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朝堂上,那些平日里长目飞耳的官员这才知道女帝身边的新宠升官了。
中书舍人一职品阶虽然不高,但属于皇帝近臣,前途无量,也是许多人眼红的位置。
这不,上朝一开始,周怀衿就穿上了新定制的墨绿色官袍,上绣象征着迎新纳福的白鹇,腰间挂银鱼袋,头戴乌纱。执笏走在宣政殿御道上,简直比穿最高等深紫色官袍的丞相还神气。
梁荆阴阳怪气:“哟,周大人这是又立了什么功啊,把女皇陛下哄得这么好?”
又是升官又是赏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周怀衿是丞相呢!
有本事别靠女人上位啊,死无赖小白脸!
周怀衿也不恼,大大方方地向梁荆拱手后说道:“梁丞相,实不相瞒,下官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讨陛下欢心的事。昨日在家中坐得好好的,圣上突然就下旨把我丢进翰林院了,还塞了一堆金银珠宝给我,我连点儿准备都没有。你说这事儿闹的……”
梁荆:“?”
站在前方竖着耳朵听的杨得瑾:……
好欠啊。
周怀衿为什么要在大盛大明宫上班,为什么不去法兰西凡尔赛宫?
是因为不想吗?
周怀衿五官标志的脸上一片愁云,语气又是那么的真挚坦诚,说完还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苦恼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把胸脯挺得死直的话。
梁荆挺着个大肚腩,混浊的眼睛瞪得死大,八字胡吧唧在他微张嘴唇上,他一下子没找到话说。
他**个*的,陛下给你赏赐是委屈你了是吧?!差不多得了!!!
梁荆身为文官之首,位高权重,又不可能在金殿上说出粗鄙之词来。他被噎地不轻,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内侍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卯时将到,诸位言官噤声。”
内侍太监的话音刚落,马上又有黄门侍郎的喊声响起: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李子酬提着暗金色龙袍拾级而上,旁边跟着白清扬。
白清扬穿了一身齐胸襦裙,薄如蝉翼的枫色纱衣上翻飞着百鸟之首的凤,步态轻盈,摇曳生姿。
她们并肩掠过分列排开的群臣,走上雕刻着山河云龙纹的汉白玉踏垛,而后分别走到龙椅和珠帘后面的凤位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灿若春华,姣如秋月。
有美二人,婉如清扬。
杨得瑾在一旁看着,都要被这她俩散发的光芒给灼瞎,连跟着百官躬身,三呼万岁都慢了半拍。
李子酬叫人平身之后,便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
等到底下的官员都没有事务禀报之后,她与周怀衿对视一眼,准备进入今天的正题。
“朕欲组建内阁。”李子酬冷不丁开口道。
百官惊诧,窃窃私语。
梁荆出列提问:“臣等愚钝,不知内阁所为何物?”
“丞相博古通今,竟然连这都不知道?周爱卿,你来给梁相解惑。”
周怀衿应声出列:“遵旨。”
梁荆:“……”
他是看出来了,那什么内阁也是这小白脸在女皇边上吹枕边风吹出来的,这个贱人肯定没少在女皇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他怀疑就是周怀衿把自己的奏本拿去擦水渍了,不然他拿下来的折子为什么会皱得那么厉害?!
天理在哪里?王法在哪里?礼义廉耻又在哪里?!
梁荆吃瘪,给杨得瑾乐得,连周怀衿口若悬河的发言都没空认真听。
白清扬倒是听得很专心。
大盛建国已有三百来年,就算是旧朝,也从未组过内阁。
听周怀衿的讲解,内阁的性质功能和定位,与翰林学士院相似,只不过前者更加简约化和专职化。
这表明着,李子酬想要培养她自己的心腹大臣。
白清扬是做过那个位置的人,她自然会懂,可是朝中官员会这么轻易地让这个制度实行吗?
朝臣阻拦的话,她会怎么做?
“有劳周大人费心。”周怀衿说完之后,文渊阁大学士苏诚执笏向他致意。
而后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对着高位躬身:“不知陛下可有阁臣人选?”
