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瑜亲王府。

  “哎,这王爷自打从奉天寺回来之后就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把王府里面的人全部换走,最近还老往后厨跑,今儿个又是在干嘛?放着逍遥自在的亲王爷不当,要改行当木匠?”

  王管家看着坐在不远处庭院中央的杨得瑾,在院子边上跟一个小厮聊着天儿。

  那小厮是杨得瑾物色的护卫们中的一个,名叫阿冲,一副乐天的模样,听了王管家的话说道:“有什么不好?王爷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总是比传言中那副阴郁的样子好。托王爷的福,咱们才能被提进亲王府来。”

  王管家转念一想:“也对。嘶——不过阿冲啊,我是真看不懂王爷这是要干嘛,你能看出来吗?”

  阿冲又往杨得瑾那个方向看了会儿,只愣愣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害!王爷喜欢做什么你就让他做呗,王管家就别操这个心了。”

  “诶,我可操心不了这大盛的亲王爷。”王管家看着杨得瑾背影说道。

  王管家和阿冲是杨得瑾在京城一家镖局挖来的,他们本来一个管事一个镖客,在亲王府里干活也得心应手。

  杨得瑾当时就是看中了他们的业务能力才招回来的。

  只是当时谁没听说过瑜亲王阴郁乖张的性格?都生怕伺候不好这位主儿,包括王管家和阿冲在内的很多人都一个劲儿的只想推辞。

  结果进了府之后,发现这位瑜亲王实际上待人宽厚,活泼跳动,哪有人家说得那么阴沉?

  搞笑嘛这不是。

  听那些出去给殿下看店的前辈说,瑜亲王殿下自奉天寺祭拜回京之后,就一直是这种正常人的状态,搞得大家都以为殿下中邪了。

  那些被杨得瑾亲自招进府里的人也都齐齐松了口气,都觉得是奉天寺供奉的□□神灵净化了瑜亲王那本来污浊的内心。

  杨得瑾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脚边的地上堆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木块。

  而她左手捏着一块木头,右手拿着匕首想要削出自己想要的形状。

  不知道是不是选取的木材太硬了,杨得瑾一个用力,直接给左手食指划出一道口子来。

  “艹!”

  王管家和阿冲听到杨得瑾吃痛的低呼,天也不聊了,赶紧冲到杨得瑾身边。

  “嗨呀!王爷,你这指头流血了!”王管家急得仿佛杨得瑾得了什么绝症。

  “小的这就去宫里找太医!”阿冲也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回来!”杨得瑾捏着手指,好笑地叫住他,“就划破一手指,至于嘛?”

  “可是殿下,真的流了好多血。”阿冲皱眉看着杨得瑾的手。

  “那你还不赶紧去给我找药和干净的纱布来?”杨得瑾无奈道。

  倒是王管家哦了两声,对阿冲说道:“你陪着王爷,我这就去把药箱拿来。”

  杨得瑾:……

  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至于要人陪着……

  王管家很快就回来了,把血擦干净,然后把药撒在创口。

  最后包扎,王管家缠了两圈,觉得不保险,又多缠了几圈。

  杨得瑾看着那个包得比自己中指还粗上两倍的食指,面上一阵无语。

  “王管家你这……”

  幸好自己只是伤了个手指头,要是全身上下都受了伤,那最早发现木乃伊的不是在埃及金字塔,而是在大盛亲王府了。

  杨得瑾对王管家的过度担心感到有些幸福的困扰,但她只得命令道:“拆了。”

  王管家很不放心,还想开口解释。

  杨得瑾只能扶额苦笑着说:“包太多了,透不过气,拆了吧。”

  阿冲听她这么说,也不用王管家再动手,自己就先把纱布揭下来。

  “嗯,这样就好了,谢谢。”

  “我的亲王殿下,您可悠着点儿吧。咱们别搞这些危险的东西了行不行,您想要什么,让下人们给您做不行么?”王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

  杨得瑾是越来越觉得他像自己老妈了,想到这里还有点感动,于是她回答道:“好,今天不搞了,我要出去走走。”说完便起身拍拍身上的木屑,转身出了院子。

  王管家和阿冲面面相觑,都察觉到一个重要的字眼:今天……

  不搞了?

  //

  申时末,谢贽已经散值回到自己府中。

  她坐在大厅里看着从刑部带回来的文牍,那身绛红色的官服已经换下,只穿了一身玄色的窄袖对襟长袍,上面用白色的丝线绣着海棠花的纹路。

  她一个人坐在那儿,腰背挺得笔直,神情淡漠专注。

  门房在大厅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进门通报说:“大人,有贵客找。”

  谢贽浏览书册的目光一顿,似乎是没想起能有什么贵客能登门找自己。

  “请人进来。”她放下那些书册,抬手叫下人沏上一壶茶来。

  杨得瑾抱着手臂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谢贽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这回从正门进来找自己来了。

  “下官不知瑜亲王造访,有失远迎。”谢贽起身拱手,神情淡淡地招呼道。

  “谢大人免礼。”杨得瑾也不客气,摆了摆手就在大厅的主位坐下。

  谢贽站在一旁,隐晦地看着杨得瑾。

  杨得瑾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蜀锦长衫,腰间扣着蹀躞带,垂下十三条金玉带銙,一只振翅的重明鸟从她的后腰围绕到前襟,绣法独特,颇有书画般的皴擦顿挫之感。

  纯良洁白,如挺拔松竹,很有少年感。

  “殿下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杨得瑾看她一眼,她总觉得这个谢贽好像不太欢迎自己啊。

  是不是自己最近架子摆得太大了,看来还是得跟他联络联络一下感情。

  杨得瑾:“白夫人近况如何?”

