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随意地将一块干毛巾搭在头上, 裹住依旧滴着水的湿发,走进卧室,一眼就看到了盘腿坐在桌子上的花见。

  她佝偻着身子, 低垂脑袋, 盯着手机屏幕, 半眯的眼眸中满是困意。几缕发丝从扎起的松散马尾间漏了出来, 落在她的肩头,看起来颇有几分潦草的感觉,但再仔细一看, 这种盘腿的坐姿, 似乎很有种老僧入定的既视感,看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将花见的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了。她伸直双腿, 笨拙地拉伸着腿部的肌肉, 看来刚才那盘腿的坐姿并不让她觉得有多么舒适。

  中也走到床边坐下,顺便将盖在头顶的毛巾扯到了肩上,却不小心压住了依旧潮湿的头发, 他却并不在意, 只是看着花见,眼眸中都带着笑意。

  “为什么要坐在桌子上?”他问。

  “因为太困了。躺在床上的话,我肯定会睡着的。”她的话语好像有几分牛头不对马嘴的意味,仿佛像是在回答着另一件事情似的, 但只要听下去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我想啊, 坐在硬的地方肯定就不会犯困了, 所以就坐在桌子上了……哈——”

  说着说着, 她就打了个哈欠,看来确实是困得厉害。

  “你可以睡的。”中也说, “如果你真的很困的话。”

  花见摇头,扯下扎得松垮垮的橡皮筋,随手丢在床上,而后把自己也丢到了床上。绵软的床垫让她的困意瞬间翻了个倍,她又想打哈欠了。

  但是不行,现在可不能睡。

  “我还有事要和您说。”

  她很固执地把自己要做的这件重要大事再度重复了一遍。

  毕竟湿漉漉的布料黏在身上,确实是相当糟糕的体验。

  中也扯下毛巾包住发丝,毫不温柔地揉搓起来,努力让水滴快点被毛巾的纤维所吸干。

  一边揉搓着,他问:“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嗯。”仰面躺在床边缘的花见点了点头,“很重要,所以您待会儿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答案。”

  她轻轻挑起垂落在中也背后的发丝,指尖感触到的是略微阴冷的潮湿感。她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的头发湿哒哒。”

  “没办法,吹风机坏掉了。”

  中也的语气带着无奈。

  他确实应该无奈,毕竟没有人会想要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睡觉。中也现在能做的,大概就是尽量把头发擦干,以及入睡时试图不要去在意湿发的糟糕感觉吧。

  “吹风机坏掉了吗?”

  听他这么说,花见坐了起来,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小声嘟哝着说:“我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可能是前辈的运气不太好吧。”

  “大概吧。”

  中也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用毫不温柔的方式揉搓着头发。本就卷曲的几缕发丝因此而缠绕在了一起,凝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从发梢滴落的水滴坠入了他的睡衣里。恰好睡衣的几颗扣子没有扣好,花见能清晰地看到水滴是如何划过他的胸膛,流入衣衫的阴影之中。

  啊这……这未免也太涩了一点吧!

  心脏狂跳。困意消失无踪,她瞬间清醒了——而且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她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沫,心想着这时候似乎应该别开视线比较好,但目光仍是很自觉地胶着在他的胸前,怎么都不舍得离开。

  看来她的眼睛比她的内心要诚实太多了。

  她盯着中也那低得过分的领口看了好久,似乎进入了某种忘我的境地,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中也正垂眸看着她。

  “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说着,中也故意把毛巾在她眼前飞快晃了晃,果不其然把花见给吓到了。她微微后仰了一下,躲开来自中也的毛巾攻击。

  就算只是柔软的毛巾,被打到也是不好受的。

  但就算是要躲,她的目光也还是一动不动,可以说是相当坚定了。

  她甚至还发现,伴随着刚才中也挥毛巾的动作,睡衣的衣领好像往旁边挪动了几分,胸前露出的部分好像也变多了那么一点……

  她慌忙揉了揉脸,正声说:“前辈的胸肌真的非常棒!”

  她很难得的向中也坦诚了一回,虽然坦诚的内容好像有点奇怪?