“那是当然。”李子酬点头道,“朕说过,阁臣的选拔不拘一格,唯有能力者居之。”
“所以,朕心仪的人选势必会让一些爱卿大开眼界。”
梁荆:“?”
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觉女帝说这话的时候在看着他?
梁荆心道果然是那个小白脸!
“至于阁臣——御史台查崇、刑部侍郎谢贽、文渊阁大学士苏诚、户部主事李财、状元萧弦、榜眼孟湜客……”
眼看着女皇越说越离谱,底下的官员们又开始低声讨论。
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在内他们没意见,几个能力出色的低级文官在内他们也能理解,后面跟着的几个应届考生是怎么回事?!
如白清扬所料,等到李子酬念完这些人的名字之后,马上就有人按耐不住地说话了。
所用的理由牵强附会,无非就是害怕女帝跟他们离心,会触动他们的利益。
被点作阁臣的几个人倒是面面相觑,受宠若惊,不知为何女帝突然发掘到了自己。
这些人都是白清扬记录在名单上的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杨得瑾也提到过,李子酬从中精挑细选,按照人员从简的原则进行组阁,也就够一个小组作业的人数。
梁荆:“陛下,这些人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恐难当阁臣大任,陛下三思啊!”说完他便又要下跪。
梁荆这话多多少少引得有些人不悦,但人微言轻的,不好去反驳一个丞相。后头零零散散跟了好几个他的狗腿,也想梅开二度,跟着下跪。
白清扬就知道。
“使不得!梁相误会了!”李子酬微微起身,连忙喊住。
梁荆眉梢一抬,以为女帝体谅自己忠良,愿意将此事作罢,不由得心怀希冀地望去。
李子酬看他眼睛里放射的光芒,都有些于心不忍了,然而她还是无情地开口。
“内阁一事,朕不是非要征求众爱卿的同意……”李子酬又靠回坐垫,“只是通知你们一声。”
梁荆:?
梁荆的狗腿:……
众爱卿:……
周怀衿悄咪咪地比了个大拇指:好硬气,皇上您是这个。
准阁臣们:我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比较好?
白清扬:……好硬派的做法。
杨得瑾:牛。
李子酬看上去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又说道:“周爱卿说了,阁臣成员并非一成不变。有真才实学者,可毛遂自荐。梁相若是有中意的人,也可安插……咳举荐进来嘛。”
你敢往内阁里面塞眼线,我就敢让周怀衿带头霸凌你的人。
梁荆:……我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
众朝臣:大概是说漏嘴了……
白清扬:她有意为之。
周怀衿:铁定故意的。
杨得瑾:就是故意的。
李子酬为了今天这事做了好多功课,她组阁的想法是坚定的。这会儿遇到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周怀衿也一一驳回去,确实如他保证的那样,没费多少功夫就摆平了。
被点为阁臣的官员,赏赐麒麟纹赤玉佩,入内阁,内朝于两仪殿,获自由出入宫禁的权限。
内阁机构顺利组成,李子酬给周怀衿使个眼色,让他拖住还想说什么的梁荆,拉着白清扬火速下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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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
“谢侍郎,恭喜。”
散朝之后,谢贽听闻有人向自己搭话,她侧身看去,见到腰间挎剑的城门校尉。
“季校尉。”谢贽淡淡回应道。
季追鹿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冷淡,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谢侍郎是女皇陛下钦点的首批阁臣之一,想必很受陛下的重视吧?”
谢贽闻言停下脚步,她知道季追鹿不会是单纯过来祝贺自己的,她侧头冷淡地说:“季校尉有什么话请直说。”
面对恭维之语毫无波动,季追鹿也收起了多余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谢侍郎,你应该知道,你是王爷的人。”
谢贽与他对视,有莫名的低气压盘旋在两人周围。
懂了,是来警告自己的,谢贽心想。
自己跟瑜亲王接触颇多,现下又受了女皇的提拔,亲王派的人自然会惶惶不安。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温和的亲王盟友会亲自来警告自己。
“我是大盛朝廷的人。”谢贽没有直接承认。
“王爷待你不薄,你若是敢背叛他……”季追鹿缓声道,左手下意识地放在了佩剑上。
谢贽看他这副敌视自己的样子,忽然觉得心烦。
“季校尉放心,在下不做那背信弃义之人。”谢贽都懒得正眼看他。
季追鹿算哪根葱,他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自己背叛杨得瑾?