  谢贽:“劳烦殿下费心,夫人一切都好。”

  杨得瑾:“那就好,本王能去看看她吗?”

  谢贽:“……”

  杨得瑾:好吧,看来是不能了。

  谢贽倒不是想拒绝,而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拒绝。

  瑜亲王这个人她看不透,杨得瑾捏着自己的把柄,但自己却没有被她威胁着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反而还处处受她照应。

  白夫人是自己好不容易才保下的,她应该让杨得瑾见夫人吗?

  杨得瑾得不到谢贽的应允,也觉得没什么。侍女端上了刚煮好的茶叶,盛到瑜亲王和谢贽面前。

  杨得瑾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伸出右手去端茶。

  侍女没见过杨得瑾,也没听到谢贽称呼她殿下,但看她穿着,以为她就是一位谦和有礼的官大人。

  听到她道谢,侍女也没表现出有多大的反应,俯了一下身便退下了。

  杨得瑾右手端着茶,左手又随便捏起桌上的文牍,辨认上面的文字:“京城不知名小教派……”

  她只拿了一本起来,并没有随意翻动。

  谢贽下意识地看向她拿书的动作,视线因此定在她的左手上。

  “殿下的手受伤了?”

  “嗯?”杨得瑾看着自己的涂着药粉的左手食指,“哦,不小心划的,不碍事。”

  谢贽点点头收回了视线,只等着杨得瑾把茶喝完。

  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向杨得瑾的手。

  杨得瑾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不像寻常男人那般粗糙。

  谢贽心想:手指好细,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皇族。

  想着想着,谢贽稍稍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

  不对啊……瑜亲王不是在民间长大,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吗?

  谢贽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杨得瑾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的手,皱了皱眉。

  在谢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杨得瑾放下茶盏开口了:“谢大人,科举还有两天就开始了,到时候把白清扬接出宫跟白夫人团聚一下吧?”

  谢贽:“诶?”

  她没想到原以为打了水漂的计划又有了实行的希望,这还是由瑜亲王亲自提出来的。

  杨得瑾:“当然不会是在考试期间,是在殿试考完之后,中榜名单出炉的那一天晚上,女皇在京城曲江亭宴请进士和百官,到时候我可以帮白清扬脱身。”

  她说的是在科举考试结束之后举办的的曲江宴,是庆贺新科进士的一次集体狂欢。

  这宴会最早是由民间自发为进士们举办的,许多公卿贵族,乐人歌伎也会前去一睹才子们的风采,每年人们都会在这时候于京城曲江亭通宵达旦,热闹整晚。

  后来就连皇帝也忍不住要去曲江亭刷存在感,干脆就拨了款承包了一部分的筹备费用。

  所以与其说是皇帝宴请,不如说是皇帝交了入场费也去凑热闹的。

  谢贽有些心动,但她深知风险很大,于是问杨得瑾具体怎么实行。

  她原本的计划是建立在李子酬在考试期间不会去管后宫的前提下实施的,那么白清扬有的是机会出宫见夫人。

  但现在,女皇要白清扬的陪同,一起出面殿试和传胪游湖,一下子就把谢贽的计划打乱了。

  杨得瑾:“具体怎么实施,谢大人不用担心。本王自会打点好一切,只要你相信本王。”

  谢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需要我怎么做?”

  杨得瑾看她一眼,想了想:“准备辆马车或者轿子,等在宫门接她。”

  谢贽睁大了双眼:……就这?

  杨得瑾接着说:“白清扬不会待到宴会结束,时间差不多了她自会下场,到时候你在宫门等着就是了。宴会过后,进士们有两天的时间休整,第三天就要跟着皇帝和百官一起去游湖。白清扬必须要在第三天之前回宫,她不能缺席游湖。”

  谢贽没想到杨得瑾能够争取到两天的时间,她原先也只是想着能够找个深夜让她们母女见个面。

  反正她都跟李子酬打好招呼了。

  谢贽看着那个纯白的青年站起身来,走到门厅前,向东厢房看去。

  “之后的那两天,就让白清扬跟她母亲好好团聚一下吧。”杨得瑾说道。

  谢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杨得瑾。

  她只觉得杨得瑾的计划天方夜谭,皇后消失两天,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现在的瑜亲王是个很神奇的人,让谢贽本能地想去相信,她总觉得现在的杨得瑾确实办得到。

  谢贽最后拱手:“殿下若是真能帮她二人团聚,下官感激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贽看了下杨得瑾的手,再看了下自己的手,感到莫名满意。

  杨得瑾:?干嘛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