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再懂事也还是孩子，刚才夏青帮了他，已经让他生了好感，忍了那么久终于有人关心，一个没憋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哭得整个小脸都歪了，眼泪鼻涕一块儿下来。
夏青忙掏出手绢要给他擦擦，小孩儿看了眼夏青干净的手绢，伸手推开，用小手抹了把脸，一把把自己抹成了个小花脸。
“别哭了，”夏青轻声劝道：“发生什么了？”
孩子抽抽噎噎地止住哭声，往脚下瞧了一眼。
夏青伸长脖子一看，好嘛，地上是一篮子打碎的鸡蛋。
“刚才有个婶子挑鸡蛋，她让我把一篮子鸡蛋都拿给她挑，结果她挑了半天才买了三个，把篮子还我的时候…”
小孩儿说到这里快说不下去了，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道：“是她先撒手的，却非要说我没拿好，我奶奶和她理论，她还推了奶奶一把。”
家里好不容易攒了些鸡蛋拿来卖，他和奶奶两人走了老长的路才到县里的。
路上他一直都小心着，怎么会打碎鸡蛋的？
小男孩又自责又委屈，说着眼泪“刷”一下又落了下来。
前世夏青和小梅摆摊的时候见惯了人情冷暖。
可她是大人啊，这孩子才多大？
夏青安慰道：“别哭了，我看这鸡蛋碎的不厉害，不如你卖给姐姐吧。一个五分，我看差不多十二个，给你六毛好吗？”
孩子一听打碎的鸡蛋还能卖，立刻止住了哭声，可又憋着哭声道：“这篮子漏的，你怎么拿回去。”
“姐姐家就在这附近，我回去拿个碗，一会儿就来。”
夏青快步回家拿了个搪瓷茶缸，想起大娘那张苍白的脸，又兑了点凉白开才回来。
小孩没想到夏青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青把杯子递给老人：“大娘，先喝点水吧。”
又从兜里摸出三个两毛钱给她。
老大娘喝了两口水缓缓，摸索着从裤腰带上系着的钱袋里往外掏出一毛钱：“姑娘，我知道你心善，可这鸡蛋都碎了，拿回去也放不了几天，不好收你正价。”
夏青说什么也不收，大娘又把钱给孙子：“阿五头，把钱给姐姐。”
五头哭了个大花脸，却一定要把钱给夏青。
夏青推脱不过，把钱收进口袋，然后拿着搪瓷茶缸去整理鸡蛋。
确实都碎了，好在碎的不厉害，漏了不少蛋液但没沾到什么灰。
夏青把鸡蛋都打碎了装茶缸里，装了大半个茶缸。
初春天还有点冷，放两天也不打紧。家里没什么荤菜，分两三顿也就吃完了。
夏青扫了摊子一眼，到底是孩子，这个点菜还只卖出了一半，再过会儿大家伙都快收摊了吧。
她对五头道：“姐姐帮你卖菜怎么样。”
说着，她把茶缸往旁边挪了挪，五头卖的主要是小青菜、春笋还有荠菜。
小青菜现在茎已经长长了不大好吃，卖得不大好。
夏青翻了翻奶奶挑过来的两大筐菜：“咦，你们还有马兰头啊，怎么没拿出来？”
五头这才发现，其实他们一开始是摆出来的，只是后来挑拣的人多了，他一个人又忙不过来，马兰头就落到下面去了。
夏青给重新整理过，把漂亮的小青菜放在上面，又挑出春笋给五头道:“你把笋衣给拨掉点。姐姐告诉你，卖菜还是要叫卖的啊。”
卖菜的叫卖并不是说真的要扯着嗓子喊，而是看到有兴趣的大妈大婶们，夏青就会开口招揽：“大妈大娘来看看呗，新鲜的马兰头，今年头茬。过了一冬，白菜都吃没味儿了吧，换个野菜解解馋。”
“这马兰头切碎了拌豆腐干，加两滴香油，那味道真是…”
“是啊，野荠菜也是新鲜的，你看还带着土呢！”
几位大婶被夏青说的勾起了食欲，没多久摊子前就围上了几个人。
夏青又趁机推销春笋：“姐，春笋要不要瞧瞧，回去炖排骨鲜得你眉毛都掉下来。”
大婶笑道：“你这春笋嫩不嫩？”
“嫩！保证嫩！”夏青拿起一个五头拨好的春笋，让大婶看这尖头。
大婶看他们家春笋笋壳剥了一地，一看做生意就是实诚的：“好，给我称两斤。”
“婶子，小青菜看下呗。便宜卖了，周末回去裹馄饨正好。”
“小青菜，多少钱一斤？”
夏青压了两分钱，道：“如果您春笋买五斤，送您一斤小青菜怎么样？”
大婶眉毛一挑，心里算计了一下。
春笋五斤不算多，也耐放，小青菜虽然清炒不嫩了，不过裹馄饨还是可以的，最后一拍板：“好，给我来两斤春笋。”
“嗯？”
“哦，不对，是五斤春笋。”
钱都给大娘收着，她和五头忙着秤菜，卖菜最费劲的就是讨价还价。
大妈们每天买菜，真的跑到菜摊子前也愁今天吃点啥。
你给她提个头，再便宜个一二分一斤，或者多添两颗菜，她们就高兴满意了。
夏青说话做事都爽利，没多久面前的两筐蔬菜就“嚯嚯嚯”地卖掉了。
等菜卖得差不多了，夏青帮着五头收摊，这时五头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小崇拜了。
五头高高兴兴地跑到奶奶面前：“奶，我们回去吧。”
大娘点了点头，手扶着树杆想要站起来，可一站脚上就立刻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头也跟着阵阵发晕。
夏青收好箩筐和扁担，她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大娘靠着树坐着，一直没有过来搭把手，多半是腿脚不方便。
“奶奶，你怎么了？”
小孩子心性最是敏感，今天是他求着家里大人让他出门的，结果却没想到遇到这么多风波。
夏青走过去蹲下身子：“大娘，能让我看下你的脚吗？”
大娘点点头，夏青撩起她的裤腿，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大娘瘦小，腿本就细的像拐棍似的，可脚踝的地方却肿了一大圈，肿得像个馒头。
五头见奶奶的脚踝肿成这样，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今天这个哭包他是做定了。
夏青道：“五头，你们家住哪儿？”
五头道：“姐姐，我们家住清源镇，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下奶奶，我回去叫人，我可以的。”
清源镇？
夏青一怔，正好是她和江源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
上辈子她的生活范围没有出过整个厂区，也不知道有清源镇这个地方。
夏青道：“你跑回去要多久？”
五头低头看着脚，他穿的布鞋前面都破的露出两个脚趾来。
“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奶奶是不是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
五头低头道：“五点多就出门了。”
那就是说他们祖孙俩一大早担着两筐菜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来县城买菜。
五头还太小，这里出门路上有大车不说，现在治安也不好，今天买菜还听说孩子被拐的事情。
就算五头认得路，那么小个小孩也太危险了。
夏青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说道：“五头，我叫夏青，这样吧，姐姐背你奶奶回去怎么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