她不知道为什么,季追鹿质疑自己的忠诚度,她会感到这么敏感和不快,明明之前都不会这样的。
“若是让我知道谢侍郎两头吃,就算王爷再怎么护着你,我也绝不允许你再待在王爷身边。”
谢谢贽听了这话,只觉躁郁上心头。
季追鹿这话说得,好像他才是杨得瑾的亲信一般。
明明杨得瑾亲近的是她,他到底是怎么敢来威胁警告自己的?!
谢贽眉间透露出恼火,她心中对季追鹿仅剩的好印象也尽数消失,只觉得这人自大又嫌人。
她正想提高音量反驳,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来人正是双方话题的中心——杨得瑾。
“谢大人?”
谢贽厌烦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撤下,就看向了杨得瑾。
杨得瑾也是在承天门外等了许久,见谢贽一直没出来,便返回寻人,却在宫门内一眼看见了她与季追鹿说话。
季追鹿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能让谢贽这个人形冰山露出这样的表情,杨得瑾觉得不简单。
谢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靠近。
杨得瑾走到谢贽身前,左手抚了抚她的背。谢贽感受到那只手带来的安抚意味,心中的起伏的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些。
杨得瑾:“季校尉在跟谢大人说些什么呢?”
季追鹿洞察敏锐,自然注意到了杨得瑾的动作,他稍感意外,眼中含蓄地打量着两人,嘴上却也不落回答:“回殿下,下官是来祝贺谢侍郎的。”
杨得瑾长长地哦了一声,知道他说的是谢贽入阁的事,于是也顺着他的话说道:“谢大人年轻有为,乃是人中龙凤,本王都还没来得及道一声恭喜,竟被季校尉给抢先了。”
季追鹿的话,她要能信才有鬼了。
谢贽得了不虞之誉,居然一声不吭,只毫不顾忌地盯着杨得瑾,显得有些愣。
杨得瑾穿了玄色的朝服,头上带着乌纱,与她平日里浅色的着装风格形成鲜明落差。
玄色布料与肤色形成对比,暴露在空气中的脸庞与脖颈透着暖色。
许是杨得瑾把亲王令给了自己,她靠过来时,谢贽只嗅到她身上单调的皂荚气息,没了那股木质的香气。
还是很好闻,谢贽漫不经心地想着。
“年纪轻轻就得到了陛下的器重,谢大人前途无量啊。”杨得瑾看着季追鹿,话却是对着谢贽说的。
季追鹿观察着两人,敷衍地笑着:“是啊。”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有天,也是在散了朝之后,他撞见杨得瑾跟谢贽搭讪。当时这个瑜亲王是怎么说的来着?
瑜亲王说,她想跟刑部侍郎谢贽交个朋友。
她们的距离太近了,杨得瑾紧紧挨着谢贽,谢贽则是旁若无人地注视着杨得瑾,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容第三个人插进去。
季追鹿心中有了一些猜测,不由得一阵惊讶。
瑜亲王说的交朋友,恐怕不是交的什么正经朋友吧?
不得了!
城防司校尉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看向两人的目光不由得复杂了一些,带着三分惊愕,三分痛心和四分八卦。
杨得瑾:?
季追鹿眼中三分惊愕,三分痛心和剩下四分她看不懂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自己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季追鹿:原来瑜亲王殿下是想交那种朋友啊。
杨得瑾:啊啊啊啊怎么还有人记得那个尴尬的理由啊啊啊啊啊啊!!!
谢贽:……所以你重点在这儿?
ps:梁丞相拿下去的折子皱得厉害是因为第三十八章 李子酬不小心把茶水喷到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