  中也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不过他也并不惊讶——他早就知道花见在盯着哪儿看了。

  真要说起来,他就是为了让花见看到,所以才特地松开了那几颗扣子的。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他仍然觉得有几分不满足。

  他用双臂紧紧箍住花见的腰,让她正对着自己,如此一来他也能注视着她了。他悄然凑近她的耳旁,吐息带着灼热感,依旧潮湿的发丝不知不觉地落入了她的衣领之间。她不禁颤抖了一下,缩起了身子。

  “你的头发好湿啊……”

  宛若抱怨似的这么说着的花见,为了脱离湿发带来的糟糕触感,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往旁边逃了。可不管她怎么动弹,中也都不松手,依旧是如此这般抱着她。

  单方面的逃脱渐渐升格为两方的纠缠。中也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番纠缠中占据优势的,但不知怎么的,只是慌神了一秒而已,她就轻巧地从他双臂的桎梏中逃走了,飞快地跳下床,拿来了一块干燥柔软的毛巾。

  “湿哒哒的头发真的太不舒服了。”花见碎碎念地说着,“还是擦干一点比较好。”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哪怕是隔着一层毛巾,他也能感觉到她那柔软而温暖的手掌会是怎样的触感。

  这般的轻柔让中也不禁惬意地眯起了眼,嘴角也扬起了一丝弧度。

  “前辈,问您一件事可以吗?”

  中也微微颔首。

  “什么事?”

  似是迟疑了一下,中也听到她说:“您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中也依旧是闭着眼,只是嘴角的弧度垂下了几分,但话语听不出任何的异常:“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事?”

  “别在意那么多为什么了,您只要回答我就好。”她似是有些急了,连动作都变得干涩僵硬了几分。她将自己的问话重复自己一遍,“您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嗯……忘记了。”

  说好会诚实回答的他,却在这件事上撒了谎。

  花见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沉默了很久,不知为何竟觉得后背笼上了一层难耐的燥热感,这让她不确定此刻的自己是正在恼怒着,还是单纯地因为触摸到了与中也之间的距离感而感到隐隐的恐惧。

  她放下毛巾,齐整地叠好,放在一旁,自己却依旧跪坐在中也的身后。

  “是四月二十九日,对吧。”

  她的话语比想象中的更加冷静了几分。

  中也给出了反应也是她想象之中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的?”

  花见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把部长都抖出去——虽说就算抖露了他的名字也无妨。

  这种时候大概应该笑几声才显得比较符合气氛一些,但是花见并不想笑。她继续喃喃地说着。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人呢。明明同月同日生是件很难得的事情……我就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这样的资……”

  “不是。你别乱想。我只是……”

  中也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像是害怕她会逃走一般,都蜷曲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中原中也,只是在四月二十九日出现在了这个世上罢了,仅此而已。所以我并不觉得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只能说是……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

  “可这不就是生日吗?”花见小声却又固执地说着,“这就是生日。就是。自那一天起,我们看到了光,听到了声音,体会到了情感。那是我们生命的起点——是我们的生日。”

  “嗯。”

  中也轻抚着她的肩膀,她的话语让他感受到了一阵浅淡却绵长的温暖。

  “这么说的话,也没有什么错。但是啊……”他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思索着,话语也带着踟蹰,“该怎么说才好呢……我和你们不太一样。”

  在擂钵街的时候,他没有把自己身为荒霸吐的事实告诉她。或许此时此刻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时机。

  但在他能够说出些什么之前,被他抱在怀中的花见却用力摇了摇头。

  “一样的。”她固执地说,“前辈和我是一样的。我感觉到了……那今年的四月二十九日,您准备怎么过呢?就和平常一样吗?”

  中也微微颔首:“对。”

  花见依旧窝在他的怀中。中也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她的低沉,还听到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对我来说生日是最重要的”。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太糟糕了吧。

  应该换成更柔和些的方式才对,可惜现在已经没机会再重新组织语言了。

  中也试图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此刻的气氛,但在此之前,花见似乎已经自我恢复了。她抬起头,脸颊被捂得略微有几分绯红,不过她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看着中也,手指不安地交叠着。

  “再问您一件事。”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这是最后的问题了!”

  “嗯。我会好好回答的。”

  “如果周三没有急事要处理的话,您愿意和我一起回青森吗?”

  她抿了抿唇的眼中似是坚定,又像是带着些许几分怯懦的期待。

  “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