幕之宾,自然向着他说话!!”

  “说不定你也是帮凶之一!”

  旁人尖锐的质疑和指责入耳,谢贽与白清扬对上视线,又说了一遍:“请陛下、娘娘明查!”

  白清扬眉头紧蹙:“谢大人,你确定秋猎的这两天里,瑜亲王没有离开过你的身边吗?”

  “当然!我自始至终都……”谢贽说到这里话语却戛然而止。

  想起昨晚她被孟湜客找过去,后面又跟季追鹿说了一会儿话,确实是让杨得瑾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可她们分开的时间不长,杨得瑾只是等在营帐里,根本做不了什么。

  然而周围的人却将谢贽的停顿理解为心虚,几乎认定了她就是在包庇袒护杨得瑾。

  白清扬见谢贽说到一半,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知道谢贽的为人,即便跟瑜亲王关系亲密,谢贽也不可能对着她说谎。

  谢贽的犹疑,表明瑜亲王可能确实离开过她的视线范围。

  如果谢贽能担保瑜亲王一直在她的监视之下,白清扬还能想办法保住杨得瑾;可现在谢贽不能担保,谁也不知道瑜亲王离开的那段时间做过什么,这样即便是白清扬也爱莫能助,只能任凭李子酬发落。

  白清扬看了看身边的李子酬,女帝跟瑜亲王对峙已久,李子酬很有可能借此机会除掉杨得瑾。

  瑜亲王要真是幕后主谋那也就算了,可若不是瑜亲王做的,那就是冤枉了好人,给幕后主谋当刀使。

  李子酬神情复杂,看向杨得瑾的眼神中有焦急,有迟疑,还有一丝失望。

  “不,不是我……”杨得瑾无措地摇着头,“李……你要相信我……我没做过。”

  李子酬,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李子酬俯视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周怀衿去取来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是你的吗?”李子酬拿着那支袖珍的弩箭,问杨得瑾。

  杨得瑾看了看那短箭:“……什么?”

  周怀衿:“这是前天陛下在猎白虎时遭遇的暗箭,瑜亲王殿下,这跟你带来的弓弩一模一样。”

  改良后的单兵弩确实在军中大规模配备,但城防司没有配备□□,而兵部和禁军派往上林苑的队伍只有步兵和骑兵,□□营是没有来的。

  确切地说,是弩手们没有来。整个上林苑,只有杨得瑾一个人带了单兵弩。

  梁荆:“哼!他们本来就是你的党羽,当然对你忠心。”

  杨得瑾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谢贽咬了咬后槽牙,就连一向好说话的季追鹿也沉下了脸:“梁丞相,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

  梁荆不屑:“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讲错了?”

  杨得瑾:“当时草原上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在,他们都看到我了!”说完她看向那几个人,希望他们能出来为自己作证。

  然而那几个官员,只是低垂着头,缄默不言。

  杨得瑾见此情此景,愤愤地咒骂一声,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

  是了,这些人只想着明哲保身随大流,杨得瑾的死活跟他们又有何干?

  李子酬:“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得瑾绞尽脑汁,说道:“我只有二十支弩箭,为了循环利用,每用一支都要回收起来。现在那二十支弩箭就在我的营帐里,一支不少,你们可以去搜!”

  梁荆:“你说只带了二十支,我就得信啊,那我还……”

  “先去搜。”李子酬打断梁荆说话,打发随从去亲王营帐里搜。

  弩箭是李子酬亲自交给杨得瑾的,她当然知道杨得瑾只有二十支箭矢。只要杨得瑾的箭矢没有少,那就证明她手上这支一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李子酬就有机会保下杨得瑾。

  然而——

  “陛下,只有十九支。”搜查营帐的近侍回来禀报道。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李子酬和杨得瑾异口同声道。

  李子酬接过他拿过来的箭袋,无论怎么数,都只有十九支。

  “十九支……”李子酬喃喃道,“确定没找漏吗,别的地方搜过没有?”

  “都搜过了,只有这箭袋子里的十九支。”

  “这不可能,我明明……”杨得瑾刚想说肯定是有人偷拿了一支,却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跟谢贽的视线对上,对方似乎也想起来了——昨晚在营帐里用掉的那支!

  因为昨晚视野不好,观所又下了小雨,本来想着天亮再找回来的,结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们给忘了。

  “陛下,还有一支应当是在亲王营帐附近,是因为昨晚没来得及捡回来。”

  梁荆又想说什么,李子酬再次抬手吩咐道:“那就去找。”

  一刻钟过去,近侍回来:“禀告陛下,周围都找过了,没有。”

  “怎么会……?”杨得瑾彻底绝望了。

  谢贽也是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难不成被人捡走了?

  “陛下,别再相信这个乱臣贼子的鬼话了,他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是啊陛下,现下朔北人招供,上林苑被围,瑜亲王的罪名已经坐实了,不要再心软了。”

  大臣们苦口婆心地劝道,尤其是女皇党,他们不肯放过这个拔除亲王党的机会,三言两语地煽动着李子酬。

  白清扬担心地看着她:“酬……”

  李子酬与杨得瑾相对无言,只静静地看着对方。

  一个站着,被众人簇拥;一个跪着,被押解在地。两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鸿沟。

  不知沉默了多久,李子酬终于开口道:“把瑜亲王给朕关进宗正……”

  顿了顿,又改口道:“算了……直接押入刑部大牢。”

  女帝话音刚落,杨得瑾便被人强硬地拖走。

  “杨得瑾!”谢贽想要冲过去,却被张尚书和刑部郎中们给拉住。

  “谢贽,不能去!”

  “执瑞兄,别冲动!”

  杨得瑾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李子酬竟然真的怀疑是她。

  恐惧在这一刻放大无数倍,她挣脱不了侍卫们蛮横的控制,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朝李子酬大吼: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你凭什么关我?!!

  “你疯了吧!!你真当皇帝当上瘾了??!!”

  “……!!!”杨得瑾撕心裂肺的控诉没有博得别人的同情,反而因为过激的言论被人捂住了嘴。

  李子酬移开视线,不想再去看杨得瑾那双通红的眼睛,她随手取走箭袋子中的一支短箭,把剩下的扔给了周怀衿。

  “裴少卿,这三个朔北人交给你们大理寺。”

  “……是。”裴煜遵旨,然后挥手道,“来人,带下去。”

  梁荆凑上来谗言道:“陛下,瑜亲王的谋逆震惊朝野,咱们理应快刀斩乱麻,尽快抹杀这个祸害。”说着他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贽气恼极了,她指着梁荆鼻子破口大骂:“梁贼,诬害忠良还嫌过犹不及,你还要做什么?!”

  梁荆被这么一骂,也是怒气冲天准备骂架:“你说什么?!”

  他收拾不过周怀衿那个小白脸,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侍郎了?!

  “够了。”李子酬沉声道,她深深地看了眼梁荆,“后天就是中秋宫宴,朕不想在那之前见血腥。”

  “无论瑜亲王还是朔北细作,一律等到宫宴结束后再审!

  “回朝!”

  作者有话要说:

  杨得瑾解锁新成就:蹲局子。

  ps:上了年纪的人,骨质会变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